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愛情（四）

趙川站在醫學院的教學樓下，今天說好和自己的老鄉方靖一起吃飯的，因為早上沒課，就早早的過來等他。下課鈴聲一響，從各個教室走出來的學生迅速在樓梯處匯合，一瞬間連如此寬敞的樓梯也顯的很擁擠。趙川正在心裏想着，不知道會不會又碰上那個無厘頭的女孩？然後蘇暖那張笑臉就出現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趙川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努力的將自己高大的身軀蜷縮在人群中，希望不要被她發現。

他看着蘇暖從他面前經過，她與他之間間隔了幾個人，可蘇暖那溫柔清脆的聲音卻那麼清晰的傳入他耳中，她說話常常帶着A市人特有的兒化音，聲音糯糯的，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是他卻能在這樣吵雜的環境中清晰的辨別出她的聲音。

趙川循聲望去，看到她依然笑的那麼開懷，他甚至開始對她們正在聊的話題有了一絲絲興趣，他想知道是什麼可以讓她笑的那樣開心，露著一對小虎牙，一對圓滾滾的眼睛彎成月牙狀。即使他無法看見她的正臉，可那笑容卻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異常清晰的顯現出來。正當趙川站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看着她較小的身影發獃時，蘇暖突然轉身，一雙月牙般的眼睛在與他的目光相遇之後瞬間睜大，清澈的眼波流轉，有股不諳世事的天真勁兒。兩人的目光在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擁擠樓梯口相遇。

蘇暖無法相信，她居然在這個標記着「蘇暖」的地盤上遇到了趙川，他不是一直都對她避而不及嗎？可蘇暖的小心肝依然不能自已的跳動着，瘋狂而無節律。她又開始忍不住異想天開，臆想着那個叫趙川的男孩踩着五彩祥云為她而來。

在趙川無法回神時，蘇暖已經穿過擁擠人群朝他走來，她嬌小單薄的身軀利落的人群中穿梭，那一瞬間他居然緊張的想拔腿逃開。

「趙川……」一支手臂搭上趙川的肩膀。

趙川看到方靖時竟然微微了鬆了一口氣，他轉頭沖着方靖說：「走吧！」

蘇暖看到趙川和一個男生朝她走來，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然後直視前方，與她又一次擦身而過。

蘇暖臉上的笑容僵硬在唇邊，那笑容逐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濃濃的失望。無視，原來比拒絕更加殘忍。

「暖暖，走吧！」張津津走上前，拉住蘇暖的手臂，她半低着頭甚至不想看到蘇暖那失望的神情，她就奇怪了，那個叫趙川究竟是什麼種族，怎麼就刀槍不入呢？！

蘇暖一大早跑下宿舍樓時才發現整個世界已經被白雪覆蓋了，眼目光觸及之處一片雪白素凈，竟也帶着幾分安靜祥和。那地上厚厚的白雪在路燈的反射下閃爍著點點金光。真美！蘇暖在心裏暗自感嘆，她把雙手在嘴邊哈了口熱氣，又搓了搓手心放在自己的臉上。轉眼間已經是冬季了！蘇暖畏懼寒冷，可是卻喜歡冬天，她喜歡冬天穿着厚重的衣服，身姿笨拙的樣子，更喜歡呆在溫暖的房間里，伸手扶去玻璃窗上的霧氣恢復窗外的生動景象。冬天，是一個可以理所當然犯懶的季節，蘇暖酷愛犯懶，所以更加喜歡冬季。

她抬腳，踩進鬆軟的雪地上，然後再抬腳，再踩進去，那原本潔白無瑕的地面出現兩個大大的黑色腳印，蘇暖看着那兩個腳印開心的笑着。她突然心血來潮，蹲下身，用手指在平整鬆軟的雪地上寫下兩個字，然後站起身，將那根快要凍僵的手指搓了搓。自豪，得意的目光像在欣賞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抬頭看看，天已微亮，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糟糕了，今天要遲到了！抬腳趕緊朝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而她身後，潔白的雪地上「趙川」兩個字在朦朧的天色里散發着幽暗的光芒。

趙川走下樓。下雪了，而那大雪竟然如此悄無聲息的覆蓋了整個K大。他下意識的朝那顆樹下望去，果然已經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了。他的唇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那樣的女孩能堅持多久？！無非都是些自我感覺良好的童話情節罷了。

趙川剛準備轉身離開，不遠處，一個黃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朝這邊跑過來。

蘇暖跑近一看，發現趙川正站在樓門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那凝視的目光讓她連躲開的機會都沒有，腳下打滑的步子就在離他不遠處生生定住。

