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物語之扶子與蛇 第六章

化物語之扶子與蛇 第六章

地點,自然是那個神社的遺跡。

位於山上,被廢棄的神社。

時間,在準備的過程中,不知不覺來到了午夜。

本來也想過等到明天再來,但是再過一天鱗片的痕迹——蛇切繩的痕迹大概就會到達面部了(真成了那樣就沒辦法隱藏了,再怎麼說這個季節裹着圍巾都太奇怪了——就算跟千石說了這個鱗片的痕迹普通人是看不到的),為了爭取每一秒可能的時間,就算是午夜,也不得不做。我家對於我是徹底的放任主義,神原那自然是不用說了,不過千石還是個初中生,不回家肯定會讓家裏人擔心,於是請學校的朋友作了個不在場證明(住在同學家啦之類的),總算是迴避了這個問題。理所當然,除了下詛咒的那位之外,千石在學校里還有其他的朋友。

朋友多真是件好事。

我不禁這麼想到。

本來,在要來到整個事件的起因神社遺跡這件事上,我是感到非常不安的,忍野倒是「沒關係的哦」下了這樣的保票。我還以為是因為在這裏貼上了符所以不要緊,不過忍野說這是程序的問題。就算對方是負面的東西,只要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夥伴就行了——這樣。也只有在那個地方,蛇切繩的存在才會跟周圍的環境區分的更開——也更容易被觸碰到——忍野是這麼解釋的。

其實我是沒聽明白。

不過專家說的就姑且信之吧。

跟待在三樓的小忍打了個招呼之後(果然還是因為Mr.doughnut的關係和忍野吵架了。好像忍野又把小忍喜歡的doughnut全部吃光了。忍野咩咩,你就不能有點大人的樣子么),離開了學校廢墟,直接回到了家裏。果然,神原並沒有對在同一房間裏面的千石,還有回家來的兩個妹妹出手。

「做得很好,神原!忍耐得好!」

「嗯……聽到阿良良木前輩這發自真心的褒獎,我至今為止第一次覺得調戲阿良良木前輩過了頭了,有點後悔呢……」

神原的語氣有些低落。

看樣子並不是說服,而是有好好的跟千石對話的樣子。而且感覺對話的氣氛被千石主導了,

「歷哥哥,神原姐姐很溫柔呢」

果然如此

「把bloomer借給了我呢」

「那可算不上是溫柔的標準」

這是值得紀念的對千石first吐槽。

跟千石之間的對話總覺得很難像我的其他後宮那樣插入吐槽,我也憋得很辛苦。都是那些傢伙的錯,我現在徹底成了不吐槽會死星人,沒法進行正常對話的體質。現在終於,千石也進入這個流派了。

趁着我和兩個妹妹糾纏的時候,千石和神原偷偷溜出了我家,之後,我堂堂正正的走出大門。兩個妹妹雖然有所懷疑(特別是月火,直覺很准),最後還是果斷的甩開兩人,來到約定的地方會合。在營業到很晚的雜貨店(不是便利店),購買了必要的道具(因為事發突然,千石和神原都沒有帶錢,結果全額都是我支付的),之後,全員朝着目標的山徒步前進。

「千石」

「啊,怎麼了……歷哥哥」

千石的反應很大。

好像在害怕我會發火。

簡直就是像精緻的玻璃製品一樣脆弱的傢伙。

「你身上的那個痕迹——其實是很痛的吧,不要緊嗎?」

「啊……」

千石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綠了。

「那、那個……不要生氣,歷哥哥」

「……不是,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覺得說了謊會被斥責吧。說是弱氣屬性,被害者意識過剩可能才更為準確……在漫畫裏面看到這種角色的時候,總是會覺得,如果在現實中有這種人的話想必是很讓人鬱悶的。不過現在看來,倒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就算不是我這樣的好人,也會被激起強烈的保護慾望。嘛,對方是年紀比我小了不少的loli,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裏面吧。

「所以我就是想問問你痛不痛」

「那、那個」

千石把頭又深深地埋在帽子下。

似乎是要把臉遮住。

不希望被人看見。

「雖然感覺是被緊緊地勒住了……不過還沒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碾碎了骨頭之後——更容易吞咽。

蛇的習性。

「……不得不忍受痛苦,這本身就很奇怪。覺得痛的時候就要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一點不錯」

神原突然從旁插口。

「如果只是被段時間的束縛著那倒還好,長時間的束縛對於肉體的傷害可是很大的,不管是蛇還是繩子」

「被束縛著還能算好的理由,還有對於精神的傷害被無視掉的理由,我可想不到啊,神原」

根本沒有後悔的空閑。

千石一邊聽着我們的對話,一邊強忍住笑聲。

雖然很弱氣,笑點卻意外得很低。既然如此,能讓神原都笑得直不起腰來的那個十三星座的話題,就絕對不能在千石面前提起,不然可能真的笑死了。

進山之前,把從雜貨店買來的驅蟲噴劑,互相噴在對方的身上。時間是半夜的這個點上,在怪異來臨之前,各種蚊蟲才是我們眼前的大敵。全員都穿上了長袖長褲的防禦套衝擊戰甲,我和神原是為了慎重起見,千石則是和後面的步驟有關。

作業結束之後,進入山中。

理所當然,一片漆黑。

三人分別拿出在雜貨店購買的手電筒,照亮前方,拾級而上。野生動物和蟲子的叫聲顯得令人非常煩躁,白天感覺完全沒有這麼明顯,讓人多少產生了一些探險意識,有種似乎在森林中迷路的感覺。

「說起來,千石」

「嗯?」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為什麼你拒絕了那個男孩子的告白?你完全不知道那個男孩子是朋友所傾慕之人吧?所以我不覺得你有拒絕對方的理由啊」

「這是……」

千石沉默了下去。

遇到這種程度的問題就會沉默不語的千石,有什麼樣的理由會去拒絕別人的告白,我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對、對不起」

