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為平蒼生劫，捐軀終無悔
「劍皇，你當真要苦苦相逼嗎？」幽泉從一片充滿了血腥的紅雲中顯出了身形，站在一座荒無人煙亦不生草木的高山絕巔，抬頭看着天際那片緊追不捨的劍氣金霞，眼中滿是憤怒與不甘。幽泉一身修為冠古絕今，天下魔道奉他為魔皇，放眼天下難尋敵手，可今夜的他卻極為狼狽。
那金霞飛到近前，在離他約十餘丈的地方落地化為一個看上去二十許歲，劍眉入鬢，星目生輝的年輕人，從他那雙彷彿看盡紅塵般滄桑卻又充滿清澈的神光眼眸中可以知道，這人絕對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年輕。這眸子太清澈了，直可與天上明月爭輝。除了這雙眼睛可以看出這年輕人的不凡以外，其他的卻是那麼的普通，假如忽略他的眼睛，放在人群中簡直找不到。
「幽泉魔皇，想那魔道修士奉你為魔皇，可你審視自我內心又做了什麼呢？」幽泉口中的劍皇言語中聽不到一點情緒，似乎就是在說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也和眼前的幽泉全不相干的人，雲淡風輕，不着絲毫煙火痕迹。
幽泉臉上神色數變，隨即嘿嘿冷笑：「自古以來，強存弱亡，自然之理也。我對他們是殺是打，與你這正道劍皇又有何干係？」
「請問魔皇，何謂人？」劍皇眼中微微有凌厲之色閃過。
這兩人乃是當今天下修為達到最絕巔的存在，一言一行之中自有妙理相隨，即便是隨隨便便的談話，也伴隨着一種被稱為「妙語殊勝」的神通，看似一句話實則蘊含了常人難以想像的信息。
劍皇問幽泉的那一句，自然伴隨着一種心境，解釋了自己對「皇」這個字的理解與印證。何為皇？在這裏並不是平常人們所理解的那種號稱九五之尊的皇帝，既彷彿是一種果位，又彷彿是一種修為心境，仔細一品味，卻又什麼都不是。
自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以來，人們對皇的理解僅僅限於一種威權，一種至高無上的威權。然而在如劍皇這般境界的修士眼中，這皇的理解與常人自然有質的不同。那上古三皇五帝之所以至今為人所感懷，乃是其本身的大功德成就而並非他們自己天生就比別人更為高貴，有大功德於百姓，百姓則推許之為人皇，令其指引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后而先的問題，必須是先有大功德於人，令百姓心悅誠服受其指引，此種人方可被稱為人皇。
幽泉一身修為冠絕天下，為魔道第一，無論是畏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首先是他自己有這樣的大成就。幽泉出世以來，一舉消除了魔道數千年的互相征伐一盤散沙的局面，使這些桀驁不馴的魔頭都心悅誠服地接受他的號令。先不論正邪，幽泉可以一統魔道天下使之可以安心修行，結束這混亂的局面而使魔道從無序化為有序，這本身就是一種大功德成就，故而他被魔道修士奉為自古以來第一位魔皇也是理所應當。
可是自從你被尊為魔皇以來，做了什麼呢？為了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這一己之私而修鍊那天怒人怨的蚩尤血神打法，吞噬了正道修士無算，魔道修士也不能免禍，使其人一生修行盡皆化為烏有，如此暴行卻以魔皇自居。試問你這魔皇之號是你自稱的嗎，難道不是魔道修士共尊而來？沒有魔道修士的共尊，你這魔皇也不過就是個笑話。
