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相見兩不歡

114 相見兩不歡

孫太后所派之人見到胡瀾的時候,給了她幾幅綉畫。

精緻的綉工,所綉皆為胡瀾最為熟悉的場景。連天的夏荷,小橋流水,素衣佳人撐一柄花傘,翹首盼望遠處的公子……

胡瀾愕然看向所對之人。「這是,錢姐姐繡的?!」

來人頷首,「三小姐,奴婢是奉孫太后之命將此交給您。南宮困苦,缺衣少食,這三年來,錢太后就是靠做綉活託人拿出去賣養活的太上皇。」

「……!」

錢太后,用受傷的眼睛,做秀活養活自己跟太上皇!

胡瀾的錯愕盡數收在來人眼中,「三小姐,您在這沒有人敢跟您通報消息,所以不知。皇上對南宮的管束非常嚴格,就連太後娘娘做綉活出去賣,都是娘娘大病一場后,皇上開恩的『照拂』。」

胡瀾強壓住心底的波瀾,謹慎地打量過孫太後派來的人,「姑姑告訴胡瀾這些,是何用意?皇上嚴禁任何人與胡瀾傳遞消息,孫太后又何故冒險?況且既然事情已發生這麼久,何故這時才來告訴胡瀾?」

不是她多疑,只是這幾年的囚禁,讓她不能不多想。如今的她,朱祁鈺,都再不是從前可以無所顧忌的人了。他們,牽扯了太多的紛爭。

來人自然也懂得胡瀾的顧忌,她無奈的笑著,告訴胡瀾令她震驚的消息。「皇上要廢太子,改立皇子朱見深。孫太後跟皇後娘娘都覺得此事必須告訴小姐,才不惜冒險。」

廢、太、子!

朱祁鈺真的瘋了!胡瀾按住心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思考對策。「太後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勸皇上?」

來人頷首。

胡瀾無奈,如今她與朱祁鈺的關係,已糟糕透頂。這樣的她,拿什麼去勸說朱祁鈺。只怕孫太后要的不是她的規勸,而是自己父親胡瀠的反對吧。

可是如今的情況如此微妙,她人在這裡,必然牽制了爹。這也正是朱祁鈺能如此張揚要改立太子的理由。此刻要爹在朝綱上公然反對,太後娘娘,您是要把胡瀾年邁的父親逼上絕路嗎?

「姑姑,胡瀾人微言輕,但一定會竭力勸說皇上。請太後娘娘安心。」她鄭重承諾。

可憐太後娘娘想不通嗎,她既然能牽制著胡瀠的舉動,胡瀠必然也在牽制著她。她能做的,便真的只有規勸二字。

朱祁鈺收到胡瀾的口信,已備好晚膳等他過去,不禁眉頭緊鎖,狐疑不已。

他已經很久沒有踏入舊殿半步。初春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園子里,花草樹木在春風的撫弄下漸生新鮮的枝椏。春意盎然,欣欣向榮的氣息,熟悉一如往昔。

奴婢們見到聖駕,紛紛跪拜。朱祁鈺擺擺手,免了一干人的禮,徑直向桃樹下那抹桃色的裙衫走去。

她瘦了,本就纖瘦的人,如今更是單薄的讓他心疼。青絲長發梳成往日的樣子,背對著他,仰頭看著澄澈的天空。

一霎間朱祁鈺忽然不想再做停留。兩年來,她們之間的愛恨已經走投無路般的令他痛惜,他實在不願他們之間真的萬劫不復。

然彷彿往日的默契仍在,胡瀾在朱祁鈺轉身的霎那回過身,輕輕喚了他。「皇上。」

再不是那聲清脆的「朱祁鈺」。

朱祁鈺說不清心底什麼滋味,他停住腳步,壓抑著心底的波濤回過身子,靜靜地看著胡瀾。

她就在眼前,依舊動人的容顏,沒了曾經的伶俐活潑,多了太多沉穩安寧。

胡瀾的話很少,她與朱祁鈺坐在桌前,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的。

兩年的軟禁,她與他之間,無話可講已是最好的狀態。朱祁鈺無奈的喝著酒,抬眼,見到牆上新掛的綉畫。瞬間明了了胡瀾的用意。

他沉默地看著胡瀾,等她張口,等待他們之間的爭執。

察覺到朱祁鈺的目光,胡瀾淡然笑笑,給自己斟滿了酒。拜朱祁鈺所賜,如今的她酒量好得很。「我都知道了。所以陛下也猜到了臣女的用意,是嗎?」

朱祁鈺緘默,凌厲的眼神掃過胡瀾無謂的笑。

「皇上,今天臣女斗膽,失禮一次,皇上看可好?」

「你對朕,何時曾有禮過?」

胡瀾拿著酒杯的手一停,忽然由衷的笑了。可不是,他們之間,劍拔弩張了太久。然今天,胡瀾是真心的向跟他說話,心平氣和地講講這兩年的事情。

「那臣女便放肆了。」

胡瀾將朱祁鈺的酒杯斟滿酒,向他舉杯。「朱祁鈺,你也有話想跟我說吧。今天咱們索性把話說清楚,好不好?」

太久沒聽到這樣的話,朱祁鈺恍然一怔,看胡瀾認真地樣子,終於端起杯與她相碰。「好啊,我們今天大醉一場,你有話便說吧。」

胡瀾嘴角揚起令朱祁鈺心悸的笑,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晰的倒影出朱祁鈺黃袍金冠的影子。

