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真相（下）

「媽您別說了。」

我打斷了我媽的話，我知道她說的是余天，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余天幫助我媽隱瞞我的理由。

她嘆息了一聲才和我對視，然後又抬起手把我散落的頭髮捋到了耳後，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讓我眼眶溫熱起來了。

「嵐嵐，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傷了我的人根本就不是張蜜。」

「什麼意思？」

在我心裡，早就有了不好的假設，「媽，您說的那個和你一起長的男孩子，是不是——」

「就是張蜜的爸爸。他也是你的親生爸爸。」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用力的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嵐嵐，你聽媽媽說完好不好？」

「我不想聽。媽你告訴我剛剛說的都是騙我的對不對，我是我爸的女兒，我不是什麼私生女。」

「嵐嵐——」我媽喊著我的名字，眼淚已經流出來。

這時候路飛又開門進來了，他走到我媽身邊，「阿姨。」

「我沒事。」我媽搖了搖頭看著我。

路飛又走過來硬是拉著我讓我重新在我媽跟前坐下。

「沈嵐，你成熟點。發生過的事情我們都沒辦法選擇，但現在選擇的機會就在你手裡。

那天傷了阿姨的人就是張蜜的媽媽，我也在場，我可以向你保證當時張蜜一直都攔著她媽媽，她自己也受了傷，可是根本辦不到。

現在張蜜的媽媽還在拘留所里，她說只要阿姨願意幫她媽媽求情，她就不會告你。」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路飛，「你的意思是，張蜜故意讓我把她推下去，就是為了當做交換去救她媽媽？」

路飛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我原本用力抓著他肩膀的手也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楞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我不能讓我媽就這樣白白的受傷，她差點就——我不會妥協的！」、

在路飛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從病房裡跑了出去，一路從醫院到大街上我都沒有停下腳步，路飛前一天才輸了很多血給我媽又一直都沒休息，他根本追不上我。我攔了一輛車讓司機送我到河邊。

我在河岸邊坐下，那天的月亮特大特圓，我想起我爸了，想起那天在包間里看到他的樣子。我還一直怪他，恨他，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沒有恨他的資格。

從小到大，幸福的家庭都是假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一點點的小雪片掉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童小颯，我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我總覺得，無論我做了什麼他都會一直在我身後，只要我說，他都會陪著我的。可是我打了幾次他還是關機。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又打給了林竟。也許是因為之前的不愉快，林竟每一次都按掉了我的電話，最後一次他終於不耐煩的接了。

「你別打電話過來了。老大不想見你。」

電話被掛斷的時候，雪已經下的很大了。我站起來沿著河岸邊一直走，從小我就在這裡長大，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會來這，這條路即使閉上眼睛我都不會走錯，冬天水位低，我走著走著就到了更低的一層平台上。

常年被河水浸泡的石頭原本就濕滑，再加上剛剛融化的雪，我走著走著，身體開始傾斜。

就在我差點掉進河裡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

我轉過身去摟住他的脖子，把頭靠進了他的懷裡開始大哭，「童小颯，童小颯。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他沒說話，只是直挺挺的站著，身體異常的僵硬，抬起來的手又垂下去，最後把身上的外套圍巾都脫下來裹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起頭的時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路飛。

「對不起。」

實際上，也只有路飛知道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這裡，就會任性的沿著河邊走。他還是在那裡站著，在蒼白的月光下他的樣子看起來也更加虛弱疲憊，雪花落在了他的頭頂上，睫毛上。

「回去吧。」路飛抬起了手，最終也沒落在我的肩膀上而是握緊了手指，走在我身後兩三米的地方。

我說我不想坐車，路飛就一路陪著我往前走，走著走著我又開始哭，那種天氣好像眼淚落下來隨時都能結成冰，路飛猶豫了很久還是伸出手指在我臉上蹭著，他的手指太涼了，碰到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的躲開了。

其實他的眼眶也是濕的，鼻尖被凍的發紅。

不知道走了多遠之後，路飛在我身後說，「沈嵐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喜歡追在你身後，那時候你總說我是你的小尾巴。其實我真的願意一輩子都當你的小尾巴，可是漸漸的我就追不上你了。如果你開心，那麼你就走的更遠。我覺得自己特沒用。」

