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寶刀屠龍

第17章 寶刀屠龍

當日,那把三十湅環首刀就被敗家的明溯送到了里口邰鐵匠處回爐……原來那把木刀已被梁國尉折毀,明溯復花了不到半日時間便重新做了一把。這把新的樣品長度更是增加了七八寸,脊部厚度也增加了寸許。經過將近一個冬天的練習,現在明溯氣力明顯大了許多,坐在井欄上,明溯輕輕地一探腳,順勢勾起了往常需要父子倆一起抬動的桌案,抑或是鍛煉亦抑或最近營養確實是好了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明溯覺得自身高度也頗有幾分增加。一個綠豆芽與一個小胖墩相比,對刀的重量以及長度要求自然也就各有不同。

當然,再削第二把,明溯已然算得上熟練工了,於是,為這把樣品的精緻和講究所震驚的邰鐵匠信誓旦旦地當場拍了胸脯:除了那個三十湅的環首刀,其他還缺的材料統統由他來負責補齊,條件只有一個,這把刀必須要由他來命名。看來古人也有收購冠名權的習慣,明溯在回家的路上一邊隨意選擇著參照物練習起來折返跑,一邊疑惑地想著:歐冶子……的後人?這名字很有名么,我咋就沒聽說過呢。不過,平素只會打點爛鋤頭鈍菜刀的邰鐵匠提起這個名字時,似乎很有些做神棍的潛質哦。

梁國尉一行已離開半月有餘,年關將至,喧鬧了幾日的邑西復歸於往日的平靜。

自從上次觀日有感之後,明溯內功修為開始進入到了一個相對平穩的發展階段。氣息逐漸從若隱若現,不穩固到一絲、一縷,現在已經壯大到約摸一根普通的細香粗細。現在,每每這些氣息在身體中遊動時,明溯總會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偶爾還會經脈不暢,頭暈目眩。畢竟他是從前世穿過來的,解剖倒是沒學過,但是去醫院打點滴多了,總歸對血管粗細有個大致的了解。說來也怪,那些氣息初始從這些細若香徑,甚至還略細一點的經脈中穿行時,除了稍有漲感,卻也沒有絲毫的滯留感,及至後來,氣息越來越強,終於開始了不適。

到底自己的修鍊方式是否正確,萬一一不小心走了火入了魔,那自己豈不悲催得很。沒有師傅教導,缺少前人經驗借鑒,沒關係,這個世上有一個名詞叫推理。明溯可以不斷地借用外物以實驗的方式來推斷出正確的練功方式,即便是慢了點,可這卻是保險得很。

由走火入魔這個線索出發,明溯第一次全面地梳理了一遍記憶中的武俠小說,發現癥狀或半身不遂,或瘋瘋癲癲,或血崩如漿,諸如此類。歸納總結之後,也就是兩種情況同一個緣故:血流不暢,或管壁爆裂,原因集中在了血管的粗細彈性,也就是可供容積上。

為此,明溯曾經做過一個試驗。

一日,他從後院砧下一根竹子,取了三節,打通一頭,然後取二段柳木,一段削成竹子內圈大小,一段削成外圈大小。起始,明溯以水代血,竹管為脈,細柳木為氣息,仿照自身感覺,這麼一模擬運行,結果木入水溢,木過水回,然木停留之際,與木接觸之處,卻無水容留,明溯試著驅使了一下氣息,自行感覺,發現血液始終在其中停留,似乎與氣息毫不相涉。看來用水代是不成的。

明溯回憶了一下過程,排除異己,合併同類,斟酌再三,接下來的實驗換了材料。考慮到血液的粘稠度,這次竹管中注入的是稠粥。這段時日,小婦人每日中午都前來送飯於他,今天恰好便是一瓦罐稠粥和一小碟香油。只見細木過處,粥依然滯在木竹之間,似與實情有所接近,然而,隨著細木的不斷前推,壓力越來越大,過節時稍有滯留,強行進入,及半,索性去勢殆盡。明溯正想退出細木重新試驗,卻發現細木卻再也拔不出來了,仔細一想,明溯便恍然大悟,這個原理前世初中物理就已然學過,無非張力、壓力二者達到平衡而已。

於是,復取一竹管,以粗木試之,則無論水、粥,均不能入,若是用強,必然是竹管崩裂水粥橫溢。

后明溯復以香油代木,徐徐注入,最終粥油混合,均能流暢,只不過注到一定數量,超出竹管容量,則會慢溢而出。

由此,明溯終於領會:其實,氣息不是一種實體性物質,其於經脈中運行,大致相當於油粥關係,少量則無感覺,稍多亦無影響,等到多到一定程度,如果還不能正確地疏導,或擴充經脈容量,或壓縮氣息體積,那麼就該出大事了。虛竹果然是個強人,灌入了百年真氣,竟然沒被漲死,委實是豬腳中的另類;石破天也是不要命,太玄經竟然一口氣練完……明溯一邊樂滋滋地誹謗著幸運兒們,一邊試著將氣息分散至末梢細小經脈中。畢竟,堵不如疏,連大禹都能想到的道理,自己沒理由不知道。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用科學道理來修鍊內功,我大概算得上獨一份了吧,明溯樂滋滋地將自己歸入了宗師一級,正意yin間,他突然神色一變,胸口一陣劇痛,面色血紅,接著眼前一黑,竟然生生地暈了過去。樂極生悲,古人誠不欺我。這是暈倒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這一次,可不是裝暈。足足半個時日,明溯才悠悠醒轉,胸口依然漲痛異常。

