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八章

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八章

Rainy·Devil,似乎是一個非常暴力的惡魔——最喜歡人類的惡意與敵意,怨恨與悔恨,嫉恨與嫉妒,總之,就是喜歡負面,消極的感情。將人類的黑暗面看破,挑起,引出,從而結為果實。彷彿故意引人不快一般,傾聽人類的願望,彷彿故意引人不快一般,實現人類的願望。就契約本身來說,它是——以人類的靈魂為交換,實現三個願望。當三個願望全部實現時——似乎,就會奪去那個人的生命與肉體。也就是說,那個人類,最終,會成為惡魔,似乎,就是這樣一個性質。如果,神原她,在一年前得知了戰場原的秘密,許願將此解決的話,那麼那個願望應該是無法實現的吧。因為,Rainy·Devil能實現的,只有暴力,消極的願望而已。

惡魔,能夠讀出願望的裡層。

有表——就有里。

想要跑得快,因為憎恨著同年級的學生。

想要待在戰場原的身邊——因為憎恨著阿良良木。

沒錯,能夠讀懂裡層。

沒錯,能夠看見裡面。

看透一切的——惡魔。

就算對於抽身而退的自己並不後悔——卻也無法原諒,別人佔據那個位置。要是別人佔據了那個位置,自己應該也可以才對——為什麼,不可以是自己。

Rainy·Devil。

從古老的往昔,就在歐洲流傳的惡魔。

多數情況下,是描繪成一個披著雨衣的猴子。

就這層意義來看,姑且,將那隻左手稱之為猿猴之手倒也算是正確——總而言之,第一個也好第二個也好,願望自身,是在無意識下,或明或暗,都是神原自身所希望的。

先是欺負自己的同級生。

再然後,是我。

還是小學生時,僅是讓同學受傷程度就結束了,而在我,則是殺身之禍,也就是說,這是神原願望上的差距嗎……是消極情感上,量的差距嗎。神原運動神經的成長云云也好,當然也是有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在,可是,同樣也有在此之上精神層面的東西在作祟。

嘛,不過,正如忍野所說。

可能,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如果,神原真的向Rainy·Devil許下了「待在戰場原身邊」的願望,那神原為什麼又會來在意我的性命安全呢,太奇怪了——雖然聽過小學時發生的那段故事後,她那隻暴力性質的左手,想要把阿良良木歷排除這種事,能夠推測出來……可是,從神原的立場來看,又怎麼樣呢?為什麼她知道,那種事情肯定會發生呢?左手會以怎樣的形式來完成願望,以會怎麼樣違逆使用者願意的形式來完成願望,這種事,明明就不可能會知道。

因為下意識知道了自己無心許下的願望。

因為知道我有性命之憂。

妖怪,與自己的左手同化,可並沒有在我面前立刻以雨衣怪物的姿態現身,這也應該是神原在抑制這那份衝動吧,忍野,是這麼說的。在邊緣線上發生摩擦,拼了個半斤八兩。

「努力讓自己的腿變快什麼的,作為給自己的借口,是再合適不過的呢。想要由自己來實現願望,木乃伊就什麼都不會做——可這一點真是非常奇怪。小妹妹自己,大概是這麼相信,大概是想這麼相信,雖然,這也沒錯,可是,Rainy·Devil以暴力形式所實現的願望,並不是表,而是里。小妹妹這樣以自己的力量來應付一切的態度,這次是產生了一個很好的作用啊……雖然妖怪與手同化了,可還是能夠抑制其發動。就這層意義上來說,這一類妖怪,確實,更類似於道具。可以為持有者的意識所左右……嘛,說得現實一點,雖說是惡魔,可現在,也只有一隻手而已,Rainy·Devil也無法發揮更為強大的力量吧。就是說,無法引出能夠凌駕於意識之上的無意識。總之,就是小妹妹她因為擔心阿良良木君的安危,而沒有發動左手。小妹妹她四天前開始的尾行,就發揮了非常恰當的效果啊。雖然小妹妹自己,並不這麼想的吶,因為,一切都是在無意識下進行的。然而——是昨天嗎?小妹妹她知道了阿良良木君和小傲嬌以學習會為名,孤男寡女地獨處一室。至今為止的一切雖說全部都是傳聞,或許並不確定,可小妹妹她漸漸確信了那兩個人是在交往。然後——無法忍耐。和阿良良木君推測的一樣喲」

心靈縫隙被惡魔鑽了空子,被付身。

不過,忍野是絕對不會這樣說出來的。

像這樣撒嬌般的軟弱,忍野是打從心底里討厭的。

但是——

一開始就是在嫉妒,最後還是在嫉妒,神原她,清楚地——這麼說過,確實這麼說的。

「嗯,差不多夠了」

在將我的血液吸食到極限之前,我對小忍這麼說,如同擁抱一般,輕輕地拍著她細小的後背。小忍將牙齒從我脖子上開的兩個小洞里拔出——拔出時,所溢出的少量血液,她用舌頭舔凈。

像這樣與小忍的擁抱,在戰場原看來,會不會算算在花心範圍之內,這件事,今後或許必須好好考慮一下了,不過,因為這種事情不得不保持這種姿勢,所以,只有想辦法讓她放我一馬吧。寒假的話姑且不談,現在的小忍,身體真的很嬌小,還讓人覺得無依無靠,就算像這樣抱著她,也好像抱著霧靄或彩霞一般,沒有任何實質感。

「……哎,喲」

我從蹲著的姿勢站了起來——有點暈。果然,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被吸血之後,會有類似貧血的癥狀出現——特別是這次,給的量非常多。

接近通常量的五倍。

蹦,蹦,輕輕地跳了兩下。

嘛,就算這樣,自身的感覺、體感,和平時並沒什麼變化……雖然,身體所有的數值全都得到了提升,和普通狀態不一樣,不過更詳細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小忍,已經變回了體育課的坐姿。

體育課坐姿……就是好像用雙手確認自己的存在般,抱住自己的坐姿。

連看也沒往我這邊再看一眼。

「……」

溫柔的好人——嗎。

就算我再怎麼主張自己即不溫柔也不算好人,可就現實來看,受到我好人傷害最多的,果然,還是眼前的這個金髮吸血鬼啊……之前忍野會那麼說,也並不奇怪。

無論我再怎麼說,在小忍看來……

我從上方拎起那個附帶防風鏡的頭盔,試著轉圈左右搖晃。小忍雖然暫時用無視的態度不理我。不過,一會兒后她似乎真的火了,粗暴地將我的手給甩開。

嗯。

總之,我暫時滿足了。什麼都沒說,模仿忍野的作風,沒有說出道別的話,背對著小忍從樓梯的平台向三樓走去。下次來見到小忍的時候,帶點D-POP什麼的給她做禮物吧,我一邊這麼心想,一邊經過三樓,向二樓走去。(譯註:D-POP是Donut的「D」與Popular的「Pop」的略稱。意思是人氣炸面圈的套裝。一套大致在6個左右)

在面前走廊深處的教室門前——忍野咩咩靠在牆上,盤著胳膊,很輕鬆地晃著一條腿在等我。

「喲。讓我好等啊,阿良良木君。似乎比預想地更花時間呢」

「是啊。有點抓不住剛剛好的標準。也許,可能還有點不夠……不過,總比讓她吸過頭要好吧。對我也好,對小忍也好」

「嗯~~嘛,雖然確實是這麼回事啊,阿良良木君,對於小忍,沒必要那麼神經質喲。因為有我的名字在束縛著她的存在啊,不會亂來的啦。所謂取名,即為馴服啊。應該說,更擔心的是她會不會餓死呢。阿良良木君待會兒可是要和惡魔上演一場慘烈的武打戲啊~我可不覺得現在是思前想後的時候喲?不然表演可是會變成三花臉的喲。只吸得勉勉強強的話,我覺得這場勝負的勝算可並不怎麼高哦?就算對手就只有一隻左手啊」(註:三花臉,歌舞伎中的滑稽角色)

