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薄暮晚、天河寂

第四章 薄暮晚、天河寂

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祖母,雖然此時她已經是魂魄的形態,但是她已然瘦弱的快要被風吹落一般,棲身在一處樹樁旁邊,縮成一團。

逸宸把周圍的妖怪都殺了個乾淨,其餘的也嚇跑了,這才走過來,同樣驚訝的看着祖母。

我想伸出手扶她,但是卻抓到了一片虛無。祖母無奈的笑了笑「我已經是亡故之人,你不能再觸碰到我了。」

我只好站在一旁望着她蒼老的面容「祖母,太行山是不是出事了,你又是怎麼去世的?」

祖母倉皇的眼神讓我一陣心涼,她說「其實事情早在你成親第二日就已經開始埋下伏筆,只是我被騙的太凄慘,律風他早已不是當初的他了,我也是在壽元將近的時候才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那是在回去太行山之後,祖母和律風及一行人均閉關了許多事日,事情便都交給了管庭來處理,那時候律風就已經整日的忙碌了,連祖母都整日的看不到他的人影。

雖然他們之間早就沒了年少時熾熱的愛戀,但是暮景桑榆的陪伴也足以讓這一生少些遺憾,偏偏祖母卻覺得律風不知道哪裏變了,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厲風在經歷了臨安之亂之後乾脆留下一封書信雲遊四方去了,再也沒有消息。

太行山日漸冷清,好在管庭的才能還是不錯,可以將太行山剩餘的人員管理的妥帖。只是即使到了太行山遴選新弟子的時候,律風也不甚在意,只吩咐管庭去辦,然後便回到自己的樓閣去了。

律風掌教的樓閣是太行山的禁地,除非收到傳召才能進去,否則輕者直接被律風轟出來,重者缺胳膊少腿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大家都對律風掌教望而生畏。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律風便乾脆直接封了管庭做了新任掌教,自此更是鑽到自己的樓閣里不問世事,難道律風又閉關了?祖母開始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但仍是心裏一晃神便過去了,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靜悄悄的來到天河旁,望着那清澈的雪上水,這裏葬了她的師傅望虛真人,還有她的大師兄,司風。

其實祖母心裏一直在疑惑,師傅難道察覺不到大師兄當年所下的慢性毒?怎麼會那麼輕易便讓大師兄得了手?但是再多的疑問如今也沒了意義,大師兄已然隨着這天河輪迴去了。

只是自己刺向他的那一劍他為什麼不躲?那時候他掀動的嘴角又是要說什麼?

祖母的思緒很快被天河裏的一抹血紅吸引,待她仔細上前查看卻發現那竟是一具血屍,只那黑白相間的衣服可以看得出來是太行山的弟子無疑。

祖母瞬間就警惕起來,太行山近幾十年來一直有莫名失蹤的弟子,大家都以為是在雪山中迷了路凍死在山間了,但是如今看來,或許另有蹊蹺。

那具血屍很快就被河水沖走了,祖母甚至來不及上去仔細查探死因,眼中便是天河清澈的河水了。

祖母的心中泛起一股涼意,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她連忙去找管庭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他,讓他想辦法查證。

管庭卻搖了搖頭「天河的水迅猛且無盡頭,實在沒辦法查證那些失蹤的人是否被棄屍河中,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內部調查。」

祖母想了想也同意了管庭的說法,便開始逐個叮囑新進的弟子在雪山之中的注意事項,但是不久之後祖母在天河又發現了同樣的血色水流。

那樣的鮮紅觸目驚心的提醒著祖母,一條鮮活的生命或許就這樣消失了,沿着天河的路去往輪迴。同樣可以知道,血屍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快了,山中的弟子也因為人員的莫名失蹤開始惶恐不安。

律風還是沒有任何要從樓閣里出來的意思,此時安撫人心可是最需要他的。

祖母終於左右思索不過,直直的闖入樓閣里要去找律風說一說這些事情。在破壞了幾道禁制和機關之後,祖母終於踏入了樓閣的中心,但是每走一步她都覺得心慌,為什麼一個休息的地方要設立這麼多的禁制和機關?

