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個妖孽
憨子一說到殺人，彷彿立馬變了個人似的，雙眼放光，殺氣騰騰。
秦鋒也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以德服人的那快料，只是那有憨子想的那麼簡單？現在鄉里鄉親誰不知道自己和王三有過節，他要是一死，官府鐵定第一個找上自己。
自己現在山賊一個，雖然依著自己的法子，大夥藏的比較深，可也不經查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山賊雖然還談不上什麼**武裝力量，可擱哪都是砍頭的罪。自己大好年華，要是別人砍掉了腦袋，這孤女寡母的，誰去照顧？再說了，自己腦袋在脖子上長得好好的，誰願意把它拿下來呀。
「你個憨貨，天下人要都跟你一樣蠢就好了。我都想不明白你能想明白？」秦鋒罵了一句。
憨子雖然不知道這兩點有什麼必要的聯繫，卻還是連忙點頭稱是，二當家覺得自己的辦法不行，那就鐵定不行。可如何這樣不行的話，還能怎麼辦？憨子擰起了眉頭。
又頭痛了一陣，暫時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秦鋒打發走了憨子，借著酒勁自個兒回房就睡。
次日清晨，秦鋒匆匆的梳洗了一下，琢磨著今兒他得去縣城一躺。剛走進大屋，就見秦靈早早做好了早飯，獨自一個人拿個小椅子蹲在院子里，怔怔地不知忘著哪兒出神。
秦鋒喚了一聲，秦靈轉過頭來，點了點頭，一雙大眼睛滿是茫然。
不知道的人多半還以為這丫頭是個啞巴，秦鋒勉強能算是見多識廣，倒是清楚。多半是這丫頭被以前的「自己」欺負狠了，得了自閉症！
秦鋒不是醫生，對著事也只能幹著急。以前聽多了得了自閉症孩子自殺發瘋什麼的，這一想起來，登時覺得手腳冰涼，一股子寒氣從脊背直竄頭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趕緊走上前去，硬是逗著這丫頭說了會話。越說心頭越涼，眼瞅著這丫頭愣愣的瞪著自己，大部分時間只知道點頭或是搖頭，根本就不答話。這下可把他急壞了，以前倒是聽說過自閉症的治療方法，主要還是需要家長抽空多陪陪，可他一個山賊，平時光打劫就忙的可以，實在是難得抽出功夫來。
今天又得去縣城，等等，縣城？！
對啊，今天只是去縣城打探打探消息，又沒有危險，這丫頭估計是給悶壞的，帶她出去走走看看，或許能好起來。
秦鋒仔細思量了一下，覺得的確沒有什麼危險，立刻說道，「對了，趕緊吃點東西，今兒哥帶你去縣城玩。」
小丫頭一聽去玩，登時大眼睛一亮，不過立刻就黯淡了下來，說道，「娘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秦鋒一想也是，暗叫一聲慚愧。覺得自己這麼大個人，居然還沒個丫頭懂事，一張老臉不由的有些訕訕然。
「去吧，去吧。」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靈兒這幾天又驚又嚇的，帶她出去散散心也好。過兩天就是你爹的忌日，記得帶些黃紙回來就行。」
兩人轉過頭人，看見老人正顫巍巍的立在門口，渾暗的雙眼中透露著一絲欣慰，頗有幾分樂呵呵的樣子，臉上的皺紋也是舒散了許多。
「可是……」
「可是什麼呀。」老人呵呵一笑，「我能跑能跳的，又不出門。還能怎麼著？再說了，你們又不是不回來了，玩上一天，不打緊的。」
秦靈皺個眉兒想了想，當即滿臉歡笑的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去房裡換衣衫了。
秦鋒眼見秦靈一溜煙溜得了沒了影，留下自己獨自一人面對老人，不由的有些尷尬。老人是自己名義上的母親，可他自從醒來，就從來沒叫過一句。老人雖然嘴上不說，可也看的出來心情一天比一天失落。
秦鋒也不是沒想過叫上幾聲，哄老人開心，可話到嘴邊，總是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似的。他看得出來老人對他的慈祥和溺愛，在感情上他甚至已經接納了老人，可這聲"娘"怎麼都喊不出口。