被道歉了。

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這又不是什麼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

「啊,那個,也是呢。對、對不起。撫子是……那個……對不起」

一對引號之內就道歉了兩次。

合計是三次。

再怎麼說也過頭了。

「千石,所以說不需要……」

「阿良良木前輩,你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欠考慮了。一點都不像阿良良木前輩,氣量不足哦」

「啊……是嗎?」

「沒錯,拒絕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再說,難道還有跟不喜歡的對象交往的理由嗎?」

「唔……」

的確如此。

神原會提出如此正經的意見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我才是,正因為喜歡阿良良木前輩……」

「我們兩個沒在交往吧!」

「哎……是這樣嗎?歷哥哥」

千石的似乎感到很意外。

「不是跟神原姐姐在交往嗎?」

「沒有!」

「原、原來如此……因為你們兩個關係很親密……我還以為正在交往中呢」

「關係很好這點,嘛,我承認」

不過和八九寺相比,哪個關係更親密一些呢?

不過,神原可和八九寺不同,絕對是不會對我惡言相向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神原這邊更高一籌吧。

……實實在在和我交往著的戰場原,倒是除了惡言什麼都沒了。

「神原,你也給我明確的否定一下」

「唔,的確是沒有在交往」

神原用說明的語調對千石說道。

「我和阿良良木前輩說到底也不過是關係很好的天涯淪落人罷了——也就是,相互慰藉的關係」

「你的這個說法絕對有着很大的語病!」

「是哪種阿良良木前輩一看到我就會不顧紅燈直接穿越馬路然後被70碼撞飛這種事故可能性也要衝過來的程度哦」

「這已經不是語病而是惡意了吧!?我最最討厭你了!」

「啊,剛才那句話讓我很是受傷呢」

「唔……不、不好意思啦。我最最喜歡你了!」

明明說不管我說什麼都會覺得高興的,還真是難伺候的傢伙。

其實根本原因是因為我太弱了。

「這樣啊……沒有在交往呢」

為什麼聽了我和神原的對話之後,千石會那樣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安心起來?

「之所以拒絕對方,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然後,她這麼告訴我。

天真爛漫,又顯得無比害羞。

「不過……那個朋友好像是誤解了……結果就變成這樣……是、是撫子的不好嗎……」

「這不是需要你自責的問題。本來是不會發展成這樣的結果的——都是因為那個神社的緣故」

是那個地點的緣故。

「說來,神原,大概你還是會覺得不太舒服……聽說符不會那麼快就產生效果」

「沒關係,一開始我就是那麼設想的,已經做好了覺悟了」

「是嗎」

體育系。

令人欽佩的毅力。

本來,像這樣逞強的非科學性舉動,我是肯定會否定的,但是因為是神原說的,所以會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如果擁有這傢伙的毅力和付出的努力,即使是運動神經非常遲鈍的少女,相信也能成為出現在全國賽場上的籃球選手。

「歷哥哥,以前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啊……那個,老實說,不怎麼記得了。我的記憶力不是很好」

「這樣啊……」

千石很明顯的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慌慌張張,準備切換話題,

「千石對於」

以此開頭。

「我的事情記得很清楚嗎?因為是小時候一起玩過幾次的玩伴嗎?可是,是朋友的哥哥哦?一般來說,這種人的事情,都是會忘記的吧?」

「撫子,不常跟別人一起玩的」

千石如是道。

「那個時候,放學后能夠一起玩的朋友,也就是拉拉醬了……」

拉拉醬,說的應該是月火吧。恩,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帶回來的同學都是這麼稱呼她的。小學時的昵稱,把「阿良良木」中間的rara取出來,就成了「拉拉醬」了。現在則是和她姐姐一起,被稱為栂之木二中的火焰姐妹……

真的是女大十八變呢。

不過人的變化,是理所當然的。

嘛,說起那個時候的我,對於妹妹把朋友帶回家來,然後不得不陪着對方玩耍,是覺得非常麻煩的……

畢竟到了跟女孩子玩耍會覺得害羞的年紀。

就是這麼回事。

「雖然和拉拉醬,到了中學就分開了……可是和拉拉醬,還有歷哥哥之間一起玩的記憶,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

「是嗎……」

如果是這樣——倒好了。

另外,我和神原同怪異之間的關係都還瞞着千石。不過她大概還多少察覺到了一些。雖說把事實告訴她也沒錯,而且從信賴關係的角度來說應該那麼做,可是,為了不增加千石在精神上的負擔,我和神原商量過之後,還是決定暫時先不告訴她。所以,千石應該是不知道神原來到神社會覺得不適的理由的。大概,會理解成是靈感較強的原因,當然,這麼想其實也不算錯。

「撫子,是獨生女」

千石這麼說道。

「所以很想能有個哥哥」

「……」

那是因為你沒有才會這麼想。

就好像沒有妹妹的人總是希望有個妹妹。

有時候,我也會想要個哥哥姐姐或者弟弟之類的——因為羨慕那些有兄姐弟的人。不過,像我這樣實際擁有妹妹的人,和獨生女的千石,在這點上的認識估計是不一樣的。

獨生女——呢。

「說起來,神原。你也沒有兄弟姐吧?」

「沒有呢,我也是獨生女」

「這樣啊」

戰場原好像也是,這麼說來八九寺和羽川也都是。

搞了半天我的後宮都是獨生女?

(譯者:小姨控本性顯露)

忍——又如何呢?

吸血鬼會有兄弟嗎?

