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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鐘頭，顧輕舟的舅舅終於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直接轉進重症監護室。

醫生說情況算是暫時穩定了，但還是希望家屬能有心理準備。

顧輕舟下樓去交費，厲子茜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辦好手續，他轉身對她說，「我幫你叫輛車，你先回宿舍休息。」

病人度過了危險期，她一個外人也不方便留在這裡，沒準還會添亂。

她點點頭。

顧輕舟推著她的行李，在醫院外叫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地址后，細心的用手機將計程車的車牌拍照，甚至還問到了司機上崗資格證的編碼。

厲子茜覺得他有些謹小慎微了，她又不是沒單獨出過門，搞得她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樣。

最後，顧輕舟彎著腰，敲了敲她這邊的窗戶，厲子茜立刻將玻璃降下來，聽到他小心的囑咐，「到了宿舍，發個簡訊給我。」

「嗯，好的。」

得到她的答案，顧輕舟直起身站在原地，目送計程車漸行漸遠。

開到一半，司機半開玩笑的對她說，「小姑娘，你男朋友真的好細心，現在這樣的男孩子可不多見了。」

厲子茜張了張口，想解釋，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對司機扯扯唇僵硬的笑了一下，靠回椅子上，望著車窗外匆匆掠過的風景，一路沉默。

她回到宿舍，才覺得全身好像虛脫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又在醫院緊張了一天，不累才怪呢。

想起顧輕舟之前的囑咐，厲子茜忙掏出手機，發簡訊報個平安給他。

沒過一會兒，顧輕舟就回復她了：早點休息，晚安。

想必他也沒心思聊天，厲子茜也發了『晚安』給他。然後打電話給家裡說一聲回來了，可老媽問東問西的遲遲不肯放人。等掛上電話，都已經聊了快一個小時了。

期間有簡訊頂進來，厲子茜沒顧得上看，此時打開收件箱，赫然是顧輕舟發來的兩條信息。

顧輕舟：謝謝你今天陪著我。還有，晚飯不要忘記吃。

顧輕舟：幫你叫了外賣，準備三十八元零錢。

兩條信息相隔五分鐘，而最後一條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鐘。不管是什麼外賣，也該快到了吧？

厲子茜沒立刻回，急忙跳下床從行李箱里掏出錢包，找出零錢。剛數出四十元，門鈴就響了。

顧輕舟為她訂了老煲燉雞，還有一碗暖暖的牛肉粥。

厲子茜覺得顧輕舟真的細心到讓人驚恐的地步，她今天實在累得完全不想動，也決定今晚先暫時餓一頓，不想動手做飯，更不想再跑出去買著吃。

沒想到，這都被他猜到了。

趁外賣小弟找零的空擋，厲子茜好奇的問，「你們店不是不外送嗎？」

這家店生意極好，一道飯點，小店裡排隊的學生和老師都跟春運大軍似的。他們人手不夠，平時打電話過去就算加多少錢人家都不送。

小弟終於翻騰出兩塊錢交給她，笑眯眯的說，「這不是顧老師親自打電話過來了嘛，平時我們收檔比較晚，顧老師總是我們最後一位顧客，他每次吃完都會幫我們一起收拾，次數多了我們也怪過意不去的。這次顧老師難得開一回口，就算下刀子我們也得送啊！」

對方誇張的表情讓厲子茜想笑，她解釋，「他不是老師。」

「啊！也是，哪有那麼年輕的老師啊。不過，」小弟斟酌下用詞，道，「挺有威嚴的就是。」

送走外賣小弟，厲子茜發了條簡訊給顧輕舟：你粉絲好多啊，顧同學，如今整個老煲雞店都任你差遣啦。

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是希望他的心情能好一些。

顧輕舟秒回：收到了？快趁熱吃吧。

厲子茜：那你呢？

顧輕舟：我什麼？

厲子茜：你吃了沒有？

三分鐘后，他才回復：忙完我會去吃的。

他的簡訊內容和他說的話一樣少，厲子茜乾脆沒有再給他發，怕打擾到他。

吃晚飯厲子茜就睡下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和譚芊芊約好了在大學部的食堂吃早餐。

一見面，譚芊芊就問，「怎麼樣，這幾天和顧Sir出差，沒被這位天然製冰機給凍壞吧？」

厲子茜喝了口粥，搖頭，「別這麼說他啦，他人還不錯。」

譚芊芊以十分詭異的眼神瞪著她，片刻，嘖嘖道，「才出去沒幾天，就被人家給馴服了？又不是你前幾天在宿舍里對他大罵特罵的時候了？」

厲子茜聳聳肩，這一次和顧輕舟出國，她對這個人又有了全新的認識。冷漠只是他的保護色而已，其實呢，他很有責任心、對事謹慎認真，對人體貼寬容，總之，現在能想到的都是他的優點。