……對於Rainy·Devil的應對方法。

驅魔,本來就是件非常耗費時間與工夫的龐大工作,就算Rainy·Devil只是個低等惡魔也好,對忍野來說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對付的。雖然這是他本人說法,感覺有些微妙——不過,在目前情況下,可以確認的是忍野,是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意思。

和戰場原那時不同。

戰場原的螃蟹,雖然也能稱之為實現願望類型的妖怪——不過,那個是神,而這次則是惡魔。不是那麼好相與,這點就連門外漢的我也明白。

「神」原與惡魔嗎。

比起暗示,這簡直就是挖苦啊。

不過——沒有什麼時間來進行準備了。

不快點解決的話,今晚,我就會死。是我被殺還是砍斷神原的左手——前者的話,可以讓這整個故事都得到解決,不過很可惜,我並不是個對生命很洒脫的人。而且,除此之外,砍斷神原左手什麼的,也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這樣的話,就是第三個選項。

「破壞契約嗎……要是能順利讓惡魔老實地回到魔界呀靈界什麼的就好了啊」

「魔界也好靈界也好,都不是不同的世界,而都是「這裡」啦——嘛,這很難說清楚,不過總有一天還會有類似的話題出現,下次再說吧。沒事的喲,至少這麼點我可以向你保證,阿良良木君。如果沒能完成契約的話——契約就會無效。雖然不是什麼Coolingoff,不過還是能好好地將小妹妹的願望給無效化的啦。沒能完成凄慘工作的無能惡魔,就只能一言不發地離開啊」(譯註:Coolingoff指等待期解約制度。簡單來說就是顧客就算簽了合同,也可以在一定期間內解除合同)

惡魔會離開。

如果沒能完成契約的話。

「也就是說——如果我沒被惡魔殺掉的話,是這樣嗎」

「就是這麼回事」

忍野嘿嘿笑到。

「當然,就算現在的阿良良木君給現在的小忍吸血到極限,實力的強度也有限……最多,也只能發揮寒假時,阿良良木君成為真正吸血鬼那時,十分之一的能力,所以,別對自己的力量過度自信喲」

「……還真是個隨便的數字啊」

「不過,因為那個Rainy·Devil只有左手嘛——如果對手是全身的話,阿良良木君可沒有勝算呢,不過,如果順帶加上一條人命的「砝碼」,就算是現在的阿良良木君,也會有十分十二分十四分的勝算吧」

Rainy·Devil,是與猿猴之手完全不同種類的妖怪——就屬性而言,只有能實現願望這個共同點而已,就像被稱為雨衣惡魔一樣,它是有著完整的,全身部件的妖怪(雖然,就現時點來看,要如何來定義全身這個概念,見解上可能還會有所改變,不過現在也只能不管它了)。只有那麼一隻左手——而且,還變成了木乃伊,應該是被施以了堅固的「封印」吧,忍野這麼說。

「嘛,是小妹妹母親那邊的家系嗎,似乎有點問題呢——而且落到私奔的境地也是,令人意外,會不會是那邊的原因呢?嘛,雖說我不打算通過猜測來曝光別人家事或者是窺探情況啦。惡魔的木乃伊這玩意,其實啊,很不得了吶。像是人魚木乃伊的話,至少我還有過耳聞。嗯嗯,嘛,小妹妹接受的時候,如果只是手腕的話,剩下的部分又怎麼了,我個人,可是很有興趣的喲」

母親,嗎。

戰場原黑儀,八九寺真宵。

各自的妖怪——都事關母親。

神原駿河,也是步其後塵嗎。

嘛,看起來,神原的母親也和父親一樣,在私奔時就已經與老家斷絕了關係,所以神原駿河,與母親的老家也完全沒有來往。事到如今,就算想去找母親的娘家,估計也不可能了吧……

「對了,如果惡魔全身的部件都完備的話,會怎麼樣?Rainy·Devil,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忍,也贏不了嗎?」

「怎麼可能。只不過是只低級惡魔,不可能敵得過真正的吸血鬼。由那個梅菲斯特來做對手還勉強說得過去,雨魔這種東西,小忍兩秒就可以解決了啦。集合起來的全身會被粉碎,體內的體液被吸干,然後撲街咯,更何況小忍可是可怕的傳說中的吸血鬼喲?根本不是對手啊,敵不過的。恩,從Rainy·Devil的等級來考慮的話,和小班長那時的魅貓差不多強吧。哎呀,不過可不能因為這樣就借用小忍本人的力量喲?雖然這麼做是可以做到簡單搞定的,可這樣的話,我可不是在威脅你喲,結果肯定是把小妹妹的手給切下來啊。所以由阿良良木君來解決——才有意義啊」

「Rainy·Devil在實現願望的時候,會奪取那個人身體的吧?隨著願望的實現,人會漸漸變得接近惡魔……一開始只有手腕大小的木乃伊長到了手肘部分,那是因為惡魔完成了神原的第一個願望吧,所以,會怎麼樣?忍野。如果完成了想要殺我這第二個憎恨的願望,還有之後不知道是什麼的第三個願望的話,神原會怎麼樣?雖說是被奪取身體,不過這樣的話,是不是最多只會發展到肩膀的置?」

「關於這一點因為沒有前例,所以不清楚,這問題我也只能跟政府機關似的敷衍你呢。嘛,不過,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考慮下去,就比例來說應該就跟阿良良木君想的一樣,就算被奪取,也只是到肩膀的部分。所以啊,阿良良木君,這都是一回事喲。被奪取到肩膀,和全身被奪去,都是一回事啊。用股份公司來比喻的話,就像是被拿去了公司全部股份的30%一樣」

「……說得也是啊」

「不管怎麼說,靈魂都會被取走。只留下一具空殼般的肉體的話,又有什麼用。對了,包什麼的貴重品就放我這裡吧,阿良良木君。拿著那種東西的話,很難活動吧」

「啊……抱歉。那,稍等下」

我將屁股口袋裡的手機,校服口袋裡的家門鑰匙,都放進書包里,交給了忍野。忍野「嗯」了一身,將包斜背在肩上。

「不過呢——我問一個問題可以嗎?阿良良木君」

「什麼啊」

「為什麼,就連想要殺死自己的對手,阿良良木君也會想去幫忙呢?那個小妹妹,即使是無意識,即使那是願望的裡層——畢竟也將阿良良木君當作憎恨的情敵喲」

用心不良,慣例般的貧嘴——

似乎,並不是這樣。

「何況,已經知道雨衣的真面目就是小妹妹,阿良良木君,為什麼還會想去找小妹妹說話呢?一般來說,到了這一地步,應該說什麼都沒用了——到了這種時候,應該甩開小妹妹,跑到我這裡來才對吧」

「……只要活著,誰都會恨過某人吧。雖然被殺什麼的我是敬謝不敏,不過,神原她,為戰場原而傾心,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

妖怪都有其相應的理由而存在。

如果這個就是那個理由的話——

「到也不是,不能原諒」

就如忍野說的,就算我一開始的假設是正確的,對於目前這個狀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回到最初罷了,無論是猿猴之手還是Rainy·Devil,都沒有關係。雖然沒想到會被當作情敵,但是,即使如此。

姑息性質的算計。

別有用心的,不舍。

我,也許是一個溫柔的好人,但我絕不可能是一個像羽川那樣,純潔無垢的善人。

羽川翼。

擁有異形之翼的少女。

……只有這傢伙,我真的,清楚地,羨慕著她。

真的——羨慕到讓我嫉妒。

「是嗎。嘛,如果這是阿良良木君的決定,那就行了。完全沒問題,這不是我能管的。那,嘛,總之,阿良良木君,就把你的力量,借給小妹妹吧。話先說在前面,一旦進去了,一直到事情結束為止,是不會讓你出來的喲。從裡面,門是絕對打不開的。要準備好一開始就無路可逃的選項。這樣沒有退路的狀況是何等麻煩,好好想想寒假那時候的事情吧,不豁出去是不行的喲?……當然,不管發生什麼,我和小忍都不會過來幫忙的。可別忘了,本人可是超出常規的和平主義者同時又是會留下機會的人道主義者。在確認了阿良良木君走進這個教室之後,我就會去四樓打盹兒,後面的事我可不管了喲。阿良良木君也好小妹妹也好,回去的時候也不用打什麼招呼了。我想那時候小忍已經睡了,就各歸各回去吧」