「那個，那個……」這一切都發生太突然了，蘇暖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出一個借口來解釋她為什麼會再次出現在男生宿舍樓下。

趙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凍得發紅的臉頰，還有那微紅的鼻頭，她在說話時，嫣紅的小嘴裏不斷有白色的霧氣，那霧氣落在她濃密的睫毛上，結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她身上穿着嬌黃的羽絨大衣，襯着她的皮膚更加白皙，此刻她正在他面前，一副緊張局促的樣子。趙川第一次發現，安靜時候的她真的很漂亮。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趙川的腦海中，突然就出現了這兩句話。

「你失信了！」趙川說。

蘇暖知道他指的是上次他們已經達成協議，她不會再跟着他。

「最後一次，我保證！」蘇暖伸出一根手指在臉前，可是即使她一臉真誠，趙川知道這不過又是她的緩兵之計罷了。

「上次，你也是這麼保證的！」

「趙川……」蘇暖突然覺得傷感，眼中的失落讓趙川心裏彆扭起來。

「蘇暖，你別浪費力氣了，我已經說的很清楚，我們之間不可能！」趙川說完轉身離開。

蘇暖已經顧不上心裏的疼痛，她一個健步衝上去，張開雙臂擋住趙川的去路。

「為什麼？」蘇暖固執地問：「我想知道為什麼？」

趙川看着她一臉堅定的表情，他想回絕她，可是卻發現想找一個回絕她的理由卻是這樣難。他從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們會在一起。

「我想想再告訴你！」趙川丟下一句話，在蘇暖執著而堅定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蘇暖看着那個急急忙忙離開的身影，心裏不免失落，她用盡全身力氣，對着那個高大的背影大喊：「趙川——我喜歡你——」

趙川聽到那聲驚悚的告白，腳下一滑差點摔個跟頭，可是當聽到最後那破了音的尾聲，和那劇烈的咳嗽聲時嘴角卻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蘇暖一直站在那裏，看着那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她抬頭望着天空，細細碎碎的雪花落在臉上，微涼。她自言自語的嘟囔一聲：「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張津津看着蘇暖走進教室，忙沖她招了招手，然後看見她滿臉堆笑的朝自己走過來。

「有好消息了？！」張津津興奮地問。

蘇暖笑着搖頭。

「那你笑的一副花枝招展的樣子幹嘛呀！」

「我今早和他說話了！」蘇暖覆在張津津的耳邊低聲說。

她把今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張津津，張津津從一臉平

靜，到驚愕，最後嘴巴張成O型，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沒事吧！人家又拒絕你了，你還笑的這麼開心？！」張津津實在不明白，蘇暖究竟看上了趙川什麼？可以讓她這麼無所顧忌地勇往直前。

「誰說他拒絕我了？他根本就想不出理由拒絕我！」蘇暖坐在座位上，笑嘻嘻地望着黑板。

「他不是說了你倆不可能嗎？」

蘇暖轉頭，一臉倔強地看着張津津：「怎麼就不可能了？男未婚，女未嫁，我們兩個那是相當符合社會主義婚戀條件的！再說了，不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出理由嗎？！」

張津津聽着蘇暖分析的頭頭是道，她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的跟着點頭贊同，頓時覺得自己被蘇暖弄瘋了，竟然對她的歪理斜論也頗為贊同，還覺得句句在理。

「可如果他想出了你們兩個不合適的理由呢？」張津津問。

蘇暖縮了縮脖子，露出一臉賊兮兮的笑容：「那我就有一萬個理由讓他的理由不成立！」

張津津看着蘇暖的樣子，這人整個是一個深藏不露的腹黑嘛，趙川是無論如何都得被她吃干抹凈了，她看到趙川的種種冷漠和拒絕分明就是在做無謂的掙扎嘛！她在想要不要還是提醒一下趙川，趕緊繳械投降，別再做無謂的反抗了。

趙川看着黑板，教授正在講台上引經據典講的頭頭是道，可他的腦海中，卻滿是今早那個穿着鵝黃色羽絨大衣的女孩。那個女孩不按牌理出牌，常常弄得他手足無措。每當看到她露出那燦爛的笑容，他都壞心的希望那笑容消失，可當那笑容真的消失時，他又覺得心裏壓抑的快不能呼吸了。他能做的只有逃避，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應付她。冷漠不行，無動於衷沒用，她竟然可以用那燦爛的笑容化解他給她的一切難看與尷尬。

趙川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逼自己將蘇暖趕出腦海。他必須想辦法快點解決這件事情，他眼看就要被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