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過年

進入臘月二十，父母開始準備過年的用品。晚飯後，父母算了算分的布票和錢（布票、糧票都是按人頭分，標準全村統一；錢是按勞動力分，分的多少與隊的富裕程度有關，像我們隊每個勞動力每年也就4、5角錢），再加上平時賣雞蛋和賣肉的錢，總共有20多元錢，布票勉強能夠做兩個人的衣服，做完衣服后，錢還能剩下10元多點，所以想給我和姐姐每人做一身新衣服。

我當即就反對了，當然是反對給我做新衣服。我說：「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給我做衣服穿不了多長時間就不能穿了，而且姑姑給的那些表哥的衣服還不錯呢，幹嘛要浪費那些錢。姐姐是個女孩，女孩就是需要打扮的，只給姐姐做一身就行了。」

父母一想也有些道理，就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父親說：「雖然衣服不給你做了，但是為了獎勵你們，小琳有了新衣服，就給小凡你買兩把鞭炮，怎麼樣？」我當然同意了，過年如果沒有鞭炮的聲音，根本就沒有過年的感覺。

接下來，父母忙著他們的：蒸餅子、蒸饅頭、做豆腐、殺雞（家裡養的公雞或者不下蛋的母雞）、煮肉等等，母親抽時間給姐姐做新衣服，我和姐姐幫他們燒火、壓水、收拾屋子。

轉眼到了臘月27日，父親給了我二角錢，讓我買1張紅紙，給爺爺拿去，讓爺爺寫對聯，兩張白紙糊窗戶。買了紙，我來到爺爺家，爺爺正寫對聯呢。爺爺看見我來了，很高興，問我：「你家準備的怎麼樣了？你娘給你做新衣服了嗎？」我回答道：「準備的差不多了，給姐姐做新衣服了，我沒讓給我做。」

「嗯？怎麼回事？平時不做新衣服也就罷了，怎麼過年也不給你做？」爺爺有些生氣，放下毛筆說。

我趕忙向爺爺解釋是自己不讓做的，並且把自己的理由告訴了爺爺。爺爺嘆口氣，撫摸著我的頭，良久才說：「多懂事的孩子呀。好了，你把紅紙放在這吧，明天再過來拿。今天爺爺比較忙，不能給你講故事了。」「爺爺，我知道。奶奶，你們忙的怎麼樣了？有我能幫上忙的嗎？」奶奶笑著說：「不用了，有你叔叔在呢，有他幫忙就行了。」我又和叔叔打聲招呼就回家了。

回到家，母親和姐姐正往外抱被子、衣服等東西呢，原來是準備掃房子呢，我放下白紙趕緊幫忙。看著那漆黑的檁條和椽子，我一陣陣的感嘆，我還要在這個房子里住好幾年呢。上世我家在我上六年級才蓋了新房子，可比現在強多了。如果沒有聯產承包責任制，我還不一定什麼時候才能住上新房呢。

把房子掃乾淨，把以前糊的窗戶紙撕掉，打掃屋子，糊窗戶，再把收拾出去的被子、衣服等東西收拾近來。這時屋裡比以前亮堂多了，還是新窗紙好。

接下來的幾天的事情我們就幫不了忙了，都是父母在忙活。到了臘月三十，母親打了點糨糊，父親貼春聯，我幫忙。母親開始和面，準備包餃子，餃子餡昨天已經剁好了，豬肉白菜的，當然豬肉是放的不多了，但是我們依然吃的有滋有味的。

晚上，吃完餃子也就沒事了，這個時候沒有電，也不用守夜。我把鞭炮拆散，抓了一把出去放了，結果引來一片鞭炮聲。這個時候放炮，很少有整把的放的，都是拆散一個個的放，而且大多是小孩放。