「……給你添麻煩了」

「行了」

忍野的後背,從牆壁上離開,打開了門。

沒有猶豫,我走了進去。

緊接著,忍野就關上了門。

這樣一來,就出不去了。

二樓最深處的教室——雖然房型和之前四樓的教室一樣,可這裡,是這個廢棄私塾中,唯一一間還保留窗戶的教室。不過就算這麼說,這也並不意味著它和其他教室不同,窗戶沒有變成碎玻璃。變為如此光景的窗框上,就好像是抵禦颱風一樣,被釘上了好幾塊厚重的木板。為什麼要固執到如此地步,一塊又一塊地釘上去。因為,這樣才能讓關上門之後,不會射進一絲的光線——雖說現在已是半夜,可就算是星光也絲毫射不進來。

一片漆黑。

但是——看得見。

對於才剛給小忍大量血液的,現在的我來說,即使在這黑暗之中,我也能將黑暗看透。沒錯,這一狀態下的我,對於黑暗的地方能看得非常清楚——我平緩地移動著視線。

立刻就發現了。

在這不大的教室中一個人站著——

披著雨衣的模樣。

「……喲」

試著出聲叫她,沒有反應。

似乎——已經處於催眠狀態了。

雖然身體是神原駿河,可是——左腕和,現在的靈魂,應該是Rainy·Devil……順便說下雨衣是我在讓忍吸血時,神原一個人跑到最近的雜貨店買來的。雨衣本身,要說必要也並不是必要的,即使需要,也不是什麼必不可少的東西吧,雖然是個自由設定的道具,不過這大致上就是根據傳說來製造氣氛,就跟一個確定狀況的儀式一樣。

教室里的書桌和椅子,都已經因為礙事的緣故,一開始就搬走了——所以,現在這教室里,就只有神原和我兩個人。只有Rainy·Devil的左手,與類似吸血鬼的非人而已。

半吊子同志,倒也是場不錯的決鬥。

不——不對,我不是來決鬥的。

我是來戰勝惡魔的。

和昨晚一樣,雨衣的斗篷內側,就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洞一樣,表情,亦或是裡面的東西,什麼都看不出——

「……」

不只是Rainy·Devil和猿猴之手,對於所有實現願望類型的妖怪,其對應方法原本就是個很標準的東西,向那個妖怪,許下其無法完成的願望。

過大的願望。

或者說,相互矛盾的願望。

絕對不可能現實的願望。

相互約束以至於左右為難的願望。

也就是沒有底的勺子喲,忍野是這麼說的。這麼做的話,就能夠擊退妖怪,預測妖怪——諸如此類。(A註:相傳古日本船員出海,為防止船妖作怪與水難,會向海里投手握飯糰,準備沒有底的勺子,當船妖出現時將勺子交出以求平安,)

但是,現在這個狀況,神原已經許下了願望——想要待在戰場原的身邊。再來,為了這份思念——阿良良木歷太過礙事,憎恨著阿良良木歷,想要殺死阿良良木歷,無意識間,許了如此的願望。Rainy·Devil,對於這個願望,就這樣,給予了回應。

願望無法撤銷。

即使一次,可只要這麼想了那就無法回頭。

那麼,就將這個道理逆轉。

只要這個願望無法達成就行了。

只要阿良良木歷是Rainy·Devil所無法殺死的存在就行了——

「借口和膏藥哪裡都能貼嗎?——多少有點像是詭辯呢,雖然猴把戲也有些看頭,不過,還是請你下台吧——哦,喲喲!」(註:借口和膏藥哪裡都能貼,這句話是日本的一個諺語,意思是想找借口總能找到)

不知以什麼為契機——雨衣,突然向我跳來。神原駿河的跳躍力——那是以仇恨的力量來強化的。通常來說,應該是像昨天那樣快到讓人無法目測,不過——現在不一樣。

能看見。

能反應過來——

「啊,啊,哇!」

我將自己的身體以離心力旋轉,躲過了雨衣的左券——非常的驚險。就這樣繼續迴轉身體,我從原來所處的位置離開——雖然看上去挺遜的,不過還是先重新擺好架勢比較好。

怎麼了?

心理作用嗎,總覺得比起昨晚似乎更快了——不,只是我的眼睛還沒有習慣吧。總之,先一邊迴避雨衣左手的攻擊,一邊尋找空隙將作為「砝碼」的神原身體捉住,然後捕獲,再以全力制服她的話。

「……!」

已經——追上來了。

怎麼可能,雖然並不認為在速度上我能夠全面壓制雨衣,可是,因為小忍的關係,我應該已經被強化到與昨天是天壤之別了,可就這麼簡單地給——雨衣的左拳,用力揍了過來。不能往左面躲,要從雨衣的外側繞過去,得從右側——

露出在外,滿是黑毛的手——擦過我的臉,揮空了。雖然那股風壓猛烈彷彿會撕裂身體,不過——比起這個,我看準被暴露在外側的雨衣腰部,踢了過去。

……抱歉了,神原!

我在心中如此道歉。

如我所料,左手以外的部分,並沒有變得多麼超常——雨衣的身體很直接地向我所踢出的方向飛去。就這麼失去平衡,半邊身子倒在了油漆布上。

果然,進行支配的只有一個左手,對雨衣來說是個弱點……協調性太糟糕了,很明顯,全身沒能跟上左手的存在。

但是,這樣的話,剛才的速度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昨晚雨衣並沒有拿出真本事嗎?配合著我的強化,那邊也提升了自己的速度嗎……但是,妖怪有必要手下留情嗎?

搞不懂。

就在我搞不懂的時候——雨衣站了起來。

嗚——嗯……就算無視身體是神原的這點,果然,我還是無法對倒在地上的對手進行追擊啊……雖然我知道自己必須得這麼做,可不管怎樣,我就是會猶豫。明明,現在不是能猶豫的時候。

溫柔的好人。

真是個,討厭的評價。

感覺就像是給毫無個性的我打圓場一樣嘛。

以連接最短距離的一直線動作,雨衣的左拳,這次在我的右肩附近撞擊——簡直就跟彈射器里射出一樣的拳頭。在雨衣來看,是想瞄準正中線打過來的吧,不過拳頭不知為何挪動了少許……不過,我並沒能完全躲過這一拳,沒能看透——實在是太快了。我被向後轟飛了三米左右……憑藉著身體的平衡感覺,我在空中轉了一圈,著地。雖然是將自行車有如紙屑一般,弄毀水泥牆的雨衣的左拳,可也沒能像昨天那樣將我不可思議地被打飛,對我的肉體造成決定性的傷害。受傷當然是有的,可也沒到讓我動不了的程度。肩骨脫臼了,似乎還有了裂縫,不過,這也是能被吸血鬼的治癒能力給回復的程度。激烈的痛感,也在一瞬之間退去。這正是,讓人懷念的感覺。哎呀呀,離明天的日出還有很長時間……我還得吃多少苦頭啊?

但是,沒有什麼閑情去考慮這種事。就在我剛擺出著地的姿勢,雨衣的追擊就已經來了——追擊,迫擊。雨衣沒有絲毫猶豫。這次,左拳是向著我迎面而來。眼睛完全跟不上,就這樣結結實實地用正臉吃下了這一擊。我聽見了鼻骨斷裂的聲音。雖然現在狀態下的我能扛住,可如果是普通人類的腦袋,這破壞力應該會將其完全粉碎吧,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我難看地以匍匐般的姿勢與雨衣拉開距離。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斷裂的鼻骨也在自我回復。真是,討厭的感覺。感覺自己變得跟阿米巴原蟲一樣。如果說這隻有十分之一的話——寒假那時候的經歷,到底是怎樣的地獄啊。

下一拳,我避開了。

可再下一拳,卻又是毫釐之間。

「……可惡!」

為什麼?

