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弩

方大山夫婦含忿找去祠堂，向族長與主事們討要說法，眾主事聽后，均對方張氏因公假私欺壓族人的行為頗感不滿。方守仁亦知這件事是自家兒媳做得太過分，鬧大了只會使自己威信掃地，只好放低姿態，陪著笑臉安撫下方大山夫婦，叫來方張氏痛罵了一番，責令她當眾向方何氏道歉賠罪，總算了結此事，沒釀成更大的風波。

方林研製出來的鞣劑配方，族中幾位主事者亦認識到其蘊含的巨大價值，都是不勝欣喜興奮，稍作商議后當即決定，今後寨中獸皮加工作坊使用的鞣劑，全部由方何氏配製提供，每個月付給她五兩銀子的報酬。

每月五兩銀子，方家寨中，可還從來沒有哪家哪戶有過這麼高的收入，那些家中青壯勞力多的，每日冒險狩獵，辛苦勞作，一月下來，能攢下一二兩銀子就已經不錯了，聽到這個消息后，寨子里立刻轟動起來，人人羨慕不已。

當然，也免不了有人眼紅嫉妒，但是售賣方何氏配製的鞣劑製作出來的獸皮成品，初步估算，便能讓方家寨每月增加數百兩銀子的收入。憑心而論，寨子里所給的報酬，其實非常之低，如果向外出售鞣劑，每個月就算賺五十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即便這些人再妒忌，也不敢跳出來反對，只能在背後酸溜溜地說些風涼話。

又過得兩三日，方大山的傷勢完全痊癒，他是個半天也閑不住的人，早早便在祠堂報了名參加第二天出發的一支狩獵隊，正在家中準備必備的武器等物品時，方林從外面回來，拿了一張怪模怪樣的弩弓給他：「爹，這是給你的，在山裡用得著。」

「這東西，是弩弓？」方大山接過來，上下左右端詳了一陣，只見這張弩弓約三尺來長，兩尺來寬，端在手上稱手倒是稱手，只是形狀與常見的弩弓有較大的差異，瞧起來總覺得有點兒彆扭。而且匣槽中嵌放著的十隻箭矢，只有八寸長，實在短了些，估摸著殺傷力亦是有限得緊。不禁懷疑地問道：「這東西，有用嗎？」

這把機弩的外形，方林借鑒了歐洲十字弩的原型，跟這個世界所用的弩弓比起來，差異是有點大，別說方大山了，就是參與制造的劉鐵匠，在方林將機弩整體裝配好時，初見之下也是相當的詫異。見父親滿臉懷疑之色，方林笑了笑道：「有沒有用，試一下就知道了。」

父子二人來到寨中專門練習箭術的操坪，坪中正有好些村民在進行射箭訓練，見到方大山手中的機弩，大覺稀奇，湊過來問是什麼，聽他回答是弩弓，亦都是將信將疑，一人更笑道：「大山，你這也算是弩弓？是小孩子玩的把戲罷？看這箭只，跟我那玩意兒差不多長，能頂個屁用？碰上皮毛厚的畜牲，最多幫它搔搔癢，明天你要是拿它進山，我可不跟你分一組，要不然準會給你害慘。」

眾人都鬨笑起來。這說話的人正是前些日子將受傷的方大山背回來的方石柱，以他與方大山的關係，這番話純粹只是開個玩笑，並無半分譏嘲之意，方大山也自是絲毫沒放在心上，憨憨一笑，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方林從父親手裡拿過機弩，笑道：「石柱叔，這可是你自己說明天不跟我爹分一組，等下可不要反悔。」

「臭小子，我方石柱從來說一句是一句，什麼時候說話沒作過數？」方石柱哈哈笑道：「不過，只要你肯送一顆野豬頭上我家去，我就把話收回來。」

眾人又鬨笑了起來。按方家寨的風俗，沒成家的年輕人，送野豬頭到別人家去，就意味著上門求親，方石柱話中的意思，自然不消再明說。

看著父親也跟大家在一起樂呵呵地笑，方林只能苦笑，搖搖頭走出人群，單臂舉起機弩，略略瞄準遠處的一面靶子，扣下板機。

「咻。」一支短矢離弦急射而去，帶起尖利刺耳的破風聲。

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無比錯愕地抬頭望去，但見射出的那支箭，端端正正地插在一塊靶上，登時又個個張大了嘴。這塊箭靶，是專門用來測試寨中射獵大型猛獸的八石硬弩所用的靶，射程足有四百六十步遠，這怎麼可能？難道這張怪弩，竟有八石之力？