老人微眯著雙眼，滿是寵溺得望了他一會，隨即輕嘆了一聲，悵然若失地搖搖頭，顫巍巍著身子，轉身緩步走如後堂。
秦鋒胸口一熱，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是化成一聲長嘆。
乾等了片刻，秦靈換了一身牡丹花綢子小襖、蔥綠色百褶裙，顯得身段窈窕，她年紀還小，倒也沒有什麼傲人的身段。他們是窮苦人家，也帶不起什麼漂亮的首飾，只用了一根箍兒扎住頭髮，臉蛋兒俏麗生輝，淡淡的柳眉，大大眼睛，顯得清秀可愛。這是最近老人才給她置辦的一件衣裳，小丫頭平時做寶貝似的藏了起來，只捨得看不捨得穿。
秦鋒微微一笑，對著丫頭奴了奴嘴兒，「走吧。」
縣城叫做永樂縣，離他們村子大約十里地。因為離著京師不遠，所以縣城沾光不少，也是頗為繁華，兩兄妹邊走邊聊，其實也就是秦鋒逗著妹妹說話。他以前也有個妹妹，哄小孩倒是輕車熟路。
約摸走了大半個時辰，兩個走走停停地才來到了縣城腳下。城門上用紅筆雕刻著「永安縣」三個大字，門下過往的人群三三兩兩，顯得有些清冷。
秦鋒在縣城裡撕混了不少日子，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好象剛打完一場大仗，所謂新皇剛立，萬物蕭條，百廢待興，簡單點說也就是一個朝代剛剛興起。可他在腦袋裡翻來複去回憶了無數次，也沒弄明白這武德年究竟是哪年。
兩人交了四枚銅錢地進城費，緩步渡進了城門，秦鋒琢磨著用個什麼辦法才能見到縣太爺，疏通疏通關節，怎麼著都得想辦法把大當家的給救出來。走起路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秦靈卻是不管這些，她一隻小手拉著哥哥的衣袖，大眼睛東張西望，看到什麼新鮮的都得盯上一會。
秦鋒瞧她玩的高興，便把心思暫時放到了一邊。陪著她四齣觀望。
大街兩道多是些琳琅滿目的商店，千奇百怪的什麼都有，秦鋒見得多了，也不怎麼希奇。路過一個耍把勢的糰子，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在場中互相對打，一人使用刀，一人使用槍，場面上刀光劍影，倒也打得難解難分，頗為好看。秦靈瞧的有趣，便停下來不肯走了。
秦鋒見妹妹喜歡看，也停了下來。這時人群倒也不多，不怎麼熱鬧，秦鋒掃了一眼，估計也只有一共也就圍著二三十個人。對於古代武學，沒有任何年青人能夠抵擋它的誘惑，秦鋒當然也不例外，滿腔的熱情從開始的期望，到後來的失望，現在基本是絕望。
自己的手下本事都不算弱，誰都會兩下子，至少比他自己強的太多。不過就算以他的眼光來看，這兩下還真就只是兩下子，變不了三下子。如果但論功夫，除了那位「很神很神」的大當家以外。就屬瞎子功夫最好，會一種什麼狗屁刀法，尋常四五個人根本進不了身。憨子次之，可真要打起來，三個瞎子都不是憨子的對手。瞎子自己也承認，他沒有把握躲避憨子的箭石，當然如果能夠近身的話，自己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憨子。可問題是憨子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種說法讓秦鋒大為失望，四五個人進不了身實在算不得什麼，聽說自己那個時代的特種兵各個都有這種本事。看來以一敵百，橫掃千軍的高人找出來有些困難，秦鋒降低的要求，問瞎子有沒有聽說過飛檐走壁，隔物傷人的次高人。
瞎子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恍然大悟，說二當家的，您是在說神仙吧。神仙倒是可以飛檐走壁，隔物傷人。咱們凡人倒沒這個本事，難道二當家您見過神仙？！
秦鋒大失所望，心想你個沒見識的東西，簡直狗屁不通。神仙的專業可是移山填海，翻雲覆雨。飛檐走壁，隔物傷人算個屁呀。不過他沒敢再問，害怕說出來瞎子以為是在說玉皇大帝！