幽泉的回答則是另一種意思，自古以來，弱肉強食，狼吃羊並不為其他，就是因為狼比羊更加要有力量。我為魔皇，乃是魔道第一高手，那些人為我所吞噬只因為他們比我弱，這些人一世修行不可能走到盡頭，我讓他們早死早解脫這也是善事，讓他們早日從這不可能有希望的路上退出，然後開始另一種人生，這當然是大發慈悲的事情。
再說了，我幽泉對魔道眾人是慈悲也罷是殘暴也罷，這不正是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正道修士所希望看見的局面嗎，你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有什麼意義？可笑你自居正道，卻為一干魔道修士出頭，你這劍皇之命豈不同樣可笑？
劍皇則反問他你知道什麼是人嗎？這句話既是發問也同時在回答。
人之所以為人，並非人比萬類眾生更加有力量，而是人有人倫。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人從這芸芸眾生之中超脫而出，擁有了靈智，懂得思考，並在這個基礎上回答了我是誰，然後建立了輝煌燦爛的文明以及約束同類行為的律法。
人不會像獅虎那樣為了爭奪一點地盤就互相殘殺，大家懂得求同存異，行止中伴隨着對自我的拷問和審視，自己為何不能這樣不能那樣，聖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幽泉不願意別人追殺於你，那也就不要將這種行為加諸於旁人，否則天人相應，因果不爽，你作何事與人，人便以何而待你。現如今你幽泉老怪眾叛親離，正道中人固然要消滅你，而以前尊你為皇的魔道修士也必欲除你而後快，你的強大帶給你的是什麼？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你將殘暴之行不僅加諸於無辜眾生，也加諸於奉你為皇之魔道修士，其信已不足為皇，因此便都來造你的反，你若問我為何要苦苦相逼，那這便是理由。至於我是不是劍皇，這於我不過風煙過耳，你幽泉老怪人性已滅，其行當誅！
非我欲誅你，而是人人得而誅之！
幽泉老怪哈哈大笑：「我修為天下第一，即便是你這正道第一劍仙的劍皇，也未必便是我的對手，試問天下，什麼人可以殺我？」幽泉這話不是狂妄胡說，一世修行到達盡頭，無論是採用了怎樣的修行法門，只要陽神不滅即可不死，即便爐鼎真身被毀但只要能保住元神，便可托舍重修，或數十年，或數百年，總能迎來超脫的機緣。在這裏也有另外的意思，就是即便你劍皇超凡脫俗可以斬滅我爐鼎，但卻滅不得我的元神，今日你放我離去還則罷了，如若不然，我定定與你生生世世糾纏，即便是飛升成仙也攔不住我來找你尋仇。
「我若斬你，非我斬你，乃是你靈台世界的自我墮落。」劍皇淡淡道。這話有些詭異，我如果把你給宰了，並不是我宰了你，而是因為你自我墮落，你若死去也僅僅只是死在你自己的手中而已，我不過為斬你之刀，這刀柄是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幽泉縱聲長笑，似乎聽見了什麼么最可笑的笑話一般，笑畢冷顏道「劍皇，你若能斬我，我現在為何還在這裏好好的呢？」
劍皇神態依然淡然無比：「既然無人可斬你，那你又何必逃？」
這兩人看上去就在那裏說話，語氣平淡，彷彿就是老熟人嘮嗑話家常一般，可驚天動地的鬥法從他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兩人之間實際距離不過相距十餘丈，可這十餘丈的距離時而彷彿相隔千山萬水，時而呼吸相聞。妖紅色的血光和充滿正氣的劍光互相糾纏，直打得風雲變色，鬼哭神嚎。這是劍道絕巔和魔道絕巔的大成就者的鬥法，元神之力互擊，不斷尋找對手破綻。雙方雖然不斷鬥口，卻也是一種論道，論道之餘又不斷尋瑕抵隙衝擊對手形神，伴隨在那雲淡風輕的言語中。
