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蟲之冢
機甲師的圈子這麼小，以至於蕭瑤一眼，就認出了他。真是，沒有想到，第一次注意到陸之夜，會是在那種情況下。回想起來，她見到的那些……還真的是陸家的八卦……雖說是同一個父親，陸之夜卻和阿燁長得並不相像。阿燁的長相偏柔和，無端的就能讓人覺得親切溫和，唇角微微翹起，即使沒有表情，也讓人感覺他像是在微笑一般。尤其待人接物的禮節技能滿點，誰也說不出他一句不好。——所以常年處於中二期的她，怎麼看怎麼礙眼，認定這人虛偽至極！而陸之夜，眉目輪廓卻更有攻擊性和侵略性，一臉不爽的模樣，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尤其因為血統不純的緣故，發梢泛著深濃的紅色，就像點燃了一團暗火，彷彿隨時會燒到貿然靠近的人。
但是真的追究起來……這個私生子，反而比阿燁，更像是陸璟元的兒子！只不過陸璟元純黑的發色看起來更冷峻深沉，而陸之夜看着浮躁許多。這麼說來，阿燁長得更像母親吧。可惜蕭瑤都不知道，那位早逝的陸夫人到底長什麼樣。蕭瑤盯的時間似乎長了點，引得陸之夜突然偏頭看過來。四目相對，他防備的眯起眼睛，又在蕭瑤作出反應前冷漠的移開。蕭瑤還想着裝作友好的打個招呼，結果完全是在浪費表情。她沒和這個傢伙打過架，只聽人說過，陸之夜的機甲天賦還不錯，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陸之夜不像是她們那些科班出身、從小就受到專業機甲訓練的人，走的完全是街頭打架鬥毆的野路子，十足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也不意外，畢竟他被接回陸家的時候，已經十六歲了，性格早已成型，就算掰也掰不回多少。好在他確實是一個有天賦的，或者說，很多時候有種近乎獸類的本能，讓他在關鍵時刻規避掉致命傷。打起來更是有股搏命的狠勁，下手幾乎沒有顧及，他的對手一半被打得機甲成了廢鐵，另一半是打成廢鐵的過程中，無所顧忌的觸動了內部保護，直接將對手駕駛艙彈射出來的。不過他從機甲上下來時，總是目光猩紅，眼球佈滿血絲，身上都被汗漬濕透了，體力像是被透支了，腳落在地上都在打顫。這幅模樣，看起來竟然比被他打敗的人還慘，回頭更是餓死鬼投胎了一樣，能吃掉一整隻野豬。這是……黑洞胃啊！偏偏蕭瑤這樣感慨的時候，一直負責投喂的穆大叔還嘲笑她：「五十步笑百步，你以為自己就吃得少了？這瘦胳膊瘦腿的，這麼多天都沒長過肉，也好意思笑話別人！」蕭瑤不由得瞪眼，她哪裏一頓吃過一隻豬了？……嗯，好吧，整隻是沒有，但她講究食材的豐富，更是借了難得的機會搜刮浮空島，所以每次都抓不同種類的很多隻……真的加起來……倒也，蠻可觀的。
時間流逝得飛快，尤其是在打架的時間。轉眼之間進入四強，陸之夜那副時時刻刻在挑戰極限的樣子，居然每次都被他挑戰成功了。而倒數第二輪的比賽上，這隻野蠻的傢伙會率先撞上天樞……而蕭瑤的對手是個明顯的混血，並不是她以前認識的機甲師，名字叫李修斯……風格有點……噁心……好吧，或許她不應該這樣肆意的評斷別人，畢竟機甲風格這種東西非常個人，但是……和修斯.李面對面戰鬥，真是很挑戰一根叫做「密集恐懼」神經。和別人打是拼真刀真槍秀走位，頂着炮火向前沖。和修斯.李君打卻是防蟲防毒防干擾，掃描統統都失效！他一架機甲，擴充到了遠程機甲的體積，但裏面的空腔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機械飛蟲，什麼蚊子蒼蠅蟑螂蜘蛛，怎麼噁心怎麼來！那些東西一窩蜂的飛出來時，烏壓壓一片，跟病蟲災害一樣！