「咻。」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又聽到一聲尖嘯聲，循聲望去，只見三百八十步外的一塊箭靶上，一支短矢正中靶心。眨眨間的工夫，尖嘯聲復又響起，這一次，短矢射中的是三百二十步外一面靶子的紅心。

這弩，竟還可以連發？

眾人的眼睛睜得有如銅鈴，嘴巴不禁張得更大，像是塞進了七八個雞蛋，腦子裡根本轉不過彎來。這種射擊速度，該怎麼叫？從來只有連珠箭的叫法，可沒聽說過什麼連珠弩。

震驚還在後面。

「咻咻咻……」又是連續的七箭，操坪上有數十張靶子，由遠至近，方林一共射出了十箭，射擊兩百步外的那塊靶時，卻是不見短矢的影子，隨後的兩箭亦是如此。

前面的數箭遠射，箭箭命中靶心，這幾箭距離近了，難道反而射脫了靶？大家腦海里浮上了大大的問號。直到最後的第十箭，方林對準六十步外的一面箭靶射擊時，大家才看清楚，短矢，竟然直接射穿了厚達數寸的靶子！

這是怎樣驚人駭人的威力？在這樣強悍到恐怖的弩弓面前，再堅韌的皮甲，也是與紙糊一般無異。

彷彿又有十七八個雞蛋塞進了嘴裡，眾人的嘴中已是再塞無可塞，張無可張，差點兒就要到地上去找眼珠子了，目瞪口呆的樣子滑稽到了極點，心中的驚愕震撼，更實在是無法言喻。

良久的沉默過後，方石柱托起下巴，衝到方林面前，激動地嚷道：「快，快給我瞧瞧。」

方林摸摸鼻子，將機弩遞了過去。方石柱如同捧著價值連城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把機弩捧到眼前，觀瞧了好半響，眼神幾近痴迷狂熱，喃喃道：「這可是寶弩、神弩啊……阿林，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這寶貝？」

對這個問題，方林早準備好了答案：「是我和劉大叔一起琢磨著做出來的。」

「你和劉鐵匠做出來的？」方石柱不可置信地愣了一刻，忽然大聲叫道：「大山。」

方林笑道：「石柱叔，你是不是想反悔了？」

「我就是反悔了，臭小子你能把我怎麼樣？我跟你爹有話說，你一邊呆著去。」方石柱理直氣壯地噴了方林一臉唾沫星子，把他轟開，將方大山拖過來，嘿嘿笑道：「大山，咱們是不是幾十年的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好兄弟？」

方大山沒有半點遲疑地點頭道：「這還用說嗎？石柱，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想要這張弩，也拿去就是了。」

「不是不是。」方石柱猛搖腦袋：「我要你的弩作什麼？」

「那你想說什麼？」方大山有些奇怪。

方石柱粗豪的面龐上，露出狡猾的笑容，轉頭向方林瞧過來，方林心中立刻泛起一個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便聽見方石柱哈哈笑道：「好，大山，你要真當我是好兄弟，就叫你家臭小子把我家閨女娶回去，咱們再來個親上加親。」

雖然與方石柱是幾十年的好兄弟，兩家之前也有過結為親家的想法，不過方大山還是沒有就此應承下這門婚事，儘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經地義，但對於自己的這個兒子，方大山是越來越覺得看不透了，甚至開始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修復好損傷的經脈，改良崩山功心法，研製出鞣劑配方和威力極為恐怖的連發神弩，還有，為替自己出氣，竟差點將方青松毒殺掉，這每一樁事，都絕非一個普通少年所能辦得到的事。所以，方大山覺得，兒子的終身大事，只怕自己和方何氏都無法再替他作主，最好是讓兒子自己做決定。

方林當然不會同意，回到家中，就非常堅決地表示了反對，方大山與方何氏也沒有多勸，之後找到方石柱，只說兩個孩子都還小，等過上兩年再說也不遲，委婉地拒絕了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