在離兩人鬥法之處相隔約三十餘里的地方的上空，雲端里高高矮矮影影綽綽地站了數十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或腳踩烏雲或駕馭深虹，或身披金光或身裹黑氣，有的長須及胸有的則是稚嫩童顏。
不過顯然涇渭分明地化作了兩派，一派仙氣萬方，一派則是極盡凄厲之能事。這些顯然是追蹤幽泉而來的正邪兩道眾修士。
由於此刻同仇敵愾，雙反已經不像之前那樣一見面就劍拔弩張，一言不合就各亮法器操傢伙就上的局面，反而全都神色複雜卻又緊張地看着遠方那不斷糾纏互擊的血氣金芒。
正邪不同，心思也自複雜。正道一方多為緊張，生怕劍皇不敵。幽泉出道以來，屠戮天下，修鍊那血雲大陣，曾一夜間連滅九派宗門。由於其魔焰滔天，正道精英盡出，於蜀山腳下來了一場大戰。
蜀山劍宗掌門李逸祁御鎮山神劍誅仙拼盡全力將之擊退，使得蜀山一派倖免於難，而李逸祁真人卻因強御誅仙劍而耗盡生命而亡。李逸祁乃是劍皇葉天士好友，那時劍皇正在海外，等他御劍而回時已經無力回天，因此一人一劍殺上了血魔殿，卻撞見了幽泉正在吸噬魔道高手真元用以療救誅仙劍創。劍皇衝冠一怒，雙方力斗之下竟然將浩大的魔皇殿給夷為平地。幽泉負傷在身，不願和劍皇搏命，一直南逃，而劍皇則窮追不捨，誓要斬了這個天下巨魔，還修行道一個太平。劍皇成名已有百多年，其修行如何當今天下只怕除了正在和他鬥法的幽泉之外無人了解，但向為劍宗領袖，正道中人自然不願看見劍皇敗亡。
摸到一方則較複雜了，當日劍皇殺上魔皇殿，並沒有傷及旁人，就是找幽泉的晦氣，這也變相使得當初被幽泉以血雲大陣困住的魔道修士逃得一命。但劍皇終究是正道絕巔高手，有他在魔道中人個個自危。劍仙修行與旁不同，行事殺伐果決，誅魔從不手軟，劍皇更是其中最為厲害的。若是幽泉敗亡，魔道中就再無人可以與之攖鋒，將來的日子可就難過了。然而救命之恩，即便是魔道修士，也是異常看重的，所以既盼著劍皇不要敗，又怕劍皇當真勝出，來日尋他們晦氣。
此時邪道一方以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子為首，這女子如果不清楚她的身份的話，那絕對是一個可以令所有世間男子瘋狂的絕代尤物。不過她身上穿的東西實在有點少，除了一些要害部位之外，簡直可以說是一絲不掛。
別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名頭可是響亮得緊，如果沒有這個幽泉老怪的話，她絕對是可以讓在場所有正道修士忌憚的存在。
「素還真道友，依你看，葉天士先生與幽泉老怪孰強孰弱？」正道一方一個白須及胸的老僧問那妖嬈女子道。
原來這女子的名字叫素還真，實在難以想像，名聲響透半邊天的魅魔的名字居然是如此的文雅。
素還真看了一眼這老和尚，目光中彷彿有水波蕩漾，這一瞥真是人如其名，人如其號，風情萬種啊，魅魔之命當真名副其實：「當真不愧為正道三皇之一的劍皇，一身修為驚天動地，妾身早年也和他打過交道，深知他一身劍道修為已經到達絕巔，但是魔皇乃是我魔道不世出的天才，此時誰強誰弱，那還難說得很。」語聲柔媚入骨，引得在場的一些修為並不如何高深的人物神情都有些痴迷了。
「素還真，你莫在此擺你那狐媚之術。」老僧旁邊一個面容清矍的道人見情勢不對，當即上前一步冷然道：「貴我雙方既然共伐這天下凶魔，你便莫要挑戰我等的忍耐之心。」
素還真嬌笑道：「哎喲喲，玄皇大人嚇煞奴家了。」說着還撫著自己的胸口做驚嚇狀，不過看她神情，鬼才相信她當真是怕了。
素還真口中的正道三皇就是這個道士青雲真人，因為其道德高深，正道修士稱其為玄皇；還有一個就那個白眉和尚洛陽白馬寺住持白雲大師，人稱僧皇以及此時與幽泉鬥法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劍皇葉天士。
