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厚重的門,被他這樣用力一推,整個完全敞開來,屋外的餘暉只有殘光,但仍比漆黑的屋裏亮,兩人能清楚看見這屋裏的玄關地板鋪着成片的大理石,雖然久沒人住,卻乾凈光滑得一塵不染,連一絲灰塵也不見。而門內的景物,卻因為光線太暗,仍黑到看不清,那巨大的厚門,就像張大嘴,黑暗如深海裏的洞,洞裏幽幽又襲來冷氣,讓兩人同時輕顫。

「阿東……算了啦……」少女語帶哭音。

「媽的!囉唆死了!」男人吞嚥了下口水,仍是咒罵:「你可不可以別一直唱衰啊?我去看一下就出來,你要是怕就在這邊等啦!」

說完,他深吸口氣,趁著還有膽,甩掉少女的抓握,掏出手電筒打開,大踏步就往那黑暗的屋子裏走去。

少女不敢一個人待在外頭,連忙小跑步跟上,可走在老屋的大理石地板上,每一個腳步聲聽來都清晰異常,散發出空洞的迴音。

黑暗中,像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人看,教人心底發毛。

阿東緊張的舔了舔乾澀的唇,拿手電筒掃視屋裏,只見眼前偌大的玄關,除了一個玄關桌之外,空無一物,但前方大廳裏,卻有東西反射著難得透進的光線,他把手電筒高舉,只見那大廳上方竟懸掛着一隻華麗的水晶吊燈。

他手電筒一照上去,水晶吊燈立時反射出炫目的光線,他再掃視一旁,發現大廳裏的傢俱都被蓋上了白布,他抽開白布──

「啊──」

幾乎在同時,身後的少女又傳來一聲尖叫,他火大的轉身不耐煩的道。

「媽的,你有完沒──哇啊──」

他咒罵聲未完,就因為看見她看見的東西,跟着驚叫,只因有個男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中,就在他身旁不到一公尺處,可怕的是,他根本沒聽見那男人接近的聲音。

被這麼一嚇,他叫了出來,手一軟掉了手電筒。

手電筒射出的光束頓失憑依,朝旁邊滾了出去,但他仍驚恐的盯着那不知從哪跑出來的男人,發現一件更教他驚駭的事。

眼前的男人,瞳孔竟然會反光。

「請問,有什麼事嗎?」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低啞的聲音淡淡響起,冷冷的迴盪在空氣中,還伴隨着一陣陰慘慘的風。

阿東看着眼前沒有表情、宛如惡夜修羅的男人,驚得渾身直打顫,抖得連牙都敲出了聲響。

這傢伙何時冒出來的?而且什麼人的眼睛會在黑暗中發亮?難不成、難不成是──

「鬼啊!」

少女驚聲尖叫,轉身就跑。

得出相同結論的男人,被嚇得三魂掉了七魄,也不敢撿手電筒了,連滾帶爬的跟着衝了出去。

厚重的大門在他倆踏出去的同時,砰的關了起來,這一關,讓兩人又發出一聲驚叫,這下子跑得更快了,一男一女手腳並用,三兩下就飛奔出院子,翻爬過了牆,跳上車,揚長而去。

風吹拂而來,捲起被曬乾的落葉,蕭蕭而過。

老屋,依舊靜靜矗立,在黑夜中,沉默的座落在暗沉沉的山腰上。

如果仔細看,或許還能看見某扇窗內,曾經有一張蒼白的臉孔在其中,但也就那幾秒而已。

沒有表情的臉,轉瞬即逝,留下暗淡無光的黑窗,像老屋漆黑的眼。

月,慢慢爬上枝頭,風吹得攀爬牆上的綠葉輕晃,蝙蝠在老屋邊盤旋來回。

然後,一切又恢復原狀,只有白霧緩緩而來,漫過了樹,漫過了屋瓦,將其包圍。

女人將車開上了山路。

山下已經開始熱了起來,但上山之後,到了一定的高度,氣溫便緩緩下降。

山腳下的城市,彷彿已經在過夏天,但山腰上卻不是那回事,山路上時不時有山嵐白霧迎面而來,帶來陣陣冰冷的寒氣。

她關掉了車裏的冷氣,打開窗,讓冷涼的空氣透了進來。

白霧稀薄,並不濃密,但她仍打亮了車燈。

山路蜿蜒,不濃的霧仍遮擋了些許視線,她差點錯過了那個路口,但她手機裏內建的導航系統,適時的發出輕響,溫柔的提醒了她。

她將車開進不顯眼的岔路,繼續往路底開去。

這條岔路有點小,但仔細看能發現那是因為落葉造成的錯覺,這路少有人走,她能從後照鏡中看見車行過處,枯黃的落葉被捲起紛飛。

為了避免打滑,她車速不快,彎了幾處的彎,又開上了幾公里,她才從緩緩散開的白霧中,看見那位在路底的建築。

最先從霧裏出現的,是那高聳的塔樓,然後才是黑瓦灰牆的主屋。

朦朧的白霧在她快到老屋前時,緩緩散了開來,但車外,幾乎在同時飄起了霏霏細雨。

煙雨濛濛中,老屋看來更顯陰沉幽暗。

女人將車緩緩停在大門前,拿起雨傘,開門下車,撐起了傘,走到門邊。

她撐著傘,花了好一點時間才找到門柱上幾乎被藤蔓完全遮掩住的電鈴,伸手按了下去。

她不知道這電鈴還有沒有作用,老屋離鍛鐵大門這兒還有一小段距離,她聽不見電鈴是否在屋裏響起。

那古老的屋宇,沉默著,無聲無息。

這兒的氣溫和山下差了至少十度,寒氣透過單薄的衣,包圍着她,讓她幾乎想轉身去拿留在車上的薄外套。

剛下飛機不久,她的身體還無法適應這裏濕冷的天氣,她不是那麼怕冷,但加上濕氣,那冷就有些透骨了。

她站在原地,又按了一次電鈴,這次時間長了一點。

老屋還是一片沉寂。

她遙望那寂靜的屋宇,又等了三分鐘,電鈴上的對講機還是沒有任何聲音,鐵門也沒有打開的跡象,她轉身回到車上,抓了薄外套穿上,關上車門,落了鎖,然後回到大門邊,從口袋裏掏出萬能鑰匙,花了幾秒把它打開。

如同她被告知的那般,大門的鎖不如外表所見那樣老舊,它被人上了油,開起來很滑順,開了鎖之後,她推開大門,撐著黑傘往前走。

門內是一段拱形花廊,花廊上垂掛着串串綠意盎然的葉,道路兩旁是還沒開花的繡球花叢,花叢后是雜草叢生的草地,但她仍能隱約看出之前這庭院曾受過良好的照顧,再過去一點的樹叢又高又大,但她認出那是玫瑰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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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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