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龍幫

秋高，氣爽，碧空高遠，萬里無雲。

「駕、駕……」

七八個腰挎刀劍的騎者，打馬揚鞭，馳上一座小丘陵。

當先的騎者勒住韁繩，舉鞭指向前方逶迤橫亘的連雲山脈，回頭叫道：「舵主，前面就是方家寨了。」

被稱為舵主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氣勢凝實，眼神銳利陰沉，順著那人所指望去，但見三四裡外一座險峻高峰腳下，一大片房舍倚山而建，佔據著險要地勢，周邊更用山石壘砌著高大牢固的寨牆，將整個村莊嚴密圍住。不禁微覺意外地說道：「這方家寨，倒是有點兒像模像樣。」

先前發話的人道：「方家寨有上千人，是方圓百里最大的村子，村中人人習武，又家家是獵戶，風氣十分悍勇，更是同一宗族，極為團結，等閑人不敢輕易招惹，連盜匪都一般不願打他們的主意。」

這舵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他身側一個身穿藍袍，滿臉倨傲之色的青年已然不屑道：「山裡一群粗鄙無知的土包子，也有這等囂張么？真是可笑。哼，呆會進村后，他們若是恭恭敬敬好生款待便罷，如若不然，小爺定要給他們好看。」

這舵主眉頭微皺，瞥了藍袍青年一眼，說道：「羅護法，我們是來辦事情的，用不著多生枝節，再說山裡人沒見過什麼世面，禮數方面欠缺些，也用不著跟他們去計較。」

「咱們金龍幫出來的人，什麼時候跟人低頭說過話？」藍袍青年輕蔑地撇嘴道：「於舵主，你做事也未免太放不開了，難怪現在還窩在這個山溝里的小小分舵里。要我說，今天的事，其實隨便派個人來就是了，哪用得著大家辛辛苦苦跑這一趟？」

於舵主心中暗怒，眉頭聳了聳，才壓下怒氣，暗忖今日出來，實是不該帶上這個紈絝小子，這羅傑別的毛病也還罷了，仗著身後有個做長老的伯父撐腰，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在自己這個一舵之主面前，亦是指手畫腳沒個尊卑上下，委實叫人生厭可惱。

轉念又想，這姓羅的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區區方家寨，雖是不用太放在心上，但今日之事，對自己極為重要，如果因為這傢伙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之後難免多費手腳，還是謹慎些為好。吩咐先前發話者道：「張老三，你先行一步，告訴方家寨的人，說我金龍幫山陽分舵於名揚來訪，讓他們有個準備。」

他們這一行人，個個身攜利器，若不表明身份說清來意，確實很容易引起方家寨的誤會。張老三會意，恭敬應是，催馬疾馳而去。

這個於名揚，未免當真謹小慎微過了頭，簡直有損金龍幫的威名。藍袍青年羅傑頗覺無趣，又撇了撇嘴，總算他還記得自己是下屬，沒有再發表異議。

一眾人策騎前馳，不一刻，便行至方家寨外。那張老三已與守寨的村民交涉過，寨門大開，將他們引了進去。

祠堂外，得到消息的方家寨幾個主事者站在坪中，望見於名揚等人到來，方守仁率先迎上前，呵呵笑道：「各位貴客大駕光臨，我等有失遠迎，還請恕罪……鄙人是方家寨的族長方守仁，敢問哪位豪傑是於舵主？」

於名揚躍下馬來，倒沒擺什麼架子，亦拱手笑道：「方族長客氣了，本舵主來得匆忙，也請勿見怪。」

雙方客氣地見過禮，進入祠堂待客的廳堂，分賓主坐定，讓人奉上茶水后，方守仁才小心問道：「不知於舵主今日前來敝寨，可有什麼指教？」

說實話，對於於名揚的突然造訪，方家寨的主事們都相當疑慮警惕。

金龍幫，是燕國江湖上有名的大幫派，勢力遍布好幾個州府，幫眾數萬餘人，幫中高手如雲，總部之下設四大壇，四壇之下又有近百個分舵，黑白通吃，縱橫雄霸水陸兩道。方家寨地屬燕國靖州山陽縣，這於名揚，就是金龍幫山陽分舵的舵主。

方家寨在山陽縣城所開的皮貨鋪，每月均要按時向金龍幫交納保護費，因此，這於舵主於名揚的名頭，方家寨的主事者們都聽聞過，但也僅是聽聞過而已，從未打過交道。畢竟一方是江湖中人，一方是山村平民，有如秋毫無犯的井水河水，一般情況下，兩方沒有交集的可能性存在。

正因為雙方平時素無交集，於名揚突然找上門來，才使得方家寨的主事們個個惴惴不安，心中十分的驚疑，似金龍幫這樣勢力極之恐怖的龐然大物，方家寨實在是招惹不起。

以於名揚的身份，此番親自出馬來方家寨辦事，已然算是放下身段降尊紆貴，給了極大的面子，見方守仁主動問起，也就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於某這次來，是得知貴寨有鞣製各類毛皮的秘方，所以特地來誠心高價購求，還望方族長不吝割賜。」

這於名揚竟是來索要鞣劑配方的，方家寨幾位主事者都不由一呆。

自從幾個月前，方林研製出新的鞣劑配方后，方家寨所出的皮革質量提高了不下一個檔次，銷路大好，皮貨鋪為寨子帶來的收益亦是大增，每月足有近千兩，讓村民們的生活改善不少。不過，這每月千餘兩銀子的收入，對財力雄厚得堪稱富可敵國的金龍幫而言，實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怎會引起他們的覬覦？

見方家寨諸人久久不答，於名揚斂去面上笑容，緩緩道：「怎麼？於某親自前來貴寨討要秘方，而且是高價求取，可算是極具誠意了，莫非方族長還不願成全，讓於某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空跑這一趟么？」雙目精芒閃動，泛起森冷的煞氣，雖然煞氣極淡，但威懾之意卻已是全然顯露無遺。

方守仁心中一驚，忙道：「於舵主言重了，這鞣劑秘方，只是值不得幾個錢的東西，原本送與於舵主也沒什麼關係，只不過，事關敝寨生計，鄙人一個人卻也作不得主，還得跟族人商量一下。」

這個要求是人之常情，來之前，於名揚本就打算軟硬兼施，不想以單純的強力手段硬行逼迫方家寨屈服，緩和神色，正要點頭答應，那藍袍青年羅傑卻已不耐煩地搶著喝道：「你這糟老頭，好生不知趣，我金龍幫問你要東西，那是瞧得起你，趁早雙手奉上來就是，有什麼好商量的？再羅哩羅嗦，小爺可不會客氣了。」

聽這個一臉欠揍神氣的傢伙將方氏一族之長當作自家奴僕般隨意喝斥，方家寨幾位主事不由面露憤色，怒目而視。眾人當中，方守達脾氣最為火爆，平時雖與方守仁不和，但此時同族一體一致對外，羅傑輕侮方守仁，便是侮及全族，當即騰地拍桌而起，厲聲喝罵道：「兀那混賬小子，卵毛才剛長齊，偏生嘴巴不乾不淨臭得厲害，難道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如何做人不成？」

這羅傑一向驕恣悖妄，幾曾將方家寨這一干土包子放在眼裡？不想這麼一個小老頭竟然敢指著自己的鼻子斥罵，登時差點氣炸了肺，跳起來怒罵道：「老不死的東西，竟敢辱罵小爺，小爺今天非砍了你這老東西的狗頭不可。」說畢撥出腰間長劍，一腳踹開面前木幾，茶水飛灑，就待躍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