所謂正道三皇不過是一種名號，並不是他們自稱而來。修士所追求的不過是超脫長生，即便是那魔道修士所求也不外如此，那皇之一字主要是針對其本身的大功德而來，並不是修行境界。
魔道之中其實也有高手，如眼前這個魅魔素還真，但由於幽泉修鍊那可怖無比的蚩尤血神大法，但凡出名的魔道高手當日在血魔殿皆被他吞噬一空，這魅魔已經是碩果僅存的高手了，這還是她天性謹慎，發現不對然後及時抽身又加上鑽了劍皇來襲，使得幽泉不得不全神應對而無暇他顧的空子這才逃脫了殺身大禍。要說到此時的魔道的實力，可以說是幾千年來最為弱小的時候了。
此時正道精英齊出，正道三皇領銜，此時的幽泉老怪只不過剛剛好牽制了一個劍皇而已，若是正道中人此時突然發難，在場之人只怕無人能逃。魅魔的惑心狐媚之術雖然善於勾動人心慾念進而以此反克於人，但偏偏在場有個僧皇白雲大師。
佛門修士神通如何常人難窺真相，但魅魔卻心知肚明，狐媚之術對他人還好，即便是對上了玄皇青雲真人以素還真的修為即便不敵也還可以逃脫性命，可一撞到僧皇，她最大的撒手鐧便被人克製得死死的。
那時候僧皇以大慈悲心法克制其狐媚之術，玄皇則發動兩儀微塵陣，雙劍合璧之下素還真絕對會被人滅得灰都不剩。
所以這才暗地裏施展了狐媚之功試探，一會即便是要打起來自己也好事先做個準備。沒想到這青雲真人一出現，一股極清寧的氣息散佈而開，剛才被自己的惑心之術勾動心神的修士猶如醍醐灌頂，紛紛清醒了過來。
得知自己無聲無息之間被人暗算，正道中人有些脾氣火爆的，當場就罵了出來。當真是佛也有火，這些人雖然修為高深，但也不是沒脾氣的，罵起人來固然不帶一個髒字，但也極其難聽。
素還真神色凝重地看着青雲真人：「真沒想到道家中居然還有人可以這樣不聲不響地破去我的法術，玄皇果真名不虛傳啊。」
青雲真人不答話，但是渾身清光大放，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從他頭頂上升起，這劍也不知道用何物煉成，並不像其他仙家神器那樣一出世就仙氣萬方，普普通通，猶如石質。可一看見這柄古樸至極的長劍，不論是正道修士還是魔道修士，全部都齊刷刷地在雲端跪了下去。
他們跪的不是玄皇，而是鄭而重之地朝這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長劍大禮參拜。
就連白雲大師也躬身打了個稽首，他只跪佛祖，如此大禮已經是極其罕見的了。
行禮完畢以後，眾人站直了身子，素還真一改之前的妖嬈媚態，而是用一種不可思議地語氣道：「人皇劍，真沒想到傳說中的軒轅天帝的人皇劍竟然在上清宮。」此時她已經不奇怪了，人皇劍乃是仙家第一神器，催發到最極致狀態，有重定山河之序的大神通，破她的媚術實在太簡單了。
人皇劍，又稱軒轅劍，乃是上古第一代人皇，華夏始祖軒轅人皇的隨身佩劍。倒不是這人皇劍的威力有多麼大，而是見人皇劍便如見華夏人祖，即便是正邪不同，但是在人皇劍面前，任何人都得保持幾分禮數，畢竟他們也都是炎黃子孫，無非所求不同，心境各異罷了。
青雲真人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看着遠方天際那兀自糾纏不休的金光血氣，嘆道：「如此激烈的鬥法，縱有人皇劍也沒有辦法送到葉天士手裏啊。」
青雲真人為何如此感嘆呢？
葉天士人稱劍皇，劍道獨步天下，雖然說一世修行到了盡頭萬法皆可取為我用而毫無滯礙，不是劍仙也可以用劍作為法器，但是對於劍仙來說，用劍器最能發揮他們神通的極致。人皇劍神用無方，若是到了葉天士手裏，威能不可想像。但此時幽泉和葉天士神氣相互糾纏，大法力相擊相消，除非傳說中的金仙下界，否則沒人可以插手他們之間的鬥法，即便有人皇劍在手也是一樣。