而這麼大的動靜律風還沒出現,顯然是不在附近,祖母繞了幾圈不見人影之後便轉身要走,卻聽到有人在輕聲問著「你是……老夫人?」

老夫人只有凡世里沈府的人才會這樣稱呼她,祖母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桃之?」

桃之虛弱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裏傳過來「老夫人,快些離開這裏,去找小姐和趙掌柜的,讓他們來救我和扶虞,律風掌教……已經不是律風掌教了。」

祖母聽得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你在哪裏啊?我怎麼看不見你?」

桃之的聲音忽然變得凄厲「他回來了,你快些走,下山去找小姐,不要再多問了。老夫人,求你了……」

祖母一聽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便連忙順着原路離開了,但是她卻沒有立刻下山而是去找了管庭。

管庭和她一樣也是雲里霧裏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顯然管庭要有計劃的多,他一邊差人送了封信去請阿端和趙掌柜的來,一邊記住此時的時間。

祖母疑惑的問「記時間做什麼?」

管庭嚴肅的表情透著幾分冰冷來「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再去一次,運氣好的話,掌教應該也是不在的。」

這一天的等待里,祖母一直沒有睡着,她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桃之說的話,卻仍然不知道究竟哪裏出了什麼事端,只知道事情真的按照不能預料的發展開來了。

第二天同樣嚴肅的管庭和祖母在律風的樓閣前集合,奇怪的是一切好像都很順利,那些被破壞的禁制和機關雖然重新被修好,但仍是和以前一樣,連改動都未曾,這讓管庭和祖母都警惕起來。

好像是在引誘他們深入,而他們明知道前面可能是陷阱卻還是沒有選擇的向前,只有桃之才知道答案,所以他們必須要去問清楚。

又到了樓閣的中心,祖母試探性的問「桃之,你還在么?」

許久的沉默讓他們有些心慌,管庭也繼續問道「桃之,我是管庭,你在哪裏?」

暗淡的樓閣一瞬間燈火通明,律風手裏還拿着那柄潔白的拂塵慢慢從門口走進來,而門在他走進來之後,咣的一聲關得緊緊的。

他們好像就這樣墜入網中。

律風看着他們,慈祥的笑意不減「你們在找誰?」

管庭最先反應過來,他恭敬地行了禮「師父,我們這次來是要跟您彙報一下近來太行山的事情的,不是要找誰。」

律風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仙風道骨一般「你們破壞了我布好的禁制和機關只是為了要跟我彙報一下事情?而且已經是第二次了,你說是不是,玉兒?」

祖母感覺到律風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的時候只覺得一股涼意直衝頭頂,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溫柔和順的男子竟然變得這麼冰冷了。

祖母正了正身,眼中全是失望「沒錯,律風,我昨天就已經來過了,而且還聽到了臨安時我的一個小丫鬟的聲音,你是不是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

管庭見事情沒辦法掩飾也索性不再假裝了,他也冷著眸子看向他一直尊敬的師父。

律風眯着眼睛打量著兩人,忽的朗聲笑道「好,你們要解釋,那我就解釋給你們聽。」

他一揮拂塵,樓閣上方的擋板便退到兩邊,露出高高閣樓的巨大空間來,而那上面晃動着的卻是讓人不寒而慄的無數只妖魔鬼怪,揮舞着手臂向最上方那抹紅色的身影探去,好像那是多麼讓人渴望的美味佳肴一樣。

管庭的眉毛瞬間就皺了起來,因為他看到被捆在一棵快要乾枯的桃樹上的紅色人影是扶虞。

祖母也吃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望向律風質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扶虞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么?」東豐介划。

律風輕輕拍了拍祖母的肩膀「玉兒,你可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藏書閣里那本殘破的羊皮卷?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的律風就已經漸漸被我吞噬了,可憐他在魂魄消散的那一刻還是念着你的。」

祖母如遭雷擊般怔忪著說不出話來,管庭也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厲聲問道「那你是誰?」

律風揮揮手將頭頂吵鬧的怪叫聲隔絕在厚重的擋板外,他的聲音便更加的讓人覺得冷到了骨頭裏。

他說「我是邪神的一縷殘魂,萬萬年前玄女將邪神的魂魄打傷,我便跌入這個空間里變成了一紙書卷。

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怎麼回去,附身了許多太行山的弟子,卻都不滿意,直到這個叫做律風的人出現。不得不說他真是個乾淨的魂魄,每一絲念力都讓我吞噬的像是品嘗到了世間百味,就這樣,他慢慢的就被我控制了。

