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祈禱室

027.祈禱室

「別推!」

「喂!你誰呀!不準進去!」

我鑽進了這些制服堆中,硬擠進了倉庫。一踏進倉庫入口,我便馬上忍不住捂住口鼻。一股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惡臭忽然朝我撲來,腐臭的空氣刺激得我的眼睛隱隱作痛。

倉庫內空蕩蕩的……不對,裏面的牆上立着好幾支長形的物體。正巧手電筒的燈光照過去,映出了這些物體金屬色的反光。而這些東西是……是鋸子嗎?

那是一把非常大的大型刀。是足足有一個人身高那麼高的柴刀。

「喂,你!」

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領,將我拉起來。這時候我才察覺到,地上有黑色的塊狀凝結物。那像是非常大的污漬,遍佈在整個倉庫的地板上。

我想起來了,這個臭味是血腥味!

「這裏不能進來!」

我被拉出了倉庫外,被身着制服的士兵還有穿着大外套的軍官將我團團包圍。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看了就知道這裏現在還在調查之中吧!你叫什麼名字?」

其中一名軍官抓住了我的衣領將我提起來,猛力搖撼着我。但我沒辦法回話。血腥味糾纏在我身上怎麼也甩不開。

「喂!放開江先生!」

中年人大罵之中,幾個腳步聲同時趕過來。

我知道,我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的。但我、但我實在是不想看到這樣的景象。

中年人和那名年輕的軍官糾纏在一起相互對罵。我被放開來了。癱軟地用手腳撐在樓道的地面上。強光和倉庫中湧出的腐臭血腥味迎面撲向我。

我得先回家去。抓緊了顫抖的膝蓋起身,然後猛地衝出去。

這幢樓已經完全沉入了暴雨前的陰霾之中,鳥瞰著下方的喧噪,彷彿那是下界的事情一般超然地座落在此。

我呼吸慌亂地正要推開正門的同時--

「江賢!」

忽然門自己打開了,方朝衝出來將我拉進房裏,然後關上門,喀的一聲將門鎖上。

「江賢,發生了什麼事?軍方來了,曾母還挨家挨戶提醒要把自家的門都鎖上……」

「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我坐在室內延伸到玄關內的木板地邊緣,脫下鞋子扔到地上。

「江賢,我們剛剛後面還有誰跟着一起進來了嗎?」

聽到方朝帶着顫抖的聲音問,讓我趕緊抬起頭來看了看緊緊合上的房門。

「只有我一個人呀,怎麼了?」

「是我多心了嗎?」

方朝顫抖著身子。

「江賢,曾母說要把窗戶也全部關上,你也來幫忙吧。」

窗戶?我聽了忍不住要想,本來就不關我們的事幹嘛要聽那老妖婆的話把窗戶也關上啊。

「那我先……」

我一把抓住正要起身去關窗的方朝的手臂。

「都告訴你和我們無關。現在跟我找森楠她們去,光頭還有其他人呢?」

「真的和我們沒關係么……光頭他們現在都在古婧那,但是森楠沒有和光頭回來。」

「為什麼沒有一起回來?」

「不知道……」方朝搖了搖頭,「反正她讓光頭先走。」

「森楠是有什麼急事嗎……算了,我們先去找其他人。」

我們走在昏暗的樓道上,外頭的天色也愈來愈暗,讓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着我們似的。

「江賢,曾母他們做了什麼?為什麼軍方會跑過來?該、該不會跟那件事情有關吧?還有,你好像也一直在調查着什麼事情似的……」

方朝緊貼牆面行走,一邊走一邊以夢囈般的聲音發問。

「我不知道……」

我答話的聲音聽來就好像一個身體孱弱的病人。

其實我全知道了。曾母的人就是在那間倉庫裏面切割屍體的。而那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其實是最近新噴灑的鮮血將倉庫里的陳舊血漬沾濕發出的氣味。

我在原地佇足。方朝轉頭看着我。

「方朝,曾瑤今天有來嗎?」

「有,好像跟曾母在那間祈禱室里。」

祈禱室就是丁禹琪身亡的那間空屋,在丁禹琪死後被曾母私囊為用作祈禱的地方。而那裏現在只有曾瑤跟曾母么……我要去問個清楚!

「和我一起過去!」

說完,我朝祈禱室的方向奔去。

「江、江賢!等、等一下!江賢--」

方朝驚慌的叫聲很快就被我拋到後頭。

在我打開祈禱室門的瞬間,一陣濃郁的氣味湧進了樓道,讓我忍不住後仰。曾母和曾瑤同時抬起頭。兩人此時身上都穿着像是壽衣般的白衣。

祈禱室的地板上放置著許許多多的小袋子、木箱和碗。曾瑤將一隻小碗放到地上,起身朝我走來。

「江賢,你跑到哪裏去了嘛!這種時候你為什麼忽然就不見了,你趕緊替我去軍方那邊表明身份,要他們停止行動……」

「曾瑤,你在幹什麼!接下來要準備麝香跟沉香。」

曾母冷冷地說道,讓曾瑤身體狠狠抽了一下。她點了點頭,然後從我面前離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從袋子裏面取出香材放到天秤的盤子上。

「阿姨!」我疾步走到曾母面前,「軍方……」

「我知道,你冷靜點。」

「為什麼……阿姨,為什麼您可以這麼冷靜?」

「就算我們在背地裏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也跟你的朋友無關。你不需要這麼慌張。」

「既然無關,那你為什麼要讓方朝把門窗緊閉呢!」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舉行祈禱會了,所以我們得把香準備好。不怕被熏著的話,那就儘管開着吧。」

我聽了啞口無言地愣住了。這種時候,軍方找上門要對其進行搜捕的這種時候,曾母竟然還能處之怡然地做自己的事情……什麼祈禱會,這東西在現在看來根本不重要吧!

