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啟航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正色地問心愛。他先是握住她的手,他不確定她聽到會有何種反應,啟航說:「心愛,我想明天帶你去看聲帶方面的專家。」

心愛的手被他握住,她背對著月色,啟航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的表情卻全數落在她的眼中,她知道他並沒有惡意,他是為她好。

她抽回手,用手語說:「不會有奇迹。」

「你試過嗎?」啟航問。

心愛搖了搖頭,她的確沒有試過。

「我明天給你安排醫師,嗯?」他試圖捧起她的臉。

心愛轉頭避開,她要說嗎?該給他希望還是打斷他的希望。她抬頭看了一會星星。一個人倘若沒有感情的話,便不會太難過。一個人倘若沒有感情的話,又有什麼事情好畏懼。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難過,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她總是有種預感,他們也許像這樣安安靜靜地依偎在一起的時候,已經不那麼多了。

「啟航,倘若你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會怎麼樣?」

「愛本來就沒有該與不該,只有愛與不愛。」

「那麼,倘若你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呢,你會怎麼樣?」

他們依偎地坐在一起,啟航在她的耳邊吻了吻,心愛縮頭。他輕笑著說:「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心愛找到一個絕佳的理由:「阿歆說她愛上一個不該愛,又不愛她的人。」

「那可是她的事,你操什麼心,感情的事情旁人是很難明白了。」

「啟航,你愛過我嗎?」

他的身子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僵了一下,為什麼是「愛過」?而不是「愛」?

「倘若我永遠不能說話,你還會愛我嗎?」

他調整了坐的方式,扳過她的肩,他要看著她。

「心愛,你怎麼了?」如果她不想去看醫生,他們明天不去就好了。

心愛搖了搖頭,他那樣關心的眼神讓她覺得心痛,淚水在眼裡打轉,她發現自己竟然那麼不堪一擊。啟航一把環抱住了她。他什麼也不問,只說:「別哭。」他吻她的眼睛,想把淚水吻走。

心愛俯在他的肩上無聲無息地掉著眼淚。她止住了眼淚,推開啟航,想通一般地對啟航說:「也許我並不適合你。」

啟航還在愕然,心愛站了起來,她拿起外套,她要離開這裡。如果愛情保不住,她至少還要為自己留一些最後的尊嚴。

啟航擋在她面前。

「把話說清楚?分手嗎?」他才是該哭的那個人啊,怎麼突然說到分手?

心愛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難不成還要等著他開口,讓她更難堪嗎?

「哪有人分手會哭得像你一樣慘烈。」啟航試著去抱她。

心愛避開了他,她咬了咬唇。

「心愛你到底怎麼了,如果你不想去看醫生,明天——」

「你以為我不想試嗎?」心愛打斷了啟航,「啟航,我連試的機會都沒有了。」

「什麼意思?」啟航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心愛試著無關痛癢地對他用手語說:「我的聲帶已經被切除了!」可是淚水再次劃過她的臉龐。她不需再多說些什麼,啟航已經完全明白。她拉開的水藍色輕質圍巾下面,咽喉的地方清晰可見一個圓形的傷口。

啟航好久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以前沒有告訴過我?」

「現在知道了,亦不算太晚。」她戴上圍巾。

啟航握著的拳頭在門上用力地捶了一下,心愛嚇壞了。

他有些心痛,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他以前老是奇怪心愛為什麼總是穿套頭毛衣,要不然總是會圍上一條相配的圍巾。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

比起之前擔心他看到自己的傷口會做何種反應。心愛現在倒是平靜了許多。

「也許我並不適合你。」

她丟下這樣的話,打開門。

「啪」的一聲,啟航用力地打在門上,門應聲而關。他用手支著門,把她困在門與他之間。

「你總是說你不適合我,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見?至少我是當事人比你更有發言權吧。」