我說不是，路飛你是個好人，你就是太善良了，結果碰到的都是我們這樣只為了自己想的人。

我們又回到了醫院裡，那一路上我仔細的思考著，從我第一次見到張蜜開始，到後來路飛的不辭而別。

這件事，原本就說不清楚是誰對。

在醫院裡，我見到了另外一個人，是路飛的媽媽。難得的是她見到我的時候也不像從前那樣了。

她走過去和路飛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讓路飛先走，我知道她肯定要和我說什麼，我媽也點了點頭，於是我就和她一起出去了。

我們在醫院二樓的小餐廳里坐下，我身上還披著路飛的衣服，我正要脫下來的時候她攔住了我，「你這孩子就是不會照顧自己，都凍成這樣了就穿著吧。路飛是男孩子，他照顧你是應該的。」

「阿姨。」在我的記憶里，從小時候路飛的媽媽就沒有對我這麼和顏悅色過。

「這兩天我也想了很多，我剛知道你媽媽出事的時候就趕過來了，可是她一直在加護病房裡，我根本就不敢進去。沈嵐啊，你應該也明白，二十幾年前，我們和你也一樣，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當時我也是怪你媽會那麼衝動。有時候原本兩個那麼好的朋友，就因為一點事，漸漸的就回不到過去了。以前我不同意你和路飛在一起，還故意對你那麼刻薄，現在想想，如果我不阻止也就沒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你也了解路飛這孩子，他從小就喜歡跟在你後面，性子又不夠強，我這個當媽的當然希望有個更喜歡他的女孩子和他在一起。從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們兩個可能走不到一起。原來啊，人是根本勝不了天的，我以為做那麼多事就是為了路飛好，結果害了他也耽誤了你。

你知道那天路飛為什麼突然走了，為什麼我們一家人都出去了嗎？

其實那天晚上，張蜜的媽媽自殺了。她就是因為知道了你媽和你親生爸爸的事才……後來她就把一切的事都說出來了。張蜜和路飛都知道了，當時張蜜說要去找你，路飛沒辦法，只能整天的守在她身邊。

我從來也沒見過我兒子那麼難受，張蜜不讓他接你電話他就不接，可是我能看出來，他心裡特別不好受。

好幾次他都受不了了想去找你說清楚，可是張蜜一威脅，他就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第二天一早我看見他房間里的鏡子都碎了，他手上都是血。

我總想如果那天我沒讓張蜜去我們家，路飛也不會那麼苦了。可是路飛說，讓你恨他也好，只要你能過的好好的。他說他就是欠你的，這次回家之後他說你有了男朋友他就放心了，可我知道他沒有一天睡的好的。」

「阿姨——」

原來，這就是路飛離開我的原因，我還一直恨他。我恨過那麼多人，現在我終於知道最可惡的根本不是他們，是我自己。

路飛的媽媽搖了搖頭，她握住我的手，

「沈嵐啊，阿姨跟你說這些不是想幫路飛說什麼話，如果你現在對他沒感情了誰也不能勉強。可是你想想，這孩子為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你媽媽，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她除了當年太衝動，後來就根本沒有錯，她也是無辜的。

你想想路飛，想想你媽，再想想其他希望你能好好過的人，你如果真為了張蜜這事去坐牢，你這一輩子就毀了，他們要多難過啊。而且，你媽媽的性格我最了解不過了，即使張蜜沒有那麼做，她肯定也不會為難張蜜的媽媽。

阿姨之前對你是不好，但這一次你一定不能任性。你就再容忍張蜜一次，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放過她，也是放過你自己。」

離開餐廳的時候我才知道路飛一直站在外面看著我們，我看出來他比幾個月之前瘦了太多了，原本漂亮的臉變得有點滄桑，眼眶已經深深的凹陷下去。

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路飛突然轉過身把我抱進了他的懷裡。

「沈嵐，你不能出事。」他很激動的說著，溫熱的液體砸在我的額頭上。

我吸了吸鼻子，想笑，可心裡太難受了，我只能說，「我不會讓自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