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8節

8

我終於明白,要等局長"有時間"是不現實的,畢竟跟局長下棋還不完全等同於排隊上廁所。排隊上廁所可以等,可是,跟局長下棋必須主動出擊。

辦公室的大姐們都看出來了,她們都挺幫忙的。馬大姐又獻了一次蜜桃,周大姐的鮮奶也貢獻出來了,甚至秘書張曉紅還獻了一次人蔘,結果都沒有用,我還是只能在旁邊看一看,拍拍馬屁。

還好,至少吧,跟局長混了個臉熟,在電梯里遇上點點頭什麼的也變得自然了。

但是,這些不解決問題,就像排隊上廁所的時候放個屁,固然給腸子騰出了一點空間,可是並沒有快感。

偉人說過: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

摘自《伍天舒日記》

機會在一個暴風雨的下午來臨。伍天舒的機會總是在暴風雨中到來。

高爾基在《海燕》里說過:"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他不是海燕,他不知道海燕在暴風雨里有多難受。

暴雨淹了大街小巷,下水道成了上水道,什麼髒東西都上來了,漂了一大街。

下了班,沒有人走,局長也不走。別看他有四個輪子,可是就眼下這形勢,大街上水漫膝蓋,橋下面還不要在褲腰以上了?

在暴風雨中,左副處長來了,這樣的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於是,棋盤擺好,局長又開始下棋了。

伍天舒湊了進去。送了這麼多回蜜桃和鮮奶,他現在已經可以輕手輕腳地去看局長下棋了,不過,還沒有發言的資格。

照舊,局長還是下白棋。

左副處長以三連星開局,而局長是星小目布局。現在,伍天舒對這些布局的術語已經倒背如流了,只有這樣,才能讓別人認為他是個高手。

布局階段,局長大獲成功,逼得左副處長只能下宇宙流,也就是武宮正樹喜歡的那一種。

伍天舒一邊假裝很認真地看,一邊在想怎樣才能跟局長下一盤。

正下著,有人敲門進來,一看,是財務處的小劉。

"左處,下棋呢?"小劉說,沖局長笑笑。

"有事嗎?"左副處長問。

"有。"

"沒看我正跟局長下棋嗎?等會再說。"左副處長心裡一定在罵小劉沒眼力。

"急事。"小劉有些尷尬。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來找左副處長不是個好差事,可是好差事輪不到他。

"什麼急事?"左副處長很不滿的樣子。

"剛才有你一個電話。"

"那你沒告訴對方我在開會嗎?"

"告訴了,可是那人又打過來了。"

"誰呀,找我幹什麼?"左副處長更加不滿。

"說是你小舅子。"

"我小舅子?什麼事?"左副處長有點緊張了。他一向怕老婆,老婆像皇帝,小舅子就像皇帝的貼身太監,得罪不起。

"說你母親掉水坑了。"

"啊!"左副處長當時就躥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家附近有幾個出名的大坑被稱為"萬人坑",從來沒有人管,只要下大雨,一定有人掉進去,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

"怎麼不早說?"左副處長急了,反而怪起小劉來。

伍天舒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要去給別人報噩耗。

左副處長走了,冒著暴雨。

局長很失望,眼看就要屠龍成功。正下得過癮的時候,突然對手走了,就像拉屎拉到一半就不得不提上褲子走人,十分的不爽。

"小伍,來,咱們下。"局長主動邀請。看得出來,他真的很不爽,他需要找一個人來爽一爽。

喜從天降啊!伍天舒激動得暫時性失明十五秒。

伍天舒坐在剛才左副處長坐的椅子上,屁股上還能感受到左副處長的溫度。

伍天舒拿起一粒黑棋,"啪"的一下,拍在棋盤上。

外面,暴風雨戛然而止,然而伍天舒全然沒有注意到。他正在心裡特別感激左副處長的母親呢,感激她用她寶貴的生命為他爭取到了寶貴的機會。

"小伍,你水平怎麼樣啊?"局長問。在伍天舒拍下第一個子之後,局長覺得還是先弄清楚這個小子的底細好一些。

"這個,業餘五段。"伍天舒壯著膽子說。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那顆棋子拍得太用力了。

局長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伍天舒一眼,有點絕望或者有點後悔,尷尬地想笑又不想笑的樣子,然後就不說話了。他不知道,伍天舒這個"業餘五段"是陳祖文封的。

局長明顯有些緊張,下棋的節奏比平時慢了很多,甚至手有些發抖。毫無疑問,除了聶衛平之外,伍天舒是他遇上的最高的高手。

二十多手過去,伍天舒開始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妙。往日在一旁看別人下棋時那種應付裕如的感覺沒有了,他感到局長的每一顆子下去都點在自己的要害上,都那麼讓人難受。每次局長落完子后,伍天舒都後悔不迭:這才是要點啊,我怎麼剛才沒有去占?