「好了——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我,自然是第一個到的。

神社遺跡。

蕭瑟破敗,冷冷清清。

符,依然還貼在門上。

「神原,感覺怎樣?」

「嗯,比想像中要好很多」

「說點蠢話出來看看」

「我喜歡在車上看車,然後頭暈暈很不舒服的感覺」

「說點neta出來看看」

「我也是無奈啊!欠了阿良良木前輩1000崔尼銀幣,不得不強顏歡笑,委身於人啊!」

「說點H的話出來看看」

「一想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是個處女我就濕了」

「很好」

最後一句話似乎有些問題,不過細節問題不要在意。

一旁,千石抱着自己的肚子,微微的抖動着,然後蹲了下去。看樣子是弱點被命中了。

果然笑點很低。

看樣子對話的內容倒顯得不重要,我和神原對話的過程本身對千石來說就非常好笑。作為觀眾的反應而言,倒是不壞。

「那麼,迅速……趕快開始準備吧」

「阿良良木前輩,剛才為什麼要改口?」

合適的場所……也就是找到一塊雜草不是非常茂盛的空地,用我們三人手中加上包里的那支一共四支手電筒放在正方形的四個角上,照亮中間。

地面是土。

用周圍的土劃線,將手電筒都連接起來,組成一個真正的正方形——也就是結界。雖然非常簡易,不過忍野說着也不要緊。結界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在於將內部和外部區分開——這是他的解釋。在正方形的中央,鋪上一塊尼龍布,當然,尼龍布也是從雜貨店那邊買來的。

然後,讓千石——進入正方形內。

一個人。

穿着死庫水。

「……」

那件死庫水,並不是在雜貨店購買的(話說在雜貨店會有那種東西么),跟bloomer一樣,是由神原「偶然」準備着的。

「……為什麼你明明就連買手電筒的錢都沒帶着,卻帶着死庫水和bloomer?」

「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怎麼也輪不到死庫水和bloomer吧?」

「我也想儘可能迎合阿良良木前輩的喜好」

「用不着」

「也就是說不否定我的喜好呢」

回頭一看,果然千石在結界當中偷笑……這個笑話的一部分原因是由於你穿着死庫水呆在這種古老神社之中啊,你這樣笑真的好么……

閑話休提。

為了能觀察驅蛇的整個過程,顯然不能穿着長袖長褲,忍野說在術式的進行過程當中必須要能看見肌膚上的鱗片痕迹,不過在室外,實在是沒法想像千石只穿着bloomer的樣子。而且,正直如我,也有對忍野隱瞞的事情,在我的房間里,千石給我看身上蛇切繩的痕迹時,發生了她不小心移開雙手的意外,這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啊。(讓一度平靜下來的千石又繼續哭泣了)

總而言之,死庫水。

並不是在神社換的衣服,而是像小學生一樣,在家裏,就把死庫水穿在外套的下面了。因為穿着死庫水,雖然能看到腳上的痕迹,但體幹部分基本都被遮住了,難以了解受侵蝕的程度,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鱗片的痕迹,好像正沿着頸部往上爬,比傍晚看到的時候更加——纏繞的過程還在不斷進行之中。

所以,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儘管看不見。

千石的身體——現在正被巨大的蛇,緊緊纏繞着。

我將從忍野那裏得到的護身符,交給了千石。

「唔,在正中間做好……就那個墊子的上面。用力握住這個護身符,閉上眼睛,調整呼吸——然後,祈願就可以了」

「祈願……向誰?」

「向誰,大概,這種情況下——」

蛇。

蛇神。

蛇切繩。

「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嗯」

「歷哥哥……一定要好好看着我」

「放心吧」

「要注視着……撫子哦」

「……啊啊,交給我吧」

反正——我除了看着,什麼也做不到。

從這裏開始,就是千石自己的舞台了。

結果——忙了半天。

能幫助一個人的——只有他自己。

我離開結界,放置好蚊香之後,來到神原的身邊,稍稍走開一點距離之後繞了一個圈,來到千石的正面。

「那麼……」

千石閉上了眼睛。

雙手緊緊地——握在胸前。

儀式,已經開始了。

整個儀式會持續多久,忍野也說不知道——最差情況下,可能需要一整晚的時間。我和神原也就算了,千石的精神能不能撐得住呢,可是,現在也只有放手一搏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險必須要冒。

手電筒的燈光。

從四方,靜靜地——照亮了她。

「吶——阿良良木前輩」

身邊的神原,悄悄地對我說道。大概是為了不影響位於結界之中千石的注意力,她的聲音非常輕,可如果真的在意千石,這種時候不開口不是更好么。

「幹嘛啦,現在可不是開什麼玩笑的時候」

如果儀式進行了一半,千石笑了出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真搞成那樣,就等於把千石的生命斷送了。

「這我知道……不過,阿良良木前輩。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地方」

「什麼?」

「千石一個人勇敢的殺蛇的事情,哪方面是怎麼回事?」

「勇敢的殺蛇……你斯巴達看多了嗎?算了,就是說把蛇切碎的事情吧?」

「沒錯,像這種麻煩到極點的儀式就算了。殺蛇的時候,難道不是好好的按照要求順序去做的嗎?」

「這個嘛……其實我也問過忍野,不過他說,問題不在於順序。對於殺蛇把蛇切碎來祛除詛咒,重要的是地點」

「地點……因為這裏是負面的東西匯聚的地方……」

「的確這裏是最糟糕的選擇,但也並不是說只要不是這裏隨便找個地方都行。我沒時間問得很詳細,不過好像說是東北的蛇效果最好,其他地方的就不行了」

「地域差嗎?」

「就是地域差,這個對於怪異來說是很重要的」

不膾炙人口就算不上是怪異。

千石,考慮到這裏有蛇出沒所以選擇了這點,但是,對於儀式來說,山和蛇,都是必須小心謹慎進行選擇的對象——就是這樣。現在說這些都是事後諸葛亮了,本來千石撫子如果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做,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偏偏還選了這個旋渦的中心。

負面的東西,聚集的場所。

可笑的是——我們現在,為了祛除怪異,還不得不讓這些負面的東西稱為我們的同伴。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可是,忍野先生也真夠可以的,像這樣能夠祛除怪異的護身符,或是很方便的代替物,就隨意的帶在身上啊」

「我也有問過他關於這方面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麼好弄的東西。如果不是這次這樣的事件,幾乎是用不到的」

