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六章 香靈

伴隨著「咚」一聲巨響，學院的大門關閉了。而我獨自一人站在學院外，捂著發疼的手臂，茫然地站立著。

似乎怎也回不過神。

我踹起了地上的石子，一路踢著走，走出幾步又轉回來，抬頭望著高大的學院大門，不知下一步要怎麼走。

終於我苦笑了出來，坐在一邊的石凳上，瞪著天空——碧空如洗，悄悄地飄著幾朵雲。

真的是……完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

我雙手捂著額頭，埋下了面孔。

不知坐了多久，我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小鎮中心走去。

其實，往哪走都一樣，我沒有回去的地方了。也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手機不通，呆在這隨時都可能被野獸襲擊的小鎮……什麼都沒有了。

原來還能絕望到這種地步啊。

我來到了剛剛我們來過的廣場，坐在斷裂的大理石柱邊，身子歪著，慫拉著。

眼前還不時有幾個孩童跑過，我更不爽地皺起眉頭。

我腦海中又浮現出朱曉霞剛剛的那張面孔，就像昨晚追趕我們的月狼一樣，想要撲過來把我撕碎。

說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再怎麼恨又有什麼用？就算詛咒她也沒用……因為此時處於絕境的是我。

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啊？

會不會就這樣死了啊？

會不會就這樣死了啊？

會不會……

沉浸在苦悶中的我，竟然不知不覺就帶著這些想法睡了過去。果然好像做了個好討厭的噩夢，雖然具體情節記不清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小鎮又開始死寂了。

孩童估計早已回家，廣場邊我們早晨光臨的那家店還開著，但周邊的幾家小鋪子都紛紛拉上了門。

我用力坐了起來，因為是靠著石柱睡過去的，此時我腰酸背痛，活動了一下，我又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難道就這樣等死？

雖然說去求助鎮上的人是一個辦法，但恐怕不會成功。小鎮上的人很冷漠，光是自己活著就已筋疲力竭。看著他們冰霜般的面孔，眼神像是被啃噬掉了般空洞。我還是敢上前去搭話。

我又抱著頭坐了下來，心裡念叨著，如果我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的話那就快點預知一下我接下來會怎麼樣啊！

但無論我怎麼冥思苦想，都什麼也看不見。

良久，我終於放棄了。

看來，說不定真如校長所說，這只是第六感而已。

-

——「你不回家嗎？」

嗯？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回過頭——是一位穿著樸素，年齡與我相仿的女孩，和普通小鎮的居民不同，她雖衣著樸素，但臉龐乾乾淨淨。不是指清洗得乾淨，而是指沒有太多的憂慮。

沒想到會被人搭話，我站了起來，拍拍褲腳搖頭，「我沒有回去的地方。」

女孩穿著淺藍色雪紡衫，白色的牛仔褲。髮型是中分，長發梳成了一個包子頭。

她走到我面前問我，「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說來話長。我不是這兒的人。」我看著眼前的這位女孩，她淺灰色的瞳孔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陰繞，令我放鬆了警惕。

她似乎有點疑惑，食指放在下巴處歪著腦袋。一會兒便又笑了出來，「既然沒地方去的話要跟我回去嗎？」

欸？

沒想到會被這樣邀請，因為一直以為小鎮的居民是很冷漠的。

「因為我也是一個人。」她說。

我還沒有回答，肚子就先鳴叫了起來。我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她笑起來，接著就牽起了我的手，「餓了吧？走吧！我們回去！」

「真的可以嗎！？」我不知該怎麼反應，直接就被拉著走了。

「嗯嗯。」女孩發出動聽的笑聲。

跟著女孩離開了廣場，我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香靈。」她回答。

「香靈啊……好好聽的名字！我叫林欣。」

她回過頭，「嗯！請多指教！」接著她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是從外地來的，已經一個人住了好久了，都快悶死了！你能和我做伴就好了嘿嘿。」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我問。

香靈走的很快，我加快了腳步。

她搖頭，「我感覺得出來你不是壞人！」

「不過，你為什麼特地從外地來到這種地方？」我又問。

她嗚了一聲，「這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回去跟你說吧。」

我疑惑地點頭。

總覺得她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

我本身是警惕心很高的人，不會隨意跟著陌生人亂走。但現在的處境不是餓死，就是被月狼吃掉。所以我還是猶豫了一下就跟著她走。

可內心還是有個小鼓在敲打似的，撲通撲通，緊張害怕。

跟著香靈一路穿梭，來到了一個靠近山腳的小弄堂里。她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房內比較貧寒，一張坐上去會咯吱咯吱發響的木床，淡綠色的床單被套倒是乾乾淨淨，屋子中央是一張木桌，同樣傷痕纍纍，滿是划痕。除此之外還有靠著牆壁的衣櫃，以及掛著的日曆，鍾等。

香靈把燈打開，昏暗的房間瞬間亮起了暖黃色的光。

她呼了口氣，「這個房間日照很差呢，幾乎照不到太陽。」

「不過在這種大夏天倒是挺涼快。」我說。

「但也悶啊。」她笑笑。

接著，她突然開口問我：「你是從學院出來的吧？」

我驚訝，「你怎麼會知道？」

「早晨，看見你和學院的人走在一起了。」

啊……確實呢。我點了點頭，又搖頭，「不過我沒有「能力」，所以沒法進入學院。不對，準確說是本來能進去的，因為有人看我不爽就把我趕出來了……」我聲音越來越低。

見我似乎不開心，她本想再繼續問下去但很快收口，只是拍了拍我，「其實……學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不解地抬起頭。