你以為司風那個傻子的慢性毒藥會讓望虛那個老頭那麼快就死掉?如果不是我在其中動了些手腳,但是望虛居然還想着讓你來接任掌教,即使是我闖過了煉妖裹第七重。所以我乾脆裝作被妖性迷惑,一劍刺向你……」

祖母前面那些聽不懂,但是律風後來說的這些卻是讓她渾身冰冷的顫抖著。

律風早就被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吞噬了?師父是他殺的,跟大師兄無關?

管庭卻是聽得明白,阿端的記憶被釋放的時候他在場,所以關於離淵的紛紛擾擾他也是清楚地,他也知道沒有鑰匙的律風即使到了第七重也打不開逸宸鎖起來的記憶。

但是他卻不明白邪神殘魂想怎麼回去離淵?好像只有阿端和柳奚笙孉娘他們可以回去。

律風忽的轉眼看向管庭,眼神中甚是欣慰「我的好徒兒,你也是難得的好苗子,若是幫我回去離淵,殺了玄女,我將神使的位子給你坐,那可是無上的榮耀。」

管庭笑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我?堂堂邪神也不該空口無憑。」

律風眼珠轉了轉「怎麼樣才算有憑據?」

管庭指了指樓閣上方「你告訴我你要怎麼做?」

律風笑的一臉詭異「和臨安之亂一樣,我要逼迫小狐狸用琉璃盞打開通道,這樣我就可以回去,邪神大人也只缺我這一縷魂魄便可以復生了。」

管庭聞言心裏一陣考量繼續問「難道,臨安之亂也是你……」

律風望向頭頂,像是喃喃自語一般「是啊,琉璃盞在臨安的消息還是我告訴扶虞的呢,可惜倒是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小狐狸這麼厲害救了他們,不然我們早就回去了。」

管庭疑惑的問道「我們?還有誰在幫你收集信息?」

律風忽的收斂起雙眸看向管庭「這個我暫且不告知你,但是我已經告訴了你這麼多,也表現的很有誠意了吧?乖徒兒,你是不是願意為我效勞呢?」

管庭深呼一口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扶虞和桃之有什麼用處?」

律風有些不耐煩,但如今他是孤立無援的那種,所以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通「扶虞是神使啊,他的血可以讓我擁有無數的妖兵妖將和小狐狸抗衡,而要控制扶虞只要控制那個小桃妖便好了。」

管庭靜下心來將所有的事情捋順,但是事情棘手的讓他難以淡然了,這不僅是這個世間的紛亂,還有關離淵的動蕩。

律風將拂塵搭到管庭的肩膀上「如今你已經知道了這麼多,若是不來幫我,那就和厲風那個老頭一起去死吧。」

祖母終於在無盡的沉默中爆發了,她揮劍沖向律風,眼中一片血紅「厲風不是去雲遊了么?你害了他?」

律風只揮了揮手便將祖母的劍攔了下來「厲風可比你察覺的早,我乾脆把他殺了丟到天河裏去了,你現在也有選擇的餘地,服從我或者給你那些小情人報仇?嘖嘖,看起來你是不會選擇第一條路了……」

祖母輕笑了一聲「我當然不會選擇第一條路,我已經差了信件送去給阿端了,他們馬上就來殺了你!」

律風囂張的笑着「哦,我知道那封信,寫的是你病重對吧?但是我怕他們來的太晚,所以直接寫你死掉了。我倒是希望他們快些來,我已經準備好了,扶虞的血也快要放幹了……」

一時間又是靜默,律風轉頭看向管庭「殺了她,你從此跟隨我。或者我殺了你們,丟進天河中去?」

管庭輕輕地笑着,慢慢拾起祖母掉落的劍向著祖母走去,他的眼睛在笑大聲說着「我選第一條路。」

劍穿過衣服刺入祖母心臟的時候,管庭迅速的捏了一個聚魂咒,保魂魄三日不散。

他輕輕地做着口型,在說「去等阿端,告訴她要小心。對不起,但是我得活着找出他的破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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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詭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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