因為是由人來驅動的怪異——

而且,是蛇的怪異。

「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嗎」

「起碼也說是怪異對怪異吧……」

「不過,如果能救到千石妹妹,就太好了……可是,阿良良木前輩還真的是,抓到一個算一個,一個勁地幫助別人呢」

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所以——不負責任。

「……也不至於抓一個算一個啊,只不過是,盡自己所能,罷了。如果還是自己認識的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戰場原前輩就是喜歡阿良良木前輩的這一點,我也覺得這是阿良良木前輩的魅力所在。現在的我真的覺得,這樣的阿良良木前輩能成為戰場原前輩的男友實在是太好了,可是,拜託你」

神原靜靜的看着我。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做出選擇,選擇唯一的那一人的時候,請不要猶豫,選擇戰場原前輩吧。」

「……」

「雖然自我犧牲是阿良良木前輩的自由,但是請一定珍惜戰場原前輩的感情……嘛,說到底,我是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人呢」

神原的左手。

過去,曾經想要殺了我。

並不是——被驅使了。

而是擁有堅定的意志,作為怪異。

「神原……我覺得你是有那種資格的。確切的說,正因為是你——才有資格說這番話」

「……那,就好」

「就好象你覺得我是戰場原的男友太好了一樣,我也覺得你是戰場原的學妹實在是太好了」

「能聽到這番話——真的是得救了。啊……阿良良木前輩」

神原指向正前方。

指向專心致志的向某樣東西祈禱著的身體的身體。

看見了。

千石的身體上,沒有被死庫水覆蓋着的部分露出的鱗片的痕迹——鮮明的、深深的刻着的痕迹,慢慢的——消失了。雖然忍野說了可能會花去一整晚的時間,可到現在連十分鐘都沒過去。

果然——很強力。

然後,很順利。

頸部的,鱗痕——消失了。

鎖骨的,鱗痕——消失了。

蛇切繩,從千石身上,離去了。

「進展的——非常順利呢」

「嗯」

「太好了」

在我這個號稱比幻想殺手和沉睡的小五郎都更能吸引不幸的人身邊,情況居然還如此順利,說實在這種發展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也好。接下來,只要在有一分鐘,千石再堅持一分鐘——

「不過——就算是這樣,驅蛇的工作,還不能說到現在就結束了」

我說道。

現在開始,千石更加不能放棄警惕,儘管這件事,我事先沒敢跟她說。

「因為,和那個朋友之間的關係,大概是沒法恢復了」

「嘛……應該是吧」

神原也點了點頭。

「都到了這種地步,還能原諒對方的人,應該是不存在的吧……而且,就算千石妹妹想要修復這段關係,對方大概也不想修復的吧」

「人際關係的破裂——嗎」

相比怪異,還是人類更加恐怖。

為什麼,這種再明顯不過的東西,不經由自己的嘴巴說出,就注意不到呢。

「戀愛的流言好恐怖啊……可是,千石喜歡的人是誰呢。能讓那麼可愛的傢伙傾心,真的有點嫉妒呢」

嘛,像浪漫戀愛漫畫裏面那樣,千石心中的那個人其實就是我,應該是不會有這種展開的吧。再怎麼說,我也不過是「噢泥醬」罷了。

兄妹——唉。

當然,儘管我說是說嫉妒,在已經有了女友的情況下,如果還接受來自千石的好意,我果然還是會很困擾呢……不過,要是能趁此機會,恢復和千石之間的親密關係,倒也不是壞事。有種很滿足,但是眼睛會深深陷入離不開的感覺。妹妹會說什麼呢……

「因為是女孩子嘛。而且——十四歲嘛」

呼呼,神原輕輕的笑了。

「我也是一樣的呀,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家,都在無比焦急的等待着白衣王子的出現呢」

「這、雖然是這樣……」

話說,是白馬王子才對吧。

白衣……醫生?

蛇夫座。

「好啦好啦,都說了不要說笑話了,神原後輩——儀式還沒有結束呢,集中注意力……」

「阿良良木前輩!」

神原,突然,驚叫起來。

移開了注意力的,是我。一不留神——就把視線從千石身上移開了。將視線轉回去之後——千石撫子,仰面躺在尼龍墊子之上——弓著身子,非常奇怪的,激烈的痙攣著。

嘴巴。

張得大大的。

顎骨張開到了極限。

就好像——正在吞蛋的蛇。

就好象——正在吞食蛇的頭。

「發——發生什麼了!」

「不、不知道——突然就……」

千石身上的鱗片——消失了。

消失了一半。

還有——一半仍然殘留着。

然後。

剛才還沒有異樣的千石的頭部,現在也出現了清晰的鱗片痕迹。蛇——蛇切繩,正在侵蝕著千石的身體。

什麼……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哪裏搞錯了?

忍野說過,「蛇咒集」中記載了蛇切繩覆蓋了全身,最終從口中侵入身體的一個男人的圖畫——並不是會讓人死亡的怪異,而是會殺人的怪異。

蛇神。

蛇神憑依。

「失敗了嗎……!?是這麼回事嗎,阿良良木前輩!失敗了,不,應該說驅蛇的儀式往壞的方向起作用了,暴走了——」

「不——應該不是那麼亂來的術式……不是靠力量來作用的。正因為不靠力量來作用,所以不會引蛇上身,沒理由引蛇上身。這是同怪異之間的交涉,是談判啊」

這是祈願。

祈願就可以了——忍野是這麼說的。

結果搞砸了。

為什麼……難道說像戰場原那時那樣千石的集中力被分散了?就算是這樣,為什麼……會突然之間來到怪異的最終階段?