她接著說，「雖然確實，學院內好像比外面安全許多。但每天因為執行任務而死去的人也不少。」

說起來的確是這樣，我回想起昨夜驚險的一幕幕，不由愁眉苦臉起來，「但至少學院內還有我認識的人，感覺多少能安心點。」

我坐著，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左手。

換作之前，大概會難以想象這種話會出自我口。就在這之前的幾天，還沒有來到這世界前，我想的是我要一個人活下去，我也想一個人活下去，不想再因為別人而苦惱。

……

結果，果然一個人是沒法活下去的呢。

我閉著雙眼，回想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直到手背感受到一絲暖意我才睜開眼睛。

是香靈的手附在了我的手背上。

「沒事的。」她安慰道，「如果可以的話，就和我做朋友吧。」

我楞了一下，便笑著答應。

她這才放心下來，拿出幾個碗，放在了桌面上。

我好奇她要幹什麼，便起身盯著她看。

只見她的雙手在空空的碗面上一揮……就像魔法似的，從手中騰出了亮閃閃的金色顆粒。我眨了下眼睛，就看見原本空空如也的碗內此後裝滿了各式飯菜，正騰著暖洋洋的熱氣。

我驚訝地張著嘴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也是能力者嗎！」

她嘿嘿笑了笑，「是的，我能夠隨意變出各種食物。」

見我仍呆立著驚訝，她一把拉過我的手，讓我坐下，「來吧！吃吧！」

然後她坐到我的對面看著我。

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我，幾乎沒多想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而香靈只是坐在我的對面，微笑著問我：「好吃嗎？」

「嗯！」我覺得我幾乎就快感動得留下淚水。

吃飽喝足后，我躺倒在床上。一天一夜的疲倦下來，此時幾乎一閉上眼睛就會睡過去。

但還是堅持忍著了。

我問香靈，「為什麼你不在學院里呢？」

她也跟我一樣躺倒在床，望著被燈光熏染成暖黃色的天花板，開口道，「我逃出來了……」

「逃出來了？」我反問。

她點頭，苦笑著揉了揉眼睛，「嗯，逃出來了。」

雖然我很想問句為什麼，但想起香靈剛剛的那番話，便忍著沒問。可能誰都有不一樣的苦衷吧。

香靈翻過身，看著我，說了起來，「我是另一個地方學院的學生，明希學院。不知道你聽過沒。」

我搖頭，「我對這麼並不了解。」

她笑笑，「也難怪，明希和新草不同，不是什麼數一數二的學院，而且離這兒很遠。」

「新草學院很厲害……？」我問。

「你不知道嗎？新草是這個世界上排名第二的學院！」她說。

啊……沒想到這麼厲害的學院會在這種破小鎮上。我內心這樣嘀咕。

「看來你對學院還真是一點不了解呢。」她笑著翻了個身，繼續望著天花板，「不過明希城很漂亮。」

我看著此時香靈的表情，好似淡淡微笑著，又好似有點憂愁，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問：「那你為什麼要逃出來？」

「就如剛才所說那樣，我不喜歡學院。」她說，「在入學前，學院會滿足你的各種要求，但一旦入學后就被終身禁固了一樣。我不想一輩子呆在學院里！」

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但聽說，是沒法隨便退學的。你是怎麼出來的？」

「所以說我是逃出來的啊~」她輕快地嚷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悄悄逃跑了！」

聽上去好像挺容易？

她又接著說下去，「不過，我到現在為止都仍被追查著。」

「學院估計不會輕易放過我。」她又苦笑著補充。

「那該怎麼辦啊！」我焦急問，從我現在的了解看，那個「追查」似乎是很嚴重的一件事。

「我在新草鎮已經住了快一個月，因為沒有新草學院的允許，其他學院的人是無法進入新草鎮的。我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每天都提心弔膽躲著新草學院的人，生怕被感知到。」她說。

我點了點頭。

她接著說，「最近我觀察了一下，我們學院的人好像已經離開了新草鎮周邊。所以我也準備離開這兒了。」

「你要去哪裡？」我問。

見她坐了起來，我也跟著坐起。接著香靈撩起衣袖，只見她整個左手臂都是觸目驚心的燙傷！疤痕無情地覆蓋在雪白的手臂上，分外扎眼！

她開口道，「其實逃離學院的很大原因，也是因為不想再面對「憐」了。」

我瞪大眼睛，低聲喃喃，「這……是被「憐」弄傷的？」

她點頭，「嗯。所以，我準備去沒有「憐」的地方，正巧就在這周邊，有個非常合適的選擇。」

「真的嗎？」我迫不及待地問。

「嗯。暮友鎮。」

「暮友鎮？」

她雙手抱著後腦勺，靠著牆，「嗯。雖然聽說是個奇怪的小鎮，但已經連續五年沒有出現過「憐」的蹤影了。而且……」她頓了頓，「那鎮上的管制階級是一家很厲害的大戶，就算是學院也不敢招惹。聽說那家大戶很歡迎大家搬進暮友鎮呢，我到了那裡準備先去見他一下，說不定他能庇護我。」

「那你去那邊的話就安全了？」我問。

她應道，「應該是的，所以我準備去暮友鎮。後天就出發。」

見我還沒有回話，她轉身抓著我的手，問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有個伴也好。」

我猶豫了。離開了新草鎮的話，就離余夕她們更遠了，我不想一個人呆在這一無所知的世界。但留在這兒我也可能只是死路一條，並且沒法得到更多的訊息了。

香靈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的，後天出發呢。你好好想想吧。」

「嗯。」我緩緩點頭。

-

我們就這樣聊了會兒天，直到我眼皮實在是重得抬不起來，才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中，香靈給我蓋上了被子……

內心一絲暖意，腦海中還隱隱約約盤旋著這幾天的事，但很快我就完全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