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模樣（三）

研討會結束，蘇暖趕在趙川離開時鼓起勇氣偷看了他一眼，而看到的依然是他那張稜角分明的側臉。她的心裏有些遺憾。這和她設定的經過和結局一點也不一樣啊！她應該回眸看着趙川溫柔一笑，而趙川看到她的笑容更是驚為天人，當下對她展開一場熱烈的追求才對啊！

「喂，走了！」張津津用手肘撞了撞還獃獃坐在椅子上的蘇暖，這一撞也將蘇暖的幻想、美夢撞成碎片，煙消雲散，讓她想抓都無從下手，她只能硬生生的跌入現實。現實就是當她想回眸時，那個人已不在燈火闌珊處。她遠遠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才轉頭對張津津說：「現實好殘忍！」

那場冒着生命危險才擠進去的研討會並沒有給趙川和蘇暖帶來一線生機，蘇暖不僅難過地想，也許那場評選是真真的預測對了！

張津津發現那場研討會似乎澆滅了蘇暖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的生活又恢復了原狀。每天上課下課，吃飯，而且每頓飯都要有紅燒肉。蘇暖總是大言不慚地說：好東西要吃到膩為止。可張津津發現，蘇暖的紅燒肉已經吃了一年了，卻依然沒有要膩的趨勢。可見她是個多麼執著的人。

「放棄了？」張津津問。

「什麼啊？」蘇暖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地問。

「趙川！」張津津小聲說。

蘇暖像做賊似的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飛快的漱口，擦嘴，才回身對張津津說：「別瞎說，這是我的秘密！」

可蘇暖又哪裏知道隱藏秘密，估計宿舍里的姑娘們早都看了個通透，只不過大家都不想揭穿她自以為是的暗戀而已。

張津津投了一記白眼轉身離開。

深夜，蘇暖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每翻一次身，那架子床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最後張津津實在受不住了，疲憊地說：「姑奶奶，我有精神衰弱，別再翻了！」

蘇暖橫豎是不敢再動了，可是那雙漆黑的眼睛卻睜的圓圓的，盯着窗外的月亮，發出幽暗的光芒。

蘇暖總算是安生了一段時間，一切又像是恢復了最初的樣子。偶爾，經過圖書館，她依然會留心每一個靠窗的位置上有沒有那個專註的身影。可惜，每次都一無所獲，這常常讓她覺得失落。與此同時，那個曾經在飯堂遇到的金融系的男生雷肖，開始對蘇暖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雷肖同學經常守在醫學院的女生宿舍樓下，然後趁蘇暖不備，突然從某棵樹后殺出來給她個措手不及。每當這個時候，蘇暖只好微笑寒暄，然後借口有事轉身就跑。

「幹嘛？被鬼追啊？！」張津津看着蘇暖氣喘吁吁的關上宿舍門，靠在門背後喘著粗氣，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我怎麼就招惹上了這樣一個極品！」蘇暖苦着臉抱怨。今天雷肖又穿了一件火紅火紅的大衣，像一團巨大的快速移動的火焰，當他從樹后跳出來時，蘇暖差點衝到宿舍管理處撥119。那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即使在這樣常常有大風的深秋，也不見他的頭髮有一絲混亂，這得需要下多大功夫才能辦到啊！

「是你自己貼上去的啊！看你上次在飯堂，跟着人家的腳步貼的多緊，恨不得扒上去！」張津津瞥了瞥嘴說。

「我那不是，我那不是……」蘇暖終究沒有說出趙川這個兩個字。

張津津打開窗戶，伸手出去涼衣服，那一團火紅撞入她的視線。張津津快速的掛好衣服，關上窗戶，轉頭對着蘇暖心有餘悸地說：「今天改一把火了？」

蘇暖閉了閉眼睛，似乎是很想把那個巨大的身影從腦海中趕出去，最後她聽到張津津說：「你可以提個滅火器下去試試，看看能不能趕走他！」

蘇暖頓時覺得這主意好極了。

一個絕對經典的好法子，想是一方面，可做又是另一方面。蘇暖終究沒有提着滅火器下樓趕人，她依舊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

