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井上家族】
恐懼吞噬了我，腿發軟、舉步唯艱、全身都在顫抖。十幾條狼狗！估計我是留不下全屍了，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將被它們撕成碎片再吞進肚子里當夜宵吧。
想到這裡，我癱坐在了地上。雖然是在大冬天，汗水卻濕透了我的全身，最濕的地方還是下身。無意識地，尿流了出來……
這個時候，那些狼狗也奔到了我的身邊。一股畜類身上獨有的騷臭味傳來，我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胃裡一陣翻滾，忍不住伏下身體乾嘔起來。跑在最前面的幾隻朝我撲了上來，我嚇壞了，抬起手臂，企圖做著垂死前最後的掙扎與反抗。那些綠色的眼閃著光，離我越來越近。想爬起來，可身體卻怎麼也動彈不了。
就在此時，一陣奇怪的哨聲響起，狼狗全部停止了對我的攻擊，蹲坐在我的身邊，排成了個圈子。我聽見了那哨聲中夾雜著一個人的呵斥聲，朝那個方向望去，可是看不清身體以外的所有事物，所有的燈光都籠罩著我，周圍一片黑暗。
院子里漸漸安靜了下來，面前已經聚集了一大灘吐出來的污穢物，可我還是不停地嘔著。雖然這樣，心中卻高興了起來，我看到了一絲希望，還有機會！
「把他帶進來！」先前那個呵斥的聲音又喊了起來，哨聲再次響起，狼狗們開始騷動，面前出現了一個缺口，走進來兩名久違了的稻香會眾。他們的手中拿著槍，槍口一擺，示意我站起來。
想站起來，可卻動不了，大汗繼續出著，毒癮又開始犯了，全身酸軟無力。吸著氣，稍微平靜了點兒，可心卻依然在劇烈地跳動著。我的眼裡全是那些吐著舌頭喘著氣的狼狗們，全是它們那些綠色的眼。見我這個樣子，他們笑罵著架起了我，拖著我沿著這個「狼狗通道」朝里院走去。
眼已經適應了強光，我看清了整個院子。密密麻麻全是稻香會眾，全都拿著槍，他們的表情儘是得意，一定為抓住了我這個謠傳中殺了他們會長女兒和弟弟的兇犯開心吧。心又一次緊了，迎接我的將是什麼呢？好後悔，不該來的！被他們架著，過了兩層院子，一個迴廊……
努力記著進出的路線，希望一會兒能找到機會逃跑的時候不至於迷失了方向。可是，當我回頭朝後望去的時候，心裡頓時涼了。所有的會眾跟在我的後面，每隔一段距離就留下幾名守著，真的是差翅難飛。
走進一個幽靜的院落，來到一幢兩層小樓前，架著我的那兩名會眾站住了，彎下腰沖著樓上輕輕喊了聲：「先生，帶來了！」
「帶上來吧！」樓上又傳來剛才那個呵斥狼狗的嗓子。難道說，這就是井上一夫？井上和子二十多歲了，那麼井上一夫怎麼也有四十多五十歲了吧，可這個嗓子卻那麼的年輕。
哆嗦著，就這樣被架上了樓。來到了一間房前，房中傳出了和子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心裡忽然一痛，不由地想起了這個遭遇悲慘的女人。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一定過的很好，也許，已經結婚了吧。但是，我卻無比地恨她。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她，可這個女人，臨死前還讓我染上了毒癮、讓我過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甚至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經歷了那些事情難道就一定要把痛苦帶給我嗎？稻香會眾對我推推搡搡，腿一軟，我跌倒在了地上。這個時候，我清醒了過來。是啊，都什麼時候了？我還想這些幹什麼？人都死了，而且，我還是她父親的俘虜，一會兒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苦呢！
唉，爬了起來，被他們架到了一間房的門前。門被拉開了，面前出現了一張年輕的面孔，但卻有一頭白髮，雙目炯炯有神，那張臉象極了和子。我呆了呆，這是和子的父親么？這麼年輕？吃了什麼葯還是打了什麼針？保養的如此之好？
「你們下去吧！」他吩咐著，轉身進了屋。兩名會眾的手從我的腋下抽走了，我的腿又是一軟，忙扶住了門沿。
彎著腰，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呼吸也急促起來。這是毒癮開始發作的跡象，每次都是這樣。經歷了這麼長時間，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咬著牙，聽著會眾的腳步聲遠去，我開始平復自己的心境。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會對我做什麼？殺了我嗎？心中突然很煩躁，該死的毒癮！如果不是心中挂念玲兒與蓉兒，我早就不在乎了。可是……
「進來吧！」他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我抬起了頭，屋裡的燈光很亮。慢慢挪著步子，我進了這間房。一種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我看見了不敢相信的事情。
正對門擺放著一個方桌，上面擺放著和子的照片。背對我跪坐在地上的是一個佝僂的身軀，也是一頭白髮，看不見面孔，我不敢判斷他的年紀。先前那個年輕的人也跪坐在他身邊，可卻是正對我的，原來，屋內不止他一個人。
整個屋子裡都瀰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又酸又臭。不由地皺了皺眉頭，順著那股味兒的來向望去，正是那個白髮佝僂身軀！
「坐吧！」他的聲音沙啞起來。我納悶地望著他，他的那張臉上面無表情。我不是他們眼中的仇人么？為什麼還要對我這樣？原本我以為的是我一進屋，迎接我的是殘無人道的酷刑，是刀光劍影，又或者是槍林彈雨……
「先坐吧，別擔心，只是聊聊。」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他的笑容很象和子，很漂亮。
狐疑地坐了下來，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讓我心跳不已，呼吸困難，毒癮又上來了。我打著哈欠大著膽子說道：「…能不能給我點毒品？」