為什麼躲不開?

雖說是一條直線,毫無任何的多餘動作,那個動作自身,是左拳將手腕從肩部撕扯下來般,活像是機器人動畫中的火箭飛拳那樣,不過沒有飛出來的全力一擊,這樣單純的動作——事前準備動作並不少,應該不可能看不出的,為什麼,為什麼追不上?為什麼躲不開?比起昨天速度明顯就上升了好幾倍。明明力量就沒怎麼增加……一拳兩拳的,不,就算是以幾十拳為單位我也可以承受,以我現在這具身體的話,明明不會被立刻解決的,可為什麼只有速度,會差那麼多?

昨天和今天,到底有哪裡不同……

雨衣……

外露的左手,野獸的手。

……雖然右手也同樣裸露在外,可那與風帽的內側一樣,明明應該看得見卻又好像看不見,深邃洞口一般的氣息——嗯?這樣啊,那裡和昨天不同。昨天,雨衣是,戴著橡膠手套才對——無論是哪只手,都沒有裸露在外,但這又說明了什麼?

戴著橡膠手套的時候,沒理由會因此而降低移動速度的吧。

隨後我注意到了。

因錯誤而察覺到了。

不是橡膠手套——是雨靴!

神原在雜貨店買的,只有雨衣而已……橡膠手套,以及長靴,全都沒有弄來……並不是覺得即使是要製造氣氛也沒必要準備齊全到這個地步,只是單純沒有考慮到這個吧。

我也是,一直到剛才也都沒有察覺。雖然我不知道真正的Rainy·Devil被描述成什麼樣子,可就像忍野以此為啟示從而聯想到Rainy·Devil那樣,如果只要雨衣就能將那性格給充分表現出來的話,能作為妖怪表現出來的話,神原也好我也好,肯定都沒有弄錯。

但是——並不是雨靴的話,那現在的雨衣穿得就是運動鞋。一目了然,正如我所看到的。兩手就好像裸露在外一般,雙腳卻不能裸足暴露在外,鞋子是神原原來就穿著的那雙,所以也就這麼繼續穿著。

還真是高級的運動鞋。

和雨靴——所展現出的速度完全不一樣。

如果是神原駿河這種程度的運動選手,那就更不得了了。

「……糟了」

事先給她雙腳加上枷鎖,綁住她的雙腳之類,露骨地給神原的身體加上負擔的計策,雖然在戰略上或者說在目的上,不得不拒絕,——不過,雨靴之類,作為附加的不利條件,不是正好嗎……為什麼眼下必須上演這種,能夠讓雨衣發揮出百分之百戰力的狀況呢?作為「砝碼」的神原駿河的身體應該是累贅和左手的負擔,眼下卻格外輕快地,從屬於左臂!

呃……

我真是總在緊要關頭掉鏈子啊……

事態發展成這樣,光靠躲避是不行了……憑現在的狀態,躲不開與完全躲開的比例大致在對半開,因為我現在的身體,不會積累傷口,所以不會像格鬥遊戲那樣被慢慢蹭死,可是這樣一來,壓倒性勝利這個課題,也就完不成了。這已經不是眼睛能否適應之流的問題了。所以,面對這樣的雨衣,只能抱著硬碰硬的覺悟,從正面接下攻擊——沉下腰,我就像是面對罰點球的守門員一樣,架起雙手。哦不——這種情況下,應該是像籃球比賽中的盯人防守一般,這樣說明大概更清楚些吧。

不過,在籃球比賽中明顯犯規的彈射飛拳(這是哪種犯規?)瞄準著我脖子附近攻來,為了以雙手封住她的左拳,我打算以右手擋住拳頭,同時以左手抓住雨衣的手腕,然後再以全部身體如同包裹住雨衣左手似的,控制住她的左手,可是——沒有趕上。不對,並不是沒有趕上,雖然右手和左手都跟上了,可卻沒能擋住彈射飛拳。我感覺手指骨折斷了好幾根,緊接著左拳就打在我的鎖骨上。身體隨之向後大幅一仰——但,勉強,以後腿,撐住了身軀。雖然沒能接下這次的攻擊,可是在拳頭接觸到我的肢體前,成功削弱了一定程度的威力。

在雨衣收回那隻拳頭之前,我以迅速恢復過來的雙手,抓住了那隻左手——終於,和當初的目的一樣,將雨衣的動作停了下來。我終於,成功地抓到了雨衣。

很好,就這樣一口氣——

「神原,抱歉!」

這次我一邊開口道歉,一邊用雙手固定住拚命想要掙脫的雨衣,就這樣以足刀對著雨衣的腳,腹,胸,施以了三連擊。就人體構造而言,我的攻擊以普通肉體狀態是無法辦到的。與只能用左拳來攻擊的雨衣不同,我可以使用全部的四肢,必須將這一差別,這一優勢最大限度地活用才行。

雨衣的左手彷彿發狂似的拚命掙扎。

對它產生了傷害。

就像忍野說的,如果Rainy·Devil有全身在的話,以現在的我是沒勝算的吧,但像這樣只將左手本身給封住的話,戰勝它,就有可能——以對方拳頭的威力,只要不被連續攻擊,就能夠在一瞬間恢復,所以,真正麻煩的不如說是神原被提升的腳力,而運動鞋這件事真是計算之外的不確定要素。不過,像這樣抓住的話——接著就只要堅持到Rainy·Devil求饒為止,一直這麼踢下去就行。不求饒的話,就踢到斷氣為止。簡直,就像名為駿河問的那種拷問法,感覺實在不怎麼好,不過,既然不想斬斷神原左手,更不想奪走神原生命,就只有繼續進攻,不斷讓它痛苦,直到惡魔敗退為止——

雨衣的腳無法維持站立姿勢了。

看來近乎頑固的低位持續踢擊終於奏效了——我這麼想,可是,事實並非如此。無法維持站立的腳,哦不,是不在維持著站立的腳,就這樣以我的下顎為目標,以最短最快的軌道向上彈起。不是左手,雨衣用了左腳——神原的長腿以上段迴旋踢的架勢,就好像是針孔也能準確命中一樣,確實地踢中了我的太陽穴。這一擊的威力,雖然無法與左手相比較,但即便如此,神原的腳力就這樣轉化為攻擊力,而且還是完全超乎我意料之外的攻擊,大腦整個被踢暈,視線也在搖晃。感覺器官的傷害,對於這個吸血鬼(高仿)的身體也能奏效——這是寒假時獲得的寶貴教訓。

我的雙手,鬆開雨衣的左手。

是為了防禦神原接下來的踢擊。

交叉防禦的雙手所承受的踢擊,果然是比不上左手的彈射手拳,可是——那股衝擊,或者說那種無法言語的威力,混亂了我的思維。

能用的,不是只有左手嗎……?

