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昨日重現

看到他那張蒼白的臉，顧安然的心猛地一沉，腦內登時一片空白。……www.……

她終於明白方依柔為什麼會這麼好心放她進來了。原來她就是要誘導她說出寧正熙最不想聽到的話。現在，她終於得逞了。

寧正熙緊繃著臉，怔怔望向她，雙唇抖動得厲害。那雙原本明亮的星眸，因著巨大的挫敗感而變得混沌無神。他應該是有話要跟她說的。可他沉默了很久，最後只是頹然低下頭，從她身邊無聲地走過，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正熙……」顧安然擔心地喚了一聲。他卻依然無動於衷，就像路人甲一樣，走出了辦公室大門。

「正熙！」顧安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急忙追了出去。

寧正熙大步流星向前走，不知他要去哪裡。

顧安然在他身後狂追不舍，剛剛抓到他的胳膊，他卻奮力一揮，甩掉了她的手。他伸出食指直直指向她，牙關緊咬，從齒縫裡迸出一個字：「走！」

「正熙！」顧安然哀哀地乞求，「聽我解釋好嗎？」

「你剛才已經解釋得夠多的了！」寧正熙扔下這句話，邁開大步拔腿就走。

他的腦子很亂，一會兒想到了顧安然的話，一會兒又想到了母親的話，一會兒又想到之前顧安然和孫立偉之間的那些令人誤會的曖昧，林林總總，攪得人心緒愈發煩亂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他失去了自我的判斷，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只是盲目地向前走，沒有目的。那感覺，就好像他只要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勇氣繼續走完剩下的人生之路一樣。

顧安然追出了盛天大樓，眼前人群熙熙攘攘，馬路上車水馬龍，放眼望去，都是陌生的面孔，寧正熙已不知所蹤。

她急忙掏出手機撥打他的電話，可是，他的電話無人接聽。

顧安然急得腦門直冒汗。寧正熙心思本就比一般人要多。這個看似強悍的男人，其實有著一顆極其脆弱的心，稍不小心就會走極端。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一顆心已懸到了嗓子眼。

無奈之下，她只好向著可能的方向奔過去，希望能跟上他的腳步。

不知不覺，寧正熙已然來到了一座公園前。這座公園位於市區東部，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去處。大門外還是一片喧囂，一邁進來，耳邊突然靜下來，那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宇宙中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樣的寧靜，很容易讓人的心情平復下來。

幾個深呼吸后，他的心跳終於恢復了正常。但這並不代表他放下了一切，相反的，這只是暫時的精神麻痹。他不過是現在放空了思想，什麼也不想去想罷了。

走到一座橋上，他慢慢停了下來。

手機一個勁地在口袋裡振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顧安然打來的。

唉，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好好放鬆一下呢？

喋喋不休的解釋，只會讓人更加心煩意亂。他掏出手機，緊緊握在手心，握了半晌，他的手突然一松，那枚小手機一頭墜落進湖水裡，咚的一聲，漾起一圈圈的漣漪，再也不見了。

這個世界，徹底清靜了。

「誒～～你怎麼往湖裡扔垃圾啊？！」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寧正熙茫然抬起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指著他的鼻子向他快步走來，她的胳膊上還戴著一枚紅袖章。

寧正熙認為自己沒有扔垃圾，所以他很自然地認為這位中年婦女不是在跟他說話。他默默轉過頭，望向湖水，陽光反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刺得人不得不眯起雙眼。

他的漠然讓這個女人認為他這是在蔑視她的工作，她當下爆發了：「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往湖裡扔垃圾還這麼理直氣壯的？像什麼話？！」

寧正熙這才意識到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不禁有些惶恐：「我沒扔垃圾……」

「你還不承認？我剛才全看到了！」中年婦女指著他的鼻子，又指著湖水，大聲嚷嚷道，「你剛才往湖裡扔了個什麼？你要還不承認，我現在就叫人去撈！」

寧正熙被她纏得沒有辦法，只好說道：「是，我是扔了個東西進去，不過是枚手機，不是垃圾。」

「手機？！」那女人暴跳如雷，「你還說不是垃圾？你知道手機里有多少有害物質嗎？什麼鉛，什麼鎳，什麼重金屬，你扔進去，還污染了水源！你簡直太過份了！要罰款！」

聽到最後這三個字，寧正熙不覺冷冷一笑，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問：「罰多少？」

這笑容徹底將女人激怒了。她一巴掌打掉了他的錢包，不依不饒破口大罵起來：「你以為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你破壞了環境，多少年才能恢復過來你懂不懂？有錢就能解決一切了？最看不慣你們這種人，仗著有幾個錢，就目空一切，以為全世界都是你家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告訴你！遇到我，你就別想花錢擺平這件事！我要告你污染環境，藐視執法人員，非告到你傾家蕩產為止！」

