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我想要負責的那個人
張蜜和我媽住在一個醫院裡，隔了幾層樓而已，最後我們還是決定第二天一大早再去看她。
這兩天我們幾乎都沒休息，路飛把我送到醫院附近的小酒店之後又急匆匆的出去了。我站在窗子前面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那麼小小的一點，我知道他肯定又是去看張蜜了。
他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
那時候，我似乎又想到當初張蜜三天兩頭給路飛寫情書的場景，路飛總說他不喜歡張蜜，可是每次她鬧彆扭哭了之後，路飛總是嘆嘆氣然後就去陪她一小會兒。每次他都是陪著張蜜坐在體育場的看台上，張蜜哭鬧之後還會胡亂的在路飛身上又拍又打的，他從來都不會埋怨，卻在放學回家的時候跟我解釋說他只把張蜜當妹妹。
他說，沈嵐我知道你一定站在窗子前面看了，你別誤會。
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低著頭，而我總是漫不經心的回一句，我看熱鬧呢。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路飛還是那個路飛，張蜜也還是那個張蜜，一直以來改變的就只有我自己。許多年前開始，我就喜歡當一個旁觀者，我浪費了路飛的感情，又給他扣上了無數的罪名之後讓自己理所應當的見異思遷。
結局是，我愛上的那個人，也不見了。
我拿著手機，這兩天我幾乎把童小颯的號碼背下來了，可是無論如何都撥不通，公寓里的也一樣，林竟他們乾脆把我放進了黑名單。
我把手機扔在床上，有那麼一瞬間我自暴自棄的想乾脆就這樣吧，可是過了不到幾分鐘，我還是想他，明明只有幾個月的感情我卻真的對他有了依賴。他給過我那麼多承諾，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那天，天快亮我才睡著，沒過幾個小時候之後又被敲門聲叫醒。我只穿著一個小背心就跑過去開門，打開門的時候我又失望了，不是童小颯。接著又是尷尬。
路飛站在門口看著我又重重的關上門，重新換好衣服才把門打開。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走進去，把保溫瓶里的熱粥盛了出來，又去衛生間拿了牙刷擠好了牙膏遞給我。
我接過牙刷，我知道路飛一直在我身後看著我，等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把被子鋪好了。
那個畫面，我差點哭出來，那種久違的感覺似乎離著我並不遙遠，可就是抓不到了。
我坐下來喝粥，路飛還是在一邊忙碌著，其實他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就是怕我們倆面對面會尷尬。
就那樣過了好久，我還是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路飛。」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到我身邊，「怎麼了？又燙到了嗎？」一邊說著，他的手指已經伸過來又在碰到我之前慌張的收回去。
「沒，」我搖頭，「一點都不燙，你坐下吧。」
路飛楞了下，眼神里依舊飽含著悲傷，「你啊，還是這麼不懂照顧自己。以後天冷的時候不要穿那麼少就出去，也別吃太冷太燙的東西。住酒店的話，也要小心，開門前先看清楚是誰……」
話說了一半，他又垂下頭去了。
我幾乎不敢看他了。他坐下之後我就悶著頭喝粥，沒過多久，路飛還是重新站了起來，「我去看看還有什麼東西要準備的。」
路飛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我還和他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局促不安著，他出去接了電話回來之後告訴我可以走了。
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之後才跟他一起離開。我想給童小颯打個電話，但是想到他可能不會開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這一切都被路飛看在眼裡。
很久之後我們坐在一起回憶那天情景的時候，路飛臉上還是有點難過，他說我從小就喜歡的小魔頭竟然這麼輕易就被收服了。
我們在醫院門口碰見我爸了，我猜到他肯定是在我媽睡著之後才偷偷去看她的。就那一眼，我又開始難過了。
艾莉在這個時候從我媽的病房裡衝出來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沈嵐，你給我清醒點。等下你是去談判的，記得你得掌握主動權，別讓那個怪物佔了便宜。」
對於艾莉把張蜜形容成怪物這件事，路飛雖然沒說話但表情還是有點尷尬。可是艾莉根本不知道前因後果，「你在她面前千萬別心軟，也沒什麼好自責的，現在你剷除了一個小怪物那也是為民除害。」