明明,現實中,直到半途,都還進行的很順利……

「……半途?」

啊——我終於注意到了。

在尼龍墊子上,拚命掙扎的千石。

從死庫水之中,延伸出來,非常骨感的雙腳——雙腳之上的鱗片痕迹,也差不多消失了一半。

不過——一半,非常明顯。

右腳上的鱗片痕迹已經全部消失了——在左腳上,鱗片卻依然從腳尖持續到大腿根部。

一片都沒有消失。

身體的部分雖然看不到,頸部,還有鎖骨附近的痕迹,注意到這些地方之後,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神原……我們搞錯了。如果能看到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蛇切繩——不是只有一根,而是有兩根!」

「……!」

其實——

提示一直都存在着。

雙手和頭部之外,都佈滿了鱗片的痕迹。而從腳尖開始,一直持續到大腿根部的痕迹——雙腳上都有。如果只有一條蛇,就無法在兩條腿上都留下痕迹——從構造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有一條蛇,就不可能在腿的內側也留下痕迹。

從兩條腿的腳尖。

蛇切繩——各自向上攀沿。

束縛著千石的身體。

兩條。

「……可惡!」

其中一條,由於忍野護身符的作用——被解開了。

蛇切繩,回去了。

回到它應該去的地方。

可是,護身符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

因為我的說明不足——如果我注意到蛇切繩有兩條的話,忍野想必也能做出相應的對策吧。和以前的那幾次都不同,對這次的事件,那傢伙是不會吝惜幫助的。對受害者千石撫子的援助之手,一定會持續到最後。可是,如果是以蛇切繩只有一根為前提來進行商談,那麼忍野也就只準備了一份對策——所以,另一根——暴走了。一起束縛著千石的大蛇中的一條,離開了——這點依然按照計劃成功了。

「神原——待在那裏——不對,趕快離開!」

「聯繫忍野先生的話——」

「那傢伙,沒手機的!」

並不是因為某種主義的關係——只是因為很不擅長機械。

所以——只能用強硬的手段。

我沖了進去,簡易的結界,手電筒照亮的正方形的中間——沖了進去。一把抱起了千石的身體——身體很熱。非常的熱。接觸到她的雙手,感到了彷彿被火燒傷了一樣的灼熱——

頸部的鱗片痕迹。

現在還說什麼痕迹簡直有點可笑,事實上正被吞食著,就連身體的輪廓都幾乎發生了改變,被吞食著。粉身碎骨——好像要將這纖細的身軀切成無數碎片。

蛇在捕食獵物時的死亡纏繞,此刻就在千石的身上。

咯咯——骨骼被壓縮的聲音清晰可辨。

「千石……」

翻白眼——已經失去意識了。

即將——被徹底吞食。

「可……!」

我,將抱在手裏的千石——再次橫放至尼龍墊子上。然後,朝着千石的身體,緩緩伸出雙手。

不過,目標並不是千石的身體。

而是纏繞在她身上的蛇切繩。

「儘管看不見——可還是能觸摸到」

忍野是這麼說的。

自從春假以來,我的身體里——就流淌著吸血鬼的血液。血,血液。所以我也也算是怪異——怪異能夠觸摸到怪異,這是理所當然的。

既然能觸摸得到,那麼也就能將它剝離開。

就是這樣。

關鍵是想像,靠印刻在千石身體上的鱗片,想像出蛇切繩的本體形態——思索蛇切繩究竟是怎樣纏繞在千石的身上。絕對不能犯錯。可惡……我可不像火憐那樣,我是跟月火一樣的室內派啊……接觸到蛇的經歷,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接觸到的蛇,就是怪異嗎……

不能害怕。

跟月火一起玩的千石,不都靠自己的力量,抓到了十條以上的蛇嗎——作為哥哥的我,怎麼能連這點程度都做不到。

「唔……唔!」

滑溜的粘液。

令人噁心的感觸——就在雙手的手掌之中。

好像雙手伸入了盛滿粘液的罐子。

堅硬的鱗片也非常扎手。

老實說感覺非常噁心。

要說是因為什麼而覺得噁心——並不是因為觸摸到看不見的東西,所以從生理上感到噁心。一邊強烈的希望能夠觸摸到——另一邊,哪怕早一秒,都希望能夠將手從那怪異上面移開。

利用那粘液,我滑動自己的雙手,調整著位置。從左右兩側,牢牢夾住了好像健美先生的大腿一般粗壯的圓筒型蛇身,然後——用盡全力,向後拉扯。

體力當然還沒到吸血鬼的程度。

然後——打滑了。

因為用力的方向和鱗片方向一致,所以力量並沒有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我轉變想法,用指尖緊緊抓住大蛇的身體(那條蛇的身體非常柔軟,所以手指很輕鬆的就陷了進去),再一次,向後拉扯——

拉出來了——!

「唔……噢噢噢噢噢!」

難以想像的疼痛——從右手傳來。

將視線轉向疼痛之處,血——正向外噴涌。手腕到手肘的部分,就好像被壓榨機壓扁了一樣,然後,在那被壓扁的手臂之上,還有着兩個穿透了的洞眼。

「——出、出來了!」

已經——從千石的口中,將蛇頭拔了出來——應該是注意到自己的體干被我的指尖插入,發覺自己正被外力所攻擊,於是蛇切繩離開了千石的身體,轉而開始攻擊我。由於我看不見本體,所以直到被咬到都渾然不知——

「痛……啊啊啊啊啊!」

由於這劇烈的疼痛,我以非常誇張的氣勢,翻滾著飛出了結界——千石的身體,則由於原本纏繞着的蛇切繩正在離開,彷彿旋轉着的綠色大蔥,在結界內的尼龍墊子上,不規則的跳躍着。雖然這只是我的推測而非實際可見的情景,但應該不會錯。

也就是說——蛇切繩已經轉而攻擊我!