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還有一副好廚藝。

和譚芊芊快要吃完的時候，沒想到張老頭難得出現在食堂。

厲子茜從老遠看到他，就向他招手，張老頭拿著飯卡走了過來，低頭瞧了瞧她和譚芊芊吃得沒剩多少的早餐，不大開心的道，「怎麼兩個食堂都是這風格，今天流行吃素啊？」

張老頭是肉食動物。

譚芊芊說，「您這是來晚了，肉包子什麼的早就賣光了。想吃好的還不早點來，您在學校混了幾十年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張老頭私下裡和她們在一起時，半點架子都沒有，說，「我是想早來的，可小顧一大早就去辦公室彙報這次出差的收穫，這不，一說就說了一個小時。」

厲子茜吃驚，「顧Sir回來了？」

譚芊芊奇怪的望向她，「你們不是一起回來的嗎？」

厲子茜沒把昨晚顧輕舟親戚住院的事情告訴譚芊芊，因為這是人家的隱私，她能知道也是恰好趕上了而已。他舅舅剛做完手術，還沒度過危險期，他肯定在醫院守了整夜，今天又一大早回學校向張老頭彙報情況，真是打算要為母校捐軀么？

厲子茜讓譚芊芊先去忙，她又在食堂里買了一份粥和主食，去了顧輕舟的辦公室。

敲敲門，裡面想起他特有的毫無溫度的聲音，只是今天又帶了些微的沙啞。

「進來。」

厲子茜拿著早餐推開門，顧輕舟聞聲從報告中抬起頭，看到她的那一刻眼底劃過一絲錯愕，「今天你不是放假嗎？」

「和芊芊出來一起吃個早餐。顧同學，你吃了沒？」

顧輕舟的目光滑到她手中的東西，面部冷硬的線條一剎那柔軟幾分，他搖頭，「還沒有。這些是買給我的？」

「時間太晚了，只能買到這些了。算是，感謝你昨晚幫我訂的外賣。」她笑著說，將早餐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顧輕舟沒說什麼，把看到一半的報告合上，打開塑料袋，將粥拿出來。

「舅舅怎麼樣了？」她關心的問。

顧輕舟的手一停，緩緩掀開眼睛看向她，黢黑色的眸子澄亮，卻也透著淡淡的憂鬱。

「還是老樣子。自從三年前他成為植物人後，昨天已經是醫院第三次下達病危通知書了。」

所以說，他都已經『習慣』了嗎？

但這種習慣透支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心理，而他卻還可以再第二天神色如常的來上班。

厲子茜抿抿唇，她沒什麼立場，只能說，「你也別太拚命了，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

此時，顧輕舟望著她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測，須臾，他輕輕地一笑，「謝謝你。」

厲子茜不知該說什麼，對著他也同樣笑了一下，就告辭了。

走到門口時，剛要開門，身後再度響起男人公事公辦的聲音，「別忘了，你還差我兩份報告。」

厲子茜，「……」

這人煞風景的手段和張老頭真是越來越像了。

回到宿舍，沒過多久，譚芊芊也回來了。

厲子茜閑不住，跑去超市買了蔬菜回來，打算中午和譚芊芊涮鍋吃。

譚芊芊平時只要見了吃，什麼都顧不上，今天卻反常，沒問她要做什麼，而是一直欲言又止的站在厲子茜背後嘆氣。

厲子茜被她嘆得發毛，轉過頭來問，「你要幹嘛？該不會是有了吧？」

譚芊芊沒理會她的冷幽默，直勾勾的盯著她，說，「你猜我剛剛在校務那裡看到誰了？」

「誰？」

「陶然。」

厲子茜沉默了一秒，無語，「我還以為你看到李奧納多了呢。」

轉回身，繼續摘菜。

譚芊芊卻不肯放過她，繞到她身側，「你給我點反應啊乖乖，是陶然來了，陶然啊！」

厲子茜瞥她一眼，「我知道是陶然，我耳朵沒聾。」

譚芊芊足足觀察了她兩分鐘，才確定厲子茜是很平靜的，鬆口氣，說，「我聽說他要回咱們學校任職了，帶大一的新生。」

厲子茜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仍只是淡淡的口吻應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