2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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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言兒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只要母后還在一天,這天下就都會是你的。」從出生開始,慕言的耳朵邊上總是迴響這句話。

他有意識開始,聽到的和感受的最多的不是父母的愛護,而是為太子之道,為王之道。

他的父母實在是太尊貴了,並且他們是那樣的相愛,導致他的身邊最多的不是母親的懷抱,而是無盡的書本,太傅們悉心的教誨,還有宮人戰戰兢兢的面孔和驚慌失措尖叫。

儘管厲后是真的很愛他,眼神也永遠是那樣的溫柔,可是比起權力、愛情還有百姓,他總是需要被放在邊上的。

所幸他對親情的要求並不那麼高,比起整日依偎在母親膝下他更喜歡那些沒有硝煙的爭鬥。

他原以為日子會這樣的過去,直到他昏倒在校場,然後一病就是好些日子。

那是他頭一次病得那麼厲害,也是他頭一次看對自己總是溫柔以待的女人這般失態,瘋狂得簡直不像那個雍容華貴的皇后。

一開始他還是有點高興的,雖然誰都稱讚太子天資聰穎,極其早慧,可學習太久了也是會覺得累的。

然而他實在是病得太久了,久到讓人心生厭煩的地步,尤其是疼痛發作的時候,簡直想要對著柱子一頭撞死,從此一了百了,死得乾淨痛快。

可惜他貪生,最後還是捨不得一條命就這麼搭進去,那段時間裡他的脾氣尤其糟糕,無意間聽到有宮女偷偷抱怨他性子古怪,難以伺候。次日他就能把人的舌頭給拔了,大冬天的脫`光了扔在宮外頭,叫人一棍棍地慢慢打死。

這些傢伙除了會說風涼話還能說些什麼呢,父皇和母后也是一樣,雖然他們心疼,縱容他的壞脾氣,可是病的人只有他一個,那種痛苦至極的疼就只有他一個人能體會到。他畢竟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又怎麼能夠感受到他的疼痛。

後來那個從不踏出摘星殿的國師到了他的跟前,用藥穩住了他的病情,然後教了個法子,讓他的父皇和母后再生一個孩子,那藥引要的是至親之人的心頭血,除了生身父母便是同宗同源的兄弟姊妹會可能合適。

然後他的弟弟就出生了,甚至連本不該有孕的敏貴妃都有了一個孩子。但是他的弟弟是個沒有用處的廢物,而敏貴妃的孩子最後還是沒能到這個世界上。

國師能夠保證的,也只是讓他在多活個三十來年,該受的痛成了一年兩次,每次痛起來猶如萬蟻噬心,而且平日諸多禁忌。

他的身子是不能習武了,有可能導致經脈逆行;女子的陰氣太重,未滿二十之前最好少近女色,就算是二十歲之後,那些女人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患上和太子一樣的病……國師在外頭和他的母后講的時候,他把這些全都記在心裡。

皇次子慕白並不合適,就算是放光了這孩子的血,對慕言的病也是無濟於事。想要找個藥引,就得讓這三十年裡頭他的父親啟文帝再和別的女人生一個。

太醫是這麼診斷的,這宮裡頭最尊貴的兩個女人都不能生了,可是這皇宮其它的女人哪個不能為皇上延綿子嗣呢,雖說對不起皇后,可是為了他們心愛的孩子,這北國的江山,啟文帝也只能做那麼幾回負心人了。

讓侍寢的宮女和妃嬪吃了那種保證一次就能讓女子受孕的藥物,這宮裡頭還是沒有皇子能夠降生。這問題自然是出在了啟文帝身上,太醫診斷不出毛病來,過了個兩三年,皇帝的心思也就淡了。

只能聽天由命,等著太子的身體好些,找個好人家的女子,生出這北國江山的繼承人。

很顯然厲后是瞞了一些東西的,而那位國師也不知為何,沒有將全部的事實告知給啟文帝。

慕言倒不管自己的父皇母后之間是演戲還是真恩愛,從知道慕白的無用性之後,他一開始等著的是和他同父並不同母的皇子皇女。

可是足足讓他等了五年,他才無意間聽到,從張貴妃得知自己不能受孕后不久,啟文帝的身上也被下了慢性的絕育葯。時至今日,就算那些個讓宮女嬪妃懷上龍子龍女的藥物再厲害,這啟文帝是個沒用的,宮裡就註定不會有新的生命的降臨。

「那女人雖然瘋是瘋了點,可在這事情上本宮也算得同謀,把痕迹給我清乾淨了,不然你該想到你的下場。」那個時候他剛過了十歲的周歲,在厲后的授意下他這幾年懂得的遠遠比平常百姓家行過冠禮的青年還多得多。

男女情`事這方面也是略有涉及,雖然沒經歷過,但知道那是種十分磨人的情感。沒有什麼比那番話更打擊那個時候的慕言了。

你瞧瞧,雖然他的母后嘴裡說著愛他,給他的也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可是就為了一個背叛了她的男人,一份所謂的愛情,這個女人無視她兒子痛苦,如此殘忍地幫著她的情敵斷了她丈夫子孫滿堂的路。

你瞧她明明嘴上說的那麼愛我,可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卻寧願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病痛的折磨和對短暫生命的恐懼中,多麼可笑的愛。

真是狠心而美好的例子,當天夜裡病發作差點沒挺過去的慕言這麼想,他也開始收斂自己的壞脾氣,當初知道太子有疾的太醫和宮人一個個悄無聲息地被處置掉。

除了厲后、啟文帝還有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國師,沒人知道太子患了這麼奇怪的病。敏貴妃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至親之人心頭血這回事,啟文帝和厲后瞞得太好,她以為太子得的只是風寒,卧病的時間雖然久了,可終究還是好了。她很多東西都不知道,就像她以為自己給啟文帝下藥的事情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知曉。

