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他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句,可是卻沒有半分感嘆語氣,「一個不懂手語的人,可以努力去學手語;不懂音樂的人,也可以努力去學音樂。」

心愛轉過頭來,他說的是何蘇,可是——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許是她懂,只是不想去面對。

「何蘇喜歡你。」他對她說。一如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他精明地對她說,我們做個交易吧。

「李心愛,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我不知道他的感情是怎麼從內疚到摯愛,你應該感覺得出來。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以為你能醫治他心裡的創傷。那個傻小子,居然自己跑去學手語,他是真的愛上你了。」可是她沒給他機會。

何蘇不是說他的手語是原來就會的?不是說他們還是好朋友,他亦會祝福她?

「對你來說,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是覺得你有權知道,章啟航為你做過什麼嗎?需要愛的時候給你愛?還是彌補你失去親人的傷痛?」他笑了一笑,「真可惜,兩樣都沒有。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啊。」

心愛抬頭看他。

他高大的身影在電梯狹小的空間里,讓心愛覺得壓抑。他說:「聽說章潤業病了,外邊不是在傳他馬上要宣布章啟航和林應姿的婚事?我想你應該知道,林應姿就是章啟舟之前的女友。弟弟死掉了,臨死之前要求哥哥照顧女友,」他鄙夷地笑了笑,「電視不都是這樣演的。」

電梯門「當」地打開,心愛跨了出去,對邢風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笑她的倔強,對著背影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也許何蘇更適合你,還是你想飛蛾撲火地接受章啟航的愛?」

心愛轉過身來,「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像個惡魔。就像你一年前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接受你哥哥心臟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在乎的人,你視若珍寶,比如你和何蘇之間的兄弟之情。你不在乎的人便隨意踐踏在腳下。」

「我不過是想給你一個忠告,你和章啟航不見得會有好結果,你不快樂,何蘇跟著遭殃,我太了解他了,嘴裡一句也不說,其實是不想讓人擔心。」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可是愛怎麼可能因為抱歉就自動轉了方向,無法握住的情感,這不正是愛情的真正魅力之所在嗎?

心愛臉色蒼白地從唱片行里出來,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他要結婚了?!

她走出小巷的時候,看到對街掛得高高的「南歧醫院」的廣告。她想起昨天晚上崔總監在車上對她說的話。

「哪家醫院啊,就是南歧醫院。」

鍾古樓街的對面就是南歧醫院,這是心愛沒有注意到的。心愛的腳步越來越慢。

【第八章】

南歧醫院四樓406號病房裡。啟航正把賬本合上,「剛才說到的這些,都是啟華接手銳意之後的報表。」他把視線從筆記本移到白色床上半躺著的那個老人身上。

章潤業閉著眼,鼻翼微微有些起伏。他的頭髮已花白。他是因為腦溢血而進的醫院,病情讓他憔悴不堪。啟航皺起了眉,昔日里那個在他心裡高大得無所不能的父親,垂垂老矣。

他閉目的時候,脆弱得像個孩子。章潤業的眼睛緩緩睜開,卻是凌厲而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如從前。他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到老都是,亦從不認輸。

「爸。」啟航叫了一聲。

章潤業從鼻翼發出嗡嗡的呻吟。

啟航有些不忍,他合上報表,想起身為他拉一拉床單,可是他們父子間的感情總是那麼疙瘩。啟航說:「你先好好休息,啟華的事你出院了再說。」

章潤業掙扎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休息?他怎麼能夠好好休息,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去做。章啟華讓他操了不少心,可是他亦擔心著啟航,雖然他從來不說,可是心裡總是覺得要為他做些什麼事情。他年輕的時候,娶了個很好的老婆,可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珍惜,一心為著自己的夢想,他以為那是全部,到頭來才發現,不過是毫無用處的奢侈品,人生不過是這樣。前妻為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取名叫啟航和啟舟,卻因為難產死去。那個時候他那麼年輕,一心一意為事業打拚,他送他們去國外念書,一整年一整年忙得沒有時間去看他們。