每次直接散開，四面八方的把對手機甲圍成黑色的蛹繭，想要把這些東西給燒掉的話，非得弄得自己像*一樣。而且每隻機械飛蟲，都會產生電磁干擾，這麼多蟲子的干擾疊加在一起，還不斷變換干擾頻率，連分析修正、減弱影響都難以進行，整架機甲的偵察系統形同報廢！這樣也就算了，大不了她人工處理四周環境信息。可這些混賬蟲子，內部還儲藏包裹着強腐蝕性液體，它們會不遺餘力的鑽進機甲的關節縫隙，自殺式的將關節連同它們自己都腐蝕粘結在一起。單純的物理傷害，有記憶金屬的性能在，修復起來並不難。可攤上這種化學損傷，回頭維修費高得驚人！很多部件甚至嚴重到只能更換新的……只能說還好華夏科學院財大氣粗，所有修理材料和費用都可以報銷嘛？蕭瑤對這種風格完全看不上眼，尤其是在這種比賽里！這種戰鬥手段，說是拼的機甲技術，不如說拼的是財力！
要將那些精密至極的結構濃縮在一隻小蟲的體內，造價有多高昂？！而能夠腐蝕絕大多數金屬的溶液，提取保存又有多繁瑣？而這種小伎倆，大把大把的撒出來，以偏門手段替代了正常格鬥，而且所有的機械飛蟲，幾乎都是消耗品！也就是說，他上一場為了幹掉對手，損失的飛蟲，就是一次性用品，無法再輕易補充回來！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來歷，比世家子還來得財大氣粗。
聲明一點，蕭瑤之所以討厭修斯.李君，絕對不是因為她仇富！絕對不是！
換做是上輩子的秦衣，那種大家族出身的正常人，想要儲備足夠一次戰鬥的機械飛蟲，她借上一圈債務，也是能勉強做到的。但是靠着這種東西，燒鑽石一樣的消耗，有什麼意義呢？一點都具備可持續發展性！難道她外出作戰，還得隨時帶着說是儲備，卻更像是累贅的一堆蟲子么？
又不是能擴出一個次元空間，裝上無止無盡的飛蟲，等到消耗乾淨了，難道只能坐着等死不成？！
蕭瑤完全想不通李修斯這是個什麼思路。
圖darkangle？他花的錢夠幾百個機甲的造價了！更何況就算是機甲比賽的冠軍，都只能擁有其使用權，所有權還是在科學院手上，而且拆了機甲也研究不出核心技術的。況且da最重要的是它裏面搭載的人工智能，這種連科學院都無法複製的意外產物，絕不可能拱手讓人……而且這事目前仍處於一級機密狀態。
圖名聲？打敗紫薇星域最優秀的一批機甲師或許值得驕傲，可是這麼個名頭能掛多久？況且比賽過程不允許公開，也不會留存影像——哦，這或許正如他所願，畢竟他打架很容易造成觀眾食欲不振。
但完全有效率更高的運作手段不是么？有那麼多錢，砸也能砸到某些高端機甲師陪他作假，還可以不斷炒作，持續的積累聲望……咳咳咳，圈子裏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本身技術可以糊弄人，再吹捧幾下，這種聲名斐赫的「頂尖機甲師」，她又不是沒有見過。投資收益其實還挺高……呃……
總之，蕭瑤只能表示，李修斯腦子不知道進了什麼水。
憂傷的是，無論誰往他腦子裏灌了水，現在這個土豪bug玩家！這種難纏的歪門邪道機甲師！是蕭瑤的對手啊！！！
啊啊啊，越看越噁心啊，那些小飛蟲！
蕭瑤安坐在駕駛艙內，系好了安全帶，忍着額角的跳動，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外界的實景圖畫面上。極高的解像度，讓這些黑壓壓的小蟲，清晰無比的呈現在屏幕上。若是單單放大一隻機械飛蟲，可以看到它精巧而逼真的工藝，栩栩如生的甲殼表面，還泛著一層隨光線而變化的金屬磷光。
可當一隻，變成了成千上萬隻……
蕭瑤冷酷的架起炮架，將火力開到最大，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掃射。遠遠看去，像是綻開了一朵絢爛得殘酷的極焱之花，重重疊疊，波浪般的盪開。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炮火的溫度尚不足以融穿飛蟲的外表，被燒得通紅的蟲子們，轉瞬化為密集的火流星飛濺過來。