又過了二十多手,伍天舒的棋明顯開始崩潰。這個時候伍天舒才猛然醒悟,自己不過是一個草包,而不是什麼"業餘五段"。

局長已經不緊張了,而是有些激動起來,他看伍天舒的眼神變得更加奇怪。

一百零八手的時候,棋已經沒有辦法再下下去,滿盤都是白棋,伍天舒一塊也沒有活,全軍覆沒。

"你是業餘五段?"局長終於說話了,他笑著說,那是一種氣憤至極的笑容。

"嘿嘿。"伍天舒很尷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恨不得一頭栽到地上假裝抽風。

"小夥子,做人要誠實。"局長說完,站了起來,一推棋盤,頭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暴風雨再次來臨,而且更猛烈。

局長氣昏了頭,憤怒地下了樓。司機正在樓下的傳達室等他,見局長來了,急忙去開車。

局長很不爽,他原本以為伍天舒會讓他爽一回,誰知卻是一個冒牌貨。世界上還有比遭遇冒牌貨更不爽的嗎?就像伍天舒在新婚之夜,原本準備人生第一爽的那夜晚,卻因為老婆是個冒牌貨而變成了人生第一不爽。

暴風雨中,局長義無反顧地上了車,冒著風雨的襲擊,走了。

不幸的是,局長的車在橋下拋了錨,所有的車都被堵在後面。警察也不客氣,竟然讓車裡的人出來推車,局長不得已也下來趟水,憋了一肚子的火。

伍天舒欲哭無淚,心如刀割。

伍天舒知道,暴風雨中到來的機會歷來都是這樣靠不住的。

如花安慰他,安慰半天,她也哭了。

"想當官咋就這麼難呢?"如花說。

抱頭大哭的結果是兩人都沒有吃晚飯,批評與自我批評成了他們當天晚上的精神食糧。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這個狗日的陳祖文是罪魁禍首!要不是他胡說什麼伍天舒是"業餘五段",伍天舒那天也不會冒冒失失地去找局長下棋,也就不會讓局長窩一肚子火回家。

"找狗日的陳祖文算賬去!"伍天舒高呼,"我要揭穿他的虛偽面目!"

第二天早上起來,伍天舒長了一臉的膿包,那都是內火造成的。

下班之後,伍天舒來到了棋苑。

"有沒有看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瘦瘦的,戴副眼鏡,穿黑色襯衫的人?"伍天舒逢人就問。

確切地說,他也沒有逢人就問,只是準備逢人就問,因為他問的第一個人就告訴他了。

"你說的是陳祖文吧?"回答伍天舒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看上去挺斯文。

"對,對,就是他,你見到他在哪裡嗎?"伍天舒很興奮,恨不得立刻找到他。

"你找他幹什麼?"小夥子問,很奇怪的眼神,明顯不懷好意。

找他能幹什麼?揍他。可是,伍天舒不能這樣說。他說:"我……我找他下棋。"

"找他下棋?"小夥子用很怪的語氣問。見伍天舒一時沒有回答,小夥子突然笑了,似乎他明白了什麼,事實上,他確實明白了什麼。

"他是不是說你是業餘五段?"小夥子料事如神。現在輪到伍天舒一臉疑惑了。

"嘿嘿,你怎麼知道?"伍天舒很尷尬。

"他看見誰都這麼說,他封的業餘五段估計有好幾百了吧。"小夥子笑道。

"啊!"伍天舒這一驚更大。

"你現在肯定找不到他。估計,最快也要兩個月以後吧。"

"為什麼?"

"他進去了,又犯病了,隔一段時間犯一次。你要真想找他,可以到精神病院去試試,就說你是他侄子。"

伍天舒一腦子空白。這個時候他反而一點也不恨陳祖文了,只恨自己,怎麼就聽信了一個神經病的話?

局長好幾天沒有上班,有人說是那天淋了雨感冒了,可是馬大姐的消息是:局裡有人說,親眼看到局長和一個女人在會議室里"那個",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局長老婆耳朵里,局長老婆正在鬧離婚。局長怕得要命,因為局長的老丈人那可是惹不起的。

整個局裡都在傳說局長在會議室里的故事,馬大姐則表現出一個新聞工作者才有的敏銳嗅覺和嚴謹態度。

"小伍子,你過來。"馬大姐說。自從她把自己的蜜桃獻出來之後,自我感覺好像就是伍天舒的恩人,說起話來口氣很硬。

"啊。"伍天舒哼哼唧唧地蹭過去,心情正不好,沒心思跟她說話。

"小伍子,你總跟局長在小會議室里下棋,有沒有發現那裡有問題?"馬大姐問,眼裡放射著光芒。每當問這類事情的時候,她的眼裡一定放射光芒。

"沒注意。"伍天舒無精打采地說。才跟局長下過一次棋,怎麼就成了總跟局長下棋?再者說,就算會議室里真有過故事,怎麼會留下蛛絲馬跡,還不早就處理了。

"觀察事物太不認真,比如說,有沒有聞到過什麼味道?"馬大姐接著問。她對伍天舒的回答顯然不滿意。

"什麼味道?"伍天舒反問。

"你說什麼味道?奇怪的味道。"馬大姐提示。

"奇怪的味道?什麼奇怪的味道?"伍天舒這一次是裝傻。

"嗨,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就是你跟你老婆那個之後,你又沒有洗澡,就會有的那個味道。"馬大姐按捺不住了,顧不得什麼臉皮,就直截了當地說。

"怎麼會有我老婆的味道?那不麻煩了。"伍天舒一時沒有回過味來。

"哼,你走吧你走吧。"馬大姐什麼也沒有問出來,氣哼哼地不再理伍天舒。

伍天舒走開了,其實這個時候他明白馬大姐想要問什麼,無非是想知道局長到底有沒有在小會議室里發生過什麼男女關係。伍天舒不是傻瓜,這樣的事情別說不知道,就算是知道,那也不能說啊。

馬大姐和伍天舒的對話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局,還好,馬大姐竭力把伍天舒描繪成一個傻瓜,一個沒眼睛沒鼻子的傻瓜。

局長在一個星期之後回來上班了,他的說法是這段時間他去了市裡開會。

"開個屁的會。"馬大姐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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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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