於是,我將已經被壓碎的右手,猛摔向地面。更上一層樓的疼痛感襲擊着我——不過,右手撞擊到地面之前,我發現——深陷在手臂之中的牙齒——蛇切繩的牙齒——已經離開了那裏。大概是察覺到我準備給它的頭部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於是事先迴避掉了。結果,我受了傷的右手毫無意義的砸向地面。

手臂恐怕徹底粉碎了。

我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輪到腳了。

這次是左腳腕。

咯嚓——骨骼被粉碎的聲音。

手臂也是一樣——這條蛇,只靠上下顎的咬合力就能將人類的身體粉粹……這是多麼可怕的怪力。一想到它本來就是怪物,有種物如其名的感覺,不過——

通過腳腕上被穿透的牙痕,我大致猜測到蛇切繩的頭部所在的位置,然後強行將手指伸進腳腕和蛇口之間的縫隙,用力掰開——雖然是大得誇張的咬合力,但總算是勉強弄出了一條縫,把腳腕扭轉着扯了出來。骨頭大概是徹底完蛋了,幸而神經似乎還沒有受到損傷,還能動。

正當我準備繼續僵持下去撐住蛇口的時候,一股涼意傳到了我身上(大概,是被分成兩叉的蛇信舔了),我反射性的鬆開了手。

「唔!」

儘管如此,我慌亂之中抓瞎一般踢出的右腳,卻還是命中了蛇切繩,就像是踢到橡膠球一樣的柔軟觸感,說實在,我很懷疑有沒有對對方造成任何傷害。總值我借勢向後翻滾,一圈,兩圈,三圈,拉開了與蛇切繩之間的距離。

前天剛剛才被小忍吸了血。

所以,我身體的恢復能力,比平時,要強上許多——可是,被壓碎了的右腕和左腳腕,卻沒有很快就痊癒。事實上,連治癒的傾向都沒看到。疼痛也完全沒有減輕……這麼說來……蛇切繩,其實是毒蛇來的?

吸血鬼的抗毒性本來就很弱,而就我現在的吸血鬼性來說,就更弱了。如果是全盛期的忍,這種程度的傷,當然是不在話下的——

搖搖晃晃的靠單腳站立起來。右腕還是無力的垂在體側……由於疼痛感實在太強,抬都抬不起來。

怪異——與之相類似的東西,可以看作是怪異的東西,同它們之間的戰鬥經驗,在最近的這幾個月里,我已經積累了許多。如果只考慮最近這段時間的話,我應該算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可是——同看不見的怪異之間的戰鬥,這還是第一次。隱形人,這種過時了的滑稽概念,現在恐怕已經沒有人在用了。可是,同看不見的對手進行戰鬥,原來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對手是蛇。

蛇的兩頰有兩個小凹槽,它就是利用這兩個凹槽來感知紅外線,靠溫度來定位獵物——這種視點的高度差,就像卡卡羅特的戰鬥力讀數一樣——爆機了。雖然我這邊什麼都看不見,但在對方看來,根本就是亮如白晝吧。

沙沙沙沙。

突然,某種雜音劃破了寂靜。

爬行,在地面上爬行的聲音。

「……唔唔,哦!」

儘管還能勉強的站着,但左腳已經沒有辦法繼續行使其應有的功能。移動能力已經降低到了最低點,但是——如果我沒有猜錯,蛇切繩的目標應該是我的上半身,那麼,我就還有躲閃的機會。

轉過身來,我開始預測着地點。

蛇切繩的着地點。

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只有一個。

「或——或許能行」

如果運氣不是太壞——應該能行。

我為了確認自己的推測,擺開架勢。

等待着蛇切繩的第二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蛇切繩現在的位置。在戰鬥中為了了解對手的想法——需要看着對方的眼睛。不過,看蛇的時候,是該看它的眼睛還是它兩頰上的凹槽呢,明明就看不到蛇切繩,我居然還會產生這種無聊的擔心——

動了!

我躍向一側,躲避了這一擊。

啪的一聲脆響,就好像是補獸夾被觸發時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身後——我成功的避開了蛇切繩的攻擊,蛇切繩合上大嘴的聲音發生在了空處。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如果沒能避開這一擊,頭部被命中,那麼毫無疑問我就被destoryed了。

不過……

我已經看到了勝機。

地利——場地已經成為了我的夥伴。

地面被土覆蓋着。

雜草非常的茂盛。

而蛇——是在地面上爬行的生物。

既然是生物的怪異,那麼這點上是相同的。

就算看不到蛇切繩的本體,它在地面上移動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見——就好像曾經在千石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樣。

草浪洶湧,塵土飛揚。

如果說是瀝青或者混凝土的地面,那我就真的悲劇了。如果驅蛇的儀式,是像戰場原和深原那時候一樣在忍野居住的學校廢墟里進行,大概就完蛋了——不,如果真的是那樣。

那就成了忍野一個人的showtime。

其實,再更深入的思考一層,可以無視衣物的怪異。本來也應該能夠同樣無視塵土和雜草。沙沙沙沙——像這樣爬行的聲音,還有咬合的聲音,都應該是聽不見的。可是,蛇切繩之所以沒能無視這些物理上的限制——這是因為地點的緣故。因為在這個環境裏,蛇切繩的本體——就算看不到,也實實在在的存在着。

因為是怪異。

如同我還有神原。

半惡作劇的詛咒,出人意料的成功了。

空中湍流——水中漩渦。

負面的東西——集結的地方。

只要讓那些負面的東西成為夥伴就可以了,忍野是這麼說的——果然如同忍野所料。原本我覺得只是為了要做出一個結界而選擇了這裏,但現在看來之所以不選擇學校遺跡作為舞台,就是為了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之後的備案——能聽見它的聲音,能觸摸到它的實體,然後,說不定連這個地點能夠提高我的勝算這點也是。

忍野咩咩。

我真痛恨自己的無力。

什麼都做不到,戰場原的事情也好,神原的事情也好,到頭來,我都是依靠忍野才解決了問題——從開始到結束,都依賴着他。忍野不可能一直都留在這個小鎮里,然而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向他求助、依賴他——這次也是!