看了一會，秦靈小孩子心性，來的快去的也快，牽著哥哥就走。秦鋒趕緊丟了幾文錢過去，陪著妹妹邊走邊聊，不一會兒，竟然走到了一家首飾店門口。透著大門，裡面擺放著一些珍珠項鏈，翡翠手鐲什麼的，摸樣倒是好看。
秦靈怔了一下，看著裡面的東西，大眼睛中登時一亮，她一個小丫頭，哪有什麼城府，喜歡就是喜歡，也不知道隱藏。不過這丫頭素來懂事，知道家裡條件不好，也沒準備進去，只是眼巴巴瞅了一陣子，便拉著哥哥準備離開。
女孩家的首飾，秦鋒倒是從來沒有研究過，也不知道價錢。不過摸著自己腰間三錠死沉死沉的大銀子，倒是心中大定。三錠銀兩加起來足有一百五十兩，揣在腰間死沉死沉的，害得自己走路都不利索。他因為是二當家的，所以比別人多分了一錠。其他兄弟一人只拿了兩錠。
心想這東西再貴，總不至於要一百五兩吧？於是拉著妹妹就往裡躥。
秦靈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眼中一亮，小臉立刻就爬滿了歡笑。她到底還是個孩子，藏不住心事。
「喲，客官裡面請，今兒小店新開，您要是看上了什麼，價錢好說。」一個山羊鬍子的老頭跟只大馬猴似地躥了出來，活脫一個四不象的樣子。倒是嚇了秦靈一跳，小丫頭拍了拍小胸脯，吐了吐小舌頭，眼巴巴的看著哥哥。
這倒把秦鋒給難住了，他哪選得來這東西呀？四處瞅了瞅，都是些金箍項鏈耳環什麼的，也分不出什麼好壞，只好對著山羊鬍子說道，「店家你自己看著辦，你看著丫頭適合什麼，給選幾樣。」
店家一聽，樂了。居然來了個憨貨，樂呵呵的打量了小丫頭一會，立馬就挑選出了幾樣。
一條珍珠項鏈，粒粒圓潤，顏色柔和，妙就妙在粒粒大小也幾乎相等。一對翡翠耳環，呈碧綠色，橢圓形，色澤艷麗！
「客官您看，這珍珠項鏈是南海黑礁貝里取出來的，粒粒飽滿，大小相等。絕對是上好的珍珠。這翡翠耳環則是由西域進貢而來的，咱們本地也產不出這上好貨色，珍貴無比。」店家講的是口沫橫飛，只可惜秦鋒半點不懂。他罷了罷手。
「靈兒，你帶上我看看。」
秦靈應了一聲，紅著小臉，穿戴了起來。這飾品雖然簡單，可秦靈本來就天生麗志，加上這稍一裝點，秦鋒只看得眼中一亮。
秦靈皮膚白皙，牽細的脖頸竟與那珍珠項鏈相印成輝，分不清誰要白上一點。這就讓秦鋒有些鬱悶了，憑什麼呀，都是一個娘生的，咋我就那麼黑！？
不過這並不影響秦鋒的大好心情，他也沒什麼眼光，反正只要看著順眼就行。於是轉頭對著店家問道，「怎麼賣呀？」
店家知道這斯是個憨貨，不過他新店開張，也沒準備宰得太狠，伸出了兩個皮包骨頭的手指說道，「本店新開，給您優惠點，一共就二十兩。」
秦鋒點了點頭，倒也覺得不貴，立刻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他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這銀子究竟是怎麼算的。反正知道一文錢可以買個大肉包子，一兩銀子能在客店裡大吃一頓。他錢來的快去得也快，所以從來都不心疼。錢是幹嘛的，錢不就是用來花得么，你攢著不花，那要錢幹嘛？留著好看么？
不過秦靈一聽要二十兩，登時嚇得一個激靈，小臉煞白。二十兩銀足夠他們娘倆大大咧咧花上三四年了，一聽要這麼多錢，小丫頭雖然喜愛身上的東西，可也就不想要了。
那知還沒等她拒絕，秦鋒這斯已經把錢遞了過去，他做事喜歡一鎚子買賣，覺得可以就買，不行就拉倒。也不講價，難費哪口舌，老子不要了就是。
山羊鬍子笑呵呵的接過銀子，趕緊找了銀兩。他這兩件東西成本價不過十五兩，一口氣賺了五兩銀子，足夠他樂個半天了。
臨走之前，山羊鬍子心情大好之下，還送了一個手鈴環，這東西雖然不值什麼錢，不過亮晶晶倒是挺漂亮的，秦鋒讓丫頭帶在手上，拉著她就往外沖。
轉了這半天，秦鋒因為沒顧上吃早飯，肚子呱呱直叫。心想反正也不著急，於是帶著丫頭走進了一家飯店。
店小二眼尖，看著秦靈這一身裝束就知道沒十幾兩銀子拿不下，立刻點頭哈腰的迎了上去，給兩人帶到一間雅座上，涎著臉問道，「客官您要吃點什麼？本店最近出了推出了幾個特色菜，五香羊肉，狗肉泥粥，清蒸鯉魚，獸脊肉片……」
「行了，行了。」