蕭瑤展開機甲背後差強人意的浮空翼，在空中做了一個跳躍閃避的動作。她山寨的是da的背部結構，礙於技術，續航太差，堪堪只能維持五秒。但即便只是多出五秒的反重力時間，也已經足夠她將走位翻新出無數花樣來。
在飛蟲聚攏的剎那，她脫離引力，跳躍到離它們有一段距離的上空，將武器切換到寒冰射線，用低溫包裹住那些飛蟲，連地面也凍結上厚厚的冰霜。
水汽凝結為冰，細碎的結晶卡在機械蟲輕薄的翼上，讓它們飛行的姿態變得阻滯起來。只不過這樣的效果並不持久，很快這些飛蟲就會通過薄翼的高速震顫，讓體表溫度急劇升高，將冰晶融化。而留下的水珠，很快就會被它的飛行速度甩脫。
蕭瑤又手速飛快的切了能量更為集中、覆蓋面積卻小得多的聚光穿刺，將飛蟲最密集的方向熔出一塊空洞。溫度激烈波動，讓地面的霜層「嘭」的一聲，爆炸般化為濃重到什麼也看不見的白霧，掩蓋住機甲的身影。
李修斯反應迅疾的釋放出一波新的飛蟲，環繞到自己周圍。籠罩着比賽台、交錯重疊的干擾波，雖然破壞了蕭瑤的偵查系統，但同時也讓李修斯自己的系統失靈。他找不到蕭瑤的影子，立馬升起了警覺，防備着隨時可能衝出攻擊他的蕭瑤。
轟轟轟轟轟——
蕭瑤反覆在兩個極端溫度中切換，能耗速度驚人，而且機甲內部某些區域也有崩壞跡象。
她沒讓飛蟲近身，卻是自己折騰出不小的損毀率。
然而整個比賽台都已墜入霧氣之中。
電磁信息早就被蟲子們攪和得亂七八糟，熱感應又被蕭瑤弄得混亂不堪，視線更是遮擋得嚴嚴實實。翁嗡嗡的蟲子們亂飛一氣，早就迷失了目標，現在，大家都被拉平到了同一水平，全都是「瞎子」了！
——可瞎子又怎麼樣？！
蕭瑤摸著下巴，微微露出了笑意。
聲音與氣流，就已足夠勾勒出所有的輪廓。
而這樣細膩到極致的信息搜集定位，是飛蟲小小的身軀上，不可能搭載的程序。
更何況，反覆的冷熱交替，讓這些精密的蟲子適應不了。原本體內包裹住致命溶液的囊泡，不堪重負的裂開，大批大批昂貴得心頭滴血的飛蟲，就這麼從內部瓦解，零落在了地上。
飛蟲的儲備告罄，即使用狂風將霧氣除盡，修斯.李君也只能硬抗起蕭瑤大魔王的摧殘。
呵呵呵呵……
李修斯這種召喚型boss，自身武力哪裏比得上大魔王？小弟被刷了個七零八落，蕭瑤大魔王有足夠的耐心，將召喚boss揉搓得死去活來。
讓你土豪囂張！讓你弄出一大波噁心的蟲子！讓你投機取巧不好好玩機甲！
嗯哼！蕭瑤必須再次重申！她絕對不是仇富！
靠着天璣提供的鍛煉機會，蕭瑤將李修斯的空巢機甲也揉成了一隻球。只不過，在地面滾來滾去的時候，難免接觸到殘存的腐蝕性溶液。蕭瑤自己輕輕巧巧的避開，但還沒好心到幫助這傢伙！
然後一不小心，可能駕駛艙守衛薄弱的地方，和那些溶液接觸得多了些。
蕭瑤好心好意的打開和李修斯的視頻通訊，一邊提醒他駕駛艙的艙壁腐蝕出了一個小洞，也不知道那些液體沾到人體是不是同樣有效；一邊微笑欣賞李修斯的表情，看着他從故作鎮定到漸漸露出惶恐。
「這些蟲子，不是你喜歡的東西么？」蕭瑤面露失望的嘆息，「居然連替它們收屍也不願意，它們該有多傷心啊……」
天璣當初是滾了一機甲泥，李修斯卻是沾染了一機甲腐蝕液，粘糊糊的看着就有些挑戰極限……
蕭瑤終於確定，他的機甲表面沒了一塊凈土，就嫌棄的收回機械爪。連滾得不怎麼圓滑也不介意了，用水槍把他衝下了比賽台。
她自覺消磨了不少時間，繞道到天樞和陸之夜的比賽場地附近。
——結果他們還沒打完！
兩個大男人，要不要這麼磨磨蹭蹭、纏綿悱惻啊！
蕭瑤隨便一掃就捕捉到天璣的身影——畢竟是老大，小弟怎麼可能不守在台下搖旗吶喊——然後她從天璣手裏劫掠了一袋果脯，好熱鬧般的詢問：「打得怎麼樣了？」
天璣睨了一眼這個強盜：「當然是老大會贏！」
「看起來明明是焦灼狀態嘛，你個腦殘粉。」蕭瑤叼了口零食，「味道不錯……嗯，他們打得越激烈越好，讓我撿個便宜。」
「虛了吧？不就是幾隻蟲子……」天璣還記得前幾日的滾糞之仇，「嘖，女人。」
「嘖，男人。」小心眼成這樣！丟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