同忍野相識到現在,我什麼都沒學到。

什麼都——沒看到。

沒能好好利用這段時間。

但是,後悔是沒有意義的。

「唔……」

毫釐之際,我躲開了蛇切繩的又一次攻擊。

可是……這樣根本就沒有進展。集中意識,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迴避攻擊這件事情上,再加上聚集在這裏的負面的東西的力量,塵土揚起的方向,雜草傾倒的方向,通過這些,能夠精確的推測出蛇切繩的位置,動作——可是,要在此基礎之上,反過來攻擊對方,實在太難了。如果要攻擊,那就不能抱着瞎貓抓着死耗子的心情亂沖亂撞。但是,在右腕和左腳完全無法使用的狀況下,要怎樣才能做出致命的攻擊呢?

傷口——完全沒有治癒的跡象。

疼痛感在不斷的增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疼痛感在向全身擴散。

看樣子——真的是毒蛇。

神經毒、出血毒、溶血毒。

解毒血清——是必須的。

話又說回來,我的攻擊對於怪異能奏效么?普通的蛇都具有非常頑強的生命力,很難殺死。像我這樣的半吊子,患有吸血鬼後遺症的人類,能夠對抗嗎?手指一接觸到蛇切繩的本體,就立刻被對方無情的反擊,這樣一來我的攻擊不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嗎——如果沒辦法改變這點,那至多就是在無盡的攻擊躲閃中慢慢消耗體力。

要怎麼做才能退治這個怪異?

不。

這還不是最根本的問題……就算退治了這樣就可以了嗎——這個怪異,被退治之後,就算結束了嗎?那樣的話會更簡單——忍野咩咩會這麼說嗎?

鬼、貓、蟹、蝸牛、猿——

蛇。

蛇居然是神聖的生物——

「阿良良木前輩!」

神原。

神原駿河——朝着這裏疾馳。

全速狂奔。

依靠超越高中生級別的腳力——就好像準備特攻。

笨蛋,我不都說了要你離開這裏——不對!

「……」

沒錯……神原的話——

如果是神原的左手,猿的左手——那恐怖的破壞力,就能成為對抗蛇切繩的利器!空手就能將混凝土電線桿碾成齏粉、同時又擁有炮彈般速度的破壞力——就寄宿在神原的左手裏。就算蛇切繩的身體是由鋼鐵打造,在神原的力量面前也如同薄紙。

可是——問題依然存在,神原跟我不一樣,並沒有異常的恢復能力。如果左手的攻擊落空,被蛇切繩反擊咬傷的話,那傷口就將成為不可挽救,無法治療的致命傷痕——以我的情況來推算,如果蛇切繩真的是有毒的蛇類,那被咬到一口絕對一命嗚呼。還真是有點可笑,擁有恢復力的我沒有攻擊力,擁有攻擊力的神原沒有回復力。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還有相性的問題,對神原來說,這片場地根本就是鬼門關,現在,她大概依然受制於此,感到不適——

果然。

可是。

「——阿良良木前輩,原諒我!」

神原的攻擊目標——是我。

並不是蛇切繩,而是我。

將自己的左手,對準了我的下顎,用引以為傲的驚人腳力猛擊地面,然後順勢——起飛。單腳站立着我的,面對這樣的神原,毫無防禦之力。輕輕鬆鬆的,如同在風中飛舞的沙塵——被擊飛了。然而,還沒有結束,神原的左手並沒有離開我的下顎,不願離開,不願放開。就那樣牢牢地貼在我的下顎上,伴隨着我在空中飛行了大概有五米的距離——

終於,接觸到了地面。

猛烈的撞擊。

雖然是長滿了雜草覆蓋着泥土的柔軟地面。

全身依然受到了強大的衝擊力,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還真讓神原說中了,我真的被她用左手,單手壓倒在地。儘管——地點不是在床上。

「搞、搞毛啊——神原!」

神原無視了我的怒吼,整個人壓在我的身上,好像柔道裏面的上四方固一樣,不僅僅是左手,最大限度地利用全身,限制住了我的行動。以目前我右手和左腳的狀況,連像點樣子的抵抗都做不到。

不過,就算我的狀態很好。

就算神原沒有猿的左手。

如果神原真的想要推到我,我也不可能是她的對手吧。在全國大賽上出場的體育系,和初高中一貫的回家部之間的落差,並不是靠年齡、體格這些東西可以彌補的。不管我多麼想要翻身抵抗,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身體密切地接觸著,明明神原的體重不是很重,我卻有一種幾乎被壓得崩潰的感覺。

「神原……你——」

「給我老實點!別興奮!」

「別興奮是——」

「越興奮毒素的效力就發揮得越快!阿良良木前輩」

神原的臉近在咫尺——幾乎已經貼到了我的臉上,在這種距離之下,她用盡全力,對我大聲吼道。

「蛇雖然是非常兇狠的動物但是卻很膽小——只要不是人類這邊主動接近然後攻擊,它是什麼都不會做的!只要不給它刺激就行了!只要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裏,蛇就會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

蛇的——習性。

就算變成了怪異——這點依然沒變。

纏繞獵物,兩頰的凹槽。

所以——

就像神原所說的那樣。

我也——知道這點。

只要我什麼都不作——蛇切繩就會離開這裏。

已經將它從千石的身上剝離開了。

蛇——將回到它自己的地方。

「……可、可是神原!這麼一來——」

只是回到原來的地方。

並不是被退治了。

回去——

詛咒反噬——

害人終害己。

詛咒會在雙方的身上——都造成傷害。

就好像被蛇咬了之後——有兩個牙印。

「阿良良木前輩!求求你了——」

神原,用嗚咽的聲音說道。

彷彿,在向我訴說她的痛苦。

「——應該幫助的對象,別搞錯了」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出現了這樣的聲音。

蛇切繩,在地面爬行的聲音——從我所處的角度,看不見被揚起的沙塵和被分開的雜草。可是——那個聲響,伴隨着多普勒效應,正在離我遠去。蛇切繩——正慢慢的離開我。或許是由於我被神原左手的那擊,一口氣飛到了五米之外,而遺失了目標。或許是,從一開始,蛇切繩,就沒把我當成是對手放在眼裏。