忍野不是說過,那是「砝碼」嗎——

「……是這麼回事,嗎?」

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如果Rainy·Devil是以人類的消極情感為能源,進行活動的話,那麼,目前來說,是以神原駿河對我的嫉妒為食物——假設左拳是航母上的飛機彈射裝置,那麼神原的肉體就是航母本身。摯熱的感情,摯熱的思念,讓高壓蒸汽膨脹,凝縮於肌肉之中。所以,全身並不只是作為「砝碼」而被左手拖著走——不,基本上是被拖著走吧,但是,如果陷於之前那樣的狀態,也就是在Rainy·Devil陷入危機的時候,肉體也不會吝嗇於在防衛行動上出力吧……

哦不,這種說法其實是詭辯。

因為想用一些能原諒神原的話語,所以才會以這種繞大個圈的形式,來表達真相吧——就像條件反射,給青蛙腿通電就會抽動似的,這不算是光明正大吧。

也就是說。

神原是以自己的意志,動了腳。

神原本人的意志,連接在了一起。

無意識地,神原——拒絕了。

拒絕失去Rainy·Devil的左手。

拒絕第二個願望無法實現。

拒絕放下對我的殺意。

拒絕——放棄戰場原。

「……別有用心的,不舍呢」

我能明白,這種心情。

銘肌鏤骨。

感同身受。

因為我也——失去過,捨棄過。

因為失去了,就再也無法獲得。

雨衣,不知為何,不動了。以好像被磁力所引導的磁石般的單純動作,以一直線的單純動作,固執地揮動著左拳的雨衣,停止了動作——簡直就像,在考慮著什麼複雜的事情一樣。

或者說。

就好像在猶豫。

猶豫著的雨衣——停止了動作。

……神原駿河。

戰場原黑儀的後輩。

籃球部的王牌選手。

幫我砍下來——她這麼說過。

根據忍野所說,這隻左手並不是猿猴之手而是惡魔之手,它只會遵照神原的想法去達成願望,在這那種,惡劣的,不暴露還比較好的真相,暴露之後……她低頭數秒鐘后,帶著剛毅的表情抬起頭,輪番看了看我和忍野,這麼說道,

「這種左手,我不需要」

神原這麼說過。

她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這次沒有出現。

那是一種——意外的,與她所尊敬的前輩,如今的性格相似的——平淡,冷漠,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的語氣。

「幫我砍下來。我想砍下來。拜託了。雖然會給你們添麻煩,可還是拜託了。因為自己沒辦法把自己的手砍下來……」

「別,別這樣啊」

我慌忙地,將那隻伸出來的手推回神原身邊。毛茸茸的感覺,讓手感覺不舒服。一身雞皮疙瘩。

打了個寒戰。

「說什麼傻話啊——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到。籃球你準備怎麼辦」

「剛才忍野先生說的沒錯。我可是,想要殺一個人啊。這點程度的代價,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不對——神原,我完全,不在意,那種事情——」

滑稽,小丑。

這是多麼無關痛癢的話語啊。

根本不是我在不在意的問題。

我能不能原諒,也根本沒關係——問題在於,神原駿河,能否原諒自己。

因為不想傷害同學,而不停奔跑的少女。

盡全力抑制,壓倒消極的感情。

被層層束縛。

她那份強大的意志——反過來,束縛住了自己。

勸說。

「而,而且,砍下來什麼的,這根本不可能吧。別說這種蠢話啊。你在想什麼啊。笨蛋,你真的是一個笨蛋啊。為什麼就把事情想的這麼簡單。這可不是什麼能讓人認真去乾的主意」

「這樣啊。也是啊,把手給砍下來這種事,不是能拜託別人來做的事吶。不可能因為被拜託了,就是這樣啊地去做。我知道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利用汽車和電車的力量,說不定能有什麼辦法吧」

「那是——」

竟然說汽車和電車。

這麼做的話,好像在尋死。

不是好像尋死——就是在尋死。

「想砍下來的話,有一個好辦法喲?阿良良木君,為什麼不說啊,對於苦惱的人還真是不親切啊你。這種事,只要讓小忍幫忙不就可以了嗎。心字頭上一把刀——只要用她珍藏的那把刀,那隻左手可能連感到痛的閑情都沒有,就被砍下來了呀。雖然眼下小忍的那把刀,鋒利程度不及以往,可就算這樣,像砍下小妹妹那樣的纖細手腕,就好像是切豆腐般比吃飯還容易喲——」

「閉嘴,忍野!喂神原!沒什麼牛角尖好鑽的!你根本就不用感到任何責任——這種事,再明顯不過了吧!這些,全部都是猿猴之手……不對,Rainy·Devil這個妖怪才是元兇——」

「妖怪只會實現願望而已吧?」

忍野沒有閉嘴。

反而更加雄辯更加善辯地繼續說道,

「因為被索求,所以才給予吧?小傲嬌那時候也是這樣不是嗎?寒假時阿良良木君的那個事件可不同喲。小忍的事件和那個是完全不同的——阿良良木君,你沒有向妖怪祈求過任何願望」

「……」

「所以啊——阿良良木君是不會明白小妹妹心情的。小妹妹的自責也好小妹妹的後悔也好,絕對,不會明白」

我被他這麼說到。

「順便提一下,原著的「猿猴之手」,一開始使用猿猴之手的人類,在第一個願望,第二個願望實現之後,以第三個願望,許下了自己的死亡。這個願望意味著什麼,需要我逐一進行說明嗎?」

「忍野——」

他說的,是對的,

但是,忍野,你錯了。

我與雨衣相互對峙——雙方陷入了膠著狀態,在對方沒有動作的時候,我慢慢地回想著。

因為,我,還是明白的。

有如心痛般,心中的傷口,感同身受。

戰場原黑儀的心情也好。

神原駿河的心情也好,我都明白。

不,或許,我並不明白。

或許只是傲慢作祟的自大而已。

但是——

我們,都帶著,相同的楚痛。

共有著這份楚痛。

能夠實現願望的道具就在眼前,憑什麼不讓自己去許願?我寒假的時候也是一樣,雖說那並不是我許願的結果,即使是那個純潔無垢的善人羽川,也因為僅有的一點不和與扭曲,便被貓所魅惑——

我和小忍的關係,就根本上說,與戰場原與螃蟹的關係,神原與惡魔的關係,沒有什麼不同。

「無所謂,阿良良木前輩」

「有所謂啊——怎麼可能,無所謂。你在說什麼。那麼,戰場原的事又要怎麼辦啊。我想,讓你,和戰場原……」

「已經,無所謂了。戰場原前輩的事也,算了」

神原的嘴裡,說出了真正讓人痛心的話。

「已經,可以了。我放棄了」

哪裡可以了。

放棄,怎麼可能會可以。

願望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來實現——你的母親就是為此才將惡魔的木乃伊交給你的吧。絕不是,為了告訴你要放棄自己的願望啊——

所以別露出那種表情。

別露出那種深邃洞口一樣的表情。

用那種哭一樣的表情——要放棄什麼啊。

Rainy·Devil。

降雨的惡魔——也叫做,愛哭鬼的惡魔。

一開始,是在下著淅淅瀝瀝小雨的日子裡,因無聊瑣事而於父母吵架離家,結果迷失在山裡被野猴群所咬殺吞食的小孩子,以此為起源。不可思議的是,包括家族在內,村落里的所有人,都想不起那孩子的名字——

「……混蛋!」

精神上,已經無法再容忍這種膠著狀態了——無法再忍受那彷彿走馬燈一樣的循環思考,我向著雨衣衝去。就算從昨晚開始算,這也是第一次由我展開的,並非挨打的攻擊行為。充滿壓力的迎擊姿勢,無言地訴說著我已經無法再忍耐了。

這樣站著的姿勢不行,如果再次壓制左手的話,立刻就會踢過來的。那麼,就用如同柔道的寢技,或者說是摔跤那樣,為了把雨衣的全身按倒在地,必須將身體撞上去——

為了從左右兩邊抱夾住雨衣的身體,我張開了雙手,可是,並沒能抓住雨衣——雖說左右手的動作,她是可以應付得過來,但,雨衣所採取的,並不是這樣的動作。也不是向後退去——要是那樣的話,之後我再沖幾步上去,就可以逮住她了。

雨衣向上跳了。

跳躍——以雙腳,緊貼在教室的天花板上——然後順勢,雨衣在天花板上跑動著。「噠,噠,噠,噠,噠,噠」違反重力般——就好像根本無視萬有引力的法則,在天花板上奔跑。

然後,從天花板降下——在地面著陸。

當我這麼想時,這次又是橫向跳躍。

當我這麼想時,跳在歪掉的黑板上——當我這麼想時,又再次從那裡起跳——當我這麼想時,這次又撞上了窗戶,向著厚厚的木板著陸——當我這麼想時,又再次從那裡起跳——當我這麼想時,又再次跳向天花板。