卻是剛才引導不及,一股氣息生生地衝破了末梢神經,骨髓反滲,那種感覺,猶如前世點滴中突然混入一段空氣,輕則頓感不適,重則生命危重。所幸,這次衝破的不是腦部經脈,不然,估計胡魁要多上一個痴獃妹婿了。

經過這次危險性嘗試,明溯終於醒悟,原來前輩都在哄人,什麼衝破經脈限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都是講故事呢,虧得自己卻還當了真。

看來,在沒有想出完全的法子之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心法,還是不能繼續下去了。吃了許多辛苦,才練出點氣息,明溯心有不甘,可與小命的重要性一比,想想也只好先放棄了。還是繼續鍛煉身體,閑時再琢磨點狠招配合上兵器,要來得更實際點。想到兵器,明溯忽然記起中午小婦人帶過來的一句話:邰大叔讓你下午去一下鐵匠鋪里。

當時自己忙於實驗心法,也就沒有在意。現在左右無事,天色還早,索性過去看看,說不準自己那把橫刀已經出爐了呢。想了一想,明溯便起身往裡口而去。

路上,遇到三五里民,均遠遠止步,側身讓與道旁,神情恭敬。明溯走過,聞一里民教訓娃兒要向自己學習,其子很不服氣,抗言明哥兒當初上牆捉瓦如何如何,那裡民便厲聲斥責:你要是能像明哥兒那樣,弄個亭卒噹噹,再拐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回來,就算翻了天去,我也是認了。明溯心中甚是得意,遂放緩了腳步,將父子對話聽得一個不漏,這才志得意滿地繼續前行。

復前行,又逢一里民,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今日哥兒可用了午飯?」

「啊……卻是未用。」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問題,明溯不是太滿意這個裡民的表現,卻也沒有拋棄親民的思路,隨口答了一句。

「難道今日小娘子未曾送飯前往?」里民詫異,又理所當然地問了一句。

明溯不禁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其實,在淳樸的里民眼中,明溯是當了官的人,一舉一動,自然與常人不同,那小婦人使是里長遣去示好於他。至於那天晚上迴旋在里空的婉轉吟聲,雖然著實驚人了些,可畢竟明溯今天才14歲,再有出息,在里民眼中也是個娃兒,那小婦人已過雙八,且與明溯的上官已有交情,兩人之間不可能如何如何。

初始之時,里中也是有著一些風言,左右一傳,惹得明家婦人也有些擔憂自家娃兒會做出些什麼過分的事情出來,於是偷偷跟來看了幾回,卻發現二人言談舉止,行為端莊,自無逾禮之處,那婦人也是送完即走,從不多言,經常幾次,明家婦人亦已習以為常,也就不再行那偷窺之舉了。

當然,這娘兒倆的一番故事,落在里人眼中,卻更加坐實了里長拍馬屁的嫌疑,於是,出於跟風攀附心理,一向門可羅雀,平素除了讀書的娃兒,其他再無生人造訪的明家突然門庭若市起來,送蛋,挽菜的,幾斤穀子,三五尺布頭,幾捧柴火……儘管都不值甚麼錢,明先生每天還是擼著所剩無幾的几絲鬍鬚,樂得跟個彌勒絕對有的一拼。

當然,這些明溯都不清楚。這些時日他一直意圖在內功修鍊上有所突破,連前世的物理實驗都拿來借鑒了一下原理,即便是回到了家,也就跟具行屍走肉一樣,所思所想所見所聞無不與心法掛上了關係,至於其他,則被自然過濾無視。

明溯聽到里民的這句奇怪的問話,心中一愣,突然浮現了那日道上,二位婦人攔住了自己,大婦人與自己的一番交談。俗話說得好,做賊的心虛。那裡民心中坦蕩,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問得有多突兀,可明溯心中有鬼哪,他還以為那天三人的談話里民均已知曉,此時正笑話於自己呢。

尷尬,除了尷尬,其他還是尷尬。明溯勉強穩住了身形,什麼也沒說,故作高深莫測狀,就這麼頭也不轉,徑直往前而去。

「哥兒架子著實大了。」那裡民也就嘀咕一聲,自顧自地去了。

不一會,已經到了邰鐵匠鋪里。只見熱浪翻天,火星四濺,邰鐵匠瞪大了眼珠鼓足了氣,似個撿寶的蛤蟆,正死命地拉著風箱,見明溯過來,邰鐵匠忙指揮著過去幫忙,接得自己歇在一旁,咕隆咕隆幾大瓢涼水灌下肚去,卻仍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會是在煉我那刀吧?」明溯一邊拉,一邊奇怪地問道。