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修行到了葉天士和幽泉那樣的境界已經是最高，若想要更有突破已經不可能，除非成仙。在場雖然有僧皇玄皇，也只能在遠處乾瞪眼，束手無策，這種忙不是想幫就能幫的了的。
「劍皇，你如果只有這樣的能耐，那今夜就是我斬你了。」幽泉老怪渾身籠罩在一片血芒之中，用一種挑釁的語氣道：「一世修行只為成仙活，你修行已到世間法盡頭，不去追求那待詔飛升之境，卻跑到這裏來與我相殺相鬥，何苦來哉？」
葉天士渾身也是金光大放，恍惚間整個人都化作了一柄天下最為犀利的神劍：「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我一生修行不為成仙而修，也不為成仙而不修，能成仙固然好，不成仙我也了無遺憾，所求如此而已。幽泉，我勸你早日回頭，雖然難免一死，但終究可以保住元神入輪迴而去，否則萬劫不復之時，莫怨我葉天士手下無情！」
「你若有這樣能耐，早就使出來了，何必和我絮聒到現在？」幽泉在血雲中怪笑一聲，化作了一個神氣間與葉天士有幾分相似的形象：「看見了嗎？劍皇，這就是你唯一的愛徒，他元神已經為我所用，你要斬我就得先讓你的徒弟萬劫不復。另外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的血神大法已經大成，在這血雲中還有這樣的元神一萬個，只要還有這樣的一個元神，我就能重生，而你每斬滅一個元神，你的殺孽就重一分，將來的天刑，嘿嘿……」
兩人此時神通互擊，早已經不能使用別的神通，即便是那「妙語殊勝」的功夫也不行，此時兩人就是在平常不過的說話而已。
劍皇就是告訴幽泉，自己尚有絕技未用，他若聽自己勸告自斬入輪迴中去，那麼還可以保得自己將來可以重修正果，否則必將為自己的絕辣手段萬劫不復。
幽泉則祭出了另一個殺招，自己吞噬的所有人的元神血脈已經化為己用，即便劍皇可以斬滅自己一個化身，但也不可能徹底將之斬滅，反而會因為如此而承擔所有的業力因果，即便他大獲全勝，將來飛升時的天刑考驗就基本不存在度過的可能性。反正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自己也不虧啊。
劍皇淡然笑道：「幽泉，你可知我雖然修行也是道家正法，卻被人稱作是劍仙嗎？」眼中雖有痛惜，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勘破生死的悲憫。
幽泉微微一愣,不知道劍皇這話時什麼意思：「為什麼？」
「你馬上就知道了。」劍皇話音落下，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忽然光華大盛，一柄燦若晨星，亮若秋水的長劍憑空出現。這長劍一出，隨即化作點點星芒，就在這一瞬間，幽泉忽覺自己身形猛然間被什麼力量給牢牢鎖定，這種鎖定可不僅僅是自己本體，而且還包括了自己已經化入血雲之中的所有的化身。幽泉修行高絕，一念間就明白這是什麼用意，這種手段是什麼他當然弄不清楚，對手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是他關心的，而是結果令他亡魂大冒，一旦劍皇真有手段斬滅自己一個，那麼所有化在血雲中的自己也會瞬間被斬滅，其中也包括自己的本體。
「這是什麼功夫？」已經被牢牢鎖定的幽泉第一次生出了恐懼之念，在喝問的同時也將自己的精氣神提升到了最巔峰的狀態，一直籠罩住他形神的血芒也瞬間化作遮天蔽日，輻射十餘里的垂天血雲，這是蚩尤血神功催發到極致的狀態，可他悲哀地發現，即便自己將這血雲大陣催發極致，所有化入其中的形神依然被牢牢鎖定，無遠弗屆，無所不至。