縱橫交錯、毫無規則。

雨衣的跳躍看得人頭暈目眩。

就像亂濺的火星,從牆壁到牆壁,從牆壁到天花板,又從天花板到地面,再從地面到牆壁,用那雙腳——跳來跳去。

雨衣用神原駿河久經鍛煉的雙腳不停跳躍。

或者說像是被高速擊出的超級彈力球。

宛如亂舞技般的亂反射。

跳躍緊接著跳躍。

眼睛已經追不了上。

遠超我眼球運動的速度。

就像下落運動般的加速,加速再加速,漸漸地,而又大膽地跳躍,讓速度確實地逐漸加快——雨靴與運動鞋的不同之處,看似可愛地,漸漸地,大膽地,確實地,愚弄著我的視線。

光是從平面運動變成了立體運動,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嗎——本來是為了不讓受害範圍擴大,不出差錯做個了結才用的這個教室,讓忍野張開的這個結界……還有事先為了對付迅速敏捷的雨衣而特地選擇了狹小空間的單純計算——現在完全起了反效果。完全變得事與願違。

事與願違。

為什麼沒想到會變成這個局面啊。

神原沒加入田徑部而是選擇了籃球部的理由——因為正是籃球場那種狹小的空間才能讓神原比誰都迅速的雙腳,充分發揮出威力!如果說以那種身高、體格加上神原駿河那能輕鬆自如地進行扣籃的跳躍力,在這種被限制住的高度有限的空間里要如何有效地利用,那就是這麼做——!。

前因後果加在一起,事與願違仍在繼續。

誤算也該有個限度啊,我真是個笨蛋。

經常漏掉這種錯誤。

雨衣彷彿愚弄我一般地在我周圍跳來跳去,我卻像腳上釘了釘子般在原地一動不動。特別是從地板到天花板、或是從天花板到地板的上下運動,我的眼睛無法完全不上——這是人體構造的問題,就物理性的角度來說,人的眼睛能夠應對左右的運動卻無法應對上下的運動。所以我的視線才無法跟上雨衣的動作。

一口氣向身後迴轉——

雨衣終於以我為目標從天花板上跳來,就像藤球里的RollingSpike(譯註:藤球技巧)一樣在空中不進行著空翻,乘勢而來的腳尖向我的腦門踢來——感覺頭蓋骨被打凹了。就在我因這股力量不禁向前倒去時,已經到達地面的雨衣,用泰拳膝踢般的一擊直直地頂上了我的下巴。由藤球和泰拳的組合攻擊之間,只有瞬間的停頓,這簡直就像三明治一樣,前後夾擊般的衝擊讓我體會到了超越痛範疇的新認知。腦髓像被壓潰了,使我暫時失去了意識——也就是陷入了突發性的昏迷。

但是並不會死。

傷口馬上就恢復了。

簡直就是地獄。

等活地獄。(註:等活地獄:八大地獄第一地獄,眾生在此受涼風所吹而復生故稱等活。)

身體即使被碾成粉末,一陣風吹過就會復元,然後又被碾成粉末,又復元,如此循環往複的八大地獄之一——這就是我的寒假。

「切……」

伸出手——雨衣躲了過去。隨後高高地舉起左拳,我隨之對此做出了反應——不,這不是反應,是單純的神經反射。因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左腕上,所以對雨衣左腕的動作神經質地敏感。可是,我更應該優先注意的是先前那種攻擊中,在左手並沒有被封住時,所做出連環二連踢。又或是應該注意那個雨衣突然做出讓人眼花繚亂的立體高速干擾加速移動時所用的恐怖步法背後所包含的意義。以及不光是Rainy·Devil的左腕,而是使用所有四肢后做出的那些動作所包含的意義。

同惡魔遊戲則成為惡魔。

並非實現願望,並非出賣靈魂,並非出讓肉體,甚至於並非做出任何事情——

向惡魔祈願則成為惡魔。

左拳是牽制。

在此之前只讓人見識到直線進攻的雨衣——在此終於使出了步法、組合技、牽制等戰鬥上的小技巧。

不,不是牽制。

這時應該叫它即興發揮了。

因為,對雨衣來說,如果沒有神原駿河的幫助,是不可能使得出這些小技巧的。

我因提防對方左拳而擺出的架勢有著決定性的防禦死角,雨衣的腳尖,這次對著我另一邊的腹側施以了連續三下,而且還是同樣位置——同時,同坐標給予狠狠的精準三連擊。由於雨衣這有悖於相對論的三連擊,我的身體彎成了「く」字形,這時,另一隻腳踢向了我的胸口。

像飛機彈射器一樣。

承受不住了,我向後倒去,以倒立空翻的要領,雙手撐地隨即后翻起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雨衣立即襲身而上。

一腳踢中我的肺部。

肺多半被踢爛了。

呼吸困難。

不行,沒有馬上恢復——也就表示現在雨衣的踢擊比起左拳更具威力和破壞性吧。

難道神原的感情凌駕於惡魔之上了嗎。

嫉妒。

憎惡。

消極的感情。

那麼,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你的話」

從被破壞的肺里擠出話來。

「你的話是不行的,神原駿河——!」

誰都不可能取代誰,誰都不可能成為誰,正如戰場原就是戰場原黑儀,神原就是神原駿河。

阿良良木就是阿良良木歷。

我和神原間的不同。

不管忍野到底知不知道。

不管是否抽身而退

鬼也好,猴子也好。

偶然的相遇,巧合。

內疚,無法抹去。

無論是對神原,還是戰場原,我都心有內疚。但是我卻不認為想要被人取代——所以我也不會讓出我現在所在的位置。

是的。

如果我是你所憎恨的情敵——那你也是我所憎恨的情敵。我,必須憎恨神原。

這就是,我內疚的,真正原因吧。

我並沒有把神原看成對等的對手。

輕視著她。

小看著她。

我一直站在絕對安全的高度,充滿從容的立場上,周旋於神原和戰場原之間,竟然還想讓兩人重歸於好,這是多麼作嘔的行為。多麼溫柔的好人,多麼冷酷的惡人。

願望是。

明明原望是靠自己才能實現的東西——那麼。

靠自己的話,只要放棄不就好了嗎。

不能忘記的話——只要放棄不就好了嗎。

「……!……!……!」

飽含了只要一擊,就足以改變身體形狀的力量的怒濤般激烈的攻擊被雨衣不斷擊出——我已經一擊都躲不開了。雖然被破壞的部分在不斷地自動修復自動再生,但是雨衣以比這更快的速度對我窮追猛打。

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被逼到了教室的角落裡。一個前後左右都動彈不得,就像被看不見的繩子給綁住一樣的位置。事到如今,雨衣已不再使用步法之類的技巧了——變成了拳擊的逼迫近身戰。不過這基本上是單方面的近身戰。不管多高級的球鞋,在這種亂來的持續加速下,鞋底的橡膠也會因為摩擦而燃燒,磨損吧,雖然我基於以上希望性的觀測而抱有這種小小的期待,不過,這種積極的設想也在此落空了。拳頭、手肘、膝蓋、小腿、腳尖、腳踝,各種的排列組合一個接一個不斷折磨著我身體的每個地方。讓我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的究極連擊。

早就不是最初打擊的範疇了。

純粹的壓力。

骨折了不算,被擊打的地方皮開肉綻,血肉橫飛。腳下所堅持站著的場地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吧,而雨衣左拳的破壞力似乎還在不斷加強。

即便這樣。

也還是不如神原駿河雙腳的力量。

「制……服」

身體雖然是不死之身,衣服卻不是。

我的衣服早就成了碎布。

哎呀呀,又一件衣服完蛋了。

本來再過幾天就可以換成立領制服的。

這次又要怎麼向妹妹們解釋啊。

「唔……」

這個距離的話……

但是,有這點距離的話,只要雨衣露出一點空隙,就可以利用這個瞬間抱住神原的身體封住雨衣的行動……然後就這樣加上我的體重盡全力把她壓倒在地的話局面就扭轉了。

我還沒有失去勝利的機會。

就算現在,立場上我雖處於不利地位,但並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不管受到雨衣怎樣的攻擊,只要我的肉體還有恢復治療能力,就不用擔心。

只是很痛。

就像神原的內心,只是很痛——

感覺到痛,也就說明,還活著。

「可恨」

聽到了聲音。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神原駿河的——聲音。

聲音從猶如深深的洞口一樣的雨衣風帽里傳出——聽起來,就好像直接在大腦里響起,好像傾訴一般。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

憎惡——一個人無法承受的巨大恨意。

惡意,敵意。

陽光開朗的後輩,消極的真心話。

像漩渦一樣——從雨衣的深處滿溢而出。

充滿著表面張力。

「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

與攻擊一起,聲音在繼續著。

憎惡的聲音不斷繼續。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神原,抱歉」

我再次,發出聲音。

我向神原道歉。

「我倒是,並不討厭你。」

雖說也許是情敵。

雖然,我和你,也許非常不合拍,但是——即便是這樣。

至少,能做個朋友嗎?