蘇暖看着那漫天烏雲，這鬼天氣可真像她的心情啊！正走着，碩大的雨滴開始滴落，她無奈的從書包里取出傘，還好今天出來的時候帶傘了！還不至於太倒霉。

她的傘剛撐開沒多久，就看見外語學院的教學樓前擠滿了下課卻沒有帶傘的學生。

「午鈺——」

從身後傳來的聲音瞬間讓蘇暖全身發麻，一步也邁不動了。教學樓前邊的女孩招着手笑着，那笑容在雨幕中彷彿帶着利刃刺傷了蘇暖的小心肝。

身後的男孩從她身邊越過，那把黑色的大傘輕輕碰到她粉色的雨傘，可終究他們還是又一次的擦肩而過了。

趙川……

蘇暖在心裏輕聲默念這個名字。

當蘇暖準備轉身離開時，一個巨大的身軀擠進那把粉色雨傘下的狹小空間。

「你幹什麼啊？」蘇暖看着雷肖那依然一絲不苟的髮型時，她現在突然想揉亂那一頭礙眼的頭髮，而蘇暖不僅想了，同時也做了。

「啊——」那粉紅色的小傘下傳出一聲凄慘的吼叫聲，蘇暖當下覺得她不是揉亂了雷肖的頭髮，而是要了他的命。

「喂——你幹什麼啊？」雷肖頂着一頭雜亂無章的黑髮，看着她的目光變的難以置信。

蘇暖覺得自己揉亂的是一團鋼絲，扎的她手心生疼，連帶着心也是疼的。

「你喜歡我什麼，我改了還不成嗎？」蘇暖一跳三丈高，邊躲着腳邊咆哮，已經完全顧不得維持自己的形象了。

「你喜歡打傘是嗎？給你！給你！都給你！你自己打個夠吧！」蘇暖把手中的雨傘塞在雷肖手裏，在雷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她轉身衝進大雨里。

蘇暖跑了很久，直到氧氣稀薄，她終於停下腳步，一手撐著樹，急速的呼吸任憑雨水打在她的頭上，浸透她的衣衫。

「暖暖！你沒帶傘嗎？」

蘇暖一身濕答答的回到宿舍，看到張津津時還應景的打了若干個噴嚏。其實她剛剛跑出幾步就已經後悔了，深秋的雨打在身上冰涼涼的讓她顫抖，可是與其回頭再看見傘下那個巨大的身影，還真不如淋著回去來的乾脆。

「午鈺是，是誰？」

張津津拿來乾的毛巾給她擦頭髮，可她只是抖著嘴唇問午鈺是誰。

「哪個午鈺？」張津津不明所以，迷茫的眨着眼問。

蘇暖着急了，從椅子上噌的站起來：「就是那個外語學院，和趙川在一起的那個女生！」

說到趙川，又有一絲寒流穿過她的身體，她覺得冷，下意識的一哆嗦。

「哦，你說那個午鈺呀！就是外語系的小才女嘛，據說……據說……」

蘇暖看着張津津欲言又止的樣子，急地跳腳：「據說什麼，你快說啊！」

「據說她和趙川是老鄉，一直追趙川呢！」

果不其然，蘇暖想到剛才看到的那雨傘下的雙雙身影，在雨幕中看過去還是很般配的。於是蘇暖終於狠下心告訴自己，既然她和趙川沒有緣分，那就放棄吧！

偶爾，在校園的某條小路上，他們相遇，但是最終又都是擦肩而過，從來都是平安無事。趙川從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叫蘇暖的女孩，默默的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而蘇暖，依然渴望和這個男生有一次交集，僅僅一次就夠了。因為蘇暖深信，給我一支槓桿，我就能翹動地球。而趙川就是那個讓蘇暖想要翹起來帶回家據為己有的地球，只是她現在還無法找到一隻槓桿。

第二天，蘇暖和張津津下課回宿舍，兩個人正在為昨天的片子進行技術上的討論。正聊的興起，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出現，那黑色的身影將蘇暖籠罩，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你，你要幹什麼啊？」蘇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着今天一身翠綠色的大衣，這讓蘇暖猛然間想起那個采陽補陰的千年老樹妖。

「給你！」雷肖遞上一把棍狀物，當蘇暖仔細辨認才發現是她昨天丟給他的那把粉色的小雨傘。

昨天……蘇暖看着那把雨傘發獃，想起昨天雨幕中雨傘下的那雙身影，她的心有點麻麻的難受。

張津津抬肘撞了撞正看着那把雨傘發獃的蘇暖，她抬起頭，看到此刻眼前的少年，眼中有着和她一樣的失落，她接過傘，低聲說：「昨天，對不起！」她知道自己揉亂的不是他的一頭黑髮，而是他的自尊和純潔無暇的感情。

雷肖笑了笑，那笑容帶着些許羞澀，這或許是蘇暖第一次和他如此認真而真誠的說話，只可惜，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知道一直以來我給你造成了困擾，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雷肖的樣子瞬間就在蘇暖心裏變的高大起來，只可惜，我們終究沒有在對的時間裏遇到對的人，所以最後，我們終究註定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