他不需要他們的憐憫,漸漸長大的慕言這樣想到。但他需要權力,財力和物力來保證他的這條命活下去。在外人眼裡,太子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太子,只有「享受」過慕言手段的才知道這副仙人皮囊下是怎樣的心腸。

慕言喜歡享受別人的痛苦,儘管他並不能夠從中得到多少歡愉。直到他無意間碰見了跟在蘇嬤嬤身後跑來跑去逮蝴蝶的孩子。

「這個廢物居然還活著。」這是慕言的第一反應,知道慕白毫無用處的時候他本想把對方給掐死,可看了看,最後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後來慕白就被丟在景仁殿里養著,慕言從來不去那,慕白年紀又太小,加上東宮和景仁殿有意的規避。他對後者的印象竟是只停留在六七年年前那個小嬰兒上頭。

「仙人哥哥,嬤嬤你快看,他和我畫冊上的那個仙人童子可像了。」小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撞到了他的腿上,也不喊疼,瞧了瞧他的模樣便興奮地往後頭揮動著有些胖乎乎的小胳膊。

那穿著素色衣衫的宮女連忙跑過來把慕白的手拉開,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軟言軟語對著粉團似的小孩開口:「殿下,這是你太子哥哥,來向太子哥哥請安。」

「太子哥哥好。」小孩看起來非常聽那宮女的話,傻乎乎地開口,他瞧著這張算不得多麼好看的小孩面孔,試圖從那上面找出些和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相像的地方,最後也只覺得眉眼和鼻子勉強能說的上相像。

那次見面最終以小孩玩得雷了被忠心的宮女抱回去睡覺告終,慕言在後頭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回東宮的時候臉上並無與幼弟見面和被幼弟喜愛的喜悅之情。

不過在此之後他往被他忽視的景仁殿里插了幾個探子,之後和對方的見面也莫名地變得多了起來。

比起讓慕白開心,他更喜歡的是看到這個孩子哭,在那段時間裡頭,他和慕白相處的時間僅次於那個宮女蘇嬤嬤。把小孩精心收集的寶貝弄壞,偶爾給一點甜頭,看著對方傻乎乎地咧嘴笑,又嫌惡地拉開距離,就能看著對方想哭不敢哭眼淚在眼眶打轉的可憐的模樣。

一個因為他而生的孩子,沒起到工具的用處,就成了太子殿下逗樂的玩具,是他的所有物。比起懲戒不聽話的宮人,愚弄這個小孩帶給他的樂趣顯然多得多。

不過這樣的樂趣並不能減少病發作的痛苦,每次在床上翻來覆去疼得要命之時他就開始憎恨那個孩子了,為什麼明明是一樣的血脈,對方樣樣都不及他,卻能擁有他夢寐以求的健康。

怨恨像水草一樣在心裡扎了根又瘋狂地生長起來,等到了後來他已經不能忍受那個孩子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要給慕白下毒把他弄成個傻子也不是不可以,他要看的,是擁有著健康的慕白除了這個一無所有。

親情、友情或者是愛情。所有他沒有的,慕白也不能有。那些不該出現在慕白身邊的雜碎,一個一個的除去就好,作為一個優秀的太子,一個最受皇帝皇后寵愛的孩子,他有這個權力也有本事把那些礙眼的東西踢開。

至於後來,他終於坐上了那個位置,安王喜好男色的消息傳出來時,他只是笑。從頭至尾,他所在意的並不是對方能不能爭奪他的皇位,而是對方有沒有擁有他沒有的東西。

是男是女都一樣,只要有人敢陪著慕白,他就能把那人給弄死。至於蘇家,他們的存在本就是帝王心中的一根刺,與公與私蘇家都是該除去的對象。

北國出色的將領絕不止蘇之冉一個,啟文帝還在的時候便想過要對蘇家動手,只是還沒有合適的取代對象,事情也就擱置下來。後來李閔一戰成名,他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蘇家的滅亡。

蘇之冉是必須要死的,誰叫他生在蘇家,鋒芒太露。不過因為他和慕白走得太近,讓這死亡提前了幾年時間而已。

在得知慕白和他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時候,他的執念已經很深了,有沒有血緣的羈絆已經不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在那個時候,他才承認他繼承了厲后骨子裡的瘋狂,為了自己執著的東西,完全可以棄江山社稷與不顧。

他沒把這件事告訴慕白,也不想把它告訴慕白,因為他也快要死了。藥引還是沒尋到,國師能夠盡的力也有限的很。

多活了二十多年,他也該知足了。不過黃泉路實在是太過寂寞,他總得拉著那個人一起走。

安王已畏罪自盡的消息傳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已經卧床不起了。皇帝沒有子嗣,安王爺沒有,為了爭權,這天下自然會大亂。

不過這些並不是他關心的東西了,江山將要歸誰都與他無關。原本的太子妃成了他的皇后,在幾年前就死在了他的前頭。那個女人的屍身教他讓人燒成了骨灰,灑在了太子東宮的那顆樹底下。

帝陵里給皇后準備的棺木還是空蕩蕩的,但是現在它能夠有自己的主人了。閉眼的一瞬間,這位在歷史上頗受爭議的君主想的卻是,這樣多好,就算是到了地獄裡頭我也能盯著你,陪在你身邊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行。

昭寧三年十月初五,安王畏罪自盡與府,年僅二十八當日火光衝天,安王府眾仆連帶安王屍骨均化為灰燼。

昭寧三月十月十五,景和帝崩,享年三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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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獨攬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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