很明顯，艾莉後半句話就是故意說給路飛聽的。換做之前我說不定就和她一起毒舌了，可現在，我瞪了艾莉一眼讓她別再說了。但我心裡，還是沒辦法忽視那個曾經存在過的小生命，我自責，雖然自責的不多，但是也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的孩子。
路飛一直都沒有解釋這件事。在我們這些人看來，他已經默認了那個孩子。
和我媽打了招呼之後我就跟著路飛去見張蜜了。起初我怕我和路飛一起出現反而會讓張蜜情緒更激動，但是路飛說沒事的，是張蜜讓他來找我的。
我會答應妥協，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為我不想坐牢，而另一方面，我真的想不到張蜜會為了救她媽媽犧牲這麼多。
我沒有過孩子，但只要想象一下就知道殺死自己的孩子是件多麼恐怖痛苦的事情。
在病房門外我看到張蜜一個人坐在床上發獃，她媽還在拘留所里，她爸爸，好像從這件事開始就一直沒出現過。
路飛推開門，他走過去拿了條毛毯披在張蜜身上，這個時候我才看清張蜜的動作，她的手一直摸著自己的小腹。
「我帶沈嵐來了。」
張蜜轉過頭來看著我，以往的囂張氣焰都不見了。她甚至沖著我扯了扯嘴角，那動作雖然很勉強，但是我知道那是一種示好。
「你要我出去還是留在這裡？」路飛低著頭問，張蜜看了看門口，他就點點頭離開了。
路飛走出去關上門之後我才走過去在張蜜身邊坐下。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去和她說一句對不起。我不敢說當初把她推下去的時候沒有一點私心。
可我沒想到，張蜜的第一句話是。
「孩子不是路飛的。」
我再一次震驚了。
「他一直都沒碰過我，一點都沒有，他寧可在我身邊當牛做馬，可連親我一下都不願意。」
「張蜜……」
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眼前這個我曾經的同班同學，也曾經算是關係不太近的朋友的女孩子，她身上，還和我流淌著一部分相同的血液。
「只要你肯放過我媽，我什麼都不要了，路飛我也可以還給你。你還記得那天我讓你和我去談生意吧？我灌了你喝那麼多酒，又給對方那幾個人灌了那麼多酒。其實當時我不止想讓你看到你爸那件事。但我沒想到你就那麼跑了，我一個人留在那裡。都是我自作自受。後來我懷孕了，醫生說我身體不適合流產，當時我怕極了，我想路飛終於找到一個離開我的理由了，可他竟然願意繼續照顧我。我逼著他和我結婚，所以我爸，也就是你親生爸爸，他打了我一巴掌。他說我搶你男朋友。
就因為那句話，我媽才會去找你媽。我和路飛都跟著過去了。我沒能攔住她。
沈嵐，我不知道你媽媽有沒有錯，但是你想一下，我媽又哪裡做錯了？二十幾年前她就被人當做一個替身，我呢，我從小就不知道被爸爸疼愛是什麼感覺。
高中的時候，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路飛，你也知道路飛喜歡你。可你為什麼就不告訴我呢？從小你就別人疼著寵著，你根本就自私的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
「那你覺得我媽和我又哪裡錯了？那幾刀差點要了我媽的命。我的男朋友，一夜之間就變了樣成了別人的男朋友。
我承認我是自私，可當時你不逼著路飛和你在一起，後面還會發生這些事嗎？難道你不是和我一樣自私嗎？」
張蜜突然狠狠的瞪著我，緊接著她又捂住自己的耳朵，「夠了！我不想聽你說！我不是要求你。沈嵐，你過你不放過我媽我也跟你同歸於盡！」
我幾乎就要和她一樣發瘋了，還好這個時候路飛聽到裡面的動靜沖了進來，他最先是朝著我這邊走的，可是他停了一下又走到張蜜身邊去，任由她拽著他的衣服。
「好了，沒事，別怕了你媽不會有事。」他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著張蜜。同時也用抱歉的眼神看著我。
張蜜抱著路飛的腰，哭著問，「她說是我逼著你和我在一起，路飛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我？」
路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我喜歡你。」
離開病房后，我和路飛一前一後的走著，我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問他，「路飛，張蜜是不是——」張蜜看起來，已經神志不清了，或者說，她已經發瘋了。
他低著頭不說話。
我走過去抓著他的肩膀，「你根本就不用為她做什麼，她變成這樣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沒有對她負責任的義務。」
路飛把手覆蓋在我的手上，「那我最想要負責的那個人呢？她已經不是我的了，你來教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