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強行搜捕

026.強行搜捕

我跟歐陽一同走出了這間大學的圖書館。這時候天色已經比起我來的時候更加昏暗,天空中厚厚的烏雲層讓我甚至無法分辨太陽究竟躲到哪裏。大概再過不久就要下雨了吧。

「江賢,你要回家了嗎?」

歐陽一邊走下圖書館前的長階梯,一邊對着我問。我走在她身後約兩米處回了話。

「……嗯,我擔心我的朋友們。」

然而此時我卻不禁要問自己,既然如此,明明知道會白跑這一趟,為什麼卻還是硬要過來呢?為什麼不幹脆一直待在光頭他們的身邊呢……

我得趁著還沒下雨之前回去。

「有朋友在真好……像我,不但無家可歸,也一直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也不見得吧。如果一開始就沒有人陪在身邊,也不會因為失去什麼而感到哀傷了。」

「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歐陽聽了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帶着質問的語氣說,「你現在講這種話……哇、哇!」

突然她一腳踩空,身體大幅地傾斜。

「啊--」

我趕緊抓住她的手臂,穩住了她的身體。要是旁邊沒有扶手,恐怕我們兩人會一起失去平衡滾下樓梯吧。

「你走路要看前面好么!」

「……對、對不……好痛……」

她忽然扭曲著一張臉,按住自己的右手腕靠向一旁的樓梯扶手。

「你還好吧?我又碰到你的傷口了嗎?」

「我、我沒事。」

她真的傷得這麼嚴重嗎?也許油畫刀很鈍,所以傷口會比較不容易癒合吧。

這時候,忽然有一股非常異樣的感覺朝我襲來。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太對,讓我覺得非常在意……但下一個瞬間,這種感覺馬上就被歐陽所混淆掉了。

她握著扶手想站直身體,但表情卻因為疼痛而揪成一團,讓她蜷曲著上身。

「你剛剛不是有拿到葯嗎?為什麼不用呢?」

歐陽搖搖頭。

「我、我還不想用它。」

「為什麼?」

「因為要是施打了止痛劑,蘇璃就會回來了。」

她抱着自己的身體,虛脫的臉上勉強擠出笑容。

「因為這是最後一次了,所以不想讓蘇璃回來。」

我無法承受那一張笑靨而別開眼睛,同時按耐住胸口的疼痛。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夠笑着說這種話?

來到正門前的停車場﹒我看到一輛之前我也曾經看過的銀色轎車。

我站在離車子幾步路的距離之外,望着正要坐進駕駛座的歐陽,帶着彷彿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的心情無法轉身離開。

歐陽也沒把門關上。她將手放在車頂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如果我們能用更平常的方式認識就好了。」

她試着將視線移到我身上和我四目相望,接着用小聲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平常得像是在強襲本部里認識,剛好同一個執勤時段,然後一起蹺班,一直到回去前都一起畫畫……」

「嗯。」

我想我這時心裏想的一定跟她一樣。曾幾何時,在本部隔壁那幢樓後面的那片樹蔭下草地,那樣慵懶的午後……那一段怎麼也不會再回來的時光。

要是我們能夠永遠都像當時那樣就好了。

「如果蘇璃也不是什麼虛,而是我的妹妹,江賢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要是寄生體什麼的從來改都沒有出現過……」

然而這一切想像不過都像是黎明前的一場夢一般。所以我插了嘴。

「要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我就不能借用關係幫你蓋一間只有貓跟烏鴉的動物園了。」

這句話聽來像是玩笑,但卻殘酷地斬斷了歐陽的夢。

她瞪大眼睛,然後垂下頭。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掛着淺淺的微笑。這是我看過的,她最溫柔的一張臉龐。

「……對呀,你答應我的嘛。動物園旁邊還要有主題樂園喔。」

我茫然地點頭,接着聽見一陣不祥的鳥類振翅聲。一道黑影飛到了歐陽的長袍肩上。

「等這件事結束,我就不會再回來這個駐紮地了。不過也許畢奇偶爾會跑到你幫我蓋的動物園去玩喔。」

「嘎--」

畢奇小小聲地啼了一聲,然後斜着眼看我。而歐陽則抬頭望向昏暗的冬季天空,彷彿在尋找著或許會下雪的跡象一般。

「我之前說過,如果這個事件結束了,江賢一定會非常非常討厭我。所以……再見。」

她小小聲吐出了這一句話的最後兩個字,接着坐進了駕駛座。

銀色轎車在低沉的引擎聲中正要起步。就在這時候,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在車子開動的瞬間,我衝到銀色轎車的停車格前方,隨即看到歐陽鐵青著一張臉猛踩煞車。

我雙手撐住車子的引擎蓋,被向後頂的同時,勉強維持住了平衡不讓自己倒下,接着繞到了駕駛座旁。

「你在幹什麼啦!你想被車子輾死嗎!」

她拉開車窗,脹紅著一張臉對着我大叫了一聲。

「你不要擅自決定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我抓住了車窗的窗框,像是要壓抑住自己內心滿溢的衝動一般低聲說道。