他再婚娶了現在的老婆。他給他們寄生活費,可是還是一整年一整年地不去看望他們。

後來,兒子長大,他們站在他在面前,讓他不由得感慨萬千。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也並不知道啟舟和她母親一樣患有先天的心臟病,生命的長短全在老天爺手中,作為父親的他卻一無所知。

啟舟去世之後,他總是覺得,他和啟航之間就像有一道看不見的牆,他走不進去,啟航也走不出來。他隱隱覺得他是該要恨他的。啟航從小和啟舟在一起,兩個相依為命的孩子,感情應該是很深厚的。

看著他沉思不語,啟航說:「銳意的事,我會去處理。」

「昨天你有沒有見到應姿,這丫頭倒是越長越漂亮了。」

啟航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只淡淡一笑。他看了看錶,小媽和啟華是時候到醫院來了。雖然他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偏見,可是如果可以不見面,他還是盡量不見到他們。小媽那個人,什麼都好。就是特別偏向啟華,可是這怎麼能怪她呢,天下哪個母親不是這樣的。

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心愛,昨天晚上他答應過她要回家的,可是沒想到父親看過報表之後,啟華和他鬥了幾句嘴就發病了,他不得不把他送到醫院來。

章潤業閉上眼還想和他說話,「我聽應姿說,你最近和一個女孩子走得很近。」

啟航愣了一下,不說話。他一直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和他說來,只是現在也許並非是好的時機,他知道父親一向挑剔得很。他不確定他是否能夠接受心愛。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意已決,並不會因為父親的反對而違背自己的意願。只是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更多的祝福。

「這些事情我會自己處理的。」啟航說。

章潤業說:「那麼應姿說的是真的了?」

「爸,你好好休息。」他走到床邊,把報表放在桌子上。

床上的那個熱聽不進半句,自顧自地說:「這一年來,應姿一直跟在我身邊。她是個好孩子。如果啟舟在的話,他們說不定已經完婚了。」

啟航停在床尾。

「你也不小了。」章潤業感嘆,「啟舟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應姿,讓你好好照顧她……」

再說下去,啟航知道父親會說到什麼,他打斷了他的話:「爸,我的事和應姿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和她相處得是不錯,可是還未到你想說的那樣。」

「你問過應姿嗎?」他反問,落地而有聲。

啟航心裡窒息,不可能!應姿?怎麼可能?!

「倘若應姿想你照顧她,你會答應嗎?」

「我當然會。」

「一生一世?」

「爸,你想太多了。」他答應過啟舟,要照顧她。他向他許下承諾的時候,心裡一千個心甘情願,若是啟舟的心愿,便是丟掉幸福,他也要讓她幸福。啟航對上父親的眼神,有些慌亂。

很多年以來,他沒有看到過章潤業那樣擔心的表情。他曾經以為他在聽到啟舟去世之前說過的話,他不會再那麼難過。可是那種失去至親的感覺,瞬間在他心裡燃燒,灼傷了他的心。

他偏過頭去,試著深呼吸,卻沒有聽到章潤業所說的話:「你從來不曾了解過應姿。」

啟航推開沉重的病房的門,長長的通道上好似看到一個淡藍色的衣角,可是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再向病房裡面看了一眼,心情異常複雜,難過還是茫然不知所措?

他小區S樓的公寓,看到心愛站在門邊等著他。她穿著一件淡藍色心形的薄毛衣,脖子上配著一條初夏最流行的水藍色輕質圍巾。

「怎麼不給我電話?」

「我知道你會回來。」

……

啟航默沉不語,兩個人吃過晚飯,坐在陽台上。

心愛突然從啟航的懷裡俯身在欄杆上,盯著天空,轉頭問啟航:「你猜織女和牛郞不見面的時候,會做些什麼事情?」

啟航笑著說:「傻丫頭,七夕還早著呢。」

心愛突然流淚。有一個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七夕的時候,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一起,能不能一起看星星。她側過頭去,不讓啟航看到她的臉。她越來越討厭這樣的自己,總是喜歡討陽那個時候正想著心事,他笑著說:「傻丫頭,七夕還著,已垂垂老矣捕風捉影。愛情讓人變得卑微,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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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可以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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