「朱祁鈺,你準備把我關多久?」

直接了當的問題,令朱祁鈺愜意的揚起嘴角。「關到你心甘情願做我的妃子時。」

「不要臉!」胡瀾白他一眼,朱祁鈺淡然一笑。

「所以你最好快點把吳成晟忘了。不然你一輩子都要住在這,我可捨不得。」

朱祁鈺靠近胡瀾,口中的酒氣噴在胡瀾耳畔,輕佻又曖昧,讓胡瀾反感不已。但這才是朱祁鈺,也是她唯一可以跟他對話的方式。胡瀾側身,離他遠了些。

「那你準備把太上皇跟錢姐姐關到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朱祁鈺皺了皺眉,他打量著胡瀾,有些不確定。「你要聽真話?」

「廢話!聽你胡說有用嗎?」

「到死。」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胡瀾沉默。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但直到我死,也不想放他出來。所以我要廢了朱見浚,讓他除非死,一輩子別想再出南宮!」

「朱祁鈺!」

朱祁鈺深深望著胡瀾,她肯再跟自己這樣講話,可知他盼了多久?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發脾氣傷心,他常常踏著夜色悄悄來到這,只看著她熟睡的樣子便心安滿足。

明明已經是天子,明明已經可以輕易得到她,卻因著疼她愛惜她,委屈自己如此!

許是酒精的刺激,許是改立太子在望,朱祁鈺忽然再不想顧忌其他,只想要胡瀾,只要胡瀾。他拉住胡瀾的手,順勢將她拽進懷裡。不顧她的反抗,緊緊鉗住她。

「瀾兒,所有干擾我們的人,傷害過你的人,我都除了。周從珺的死是我授意的產婆,朱祁鎮已經關在南宮再不能出來。瀾兒,只要你願意,我便封你為妃,我們一生一世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放開我!」胡瀾躲避著朱祁鈺迷亂的吻,死命抵抗著他的雙臂,終於趁他不備掙脫出來。

「朱祁鈺,你冷靜些!」她如何也料不到朱祁鈺此刻的迷亂,心底一片慌亂。

朱祁鈺如何肯放過她,他等她等了太久,再難以自已。他緊緊追上胡瀾,抓住她的手,便順勢扣住腰肢,將她橫抱在懷裡。

「瀾兒,給我……」

他將胡瀾放在床上,迷離的眼睛隨著雙手遊離在身下渴求了太久的女子身上。

胡瀾喊著朱祁鈺的名字,試圖喚回他的理智,卻不知這樣的稱呼與朱祁鈺來講已是難以抵擋的誘惑。終於在朱祁鈺再次俯身吻她時,胡瀾自枕下抽出防身的剪刀,狠狠刺向朱祁鈺的肩膀。

「唔!」驟然間的刺痛,令朱祁鈺停下動作,本能地躲閃。胡瀾順勢一把推開他,朱祁鈺身子一傾,重重跌下床去。

剪刀插在肩上,鮮血染紅了明晃晃的龍袍。朱祁鈺回過神來直直地看著胡瀾,眼中的憤怒隨時可能將他燃盡。

「朱……」

胡瀾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亦是獃獃的看著床下的人,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豁然翻身下床,查看朱祁鈺的傷勢。「皇上,你……」

「別吵!」朱祁鈺冷著臉壓低聲音喝斥她,見四周沒有動靜,才狠狠瞪她一眼,「行刺皇帝,還敢大叫!你真要作死么!」

他示意胡瀾按住他的傷口,咬著牙自己拔出了剪刀。

胡瀾急急取出創傷葯敷在他的傷口上,小心替他包紮好,剛要說話,卻被朱祁鈺狠狠瞪住。

「你真的就寧可殺了朕,也不願做朕的女人?!」

他怒掃過那把帶著血的剪刀。這把剪刀,想必她日日夜夜放在枕下,防的便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她,竟把自己當做暖玉樓里的輕薄之徒一般的對待!

憤怒、悲傷一瞬間讓朱祁鈺險些對胡瀾動手。他緊緊攥著拳,拿起披風披在肩上,遮住斑斑的血衣后,憤然瞪著跪在地上無言以對的胡瀾。

「你想替朱祁鎮求情?想勸朕不要廢太子?」他狠狠掐著胡瀾的下巴,俯身對著她複雜的目色,一字一句,自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令胡瀾迷亂的心瞬間惶恐不已。

「朕告訴你,朱見浚朕廢定了!不止朱祁鎮,伯顏帖木兒、也先、所有覬覦你的人,朕都不會放過!胡瀾,你且養好身子,等著入宮給朕誕育皇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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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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