啟航去拉她的圍巾,心愛死命地不放手。

「心愛,倘若有一天,我眼睛瞎了,你還會不會愛我?」

心愛抬頭看他的眼睛,很認真地看他的眼睛,好像真要從他的眼睛里找出蛛絲馬跡。她還那麼在乎他,啟航安心地笑了。他說:「心愛,我愛你。」

心愛心中悸動,手輕了下來,那條圍巾落在地上。啟航拇指劃過那道傷口。

「很痛嗎?」他問。

她搖頭。第三度落下淚來。

他為她擦淚,「別哭,妝都要花掉了。」他試著俏皮地說。

可是心愛笑不出來。

「眼睛腫起來,明天怎麼見人?」他笑說。

「啟航,你會永遠不離開我嗎?」

「永遠不離開。」

那天晚上的星月璀璨,成了心愛生命里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物未換,星未移,誓言已經不在。多少年後,他在金沙歌劇院再看到她的時候,他想起這天晚上,黯然神傷。才發現——他那麼愛她,想要這樣和她一直老去。

永遠到底有多遠?還是抵不過命運戲弄的手掌。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明天會是這樣的反覆無常。

心愛隨後在章家的大宅院里見到章潤業。

啟航帶著她穿過雕花的鐵門。她偎在他的身邊,若無其事地微笑,天知道她心裡有多緊張。

啟航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就當是一個朋友。」

心愛眨眼,似信非信。

啟航為給她定心,便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娶你做我的太太。」

這次倒是起了作用,心愛連名帶姓地用手語說:「章啟航,你向我求婚嗎?」

啟航呵呵地笑,他問:「你願意嗎?嫁還是不嫁?」

心愛揚了揚頭,就這樣?「可是這樣太沒有誠意了。」

「怎麼才算是有誠意?你來說。」

心愛笑得心花怒放,矜持地不再理他。

章家的舊宅里,花園中間是兩層的小洋房,兩個人還沒有走近,有人已經打開門在外等著。心愛遲疑地放慢了腳步,也忘了啟航剛才對她說的話。

走近了才看清是林應姿。她向兩個人微點了頭,說:「伯父在裡面等你們。」應姿引著啟航和心愛向屋子裡走去。

章潤業在書房裡接待了他們。

「爸。」

心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說聲「伯父好」嗎?可是她怎麼說得出來。心愛向章潤業半鞠躬。

「請坐。」黑木的桌子看上去異常的結實,章潤業坐在桌子後面的,黑色椅子里。

啟航拉著心愛坐下。心愛抬頭打量他的父親。椅子後面是一個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他才從醫院出院不久,身體似乎並無大礙。雖已遲暮,卻能讓人感到他的精明和魄力。

他們給人的感覺真像,心愛心裡想著。

「爸,這位是李心愛李小姐。」

「你的聲音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他問得直接。

果然薑是老的辣,他的第一個問題就讓心愛招架不住。

「爸——」啟航試著出聲打斷他。

可是章潤業還是堅持地問:「先天還是後天?」

應姿緩解了尷尬說:「我聽說是車禍。」

心愛原本以為章潤業會為難她一番,或是嘲笑她,哪知他說:「真是可惜。上帝給了你美好的一樣,就要從你手中拿走另一樣。」這次他是在開玩笑,心愛看到他在微笑。

啟航的心也隨著他的笑而放了下來,「爸,我……」

「你們吃過晚餐沒有,留下來陪我老頭子吃頓飯吧。李小姐,你不介意陪我老頭子吃飯吧。慧君送啟華回瑞士去了,家裡可就我一個人,應姿不常在,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只是一個人吃飯有時候,難免有些不自在。」

「他們走了嗎?」啟航問。

「是啊。」章潤業從椅子里站了起來,他坐下的時候還好,可是走起路還是有些不穩。他經過心愛身邊的時候,心愛扶住他。

「謝謝。」老人有禮地說。

啟航跟在身後,四個人向餐廳走去。應姿和啟航走在後面。

應姿說:「你的擔心倒是多餘了,老爺子看來很喜歡她呢。」

啟航點頭,側頭看到應姿天真一笑,想到之前父親和自己的對話,他偏愛著應姿,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自己也曾答應啟舟要照顧她,好在應姿並不喜歡自己,他放下心頭大石。

章潤業轉回頭問啟航:「你們有打算結婚嗎?」他向來知道啟航的性子,沒有把握的事不做,沒有定下的事,也不會提上日程。

心愛不知道如何解釋,臉俏紅。卻聽到啟航在後面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章潤業頓時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反對的,年紀一大把,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一輩子的事。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他拍了拍心愛扶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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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可以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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