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銅貓

馮小雪回到奶茶店的時候客人已經不少了。由於店裡來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情侶，倒是沒人對點茶什麼的進行催促。

吃過晚飯，奶茶店便早早打烊了。雖然玲兒滿是不情願這麼快就結束如此溫馨的夜生活，但馮小雪的精神狀況一下子便讓她打消了撒嬌的念頭。

「姐姐今天也許太累了吧。」玲兒心裡想著。

晚上八點的時候，程天離開了劉夢琪家，望著那肉眼可見清晰無比的滿天繁星，程天心裡頓覺舒暢了許多。

走在柏油乾澀的瀝青馬路上，程天的腳下有種軟綿綿的感覺。兩旁的路燈呈散射狀將道路照個通明，射穿來往車輛穿梭而過的飛影，只剩下一道道短暫的轟鳴。

月光，當真是亮堂堂的。

「嗚......汪！」

穿過最後一處街角，程天的家近在矩尺。烏黑透亮的青磚瓦牆內，邪風開始逐漸變得有些猖獗。當一條條狹窄小道的兩邊楊樹葉輕輕飛舞下來的時候，程天卻聽到了一聲極為熟悉的狗吠。

「不是吧......」程天在心中暗自祈禱一番，旋即便慢慢地轉過頭去。

可是，除了風聲、落葉聲以及幾聲模糊的車輛穿梭聲，程天並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難道是錯覺？」程天在心中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但心裡的膽怯卻讓他飛也似的跑回了家。

「嗚......汪！」

幾分鐘之後，這個地方又再度響起了之前的狗吠，與此同時，更多了一種通俗易懂的人語。

「別急，丒鬼，天變體的血，早晚會讓你嘗到的，桀桀......」

......

大周末，為何要在周末前面加個「大」字？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它的起源，來自某些長期被上司壓榨得不到法定休息時間的上班族，從曖昧關係上來說，周末簡直就是所有上班族心中的崇拜異性，因為其閑的大氣，大快人心！積攢了一周的壓力在周末這天能得到完全的釋放，說其是大周末，自然不足為過。

而程天今天心情極好的原因，除了今天是大周末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則是今天是劉夢琪大病初癒後為慶祝冷戰的結束而主動邀請程天出來一起逛街的頭一天。

逛街，似乎是天底下所有女生的最愛。

即便是劉夢琪這樣的女神也不會例外。因為那種買完一大包一大包東西後用力地甩給身後男人的暢快感，是要遠比買到名牌包包后的喜悅感更加令人興奮的多，對於所有充滿無限上進心的女性來說，有男人陪著逛街，似乎是一種十足的驕傲，是一種專屬於女生的驕傲！

而程天，自然是知道今天任務的艱巨。或者說他從一開始便知道了。因為劉夢琪除了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張信用卡外，連女士專用包包都丟給了程天，這，便是壓榨奴隸的前兆。

從商業街一直走來，程天都像極了一個身份低微的僕人，而劉夢琪，則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每當那大包小包的精美彩帶讓程天攥在手裡的時候，劉夢琪都會丟個他一個迷人到不可抗拒的微笑。那意思彷彿是在說，「給本公主拿好了！」

至於程天，也只能是將火發到那一條條漂亮的彩帶上。他緊緊地攥著的手中被汗水浸透的彩帶，早已化作劉夢琪靈魂上面的寄託，程天恨不得將它們給活活捏死。

「受死吧，劉妖精！」程天在心中詛咒著。

穿過商業街便到達文化街，走在文化街的路上，劉夢琪的腳步卻是瞬間變得如兔子般迅速。而反觀程天，則與之相反。相對於那些光鮮亮麗的商品來說，文化街中所透露出的古老氣氛和那些舊的不知道哪輩子傳下來的廢銅爛鐵，可是引不起任何女生絲毫興趣的。空氣中所瀰漫的銅臭的味道，雖遠比某些利欲熏心的貪慾者高尚不止無數倍，但對於靚麗四射充滿朝氣的女生來說，這無疑是扼殺她們濃厚興趣中所隱藏的致命毒藥。就算是劉夢琪這樣的淑女，也不例外。