第二天就是春節，早上起床后，姐姐興奮的穿上新衣服。嗯，到底是穿上新衣服顯得精神，不過，對這些我是不放在心上的，我怎麼能和一個小女孩去爭新衣服呢？呵呵。

等吃過餃子后，我們跟著父母去爺爺家，給爺爺拜年。走在街上，出來拜年的人已經不少了。見面拱手相互問聲「過年好」，見到輩分大的就說「某某，給你拜年了」。一般輩分大的不會現在出來，都是在家等著小輩們去拜年呢。

到了爺爺家，我站在父親的身後，父親和母親在前面喊了聲：「爹，給你拜年了！」然後下跪磕頭，我也跟著喊：「爺爺，給你拜年了！」跟著跪下磕頭。磕完后，站起來，在跟著父親喊：「奶奶，給你拜年了！」跪下磕頭，再站起來。姐姐是女孩，是不用磕頭的。這才算是給爺爺、奶奶拜完年了。當然叔叔還沒有結婚，是不用給他拜年了。但叔叔逗我：「你還沒給我拜年呢！」我說：「等你給我把嬸子娶回來就給你磕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爺爺拿出兩個一塊錢給我和姐姐，這是壓歲錢，當然得收了，我就當仁不讓的接過來裝在兜里。然後我又跟著父親、叔叔開始滿大街的轉悠拜年，遇到本院（同姓的）的拜年的大部隊就和他們會合。這時大街上人已經很多了，「過年好」「給您拜年了」的話語聲不絕於耳。

給本院的大輩拜完（這個時候就不用真的跪下磕頭了，除了那些比較近的），接著是和本院有老親的別的院，我們要拜的一個是陳家，一個是張家（也就是這兩個姓的大輩都要去拜），等拜完年後都快中午了。這個時候才是我們自由的時間了。

我回到家，早有幾個小夥伴在家等著我呢。我抓了一把炮，從院子里撿了個破鐵碗，和他們跑出去放炮玩。就是放炮我們也有幾種玩法：一種是用鐵碗扣住炮，當然要留出一段葯捻，點燃后趕緊跑開。看著那個小鐵碗別炮炸的高高飛起，我們高興極了。我們輪流這樣放，能把鐵碗炸的高的同學興高采烈，飛的低的噘著嘴；一種是用土把炮蓋住，葯捻不能蓋的，然後看誰的炮炸的土多。

等到了晚上，我們點燃一堆火，在火旁做遊戲，非常的歡快。這兩天我也給自己放了假，不再晚上鍛煉，也在和他們一起玩。看著小夥伴的興奮的神情，不由得感嘆：還是小孩好呀，整天無憂無慮的，而且十分容易滿足。人的一生，只有童年是最幸福的。

初二開始走親戚。走親戚有幾個日子是不能亂走的：初二是剛結婚的和女方父母都健全的女人回娘家的日子；初三是女方父母至少有一個不在了的回娘家的日子，也是給去世的老人燒紙的日子；初五是送窮，不能走親；初十是送老鼠，也不能走親，還有一個就是初五、十四、二十三鐵公雞的日子，一般也不能走親訪友的（這個在其他月份也不能走，除非有特殊的事情，不然主人會生氣的）。這是幾個特殊的日子，大家都注意著呢。

初二當然是去姥爺家了。沒有自行車，都是靠步行，父親背著七八個饅頭，我們都空著手，幸好姥爺家是我們鄰村的，不用走的太遠。到了姥爺家，還不能進屋呢，要先拜年，才能進屋。姥爺給了我和姐姐每人5角錢的壓歲錢。姥爺和姥姥看到我們來都很高興，連聲問我們冷不冷、累不累，並且給我們抓花生吃，花生是生的。一般人家捨不得炒花生，花生也是分的，按人頭，每人2斤。這時還沒有糖和瓜子，就是有人們也捨不得買。

