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過理塘

2009年9月24日理塘

我覺得我才睡下，就被楊師傅叫醒了。車都已經發動了。天還是黑的，我跌跌撞撞地上車，爬了幾次都沒爬上去，渾身痛疼乏力得一塌糊塗。楊師傅探身過來一把把我扯上去。叫我在車上睡。說早上上路，路上車少。今天可以跑到雅江。

我用安全帶綁好自己，強行振作起來。給楊師傅點煙，陪他說話。路上一輛車都沒有。貨車沉默地呼嘯在山路上。遠射燈照在山路上像時光隧道一般。一時簡直不知道去往何方般迷茫。好像很多年來，我都一直在路上一樣。旅行，好像已經經歷了一輩子那麼漫長倦怠。我想，我以後不會再去旅行了。長路走下來，什麼都沒有，只是寂寞而已。有些事情做過一次，就夠了。

自從楊師傅昨晚說我可能有夜盲症后，我發現真的看不清楚夜裡的東西了。一路山石如怪獸朦朦朧朧，夜晚聽到的那些靈異事件在腦海里反覆回放。但此刻我可不想和楊師傅談論此類話題了。腦子跟搗漿糊似的。懵懂的很，一時找不出話題來，楊師傅也瞌睡的不時甩甩腦袋。我翻出毛巾，倒點礦泉水濡濕。遞給楊師傅擦臉。楊師傅感激地沖我笑笑。問我旅行可好玩。我為了給楊師傅趕瞌睡，講起一路上的故事。講著講著，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這一路原來真的很艱難。只是當時在其中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不免驚心。

楊師傅對我們雙人騎摩托進墨脫非常敬佩。他說那條路上基本都是四川的司機。因為四川山路多，四川司機的技術都比較過硬。但是他都不敢走那條路。同鄉有兩個司機翻車死在那條路上了。

過海子山口的時候，正逢日出，一線陽光衝破天際線，山色一時明白過來，壯美無比。山巒之間白色的雲霧籠罩，大貨車如同行走夢幻之中。我激動地拿相機拍照，光線不夠，總拍糊掉。楊師傅特意停車讓我拍照。劉師傅也停車過來，靠在車頭邊抽煙邊閑聊。空氣寒冷徹骨。我問他們是不是常年走這路，看到這樣的風景仍覺得壯觀。劉師傅說，大部分時候只是看路，並不注意風景。這麼停下來看看，確實是很美。

楊師傅問我有沒有走過冬天的川藏，說景色壯闊無比，那又是另一番境界了。而且冬天車少，走在荒原上，上百公里荒蕪人煙的感覺啊。那時候覺得很孤獨的感覺。不過回到城市裡又覺得堵的慌。過些年不想開車了，太辛苦，但不曉得習不習慣安定的生活了。楊師傅靠車上抽煙，一邊閑聊，一邊等我拍照。

搭楊師傅的大貨車一路顛簸。路上風景幻變流離，心情也起伏不定。愈近雅江，心愈亂，如春草瘋長。午後到雅江縣城，我決定下車，暫時不回成都。楊師傅很擔心我，我坦言相告，雅江有個藏族朋友，去時爽約沒有見面，回程一定要去見一次。這是路上的一個約定。

楊師傅停車路邊，我們抽了支煙，依依惜別。買了兩包煙，又將包里剩下的最後幾支棒棒糖一併遞給楊師傅，感念他一路照顧，說日後有機會去邛崍看他，這一路走下來已經是好朋友。楊師傅說希望有機會還能搭我去旅行，帶我走次冬天的川藏線。那是他覺得最美的川藏景色。他都跑這條線路，什麼時候想上路給他打電話，隨時歡迎我搭他的車。

遠遠望見大貨車轉過彎道看不見了，才轉身往雅江縣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