秦鋒也不等他說完，趕緊點了幾碟菜肴，要是一壺好酒。他剛來縣城的時候就上過這個特色菜的當，材料都差不多，大概意思就是把肉絲抄蒜苗換成蒜苗抄肉絲，再起了個好聽點名字，價錢就得貴上好幾倍。
店小二眼見這客人框不住，訕訕一笑，哈著腰一溜煙跑去了後堂。秦靈這丫頭覺得哥哥給自己買東西花了大價錢，心中不安，扭扭捏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把手鈴搖得叮噹響，看著可愛。估計是以為哥哥這會兒腦袋抽筋，等想明白了轉手就能把自己給賣了！
秦鋒看著有趣，也知道這種事情越勸越麻煩，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不過多時，店小二便送來了美酒佳肴，秦鋒這時餓得狠了，就著小酒就吃了起來。
秦靈可憐巴巴的看了一會，見哥哥暫時沒有賣掉自己的打算，她一輩子沒進過酒店，看著桌上的飯餚色香可口，也就壯著膽子夾了一筷子，飯店裡的菜肴多用的香料，自然比家中的味道要鮮美幾分。她小孩性子，這會兒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兩人吃了一會，「蹬蹬蹬」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兩人吃得香甜，也沒有注意到許多，直到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秦鋒轉過頭來，立馬就愣住了。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失禮莫怪。」
眼前來的竟是一個臉色溫和的大和尚，大和尚身披黃裳，闊鼻寬額，大耳垂，一張敦厚的臉上竟閃著淡淡的金光，一雙慧眼炯炯有神，慈眉善目的樣子。要說這個時代道士常見，和尚倒真沒見著幾個，秦鋒一見來了個和尚，著實愣了一下。
大和尚見他目瞪口呆的失禮樣子，也不見怪，帶著佛的寬容和慈悲，微笑道，「貧僧見施主印堂發黑，嘴角發紫，想必是前不久剛遇到一場大難，如今身上尚帶有凶兆！如若不除，此生定會有兩個大波。貧僧心有不忍，不知施主可否讓貧僧看個全相？」
秦鋒心裡「呸」的一聲，心想這個和尚又是「胸罩」又是「大波」的，於他不和，多半是認錯人了。不過看人家笑臉相迎，他也不好意思不理人家，雖然心裡不高興，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大師好意心領了，我這人爛命一條，也不信命，不用麻煩了。」說完就罷了罷手，有些恕不奉陪的意思！
「阿彌陀佛。」大和尚合十念了一句佛號，不溫不火的又道，「施主洒脫，貧僧佩服，只是……」
秦鋒見這和尚打蛇上棍，還沒完沒了了。心想我可沒功夫跟你磨嘴皮子，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么？他往桌面上丟了塊碎銀子，也不等那和尚說完，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小二結賬！」
小妹受老母影響，素來禮佛，見哥哥態度不佳，忙瞪了哥哥一眼，禮貌道，「敢問大師貴姓？」
大和尚看了秦靈一眼，頓時眼中一亮，一雙溫潤眸子上下打量了秦靈一番，不由自主的贊道，「好根骨！」說罷，他淡淡一笑，帶著出塵於世的洒脫和飄渺，「俗家姓名，貧僧已經忘了，小施主喚貧僧無悔即可！」
秦鋒見大和尚一雙眼睛盯著妹妹賊眉鼠眼地亂轉，當然，這是他的錯覺。急得也不等小二過來，拉住妹妹轉身就走，邊走還邊說，「誰讓你多話啦，誰讓你多話啦……那是個傻子，你跟他聊個什麼勁啊？」
小妹不滿，怪嗔道，「哥哥，你這麼亂講。」
秦鋒翻著白眼，指手畫腳地強辯道，「我怎麼亂講啦？怎麼亂講啦？那和尚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能不傻么？」
小妹，大和尚，「……」
待二人走下樓去，大和尚搖了搖頭，失笑道，「這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