尤其聽說我們考的成績都不錯，姥爺和姥姥更是合不攏嘴了。姥爺催姥姥趕快去煮餃子，父母趕緊阻止因為二姨家遠，現在還沒到，他們大人拉家常。我就去找小舅玩。大舅去年結的婚，由於條件差，是和我二姨換親的，姥爺已經和他們分了家，小舅和小姨還正在上學。上世在我就特別愛跟著小舅玩，因為小舅只比我大10歲，小舅結婚後，小舅家也是我最愛去的，因為他家有書，我特別愛看。經常是在姥爺那打個卯，然後就沒影了。等他們做好飯，去小舅家找我准能找到。

二姨他們來了后，已經將近中午了，開始煮餃子吃餃子。吃完餃子，上菜喝酒。菜用小碟盛的，都是一些冷盤，鹵豆腐、酸白菜、拌豆腐皮、豬耳絲、豬肺、豬肝、豬頭臉、灌腸等。其實這些都只是沾酒的，不可能敞開吃的。大人們喝著散裝白酒，抽著自己卷的旱煙，嘮著家常；我和姐姐、小舅、小姨吃菜，當然是在大人們吃菜的時候吃兩口，而且不能夾得太多了。大人們放下筷子時，自己也得放下筷子，不然就是不懂事，要挨批的。我們也不喝酒，就和小舅、小姨閑聊。其實這時的主要內容是喝酒，而不是吃菜，你想想就那麼點菜，吃完了怎麼喝酒呀！

在酒局將近尾聲時，姥姥、母親、二姨他們去準備飯了，我和姐姐、小舅、小姨出去玩了會兒，就又該回去吃飯了。

這第二頓飯都是蒸碗，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八大碗：粉條、讓白菜、酸白菜、海帶、方子肉、肘花、長條五花肉、飄香菜。這些菜裡面有兩個是不能動的：方子肉和肘花，。其實就是讓你吃你也吃不了，因為這兩碗是肥肉在上面，肉絲在下面，在上面看是切成了9個方塊，但是只是肥肉切開了，肉絲根本就沒切。這兩個菜是不能動的，一夾就是整碗，那就出醜了，我們這的人都知道，這是看樣的，等待完客后，再把下面切開吃掉，有時是待最後一波客的時候吃的，其他的菜都是讓吃的。飯是大米粥，非常稀，吃饅頭。那些菜除了那兩個樣子菜外，其他的都別我們連湯都喝掉了。

吃飯後，就該回家了，父親和姨夫背的饅頭姥爺不留，父親和姨夫硬是每家留了兩個，其餘的再次背回家了。

接下來的幾天就是跟著父母走親戚，這時走親戚走的都非常多，像什麼表叔、表舅、表姨、表姑家也都要走個遍。這時的人們都非常好客，這些親戚如果有誰家沒去的話，別再見面，再見面就會被數落，好像看不起人一樣。所以現在的親戚走的特別多，而且都是步行。我鍛煉的效果現在顯現出來了，有時姐姐走不動了，父親和母親輪流背姐姐，我搶著背上饅頭，父母還怕我背不了，但是看著我一直好像沒事一樣，父親笑著說了句：「這小子，藏得還挺深！」母親也跟著點了點頭。我汗，有點出風頭了，等快到親戚家時，看我連汗都沒出，他們都瞪大眼了。有了第一次以後，再走親戚，姐姐走不動時，父親就直接把乾糧袋子交給我，美名其曰「加強鍛煉」。汗，父親也會剝削我這童工了。可誰讓我愛出風頭了，我哭！這些饅頭有的親戚留一兩個，有的一個不留，這就是這時的風俗，就是留了一兩個的都還得上爺爺家走親戚，到時候他們還得還回來。到了親戚家，菜、飯和姥爺家差不多，條件好點的就是喝酒時多兩個菜。

走完親戚將近正月十五，乾糧布袋裡的饅頭經過這幾天的風吹日晒已經快乾了，母親把饅頭切成片，蘸水後放在篦子上蒸，還是把它們吃掉了。終於能在家玩幾天了，可是我卻不能閑下來，那些我答應幫忙補課的同學都找我來了，還有我曾經幫過的那些同學也來了，我就開始了當「小老師」的日子。經過幾天的忙碌，終於把他們的成績補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