「……■■■■■■■!」

從深邃的洞里傳出宛如悲鳴般刺耳的尖叫聲——雨衣的踢擊,將我的腹部,貫穿了。貫穿了。不只內臟破裂,完全無視關節與肌肉,名副其實地完全被踢穿了,肋骨和脊椎被踢碎,腳踝穿過身體直碰到我身後的牆壁。把我整個串刺起來。

遠遠超過了回復能力的——攻擊。

這是。

腳「吱吱」地拔了出來。

感覺整個消化器官都被拉了出來。

徹徹底底地。

拉了出來——我的身體形成了一個大洞。

洞里,空空如也。

「神原——」

不好。

因為腹部開了個大窟窿——整個身體搖晃不定,就只是稍微扭一下身體,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像分了家一樣。這樣一來,就不能再亂動了。還殘留著意識,但就現狀來看,接下來一擊——就結束了。真是沒用啊。我要是被打倒了怎麼辦。這樣下去,神原的第二個願望不就實現了嗎。這明明就是要極力避免的事情才對……

不,這種結果,也是有可能吧?

這還只是第二個願望。

神原今後……如果能忍耐住第三個願望的話——這不也很好嗎?反正神原的手腕應該會先復元,而且,願望就是願望,神原一定會待在戰場原的身邊——不論以什麼形式,願望都會實現。

雖然不打算退出。

雖然不打算相讓。

但因為打算原諒。

我這種人,本來早該死在寒假裡的所以……那就如忍野所說,就這樣,簡單地,就好了吧。

雖然還執著於生。

但也不會懼怕死。

「啊——啊,嘔」

呻吟。

沒有意義,我只是在呻吟著。

如臨終一般。

再也,不會,弄壞制服了。

「神原,駿河——」

然而,就在此時。

持續了數十分鐘,從未間斷過的雨衣連擊,停下來了。

唐突地,停了下來。

這是——我等了又等的,空隙。

但是即使如此,我卻無法按原定計劃壓制住雨衣了。其中固然有因腹部受到重創開了個大洞而且還沒完全回復的原因,也因為需要將那想法訴諸於行動的意識已經被斬斷了,但最主要的還是——我還處於,硬直狀態。

可能,和雨衣出於同樣原因。

處於,硬直狀態。

「……鬧得真歡啊」

教室的門打開了。

從內側絕對打不開的門,被人從外側打開了。

然後,走進來的。

是身穿便服的,戰場原黑儀。

「把我瞥在一邊玩得很高興啊,阿良良木君。真是不愉快」

讀不出感情的表情——沒有起伏的聲音。

即使眼前的這個慘況,也只是讓她稍稍眯起了眼。

總是——毫無前兆地出現。

穿著沒系皮帶的牛仔褲同色系的內襯,寬鬆颯爽的風衣。鬆鬆地綁在腦後的頭髮。戰場原黑儀的打扮就像是穿著居家服直接從家裡出來似的

「戰、戰場原……」

肚子開了個大洞,連話也不能好好說出來——不成聲音。就連向戰場原打個招呼都很困難。

為什麼會在這裡?

很想這麼問她。

不過,不用問,我也已經知道答案了。一定是被忍野那傢伙叫來的——再沒其他可能性了。不過他是怎麼做到的?忍野應該沒有能聯繫到戰場原的方法——戰場原黑儀,也不可能會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自己討厭的忍野咩咩。應該是連那種告訴的機會都沒有。

手機?

啊,這樣啊。

那個混蛋——根本沒有一丁點保護個人信息的概念,視隱私為無物。隨便翻看我的手機。在進入這個教室前,放在讓忍野保管的背包里的那支手機……並沒設置密碼鎖,就算忍野是個機器白痴,只要有點耐心翻出通訊錄或是消息記錄這點事還是沒問題的。至於手機的使用方法嘛,母親節那天,戰場原應該給他做過一些說明——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忍野要選擇在這種地方,選擇在這種情況下把戰場原叫來——

正在這時。

雨雨衣向後跳開,在天花和牆壁上各跳了兩、三回,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從教室的一角跳到另一角,以對角線的方式移動看。

為什麼?

明明只要一擊就可以決出勝負了。

明明馬上就可以實現願望了。

難道神原駿河因為戰場原黑儀的出現暫時控制了已經交給雨衣的意識?難道忍野就是看準這一點所以才叫來戰場原的?但是,這只是暫時的處理方法,因為Rainy·Devil以人類的負面感情為糧食,其自身不被消滅就什麼也不會改變。總不可能會有外國電影中最後愛將戰勝一切這種扯淡的事情吧。與其叫戰場原來,還不如你自己出馬啊,忍野咩咩!

不過,看起來戰場原對雨衣的行為根本不感興趣,只是一味地用她凌厲冷酷的眼神瞪著瀕死的我。簡直就是緊盯獵物的猛禽的眼睛。

「阿良良木君。你騙了我呢」

「……咦?」

「騙我說什麼撞到電線杆,神原的事也一直對我保密。交往的時候不是約好了嗎?不會這麼做。只要是有關妖怪的事,雙方都不許隱瞞的嗎」

「啊,不……」

雖然——說是說過。

也沒有忘記。

「罪該萬死」

戰場原露出冷酷無情的微笑。

就連雨衣把我打得破破爛爛時也沒感受到的巨大恐怖感,如電擊般席捲我的全身。恐怖……真的很恐怖,這個女人。這傢伙是美杜莎嗎。她是怎麼做到用這種眼神來盯住人的……何況被盯的還是她的男朋友。啊,不對吧。以現在的狀況,這是對如此狀態下的我該說的話嗎?你看不出現在的情況嗎,戰場原。

「……不過,看阿良良木君現在的樣子,好像已經死過一萬次了吧?」

戰場原——就這樣開著門,向倦在教室角落的我的方向邁出後腳。

「就放過你這一次吧」

不。

不管怎麼說,我想一萬次,應該是沒死到。

敏感於戰場原的動作,雨衣在同一時間也做出了反應——同樣以我為目標飛馳而來。沒人期待的,在中學時代沒能實現的,戰場原黑儀和神原駿河的,競走比賽。如果以直線距離來看,雨衣離我的距離是戰場原的數倍,戰場原雖是原田徑部的王牌,但卻有兩年以上的空白期。更何況如今雨衣還借用了神原的腳力——不,根本就是惡魔本尊了。綜上所述,率先來到陷入行動不能的我的面前的,自然,是神原。

才剛到達我的面前,雨衣向我揮起左拳,準備給我最後一擊——在這一剎那,稍後趕到的戰場原,插入我和雨衣之間。

危險。

就連這麼想的空隙都沒有。

雨衣——在衝突的咫尺向後彈飛。彈飛?誰有本事把現在的雨衣彈飛。反正不可能是我,但也不可能會是戰場原。假如不是被打飛,那就應該是雨衣自己,向後跳開的吧。結果,就是難看地向後摔倒在地。

真是讓我目瞪口呆。

剛才的行動——就像是害怕把戰場原卷進來般,就像是比什麼都害怕傷害到戰場原般,雨衣剛才那不自然的行為,到底,為什麼?

