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她來到老屋前,走上了長滿綠苔的石階,老屋是用巴洛克式風格建造的,卻有着日式風格的斜頂黑瓦,還有極為高大的門面,階上門廊兩旁,立着兩根多立克式的石柱,深黑色的高大門扉如常緊閉着,她低頭看着那鎖孔,挑起了眉。

她相當確定這鎖是一種高級四段鎖,她雖然能夠打得開,卻需要耗費一些時間。所以她往後退開,查看大門周遭,她很快找到隱藏式攝影機的鏡頭,它被裝在門上那隻銜住門環的惡龍眼裏,她盯着它看了幾秒,懷疑對方是否正在看她。

如果他在看,她希望他知道她沒有惡意,她掏出一張名片,遞到鏡頭前。

「博士,我是紅眼老闆韓武麒介紹來的,我相信你正在等我。」

緊閉的門沒有任何反應,天色變得越加陰沉。

她收回名片,走下臺階,撐著傘走入霏霏細雨中,若不是很確定現在才剛剛過午時,這陰沉的天色會讓她誤以為已經快要天黑。

老屋佔地廣大,她緩緩從逆時針方向繞着屋子查看,屋子的這一頭,三點鐘方向有個水池,上面有幾片翠綠的荷葉正盛接着雨水,但沒有一朵嬌艷的花,因為季節還沒到吧。

明明還是春天,這院子裏也種了不少開花植物,卻彷彿是被陰影所籠罩,這地方的植物一朵花也沒開,就連在角落裏的杜鵑也沒有長出一朵花苞。

她繼續往前走,看見屋側的窗也緊閉着,每一扇窗都暗無人影,她猜是因為裏面裝了厚重的窗帘,她在屋側的屋簷下,也發現了幾個隱藏式的攝影鏡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確定,屋裏那人一定在看着她,正看着她。

她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那傢伙在觀察她,八成是在看她對被拒於門外,會有什麼反應。

她已經表明了身分,她不認為他沒看見或聽見,但顯然這男人有信任問題。

她並不意外。

根據武哥給她的資料,這傢伙是個自閉、有錢,個性詭異的怪咖。

她在雨中緩步繞了屋子一圈,一點鐘方向那兒有個已經荒廢的老舊溫室花房,裏面堆滿了雜物,門上還讓蜘蛛結了網。

老屋在後方有根煙囪,看起來沒在使用,她走過幾株老松樹下,又走過幾棵楓樹,然後發現有不少梅樹與櫻樹在院子裏的一角,這時節,花早謝了,但她看見樹上結了纍纍的綠色果實。

十點鐘方向意外的有一座玻璃建造的晨光餐室,但裏頭也讓厚重的布簾給遮擋了,她從其中一處沒完全拉上的窗帘縫中往裏看,瞧見裏面地上也佈滿了灰塵。

九點鐘方向那裏,有一處木造平臺往外延伸,那兒沒有遮擋視線的樹叢,她走過去,看見平臺外是懸崖,前方能看見山腳下的高樓大廈,這兒高度很高,山腳的城市屋宇都像玩具屋一般,但她猜這邊晚上夜景會很漂亮。

平臺前有低矮的鐵製護欄,一樣爬滿了藤蔓,但這平臺上很乾凈,沒有落葉,木頭地板十分光滑,像是被人摸過了千萬遍。

她蹲下來,發現這地方是個視野的死角,只要坐在這邊,就能看見別人,而不被人看見。

她站起來,轉身再朝老屋前方走去,一邊打量著。

這屋子的外觀看起來很不好,但她知道這種老屋的結構十分紮實,雖然屋頂有幾處屋瓦脫落,還有個地方被人拿三合板釘了起來,可這老屋依然給人一種穩重踏實,彷彿能再聳立個上百年的感覺。

整棟屋子,出入口其實不少,光是門窗就有幾十處,更別提那玻璃餐室,還有那煙囪,與破損的屋頂。

她回到屋子的正前方,但沒試圖走上臺階,也沒再試圖和鏡頭說話,只是又看了大屋一眼,然後轉身往外走去,出門后,還不忘用萬能鑰匙把大門給重新鎖上,這才撐著傘上了車,發動車子,開車離開。

老屋緩緩消失在後照鏡中,沒多久,便被林葉淹沒,消失無蹤。

他看着那個穿着長版粉色薄外套的女人進門,在屋子周遭繞了一圈,四處打量,還走上了平臺,他原以為她會隨便找個門窗闖進來,但除了撬開了外面的大門之外,她不曾試圖打開這屋子的任何一扇門窗。

雖然拿着紅眼的名片,但她是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沒有絕色的美貌,也沒有魔鬼的身材,除了嘴角那顆痣,她樸素得就像路人甲。

對於這棟老屋,她甚至連嘗試都沒嘗試就離開了,八成以為這裏沒人。

他原以為紅眼會派個更高明的傢伙過來。

但說真的,對於那女人的離去,他確實偷偷的鬆了口氣。

他並非真的需要紅眼的服務,他一個人過得很好,但韓武麒那錢鬼顯然不這麼認為。

可事實證明,這是個很好的隱居處,過去這些年,這裏越來越像個鬼屋,沒有太多人會來打擾他。

男人切換身前的螢幕,轉身繼續進行眼前因那女人闖入而中斷的工作。

可不知為何,她直視着鏡頭的那雙眼,卻不時浮現心頭。

她有一雙黑得發亮的眼,清澈、明亮,像是能透過攝影機,直接看見他的人。

那女人當然看不見他,但那畫面,仍教他忍不住停下了手邊動作。

這季節,櫻花都謝了,紫藤與繡球花還沒來得及開,那女人穿着粉色的外套,漫步在被綠意佔據的庭園裏,看起來特別顯眼,幾乎顯得有些突兀。

可是,那畫面很好看。

尤其是她撐著黑傘,站在屋後仰望那根老煙囪時。

她腳邊有些水仙,水仙們沒有開花,就像雜草一樣,但她沒有踩到它們。

差不多在這時,他才記起來,她穿了登山鞋。

一雙卡其色的登山鞋。

不是高跟鞋,不是高跟皮靴,不是涼鞋或皮鞋,是一雙很耐走耐磨的登山鞋。

或許,那女人畢竟沒有那麼蠢。

他轉過身,重新叫出門口的畫面。

她開來的車已經不見。

他陸續叫出路上的畫面,然後看見她的車正往山下開去。

話說回來,一雙鞋不代表什麼,她沒有留下來嘗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面無表情的切掉螢幕,把那個離開的女人拋到腦後,繼續回頭工作。

天,漸漸黑了,他沒有多加註意。

在那之後,警報器沒再響過,他工作到深夜,才拖着疲倦又沉重的身體,上了樓,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是被食物的香味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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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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