「……咦?」

她泛紅的眼眶中,眼角已經泛出了淚光。

「我要討厭誰,什麼時候討厭,這都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我要你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討厭你的。」

她聽着我說完話,原本通紅的臉頰變得更紅了。

「江賢大笨蛋!」

她大叫的同時猛力將我推開。我撐住搖晃的身子,看見一道銀色的物體快速從我的視線中離開。轉眼間,歐陽的車子在排氣聲中駛出了正門,左轉之後便消失不見了。

我站在原地,豎耳傾聽着車子的引擎聲,直到聲音完全聽不見為止。我拍拍手上沾的灰塵,然後朝着門外走去。

等到事件結束……歐陽是這麼說的。不過所謂事件結束是怎麼一回事呢……腦中浮現的儘是些不祥的預感。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歐陽了呢?

為什麼我們不能以更平凡的方式相遇呢?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

在接近小區的時候,我遠遠地看見小區外的車道上閃爍著幾盞光芒。在略微昏暗的天色下,這些紅色的光芒就固定在幾個點上不斷地迴旋著。

我加快腳步衝過去,直接穿過水已經抽幹了的稻田,幾度差點因為腳掌陷進泥濘而跌倒,但仍使盡全力地在狂奔。心臟劇烈的跳動聲不斷從內側敲擊我的耳膜。

是軍方和例案組的車!

像是圍繞在蠟燭火光下的飛蛾一樣,一輛輛車群聚在小區門口。隨着我愈跑愈近,眼中開始看見大批人群。

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有誰……

車道旁圍起了厚厚的人牆。

「是七號樓呀!」

「還有隔壁的八號樓也是。」

「他們果然在背地裏做了很多……」

我在人牆邊聽見這些圍觀群眾的對話。

「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會又有誰……」

其中一名圍觀者,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女性瞄了我一眼。

「沒有人死啦。好像是那些人的民間組織被軍方發現了……」

民間組織?應該就是曾母和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吧?

「誒?……你不也是住六號樓的……」

這時候,圍觀群眾之中有好幾人察覺到了我的身分。我推開人牆,穿過車陣往小區里跑。

「啊!喂!」

我被其中一名穿着制服的士兵發現,但我沒理會他拼了命往裏沖。

通往六號樓的岔路上塞了好幾台白色汽車……這是怎麼回事!這裏明明禁止汽車開進來的……軍方自行在二區出台的規定被他們自己打破了!

我跑進公寓樓大門,看到身着深綠制服的人群聚集在門前。

「你們以為這麼做你們會沒事嗎!我跟軍方的楊少尉關係很好!」

伸著雙手擋在大門前的一名男子甩動着下顎的白須,在成群的士兵之中大叫。但沒有人對他的咆哮有任何反應,這些身穿制服的士兵仍不斷地湧進樓內。

「江先生!」

我聽到一聲低聲的呼喚,轉頭看見東側的涼亭角落下有一名男子正朝着我這邊窺探。是當時一起為艾欣茹做占卜的四十多歲中年人。在昏暗的林蔭下仍可以清楚看見他鐵青的臉龐,而他身後站着好幾個人的身影。

我走過去,聽到對方吞吞吐吐地說話。

「我、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軍方忽然二話不說要衝進去--不、不應該有這種事的,可是、可是我們現在想聯絡楊少尉的電話,卻、卻怎麼也打不通!」

楊少尉就是當初我遇見的那位吧。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忤逆曾夫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呀!」

另外一個顯然是被洗腦甚深的人語帶憤怒地斥了一聲。

「該不會是比楊少尉更高的階層下的命令吧?」

「比起楊少尉更高的階層?為什麼忽然會發生這種事?」

這幾名男子歇斯底里地交談著。

「總之!江先生!我們早就從曾夫人那知道你是強襲的獵人,現在、現在……」

中年人邊說邊搖着我的肩膀。

更高的階層下來的命令?我忽然回憶起了森欽平的臉龐。那時候,他在把手機遞給歐陽之前……他說了什麼?

「去請中央的人來處理吧。」

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嗎?

「我的朋友呢?他們現在在哪?」

我緊盯着中年人詢問。

「你朋友?他、他們……還在上面……」

還在樓上……糟糕,我也得趕緊上去才行,因為曾瑤的緣故所以除了我只是表面功夫之外,大家跟曾母的關係都還不錯。恐怕會因此被當作有同夥嫌疑而被抓起來的!

「啊--」

樓上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接着又是一聲大喝。

「快、快找例案組的來!」

隨後有幾名穿着制服的士兵跑下樓。

不好,果真出事了!

我撥開中年人的手,緊忙往聲音傳來的三樓跑去。那裏有間倉庫,倉庫入口此時擠滿了士兵。好幾支手電筒的光線探入了敞開的倉庫門內。

我壓低了身子穿過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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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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