果然,是神原駿河自己的意識——不。

怎麼可能是這種機會主義。

妖怪,是理性主義。

從始至終,徹頭徹尾地,追求著合理。

只不過,那種合理,並不適用於人類。

不過,這時——

「阿良良木君。你是在想反正是自己的事,如果自己死了,問題就都解決了之類愚蠢的事吧。」

戰場原還是和先前一樣,無視雨衣,對我說到——只不過這次是以背對我,不看我。她不看我是因為不忍看到我這副血淋淋的悲慘樣子——我可以確信,絕不是這樣。

「別說笑了,這可一點都稱不上是輕浮的自我犧牲精神啊,要是阿良良木君死了,我不就淪落到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殺死神原的地步了嗎。阿良良木君,你想讓我淪為殺人犯嗎?」

……全看透了。

真是個,非常體諒人的女生啊。

我連隨隨便便死都不行嗎。

專一到——扭曲的愛情。

「最讓我不爽的是,阿良良木君,我很清楚就算你不是這種體質,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要是想靠不死之軀盡情地干這種蠢事,雖然那也是隨你喜歡,不過阿良良木君卻似乎把這種事當成理所當然,最後淪落成這副模樣——真是,糟糕透頂。」

「……」

「不過,多管閑事也好,操多餘的心也罷,倒添麻煩也是,如果是阿良良木帶給我的,或許也沒那麼糟糕——」

戰場原,到最後都沒瞟我一眼,就朝摔倒后還沒爬起來的雨衣,輕輕地,邁出了一步。雨衣就像是很害怕戰場原一樣,保持著摔倒的姿勢向後爬去。

就好像害怕一樣……

就好像害怕一樣……為什麼?

說起來——要這麼說的話,昨晚也是這樣。雨衣,在把我打飛后,突然就跑了。原因是戰場原她,拿著忘拿的信封出現在現場……但是,就算戰場原出現,為什麼就成了雨衣逃走的理由呢?這麼一想的話,不是很不自然嗎。如果出現的「人類」的妖怪或是「人類」的殺人狂,那還說得過去——但是,「妖怪」有什麼理由去緊張一個目擊者呢。而且,以雨衣左腕的力量,區區一個戰場原,又能對其構成什麼威脅呢。

那麼,為什麼要逃走。

是因為出現的那個人是戰場原?

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是愛的力量嗎?

即使是機會主義,神原駿河,對戰場原的愛,凌駕於惡魔之上嗎……專一的感情是連生為世界本身的妖怪都能抑制,貫穿天地之物嗎——不

不是。

不是這樣……我明白了,是思念。

向Rainy·Devil左手許下的第二個願望,就是神原的手野獸化之後——直到實際發動它,用了4天時間。那是因為,神原,一直在極限邊緣,壓抑著對我的憎恨。她那願望要靠自己來實現的態度,將惡魔的暴力,給壓抑住。雖然忍野嘲笑說許完第一個願望后這七年間堅持守己的神原,很可笑,但是——那並不是,表面字面上的意思。

惡魔絕對不會弄錯——他說過。

神原的思念。

思念——神原駿河的願望。

Rainy·Devil能看清看透人類的負面感情——能看清讀透最裡層的事物。惡魔看到了願望的裡層。想要跑得快,因為憎恨著同年級的學生。想要待在戰場原的身邊——因為憎恨著阿良良木。

但是,這終究,是裡層。

有表就有里。

有里的話——同樣也有表。

如果Rainy·Devil傷害到了戰場原黑儀——那不管殺不殺憎恨對象的阿良良木歷,神原表的願望,就都無法實現了……是啊,這不是愛的力量這種令人感動而又纖細的問題,而是更加實際的根本性問題。

這是契約。

這是交易。

Rainy·Devil能實現的只是里的願望,但並不就意味著沒有表也可以。事實上,神原即使在小學時代——在許下向同級生復仇這種裡層願望的同時,讓自己跑得快,這種表的願望,最後,也達成了。不管這是不是因果關係,願望還是,確確實實地實現了。可笑的,結果上,卻被當成是Rainy·Devil的功勞——Rainy·Devil只是把表解讀為里,但並不是無中生有般創造出里,正因為有表才有里。不,如果用忍野話說,那左手,應該根本沒有自己的意志。那這所有一切都是神原駿河無意識的想法——表與里,決不相交的因果關係就像矛盾一般成立。

與惡魔的契約。

靈魂的交換。

Coolingoff。

許下無法實現的願望。

進退兩難——之間

表與里,之間。

所以——正因為這樣Rainy·Devil才無法對戰場原出手。因為契約就是這樣,交易就是這樣,所以,在戰場原成為我的盾之時——就算恨我恨到無以復加,也無法對我出手。

那隻左手,已無法對我出手了。

如果我壓制住惡魔讓里的願望無法實現是一種辦法——同樣,讓表的願望無法實現,就是另一種方法。

何況現在,戰場原還在惡魔的面前宣誓,如果我死了,就一定會殺死神原。知道這點便代表結束。對Rainy·Devil來說,大局已定。

好像看穿一切……

比惡魔還要看得透徹。

忍野,你……真是個讓我遙不可及、了不得的,冷酷的大惡人啊——!

「神原,好久不見。你這麼精神比什麼都好」

戰場原說話了。

然後,向著仰望著自己不斷後退的雨衣——不,是向著她的舊識神原駿河,慢慢地,就像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對方一般,按倒了神原。

我變成如此慘狀卻還是沒能做到的事情——

她,做到了。

做到了我絕對,做不到的事。

野獸的左腕。

以人的右腕,好像哄孩子一般握住。

訂書機——

戰場原,已經不帶在身邊了。

「……戰場原前輩」

從雨帽內傳來了低語聲。

如迴響亦如傾訴般的聲音。

但是,雨帽的內側,早已沒有深洞。並不是一張想哭的臉。而是一張淚流滿面已然哭泣的臉——此刻,我眼中倒映出的分明是一個兩眼汪汪卻在破涕而笑的女孩子。

「我……」她一邊抽泣著,

一邊,將她的思念,說出了口。

「我,喜歡戰場原前輩」

她,說出了自己的心愿。

「是嗎,不過我可沒那種興趣」

還是平時的語氣,直截了當,想說就說。

戰場原用沒有起伏的語調如此說道,

「就算這樣,也還要留在我身邊嗎?」

讓你等了這麼久,真是抱歉。

仍舊是,那麼平淡地,說到。

……好蠢。

再也沒有比這更蠢的了。

真是的——我怎麼老是被發便當的配角啊。

於是,一如既往,像在搞笑般,我又一次扮演了三花臉的角色。完美到,什麼忙都沒幫上。

她是個能夠坦率說出對不起的女人。

我明明是清楚這一點的,就像清楚戰場原黑儀是個多麼貪婪的女人一樣。

我明明是清楚這一點的,就像清楚戰場原黑儀是個多麼愛鑽牛角尖的女人一樣。

如果那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戰場原明明就不可能放棄的。

多管閑事,瞎操心。

倒添麻煩。

不過,嘛……怎麼說呢,真是,一個一個都是彆扭得要命的傢伙啊——

其實,這個世界上不全都是有著表裡的傢伙嗎。

表也好里也罷,就像莫比烏斯環一樣,表裡一體。(註:是一種拓撲學結構,它只有一個面(表面),和一個邊界。)

那麼,就算把這個解釋成所謂的愛的力量,也沒什麼不可以吧。

被人遺忘,可是會讓人非常難過的。

我這麼想著,總之,在肚子上被打開的這個洞堵好的這段時間裡,面對著在我的眼前所展開的百合劇情,我可沒有不知趣地進行吐糟,就只是,這樣靜靜看著她們。如果現在我是忍野的話,就會明知不合適可還是裝出一副冷酷的表情,再叼上一根沒點上火的煙,向二人詢

問是不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呀。不過不湊巧的是,我還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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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物語之駿河黑猴子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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