葉天士的臉上古井無波：「誅魔慧劍！」
「誅魔慧劍？」幽泉聽了心中即迷惑又驚恐更是大惑不解，修行如他雖然不可能盡知天下秘法，但是就玄理而言他還是能琢磨明白幾分。劍仙修行的發端和別的清修之士不同，其關節處甚至與佛門有些類似，講究定念深入，以元神為劍，以元氣為劍氣，以肉身爐鼎為劍鞘，修至絕巔不顯化化身，那無孔不入的劍氣就是劍仙的化身，為天下攻伐之最。誅魔慧劍其實並不是一種劍道術法，指的是一種修為境界，這種修為境界是劍仙入門第一課，只有修成了誅魔慧劍，這才能談接下來的修行，否則一生都只能在門外徘徊。
「怎麼可能！」幽泉一邊提聚魔功一邊喃喃自語：「誅魔慧劍竟然有這樣不可思議的神通，你騙我的！你別忘了，在我的形神之間，還有你的唯一愛徒，你若欲斬我，便要先斬他。」
「真人無妄！」葉天士卻彷彿完全沒有聽見幽泉的威脅，喝道：「我一生從不妄言欺詐，你不了解劍仙修行，自然會認為我在誑你。朝聞道夕死可矣，幽泉，我敬你是一代魔道宗師，在你死之前，我會讓你死個明白。」言畢，葉天士整個人衝天而起，半空中光華大放，無量光豪之中，有一尊法身顯現，三面八臂，每隻手中皆持掌一柄誅魔之劍。這三面八臂法身乍一看與佛門本尊之功所顯化的本尊法相極其相似，可仔細看卻知大異其趣。這三面八臂法身都是劍皇面目，神情或淡然，或凌厲，卻並無半點慈悲之色。這就是劍仙修至世間法盡頭以後，所顯現的陽神法相。
這法相顯現僅僅只是一瞬間，隨即變化作了一道弱不可查的光芒，滿天劍氣豪光全部收攝入這道微弱光芒之中。「慧劍誅魔，斬我明道！」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飄蕩在天際，似乎微弱，聽在耳中卻如雷鳴獅吼！
這是劍皇一生修為的絕唱，將自己的元神元氣甚至還包括了劍仙的肉身爐鼎全部化作了這倒猶如混沌初開的那一道劍光。
這劍光初始只有極其微弱的一道，但是甫一出現，立即化作了無量光毫，照透了半邊天宇，儘管此時皓月當空，但是在這猶如太陽一般明亮的劍氣豪光的映照下，也不由得黯然失色。這是要祭煉生命方才能發的出來的至高一劍。這無量光毫一出，所有血雲盡被冰封，一動不能動了。
什麼是劍仙？這就是劍仙，一劍出，邪魔遁跡。
幽泉所化的血雲雖然輻射十餘里，但是在這無量無相的光毫的照耀下，猶如春陽融雪般緩緩消失，假如站得近，也會發現那血雲中有一道淡淡清輝被那金色劍芒包裹，然後激射而出，射向天際不知名的遠方，再無消息。
血雲散，幽泉滅。
幽泉滅，劍皇隕，
劍皇隕，萬劍齊哀。
數十裏外，無論是正道魔道，只要是以劍為法器之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湧起了一種莫名的哀悼之意。仔細審視之下會發現，這並不是自己心中的哀思，而是手中劍的一種哀婉。甚至連那人皇劍，也暫時脫離了青雲真人的掌控，劍尖朝向那萬道光毫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清越的劍鳴，彷彿是在送別一般。
白雲大師朗聲宣了一聲佛號：「葉施主捨身降魔，於無量光毫中解脫，高風亮節，可讓我等好生欽敬。」
青雲真人也面有悲色：「葉天士，你這心腸好生……嗯，你不枉劍皇之名，不枉劍仙之修，貧道唯有以此曲送你一程，願你一路走好！」說着取出一支白玉長笛，幽幽吹奏，神音如潮，有殺伐之意，也有哀悼之心，更有不盡心緒，盡托此曲之中。
魔道一方則是一片沉默，即便是素還真，也收起了原有的一身媚態，朝着那無量光毫端端正正地長揖為禮，她身後的魔道修士也如他一般。劍皇斬落了幽泉，也等於救了他們一干人等，這一禮雖然劍皇已經看不見，卻也受得起。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