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古道上，秋風漫卷。

斜陽之下，兩騎拖著長影，自遠處不急不徐馳來。

這兩騎，正是方林與趙海趙副舵主。

靖州山陽小城，距洛州洛水城，是一千八百里，按快馬腳力，打馬加鞭，十餘日便可趕至。但方林此行，須隨時保持體力，應付前路之上不知有多少場的連番惡戰，自是不能如此趕路。

方林啟程已有三天，這三天的路途之中，相當的平靜，途中經過金龍幫另一個分舵所在的小城，亦沒有發生任何的狀況，倒似遊山玩水一般輕鬆愜意。不過，任誰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罷了。

古道前方，十餘裡外，一座城池輪廓隱現。

趙海舉鞭指前道：「方少俠，那就是靖州府城了。」

方林凝目瞧了兩眼，點點頭道：「前面有間茶水鋪子，我們歇歇腳再進城。」不出意外的話，迎接自己的第一場惡戰之所，應該便是在這靖州城了，今日已經趕了整整一天的路，現在若不適時休整，稍許調節一下精神體力，只怕等下對手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對他的吩咐，趙副舵主喏喏應是，抖韁催馬搶前一段路，先進了百來米開外的一間茶肆，連聲呼喝夥計準備凈面的湯水和茶水，揀鋪子里最好的吃食送上。等方林進來，已是弄得妥妥帖帖，需要他做的就是伸手抹臉張口吃喝了。

這幾日，沿途無論是打尖也好，投宿也罷，衣食住行均是趙副舵主親力親為一手安排，打理得細緻周到體貼入微，有如忠心耿耿服侍方林多年的家僕，就算再挑剔的人，也絕對尋不出什麼不是來，且一路所有的開銷亦是趙副舵主全部承攬，一片熱忱赤誠的好客之心實在叫人感嘆。

這茶肆只是方便往來旅客歇腳，十分簡陋，自然沒有什麼美酒佳肴供給，最好的吃食也不過是些乾魚臘肉。方林腹中並不飢餓，吃了幾口東西，再喝了半碗茶，便自合上眼養神。

趙副舵主心中忐忑，擔心方林不滿，小心道：「方少俠，是不是這裡的東西不合胃口？我記得前面不遠還有一間茶水鋪子，要不，咱們現在到前邊去歇一下？」

「不用。」方林口中簡潔吐出兩個字。

趙海不敢再打擾他，也自擱下筷子，連東西都不吃了，生恐咀嚼的聲音大了，影響到這位煞星休息，只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等候，只怕在自家老爹跟前，神態之恭謹也遠遠不如此刻。

大路上，又有數騎旋風般疾馳而來，幾名勁裝大漢縱身躍下馬，動作矯健敏捷，身手顯得頗為不弱，進了茶肆，便一迭聲地叫道：「夥計，大爺們渴得緊，快些倒水來。」

趙副舵主大為惱火，心道這幾個鳥人大呼小叫不打緊，吵擾到身邊這位煞星，倒霉的豈非是老子？想上前喝止驅趕，又怕方林以為自己是有意招引是非，心下躊躇，偷眼瞥去，見方林依然閉目而坐，仿若不聞，也就安下心來，不去理會那幾名大漢。

誰知趙副舵主不欲惹麻煩，麻煩偏要來惹他。那幾個大漢鬧哄哄地坐下，一個鷹鼻漢子扭頭望見旁邊桌上擺了食物，桌邊的兩人卻一個閉目靜坐，一個打橫陪著，光看不吃，瞧著頗有些兒怪異，不由笑道：「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古里古怪地，叫了東西又不吃，在敬祖宗么？」

他的同伴們一瞧，也覺古怪，紛紛鬨笑起來。

趙副舵主大怒，橫眉怒目惡狠狠地瞪將過來，又仍然怕驚擾到方林，不敢出聲喝斥，只好不停鼓眼威嚇，連連擺手，讓這幾個傢伙快快滾蛋。

這幾名大漢亦是江湖好漢之流，自然不會將趙副舵主虛張聲勢的威嚇放在眼裡，那鷹鼻漢子又笑道：「這廝原來是個啞巴，還是個火氣不小的啞巴。」

另一個大漢見不慣趙副舵主的惡形惡狀，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兀那啞巴，擠眉弄眼地干鳥？向老子拋媚眼么？老子可不好這調調，惹發了老子，大耳括子扇將你出去。」

趙副舵主只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忍耐下來。那幾個大漢以為他怕了，笑得越發張狂。

「走罷。」方林睜開雙眼。

趙副舵主大喜，騰地跳將起來，先指住鷹鼻漢子，喝罵道：「你他*媽才是啞巴，你他*媽全家都是啞巴。」又指住另一個大漢怒罵道：「你他娘的才是兔爺，你他娘的全家都是賣屁眼的兔爺。」

痛痛快快罵將出來，趙副舵主只覺渾身舒泰，又喝道：「你們幾個不開眼的王八蛋，趁你趙家爺爺還沒發火，快些滾，滾得越遠越好。」

幾個大漢的鬨笑聲戛然而止，個個勃然大怒，那鷹鼻漢子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就要拔刀。

方林站起身，視線淡淡地掃了過來，鷹鼻漢子只覺喉嚨處似有一把鋒利無匹的冰刀劃過，駭得幾乎魂飛魄散，動作霎時僵住，再不敢稍動。

其餘幾名大漢亦不比他好多少，如墮冰窖，渾身發寒，個個亡魂大冒。

方林收回目光，漠然步出茶肆。

「操你十八代祖宗，在老子地盤上，還敢向老子拔刀子？」趙副舵主一拳搗在那鷹鼻漢子鼻樑上，登時鮮血長流，拍拍手揚長而去。

古道盡頭，靖州城下，弔橋之上，有九人仗劍森然而立，身上散發出濃如實質的殺氣，令人望而心悸。

城門前，靖州城有名有姓的武林大豪均齊聚於此，三五成群，或交頭接耳，或竊竊私語，輕聲議論：

「那先天強者究竟是誰，竟然要一個人挑戰整個金龍幫？」

「此人到底是豪氣蓋世，還是狂妄無邊？」

「金龍幫有五名先天強者，今日之戰卻未出動一人，卻是有些奇怪。」

「老兄你有所不知，這一戰，金龍幫出戰的可是青冥九殺，這青冥九殺的九殺劍陣，兇悍絕倫鬼神辟易，曾斬殺過西北武林赫赫有名的先天強者厲濤，此次來的僅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先天強者，金龍幫以青冥九殺來對付他，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不見得，此人既然敢發出如此豪言壯語，自然有所憑仗，今日之戰，只能說是勝負難測。」

忽然有人叫道：「來了，來了。」

眾人抬頭望去，但見一個黑髮少年，孤身單騎，踏著如血的殘陽，於鐵蹄錚錚聲中，徐徐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