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殊死迷途3

「嘩！——」

轉天深夜，一場傾盆大雨將秋末殘存的最後一絲溫暖衝散，令本安寧靜謐的夜晚一片喧囂與倉皇。

豪宅區某棟樓的頂層樓道中，吉姆雙眸微閉着靠在牆邊，終於等來了那個人。

下了電梯，威爾徑直朝他走來，神色焦急而擔憂。

「夢晗怎麼了？」

吉姆剛剛給他打來電話說她出了些事，他掛斷電話后馬上就趕來了，不顧夜已深，外面還下着雨。

「我想，她不是很好，也許你可以陪陪她。」

吉姆緩緩睜開了雙眸，仍舊倚著牆邊，淡淡回答道。

一怔，威爾旋即點了點頭，輸入完密碼推門便要進去，卻被吉姆叫住。

「裏面的地上好多碎片，你小心些。」

他頓住叫住望向吉姆，只聽他肅然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碎片？」

為此他錯愕地蹙了下眉，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然而吉姆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並未解釋是怎麼回事，只是，剛要走，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望向威爾又道：「跟我沒關係。」

如果不說清楚了，恐怕威爾會誤會。

一怔，威爾旋即反應過來，忽而淡淡一笑。

「我知道，我相信你，這麼晚給我打來電話，你一定是擔心她的。這就證明，你已經接手區了她，吉姆，謝謝你。」

拍了拍吉姆的肩膀，威爾笑着說出了這樣一段話，笑得很是欣慰。

目光一沉，吉姆不再說什麼，終於轉過身朝斜對面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威爾加深了笑意。

除了欣慰，還有感激。

——

吉姆說得沒錯，地上果然有很多碎片，剛一進去威爾就注意到了那些碎片反射出來的微光。他不敢開燈，怕驚醒了睡夢中的女人，走得格外小心。

沙發上，董夢晗睡得並不沉，似是又做了噩夢，忽然驚呼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夢晗？」

就在這時，一聲深沉的呼喚忽然打破了客廳中的沉寂，令董夢晗來不及驚惶，本能般站起身去打開了燈。

客廳一下子燈白如晝，董夢晗怔怔地望着那張高大的身影，一時說不出話。

望着董夢晗，威爾的目光漸漸溫柔起來，滿是疼惜。

她的眼眶還泛著紅，明顯大哭過，而且剛剛的噩夢令她出了很多冷汗，額前的髮絲已被浸濕。

「威爾，你怎麼來了？」

終於，董夢晗不再愣神，而是錯愕地問道。

「吉姆叫我來的……夢晗，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邊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威爾一邊望着滿地的碎片問道。

一怔，董夢晗旋即瞭然地點了點頭，又在沙發上坐下。想起剛剛的事，眼眶頓時又濕潤了，眼角閃爍著淚光，格外灼目。

「我爸來過了，我們大吵了一架，都是他摔的。」

望着茶几上某一點，董夢晗淡淡地回答，嗓音卻是沙啞的哽咽。

「吵架？為什麼會吵架？」

聞言，威爾錯愕地睜大了眸子，不曉得他們怎會吵得這麼凶。

「他找我要錢，想繼續賭博……我沒給……」終於，董夢晗再也忍不住，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如今一想起自己的父親，她就滿心的疼痛。

一怔，威爾旋即沉默下去，望着痛哭的女人無比的疼惜。

緩緩走過去，他坐到她的身邊，輕輕攬過了她的肩。

「夢晗，不要傷心，你父親只是一時糊塗，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他竭力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安慰道。

「他打了我……我、我們已經斷絕父女關係了……」

董夢晗卻愈發悲傷，說着已是泣不成聲。

「……」

終於，威爾怔住，一時陷入了倉皇，顯然這是他沒有料到的。董輝向來將她視作掌上明珠，怎會打她，他們竟然還斷絕了父女關係……

「夢晗……」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深呼吸一口，開口喚道。

「不要再哭了好么，你這樣……我真的好心疼。你並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我，不論發生什麼，我會永遠在這邊陪伴着你。」

他的嗓音深沉而略帶沙啞，回蕩開來卻是無比動聽。

伴隨着窗外的雨聲，顯得無比靜謐。

董夢晗怔怔地抬起頭來望向他，一雙滿含淚水的眸恍惚而迷濛。

終於，下一秒，她撲進他的懷中放聲痛哭！

「嗚哇！——」

胸前傳來一陣一陣滾燙的濕潤，威爾被灼痛了心靈，卻面露笑意溫柔地撫着她的背，任由她在自己懷中哭個痛快。

「威、威爾，我想放手了……我想對塵軒放手了……」

不知哭了多久，董夢晗窩在他的懷中斷斷續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不想再與邵安喬爭了，我不想再報復她了……我真的好累……好累……威爾，你知道么，我真的好累……嗚嗚……」