「哎呀，你倒是快點啊！」劉夢琪走馬觀花了一陣，開始不耐煩地催促起身後的程天來。

「著什麼急嘛，這兒的東西都挺不錯的，多長見識啊你看。」程天脖子上雖然已經掛上了好幾個包帶，但卻仍抑制不住自己對那些古老物體的熱情。

「切，老古董！」劉夢琪輕輕一撇嘴，卻丟給了程天一個迷人的背影。

「來，看一看瞧一瞧嘍，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機會難得機會難得。全是老貨，假一賠十嘍。」路旁，傳來了一名小販專業的吆喝。

就在劉夢琪轉身要離開這個不大的攤位的時候，這名長相有些賊眉鼠眼的小販卻是忽然把聲音壓低了不少，「女神，看一下吧，都是好東西，假一賠十。」

小販的聲音雖然很低，但他那一聲「女神」含金量卻高了去了，這一聲稱呼，不僅讓周圍幾名年輕的女性同時停住了腳步，更多的，則是讓幾名路過的打扮的油光滿面的男性都駐了足。因為他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稱謂所吸引住了，能被叫做女神的人，得長成啥樣？

劉夢琪同樣也被這一聲女神叫得愣了一下，當下便四處張望起來。但當她再度望向小販臉上那有些猥瑣的表情時，她終於確定了小販口中女神的真實身份。

說實話，劉夢琪對古董這種東西沒什麼太大的興趣，換句話說，她看古董都達到了審美疲勞的地步。因為她家裡的古董，且不說什麼名人字畫，玉石金衣，單是那些碩大的古董花瓶，客廳里就擺放了好幾個，而且每個都是價值幾十萬的真貨。所以，真正吸引劉夢琪的地方，並不是小販擺在地攤上那些來路不明的古董，而是小販口中那句突然冒出來的「女神」。

劉夢琪一駐足，立刻便引來了路邊不少人的圍觀。其中男性佔大多數，一個個面露欲光，滿足感飽和到極限。女性佔少數，一個個眼露凶光，嫉妒感深入骨髓。

「來挑一件吧，我這兒絕對都是上好的老貨，假一賠十！」

小販畢竟是有職業道德的，與那些衣冠楚楚的猥瑣男相比，他還是有一定的定力的。見到劉夢琪這般漂亮的女生，他首先是把做生意放在了第一位。這一點，倒是顯出了他的專業性。

「你來看看這一件。」

說著，小販便從一個精緻的小匣子里取出了一隻精緻的玉簪，繼續說道，「這個可是清代的一位娘娘戴過的，上好的藍田玉，而且來路正統，絕不是來自於墓溝子（死人墓里淘來的），絕不打幌子。」

「呵呵......真能吹......」聽完小販的話，站在劉夢琪身後的程天卻是輕笑了幾聲，不置可否。

而劉夢琪，卻沒有程天的那般見地。畢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她一邊聽著小販對那支清代玉簪的詳細介紹，卻一邊好奇地把玩起手中隨便抓起的一隻不起眼的呈坐立狀態的普通銅貓，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旋即饒有興緻地問道，「這小貓挺可愛的，這個多少錢？」

小販被劉夢琪這突然的發問弄的愣了一下，當即便打消了給劉夢琪介紹所有漂亮首飾的念頭。從劉夢琪之前的興趣來判斷，眼前的這名女生只會對某些可愛的東西感興趣，這樣，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了。因為小販已經明確地將劉夢琪劃分為任人宰割的花瓶一類了。當下，小販無商不奸的品質立刻顯露了出來。

「這個啊......它可不是一隻普通的銅貓哦。它來自於西部新疆那一片地界，據說當年是跟著絲綢之路一塊流過來的，價值不菲哦。」說完這話，小販便開始觀察起劉夢琪臉上的變化，判斷出她要買這隻銅貓的可能性，當下繼續吹捧起來，「你再看看它的兩隻眼睛，這可是真正上好的和田玉，單是這兩塊玉，少了500塊免談！」

小販的話剛一說完，便立馬擺出一副要砍價就不賣的高傲姿態。而人群中，也頓時傳來了一陣唏噓。

「500塊也太貴了，況且我們也不能確定這兩隻貓眼是不是真正的和田玉，我只是覺得它很可愛，玉不玉的無所謂。」劉夢琪也不是家裡有錢就隨便揮霍之人，當下便和小販周旋起來。

