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自私的親人

當一個人被判定死刑的時候，他曾經所希冀過期待過的一切的未來都會變成一張白紙。

而現在，余天的未來，已經蒼白了。

余天最初發現自己生病是在半年前，醫生說像余天這樣的病其實好好控制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的，即使發展到晚期也可以通過換腎來治療。

但是，余天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敏感症很嚴重，多數治療腎功能衰竭的藥物都含有能讓他過敏的成分。

最開始余天也是積極配合治療的，但是半年來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也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腎源。

如果情況這樣繼續下去，他大概只有三個月了。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的，可是醫生把一張紙拍在我面前，「這是那天晚上的病危通知書。余天沒有一個能聯繫到的家人。」

我像遊魂一樣離開了醫生的辦公室，回到余天所在的病房。那個助理以及離開了，只剩下余天一個人依靠在病床上，他的表情很安靜，遠遠的看著窗外，就好像一個正在接受苦痛煎熬也依舊高貴的王子。

我沒哭，但是走到余天身邊的時候還是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反而是余天看著我抱歉的笑了下，「他和我曾經是大學同學，所以說話口無遮攔的。抱歉把你也牽扯進去。」

我搖頭，「不是的，余天，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生了那麼嚴重的病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他不是也說我不一定會死嗎？我是想你們這些人知道我生病之後萬一都歡呼慶祝應該很沒面子。」

「你胡說什麼。」

「好了，沈嵐，既然你知道了我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明天你來看我的時候帶幾個我愛吃的菜呢？你知道的醫院的飯都太清淡了，所以我一定要出院，其實我病的不嚴重，我覺得在這裡我可能會餓瘦幾圈。」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換做從前說不定我會因為余天說出了這樣的話笑出來，可我明白他無非是是想我不那麼擔心他，可我做不到。我早就把余天當做我很重要的朋友了。

「余天，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天從醫院回去之後我一直心不在焉的，我拿著手機最後還是把余天住院的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童小颯。

有些事我選擇隱瞞，但是這件事，我沒辦法在幫余天保密了。

童小颯接電話的時候似乎很忙，但他周圍的人說的都是韓語，我根本聽不懂。我唯一聽的清晰的是樂薇的聲音，所以當我大聲的說童小颯你現在必須找個安靜的地方聽我說的時候，童小颯無奈的小聲說，你別任性沈嵐。

我用失望又繼續要哭出來的聲音說，「童小颯我現在不是任性，余天他住院了，醫生說他快死了。他不是你表哥嗎，你要多久能回來？」

「你別開玩笑沈嵐……」

「我說的都是真的。余天得了腎病，醫生說他就快死了。」

也許是聽出我聲音的不同，童小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匆忙的掛斷電話之前對我說，「我今晚就回去。」

我不敢睡也睡不著，一想到余天的病我就覺得特可怕，也許我這個人從小就沒精力過生離死別，小風是第一個，所以我沒辦法接受別人把余天和死這個字聯繫到一起。

大概到了十二點我就聽到開門聲了，我跑到門口果然看到童小颯。

我撲進他懷裡很用力的抱住他，「要怎麼辦……」

童小颯一邊安慰我，可他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們連夜去了醫院，但是因為過了探病時間所以沒辦法進去，我們只好又回到公寓，童小颯先是哄著我睡覺，我半夢半醒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在打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們又去了醫院，在醫院的大門口我再一次見到童小颯的爸爸媽媽，有了上次的不歡而散這次的見面明顯更尷尬了。

我想要退縮，但童小颯摟著我的肩膀走過去，「爸媽，沈嵐是我的女朋友。」

童小颯的媽媽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但是後來還是沒說出口，最後她說，「我們還是先去看你表哥吧。」

因為一大早就來醫院的關係我忘記了之前答應過余天要給他帶吃的的事情，他看到我空手進去的時候還故意裝作很生氣。

但後來，當童小颯和他爸媽也進去的時候余天的臉色明顯變了。

余天看著我說，「是你告訴他們的？」

我點頭。

「我說過讓你這麼多事嗎？」

「表哥，你……」童小颯走過來把我拉到身後，余天對我那樣的態度童小颯肯定不高興，甚至之前我已經感覺到童小颯對余天有了隱隱的敵意。

可現在，想起余天的病，童小颯緊緊皺著眉。我猜到他心裡一定特別難受。

我以為余天跟我生氣的原因是我把他生病的事告訴他的親人他覺得會讓他們擔心才反應這麼強烈。

但事實是，這一次余天對童小颯的爸爸媽媽和上次差不多，甚至更加冷漠，他只和童小颯說了幾句話，對童小颯的爸爸媽媽，就好像始終沒看到一樣。

而我看到童小颯的媽媽偷偷的用手帕抹眼睛。後來她一個人走了出去，童小颯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等他，接著也跟了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我和余天已經童小颯的爸爸。

余天轉過身去，不再和我們任何一人說話。這個時候，護士也來送早餐了，我想起余天之前說的不想吃醫院的飯，就和他說，「你先隨便吃一點，我出去買你愛吃的菜回來，等我一下馬上就回去。」

余天沒理我，我一個人走了出去。

醫院裡的電梯一直都很忙碌，為了節省時間我直接朝著樓梯間走，走過去的時候我卻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是童小颯的聲音。

「媽你告訴我，當初給我爸捐腎的人是不是表哥？」

我停住腳步愣在原地，不敢走過去了。

「你不說就是默認了是嗎？因為當初家裡拿不出那麼多錢所以你們就讓表哥捐腎是嗎？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不是我？」

「小颯你聽媽說，你當時還太小。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如果可以我就把我自己的換給你爸了，可是我的和他不匹配。」

「表哥當初也只有二十歲，就因為他捐了腎才不能繼續學業的吧？你們就一點都不覺得內疚嗎？」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今天就去做檢查，如果我的腎合適我會捐給表哥。」

「不行，小颯媽不許你那麼做。你也看到你表哥現在這樣了，如果不是那個手術他也不會得病，我不能讓你也走他的後路。」

「我沒想到你們是這麼自私的人。」

童小颯甩開他媽走了出來，而我來不及躲開。

「沈嵐……」童小颯皺眉看我。

「我……我出去幫余天買吃的……」

我從童小颯身邊走開，他們說的話我全部聽見了，即使余天捐腎的事童小颯之前毫不知情，但我卻沒辦法坦然面對他的爸爸媽媽了。

我實在想不到他們會因為沒錢而讓余天捐腎，這在我看來實在太恐怖了。

以往余天的童年已經是被人遺棄孤孤單單了，我從來都不知道他還經歷過這些。甚至到現在，童小颯的媽媽也不允許童小颯去救余天。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余天不知道他有這麼冷漠的親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余天之所以對他們態度冷淡是因為早就知道了當年捐腎的真相併不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