「沒有人能阻礙祈禱會。曾瑤,把炭火翻一翻吧。」

曾瑤聽了帶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我,一邊從爐子裏取出了木炭。她將茴香搗碎,發出「喀、喀、喀……」的聲音。

「阿、阿姨……」

這人是誰?我有生以來腦海中初次浮現出這樣的疑問。我看着這個有着一張和曾瑤一樣的容貌、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女人,初次有了這樣的疑問--為什麼過去我從沒有想過要看看她的名字呢……

我凝視着這女人的臉龐,看着她的名--

「江賢,你朋友呢……」

聽到曾瑤帶着膽怯的聲音間,讓我猛然回神將目光從曾母身上移開。

朋友?既然已經知道曾母的表明不會連累他們的態度了,那他們肯定沒事的。不過……不過方朝剛剛不是跟在我身後嗎?

於是我拉開了祈禱室的門對着門外大叫着方朝的名字,但寂靜的樓道中卻只傳來了陣陣迴音,沒有人回話。

「江賢,怎麼了嗎?」

曾瑤走到我的身邊問。我看了隨即拉住她的手,往祈禱室外的樓道上沖,絲毫不打算理會身後曾母的聲音。

「你們兩個!等一下!」

##

方朝還活着。他靠在走廊牆角,口中不斷地吐出鮮血,但還認得出我跟曾瑤。我緊緊地握住了他一邊顫抖一邊朝我伸出來的手。

「方朝!」

聽了我的呼喚,方朝口中冒出了更多的暗紅色血水。

「方、朝……」

腳下傳來了濕潤的觸感。

方朝周圍的地板上淌出了大量的鮮血,正不斷地向外擴散。

他的腹部,被劃開的三層衣服布料底下,身上開了一個大洞,血肉模糊。那身衣服早已經有一半都被染成了暗紅色。以異變者的力量輕鬆抱起了方朝的身體,我用手試着塞住他身上泉涌著鮮血的傷口。

他的腹部整個被貫穿了。

方朝的背上也已經沾滿了一整片暗紅色的血漬。血水從我的指尖不斷湧出……好燙。此時的我很清楚地感受到,方朝身上淌出的鮮血正不斷地帶走他身上的體溫。

「……啊!」

身後傳來了曾瑤的驚叫聲,然後我聽到她膝蓋跪在地板上的碰撞聲。她口中發出的聲音變細,變薄,接着只剩下像是刮玻璃一般的呼吸聲。但我沒辦法回頭。

為什麼?為什麼方朝會被殺?曾母一直都待在祈禱室里呀?之前我一度懷疑過的人,她一直待在那間祈禱室里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的意識彷彿也沾染上了方朝的鮮血,模糊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江賢!」

一聲呼喚將我拉回到了現實。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意識多久,手中的身軀已經沒有溫度了。我想活動手指,指尖卻傳來了一陣緊繃的觸感。血水正漸漸乾涸。

我的頭好痛,視線不斷地搖晃着。

「江賢,你振作一點。」

是曾母的聲音。

曾母的聲音近距離地從我的肩膀後方傳來。我這才知道自己的視線晃蕩,其實是因為有人正搖撼着我的肩膀。

我緩緩地轉過頭。

「……你會被血弄髒的,快放手。」

我聽了再一次把目光移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方朝死了。他緊緊抱着我死了。那一雙半開的眼瞼底下,已經翻起了白眼,肌膚也呈現宛如水泥倉庫外牆一般死白的顏色。

身旁的曾瑤幫忙扶着我,讓我站起來。方朝的身體也同時從我手中滑落。「砰--」的一聲摔在濕潤的地板上。

「方朝……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在我的嘟噥聲之後,曾母也發出了怯懦的聲音。

「為什麼?是從哪裏……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甩開了曾母的手,搖搖晃晃地朝着走廊那頭走去。

「江賢,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哪裏?曾瑤她在說什麼?

「我要去把例案組還有軍方叫過來,這還用問嗎……」

我吐出了孱弱的聲音,卻在這時候腳底一個不小心沒有站穩,於是我的手反射性地伸出去扶在牆上,卻因為手上沾著方朝的血而滑了出去。

「不行!」

我的身體重重地撞在走廊邊的牆上。曾瑤朝我跑過來,雙手繞過我的臂膀,從身後緊緊將我抱住。

「放……放開我,曾瑤!你這是在幹什麼!」

「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媽媽。我們得儘早把祈禱會結束……」

瘋了。她整個人不正常了。

我掙扎著。但曾瑤的手臂力道卻大得令人難以想像,讓我的頭好幾次撞在牆上。

忽然間,我的鼻子、嘴巴被什麼東西蒙住……是布質的觸感。接着,我的鼻腔湧入了大量的甘甜香氣……香包?不,是迷藥……

曾瑤的手臂隨即鬆開。我趕緊扭身逃脫,然後轉身退後。然而在這一刻世界顛倒過來了--摔倒。

地板從我的側身以飛快的速度朝着我撞過來,砰的一聲打在我的臉上。我不覺得痛,因為整個身子都已經麻痹了。視線之中,她們兩人的身影倒映在右側角落。

喔,原來是我倒下來了。身體無法動彈……接着,意識也被黑暗給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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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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