「你吸毒？」他吃驚地望著我，我點點頭，苦笑著，諂媚地苦笑著，生怕他不答應。這個時候落在了人家的手裡，不殺我已經是夠仁慈了，我還想著毒品，可是，如果不吸，估計真的會熬不住的，那種痛苦的滋味讓我受夠了，之前吸的那支帶有毒品的香煙根本不能滿足我。
猶豫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轉過身，在那個靈台的抽屜里掏出了一個小塑料袋，回手就扔給了正全身顫抖著的我。一把接住，抱在了懷裡，仔細一看，老天，這可是海洛因！我不敢相信，顫抖地打開，用小拇指的指甲勾出一點，聞了聞，又塞進了嘴裡吮吸著，太好了！這是正宗的高純度海洛因，不知道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貨」？
「放心，我這裡都是好貨！」他望著我微笑著，而我此刻卻正用手在牙齒上仔細摩擦那些原本就很微小的海洛因顆粒。
我可不想浪費，這麼久了，我只試過一次海洛因，但我深深記得那種強大的滿足與衝擊。記得當時吸食之後腦海中愉悅的幻覺比任何一次都要來的猛烈與震撼，當然，某些對海洛因特別敏感的輕度吸毒人群當時會出現明顯的不舒服，比如嘔吐，假死等等。
那一次的服用后，我支撐了好長一段時間。聽人說，不要輕易去碰海洛因。因為，碰過之後你會覺得其他的毒品都寡然無味，而且，海洛因的價格也是非常高昂的，往往造成傾家蕩產的就是這玩意兒……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那種感覺就又一次籠罩了我，極度的愉悅、無比震撼的滿足充斥著我的大腦。有人說，比**之後的感覺更好，現在的我就是這樣，兩腿支撐不住，渾身都軟了下來。漸漸地，我已經歪倒在了地上。依稀中，我彷彿看見他背過了身體……
良久，我終於清醒了過來，精神頭又來了，彷彿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都在閃著光，渾身充滿了力氣，感覺現在赤手空拳打死一頭牛都有可能。可隨後我就發現自己的胸口已經濕了一大灘，原來，我控制不住自己，流出了大量的口水。
頓時羞愧起來，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難過，可偏偏卻又是那麼地無奈，這種生活我還要繼續多久？正當我痛心疾首地責備自己時，我聽見了他的聲音：「沒關係，我的姐姐和你一樣，每次吸完毒都是這樣！我想，你和她一樣，心裡其實不想這樣的。」聲音換了個方向，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坐了下來：「我是和子的孿生弟弟，我叫井上仁。」
抬起頭望向他，忽然發現，他的眼裡含著淚，見我盯著他，他的目光移向了靈台上的照片：「母親在生我們的時候喪了命，於是，這個家裡唯一的女性便是我的姐姐。儘管我比她小不了幾分鐘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我卻一直將她當成自己的母親，因為，她與照片中的母親一模一樣。而且，姐姐對我很好，對父親也很好，整天這個家裡都能聽見她的歡聲笑語，在我們不開心的時候，總能聽見她那快樂的笑聲，這個家裡真的少不了她……
可是，自從她在遂川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的仇視一切，仇視所有人，包括我和我的父親。」
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個跪坐在靈台前的佝僂身軀，明白了，原來，那才是井上一夫。可是，從他佝僂的身影來看，這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稻香會會長嗎？這還是那個連武田都忌諱的井上一夫嗎？
房間里忽然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屋外的雪花在簌簌地飄落，當然還有自己那顆心臟在吸食毒品之後正強勁跳動的聲音。屋內瀰漫著一股悲哀的氣氛，忽然感覺不那麼恨和子了，她也是受害者，只不過她受害了之後變的偏激而已才讓自己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井上仁給了自己毒品，滿足了自己毒癮的緣故。
忽然聽見井上一夫在喃喃自語：「和子，見到媽媽了嗎？告訴她，我沒有臉見她，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記得當年我和你母親是多麼的恩愛，我那個時候也沒有加入黑社會，只是一個只知道為公司拚命的老實人。可是，自從遇見你母親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她，為了她，我拚命賺錢，就怕讓她受委屈。終於，她被我感動了，不顧家裡反對，嫁給了我！可是，老天就是這麼不公平，生你們的時候她卻撒手離開了我們！我好恨啊……」
我的眼頓時潮濕了……
「…從那以後，我就把你們當成了寶，因為你長的象她，於是，我的心裡就把你當成了她。我發誓，一定不讓你們再受一點兒委屈，可是，為什麼？才二十三歲，和你母親一樣的年紀，你就又離開了我！我知道那件事情對你打擊很大，可為什麼你要這麼虐待自己啊？」井上一夫忽然哭了起來。
井上仁一邊排著他父親的背部一邊說道：「姐姐的內心已經封閉了，特別是在她的那個男朋友拒絕了她之後，她變的很殘忍，以前她最喜歡的動物都被她親手給殺了。
我還發現，她喜歡上了虐待。就算是我，就算是我的父親，也不例外。她不跟我們好好說話，故意冷言冷語，我們都很擔心她，可這個時候她卻開懷大笑。以前，她晚回家的時候都會通知家裡，可後來，她不回家也不說一聲，經常性地讓我們緊張整晚……
為此，我殺了她的那個男朋友，可她卻罵了我。因為，她找了很多流氓強姦了那個人的新女朋友，她要看著那個男人生活在痛苦中……」
屋裡再次沉浸在寂靜中，只不過，多了一種詭異的元素。井上仁說話的時候眼裡是無盡的痛，我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這樣，她痛苦地活了一百零一天，直到死去！」井上仁的眼裡忽然精光四射，他的目光忽然移向了我。
「…我沒有殺她！」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