「500塊，少一分都不行！」即使面對著劉夢琪這般漂亮美女的纏綿細語，小販還是比較有職業操守地說道。

「200塊，我們要了。」程天知道劉夢琪在砍價方面沒多少天分，當下便喊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出價。

「200？說什麼呢？你打我臉呢！就500，不要拉倒！」見到程天居然一下子砍去了一多半的價格，小販心裡有些不樂意了，當下沒好氣地說道。

「那要不......額.....300行不行？」還沒等程天考慮，劉夢琪卻出人意料地出價了。她緊緊地攥了攥自己手中的真皮錢包，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聲音柔弱地嘗試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砍價。

「劉妖精，你等會能死啊！居然這樣加價，沒一會兒就上去了！」見到劉夢琪居然一下子以一百為跳價，程天頓時恨得牙根直痒痒。

「嗯，能死。我是真喜歡這隻小貓。」劉夢琪視線與程天對視上幾秒，雙方心中所想各自都懂。

「這個......」還別說，美女的可憐模樣，有時就是能夠發揮某些意想不到的成效，聽到劉夢琪這般聲音溫柔的砍價，小販有些心軟了，而他那堅固的心裡防線，此時也開始出現了一絲細小的漏洞。他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似是在作著一個艱難的決定。

程天望著小販臉上不斷變化的神色，嘴角卻揚起了一絲細微的弧度，他開始對劉夢琪所採取的戰略有了一絲自信，畢竟，能讓一名如此奸詐的商人在自己的底線上作出讓步，已經實屬不易。

「450，真的不能再低了！」猶豫了片刻，小販終於喊價了，雖然有些肉疼，但他還是要圖個嘴痛快，「咱實話實說啊，古董這玩意兒，本來就是一種變相的賭博，你們買家在承擔風險的同時，我們賣家也沒閑著啊，所以，450是我的底線！」

「你......」小販的價格一報出來，劉夢琪明顯有些不樂意了，當下便嘟起了小嘴，那意思彷彿是在埋怨，「感情我犧牲的那點色相，就值五十塊錢啊。」

程天望著劉夢琪臉上不悅的表情，卻是在一旁偷樂起來，心裡滿足之餘，還不忘落井下石，「劉妖精，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450，我要了！」

突然，就在劉夢琪一臉埋怨而又不能下決定的時候，人群中忽然傳來了一聲蒼老而又帶有些許痰味的聲音，將劉夢琪和程天等人的視線給抓住。眾人下意識地望向那道聲音的源頭，只見一名鬢角蒼白的老者，此時正一步步向地攤中央挪來。

程天仔細一看那名喊價老者的樣貌，當下便大吃一驚。因為此時正緩緩走過來的這名老者，正是之前自己為趕時間而在樓梯處與之相撞的那名神秘老者。

「小夥子，這是500塊，這貓眼，是我的了。」說著，老人便將手中的五張百元大鈔遞給了小販。

小販接過錢，左看看右瞧瞧，確認五張都是真鈔后，這才笑迎著將一張五十的找給了老者。

其實，小販心中也是強裝鎮定的。因為他之前找行家鑒定過，這貓眼雖是和田玉不假，但品質卻很糙雜，根本入不了上玉的檔次。如果能找個很好的淬鍊師，說不定能將其煉製成上好的美玉。但其中的雕琢費用，可是難以估量的。所以，如今以450塊出手，無疑是除卻了自己心中一塊不小的心病。倘若今天這名老者不會出現的話，小販說不定還真就以300塊的價格賣給程天他們了。這種變相的賭博，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小夥子，老夫只要這貓眼，至於這銅貓，你自己留著吧。呵呵呵......」

老者一說完這話，便小心翼翼地將那兩枚貓眼順利地從銅貓兩個瞳孔中取了出來。令人驚奇的是，他居然沒使用任何的工具，單憑几根手指便輕鬆搞定了。

老人的舉動讓周圍的人一時摸不著頭腦，既然買都買了，為何不連這銅貓一塊拿去呢。有時候，有錢的人真是琢磨不透他。

「好，告辭了！」老者說完，便獨自帶著兩枚貓眼退出了人群，逐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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