蛇——回去了。

回到遣用他的人身邊。

為了——將詛咒歸還過去。

「……」

整個人似乎都虛脫了,一股強力的無力感在身體里流動。已經,來不及了吧。那看不見的蛇,就算想要追趕,我也無從下手。只要離開了這個神社,聲音也好,氣息也好,都會消失。再說,以我的力量,也沒辦法解開神原給予我的束縛。

就算肉體能脫離束縛——內心依然無法擺脫。

「阿良良木前輩……」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精疲力盡,神原,用非常擔心的語氣——對我說道。

「抱歉」

我,對神原,說出了自己的歉意。

除此之外,想不到別的話語。

「讓你當回了黑臉,抱歉」

「我不覺得自己有……接受道歉的立場」

「嗯……抱歉」

「阿良良木前輩」

「抱歉……神原……真的很抱歉……」

抱歉——除此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

好像,我在面對神原的各種關鍵時刻,都在一個勁的道歉。但真的是很對不起。你的擔子太重了……像我這樣可恥的前輩,真的是——太糟糕了。

實際上,神原的判斷是正確的,這點我不得不承認。如果繼續對峙下去,根本不存在我打蛇切繩的可能性。怪異殘渣的我,根本不可能正面對抗真正的怪異。如果繼續為了迴避蛇的咬擊而激烈運動,毒素很快就會傳遍全身,等待我的只有倒下這麼一個結局。

只是——不死心。

如鯁在喉。

所以,才會如此得痛。

右腕的疼痛,左腳的疼痛。

與之相比,顯得無足輕重。

我,好搓。

我,好弱。

我——真的很無力。

「歷哥哥……」

蛇離開了。

恢復了意識的千石,搖搖晃晃的來到我和神原身邊。怪異消失了的現在,那個結界也就沒有意義了——原本,覆蓋在千石裸露於死庫水之外的肌膚上猙獰的鱗片痕迹,也已經全部消失了。

不是一半。

全部都消失了。

白皙的、細緻的、漂亮的肌膚。

她,已經不會再感受到痛苦了。

她,已經不需要再忍受疼痛了。

她,已經不需要再繼續哭泣了——

「歷哥哥。謝謝你救了我」

饒了我吧。

千石。

饒了我吧,感謝之類的話語,這種話語……我受之不起。我並沒有從你那裏接受這種話語的資格。我可是——連同詛咒你的人,也想一起拯救的啊。

化物語之扶子與蛇第七章

就用後日談來作為這次的尾聲吧。

翌日,我一如往常地被火憐和月火兩個妹妹叫醒,然後一如往常地做着上學的準備。六月十三日,星期二,平日。右腕和左腳,總算是恢復到了能進行日常生活的地步。蛇離開了之後,我被千石和神原兩個人從兩側抱住,以非常丟人的姿勢來到了學校廢墟,讓小忍吸血,提高了回復力。不管是怎樣的放任主義,看到我單手單腳的回家,家裏人肯定會被我嚇個半死。小忍還是一樣,對着破破爛爛的我,一句話也沒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發獃,或者乾脆什麼都沒在思考。可是不管怎麼說,小忍的吸血量最後超過了預期,對她來說這不是什麼壞事,倒不如說心情應該很不錯。基於最基本的道理,我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向忍野報告了一下,忍野也一樣沒說什麼。同樣是在發獃——或者乾脆什麼都沒在思考吧。

之後,在學校廢墟的一間教室內,三個人等到了天明。因為千石跟雙親說了晚上會在朋友家過夜的謊,所以她就不得不在外面過夜了。又找不到別的合適的場所,只能在學校廢墟里睡上一覺。雖然一開始有點修學旅行的勁頭,可經過一番折騰大家都很疲憊了,很快,就都睡著了。

冬天來了春天也就不遠了。

夜晚來了天明也就不遠了。

和神原一起將千石送回家,約定再見之後,就分開了。之後,又跟神原稍稍討論了一下關於戰場原生日派對的計劃,然後在十字路口分開了。然後終於到了家,就當我準備躺在床上睡個回籠覺的時候,妹妹們就跑來叫床了。無意中,我問了月火,「還記得千石嗎?」這樣的問題。

得到了記得這樣的回答。

是小千的事情對吧。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沒錯,那時候千石把我叫做歷哥哥,而我則用小千這樣的昵稱來稱呼千石。

儘管如此,果然——

到了現在,不可能再用那樣的叫法了。

換制服的時候,我想明白了。

蛇切繩有兩根的理由。

兩條蛇——纏繞着千石的理由。

首先怨恨着她的是,朋友的那個女孩子——中意的男生,由於向千石告白結果被拒絕,因此感到非常憤怒。所以,就選擇了在學校流行的超自然中,最著名的詛咒。純粹是為了泄憤,大概完全沒有想到最後真的會發動——

可是,就算只有這麼一件事,另外一個——怨恨著千石的人物,也能夠找到。沒錯,就是那個被千石甩了的男孩子。雖然跟那個女孩子一樣,是個連名字都不為所知的人物——他對於千石的怨恨,沒有任何不可思議的地方。確切來說,從心理上,反而是順理成章的。單純的——戀愛事件。由愛生恨的典型。在學校流行的詛咒,本來也就不是女孩子的專利。再說,男方沒道理像個傻瓜一樣特地把下了詛咒的事情告訴本人吧。或者,他是真心的想要詛咒——千石。

詛咒他人也會傷害自己。

不過,這些,全部都是我一個人的推測。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而且就算的確如此,剩下的那條蛇切繩,究竟回到了誰那裏,後來又變成怎樣,我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獲知了。

對於千石來說,也是不知道的好。

因為這是,畫蛇添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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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物語之扶子與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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