「不是……不是你那把破刀……還能……是什麼」,邰鐵匠氣還沒順過來,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卻突然驚叫起來:「快……快拉,火小了。」一著急,竟然氣順了許多,也不再喘息了。

「呵呵,看來還是我有本事。這不,一下子治好了你的哮喘。」明溯調笑歸調笑,手裡的動作迅速加了上去,火頭卻是比剛才進來時還要旺盛,這麼多天的鍛煉畢竟不是白玩了去的。

「說來也怪,都快煉了半旬了,這刀竟然還沒有成型。」邰鐵匠白了明溯一眼,踮腳探首望了望爐中。

「應該是缺少點什麼。」明溯信口一說,語音未落,卻見邰鐵匠雙眼突然發光。突然想起古人以身投爐名劍出世的傳說,明溯不禁一驚,這邰鐵匠不會準備把自己也投了進去吧?

「我說邰大叔,你不會是想……」一邊試探地問著,明溯的屁股慢慢離開了爐前的木墩,隨時準備救人。

邰鐵匠沒有回答,卻反身抄起一把菜刀,興奮地上下打量著明溯,徑直逼了過來。「這是個什麼狀況?不是鐵匠自己投爐么,難道傳說有誤。」明溯心裡更是大驚,迅速起身便欲先行逃離。

正在此時,明溯眼前刀光一閃,直覺右臂一痛,回頭看時,只見自己一塊厚皮混著血肉徑直飛進爐內,火焰頓時衝天而起,血紅的光芒四射,直探屋樑。然後是一聲亢越的龍嘶,伴隨著一連聲清脆的咯咯聲響,傳入了耳中。

「哈哈哈」,邰鐵匠興奮地仰天長笑。真是個瘋子!看見其手中菜刀上似乎還殘留著自己幾分血印,明溯后怕地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連連後退到門外,與之拉開距離。

「終於成了……」邰鐵匠衝到已然布滿裂痕的爐前,一把探人,只聽「啊」的一聲凄厲大喊,邰鐵匠將手一抬,一道滾燙的虹影直衝明溯而來,驚得明溯忙伸手一格,卻因忘了左手還捂住傷口,一拉一帶,慢了半拍,右手傷口正好迎上了那道虹影。

「嘶……」頓時,一陣白霧摻著皮爛肉綻的焦臭味充盈了整間鋪子,那道虹影也慢慢地滑進一旁的大水缸內。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左手纏滿了崩布的老男人與一個右臂纏滿了崩布的小男人之間有了一段奇怪的對話。

「此刀長四尺一寸三分,其上雕龍嵌珠,刀背鏤空,白雲籠罩,光華奪目,運之如白駒過澗、銀龍擺尾,先聲奪人。橫刀這個名字太俗氣,以後就叫它屠龍刀了。」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橫刀。你不知道,橫刀可霸氣了。」

「當初可是說好了,此刀名應由我定。」

「可是我後悔了……吱……我說大叔,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帶打人的。」

劈里啪啦。

「你還講不講理了?你再打……再打,再打我可就還手了……唉呀……你怎麼凈往我傷口上招呼撒……我……再打還手了啊……還手了啊……吆,嗦嗦嗦……屠龍就屠龍吧……放手啊!都說了叫屠龍了,還揪住不放。」

「哎呀,忘過水了。」

「不過水會不會影響強度?還是回爐重煉一下吧。」

「……」

「你在幹嗎?」

「奇怪,一水缸的冰水哪裡去了。」

「笨蛋,剛才你不是從缸里把刀拿出來的。」

「是啊,可是那時缸里已經沒水了啊……你說誰是笨蛋?」

「明明一水缸的水全都成了水汽,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都沒有發現。笨蛋。」

「我一點都不笨,要不是吸幹了一缸的水,那刀身能有祥雲?」

「笨蛋,那是水汽。」

「還罵。打你啊。」

「來啊,怕你?」

「……」

「大叔,怎麼了?」

「……」

「是我不對,大叔,你說句話啊。」

「……」

「大叔!」

「哎呀!你幹嘛揭我的崩帶。」

「終於開口了……別藏,讓我看看你的手掌嘛。」

……

又是半個時辰,兩個男人終於妥協,各自揭開了自己崩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我臂上燙了一個龍頭耶,好好威風哦。大叔,你的是什麼?」

「……」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這個短短的算是第五根么?大叔,你手掌上有一條龍爪耶。」

「……」

「這是五爪金龍么?」

……

半響,似乎是想通了什麼,老男人長嘆一口氣,寂寥的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煉爐,大步走了出去。

若干年後,「邰」字印記的鋒利橫刀伴隨著一支精銳的騎軍殺遍雍涼十九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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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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