不等威爾說什麼，她繼續道，哭聲沉悶的哀傷，令人心碎。

「夢晗，你終於想通了么？」

終於，威爾欣慰地笑了起來，一邊望着懷中的女人一邊問道。

董夢晗緩緩抬起頭來，對上他含笑的雙眸，點了點頭。

「夢晗，我希望你真正快樂起來。」威爾的笑容愈發欣慰，重又將女人擁入懷中，他抱緊她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目光中滿含企盼。

沒有什麼，比她的笑容更加迷人了。

一周后，那場備受矚目的記者發佈會結束后，董夢晗與吉姆回到了豪宅區。

樓道中，就要各自回家了，董夢晗忽然邀請吉姆來自己家坐坐。

……

「其實我一直挺希望有個弟弟的。」

董夢晗忽而陷入了沉思，幾秒鐘后，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一怔，吉姆拾起目光錯愕地望向她。

……

「所以，我挺羨慕邵安喬的。」片刻的沉默，董夢晗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第一次那個曾經恨之入骨的女人表達了羨慕之情。

目光一沉，吉姆陷入了沉思。

是因為她有他這個弟弟么？

……

「塵軒就要訂婚了，我真的好難過……」

她捂住面孔，終於道出了心底的哀傷。

吉姆的笑意漸漸僵在唇角，望着那張無助顫抖的身影，忍不住雙眸泛紅。

「我好像繼續憎恨他們，可、可是，我累了，真的恨不起來了……這樣雖然釋懷了許多，可是，卻也比以往悲傷了許多……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嗚嗚……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無力……」

她清婉的嗓音被淚水洗過，變得格外熾熱，顫抖而沙啞地回蕩開來，令人心碎。

「有的時候，只有放下一個人，我們才能注意到另外一個人。你難道沒有發覺么，威爾非常關心你。」

緊緊凝視着那張顫抖的身影，吉姆說出了這樣一段話。

「我知道……我知道……」

董夢晗深深低下頭去，呢喃道。

「可、可是，我有太多不堪的過去，我懷過孕還流過產，我、我已經傷痕纍纍殘破不堪，我配不上他……」她再次捂住面龐，一邊放肆地痛哭，一邊呢喃道。

「愛情沒有般不般配，也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對上那雙含淚的眸，吉姆繼續道，口吻充滿了慰藉。

「你沒有資格剝奪一個人愛的權利，同樣沒有資格剝奪自己被愛的權利，給他一次機會吧。」見董夢晗的神情愈發恍惚，他淡淡一笑，繼續道。

「如果你真的有個弟弟，我想，他也會希望你能幸福。」

「吉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

董夢晗深知，如果最終她與威爾在一起了，最要感謝的人就是吉姆。那個威爾最欣賞的人，邵安喬的弟弟——吉姆？瓊斯。

——

轉天，莫氏醫院。

董夢晗怎麼也沒想到，她與父親決裂后不久，父親會出車禍。她叫上吉姆早早趕到醫院，恰巧莫塵軒與邵安喬那兩個人也在。

看到重症監護室中，父親渾身插滿了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她忍不住潸然淚下，見到那個男人的一霎間，本能般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她想救父親，她不想失去他……

到了這種時候，她才幡然醒悟，原來自己根本無法失去父親……

當天上午，董輝轉到了普通病房，在妻子和女兒的陪伴下終於醒來。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兩個人，他頓時眼眶一紅，流出兩滴熱淚。

在死亡的邊緣徘徊過，他不再執迷不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一霎間，歉然、哀傷、感激，種種情感湧上心頭，令他老淚縱橫。

「小晗，爸對不起你……爸不該打你……」

他艱難地抬起手來，一邊撫著床邊女兒的面孔，一邊愛憐而疼惜地道。

董夢晗不住地搖著頭，早已泣不成聲。

「爸，是我錯了，我不該任性地和你決裂……爸，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人要好好生活在一起，不管貧窮或富有，只要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好么？」

一邊牽起唐雪的手，一邊牽起董輝的手，董夢晗企盼地說出了這樣一段話。

唐雪也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望着死裏逃生的丈夫，望着痛哭不止的女兒，大力點了點頭。病床上，董輝也點了點頭，望起來滿是欣慰。

或許，只有這樣的意外才能讓他們明白親情的可貴。

他們可以沒權，可以沒錢，但不能沒有彼此的陪伴。

感謝上蒼，他們的醒悟並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