寧正熙從來沒被女人這樣糾纏過，被她這尖聲咒罵，他整個人都懵了，再加上這女人推推搡搡，他已是忍無可忍，抬手替自己擋了擋。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中年婦女認為他這是在還手，不僅變本加厲起來：「你錯了還敢動手打人？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啊！」

救命她都喊出來了，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潑啊！

她這一嗓子，一下子叫來了幾個幫手。幾個女人圍住寧正熙，七手八腳拉拉扯扯，一個不小心，誰也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寧正熙就像一枚深水炸彈撲通栽進了湖裡。

「天！」

那湖水少說也有兩米深，這座橋在湖中心，這裡的深度起碼在五米以上。就這麼掉下去個人，就算他是會游泳的，摔下去的那一刻只怕都會被水拍暈了。

大夥一下子慌了神，幾個中年婦女都不諳水性，哪裡敢救，只得拼了命地狂喊救人。

顧安然沒有走錯方向。只是她走到了公園門口，卻有些拿不準了。

按理來說，寧正熙現在心情不佳，極有可能進到公園去散散心；可話說回來，心情不佳的人，哪有心思去公園啊！再說，公園這麼大，一旦進去了，找一個人就如大海撈針。

這狗屁推理，實在是不靠譜啊！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人們突然全往一個方向跑去，邊跑還在邊喊：「快！快救人！有人掉湖裡了！」

一聽到有人落水，顧安然顧不上判斷寧正熙的去向，跟著人群往出事的地點跑去。

她趕到那裡的時候，已有兩個人在湖裡了。可由於湖水太深，他們扎了幾次猛子都沒摸著人，現在已是精疲力竭。

顧安然想也沒多想，脫了外套和鞋，翻身就從橋上跳了下去。

當初在大海里救個人都不在話下，何況現在在這風平浪靜的湖裡。

周圍發出一陣驚呼。

顧安然迅速沉入水中，耳畔是一串咕咚咕咚的水聲。她睜大了眼睛，四下里尋找著，卻仍是一無所獲。於是她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氣，準備向更深的水層下潛。

就在她下潛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人影晃動。那一刻的感覺，就跟當初在大海里救寧正熙時一模一樣。那個人甚至保持著寧正熙當時的姿態，在水裡像根水草一樣漂浮著。

就是他了！

顧安然奮力向他游去，伸手托在他的腋下，不容分說便讓他向水面上帶。

岸邊聚集的人七手八腳將那人拉了上去，接著又把她給拉了上去。

顧安然摸了摸臉上的水，定睛一瞧，差點沒當場暈厥——她救起來的那個人，正是寧正熙！

「正熙！」她慘呼一聲，撲到他身上，大聲呼喚著他，「你怎麼啦？！你快跟我說話呀！」

寧正熙緊閉雙眼，已然失去了知覺。

彷彿昨日重現，那一刻，顧安然已近瘋狂。她用盡全身氣力對他進行著心臟復甦按摩，不時還配合著給他做人工呼吸。

圍觀的人群在一旁指指點點，那幾個和寧正熙發生糾紛的中年婦女早已目瞪口呆。有人在小聲嘟囔：「這麼久才救上來，只怕沒救了。」

顧安然禁不住沖他們大喝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顧安然還在一刻不停地做著急救。急救醫生就地給寧正熙打了一針強心針，接替早已累得快要虛脫的顧安然繼續做著心臟復甦按摩。

寧正熙卻仍然毫無動靜。他靜靜地躺在地上，安詳得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人群中有聲音在嘆息：「這麼年輕就死了，太可惜了……」

乍聽到這句話，顧安然就像個被點燃的炮仗，一下子爆發了：「誰說他死了？！我老公不會死的！他不會死，不會死，一定不會死！」

聲嘶力竭之下，她發瘋般地捶打著寧正熙的胸膛，依然在做著努力。

可現實還是令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