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信不信由你

四、信不信由你

他的卧室現在變成了起坐間,因為安在牆上的床已經翻起。史佩特拿了布莉吉·奧肖內西的帽子和大衣,讓她在一張有墊子的搖椅上舒舒服服坐着,然後打電話到貝爾維德里旅館去。對方說凱羅上戲院去還沒回來。史佩特留下電話號碼,要求凱羅回來立刻回話。他在桌旁的扶手椅上坐下,開門見山地跟這姑娘講起幾年前西北部發生的一件事來。

他正講到故事的緊要關頭,電話鈴響了。「喂,」史佩特對話筒說,「凱羅先生嗎……我是史佩特,你現在能上我這兒——波斯特街——來一趟嗎?……是啊,我想是這樣。」他看了那姑娘一眼,噘起嘴,然後很快地說:「奧肖內西小姐在這兒,要見見你。」

布莉吉·奧肖內西皺皺眉頭,在椅子裏動了一下,沒出聲。

喬爾·凱羅很激動,很快就來了。他那雙黑眼睛紅絲密佈。沒等到史佩特把門開大,他就扯開又細又尖的嗓子忙不迭地把話倒出床:「那小子在外面守着這座房子呢,史佩特先生,就是你在戲院門口把他指給我看的人。這事叫我怎麼說得清呢?史佩特先生,我上這兒來是真心誠意的,絲毫沒想到要耍花招。」

布莉吉·奧肖內西趕到走廊里,在史佩特背後急着問:「什麼小子?」

凱羅脫下那頂黑帽子,生硬地鞠了一躬,一本正經他說:「如果你還不知道,問史佩特先生好了。我知道的都是他告訴我的。」

「有一個小子,到處盯着我,盯了一整夜。」史佩特漫不經心地說。

布莉吉·奧肖內西一把抓住史佩特的胳臂間道:「他跟着你到我的公寓去了嗎?」

「沒有,我起先把他甩掉了。我猜想他是後來又盯上我的。」

凱羅在那兒又一次生硬地鞠了一躬說:「我很高興又見到你,奧肖內西小姐。」

布莉吉·奧肖內西對凱羅說:「山姆跟我講了你給黑鷹開價的事,你這筆款子要多長時間才能準備好?」

凱羅眉毛一揚,微笑着說:「已經準備好了。」

她皺起眉頭,問道:「如果我們把鷹給你,你現在就能付給我們五千元嗎?」

凱羅不容置疑地微笑。

布莉吉·奧肖內西對他笑了笑說:「可是鷹不在我這兒。」

「在哪兒?」凱羅彬彬有禮地表示懷疑。

「在弗洛伊德藏的地方。」

「弗洛伊德?沙士比?」

她點點頭。

——「你為誰買這個玩意兒啊?」

凱羅抬起眉毛。「我跟史佩特先生說過了。為物主。」

姑娘臉上滿是詫異的神色。「原來你回到他那兒去啦?」

「我當然回去。」

她在喉嚨里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我早就應該料到這事了。」

凱羅低聲問道:「弗洛伊德到底出什麼事了?」布莉吉·奧肖內西右手食指指尖很快在空中畫了一個「古」字。

凱羅說,「我明白了。」不過笑容裏帶着懷疑。

門鈴又響了,這回按得更急。「好了,別出聲。」史佩特說,走出房間,把門帶上。

史佩特開亮過道的燈,打開通走廊的門,鄧迪警官和湯姆·波勞斯站在外面。

「嗨,史佩特,」湯姆說,「我們想你大概還沒睡。」鄧迪背剪雙手,那張嚴峻的臉衝到這個私人偵探面前。「人家都在議論你和阿切爾的老婆合夥欺騙阿切爾。」

史佩特哈哈大笑。

——「根本沒這回事。」

「人家甚至還說,」鄧迪獃頭獃腦他說下去,「你是有意派他到上次那個地方去的。」

史佩特像是有點被他逗樂了,說道:「別那麼貪心不足。你不能一次把幾條人命案子都算在我帳上。你原來以為我殺了沙士比,因為他殺了邁爾斯;這會兒你又說邁爾斯也是我殺的了。」

鄧迪回答說,「這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不過就算我這麼說吧。兩個人都可能是你殺的,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推測。」

起坐間里傳來一聲尖叫:「救命!救命!警察!救命!」聲音很響,又細又尖,是喬爾·凱羅的聲音。

鄧迪警官面對着史佩特,毅然決然說:「我想我們要進去看看。」這時又傳來了短促的搏鬥聲,拳擊聲,蒙住嘴的喊叫聲。

史佩特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我想你們可以進去了。」他讓開了路。警官和探長進門以後,他關上走廊門,跟他們一起回到起坐間。

內室,布莉吉·奧肖內西正蟋縮在桌旁的扶手椅上,手臂捂住臉,雙膝縮起來遮住下巴頦兒。喬爾·凱羅站在她面前,俯臨着她,一手拿着手槍,另一隻手按住自己的額頭。血從他指縫裏滲出來,流在眼睛上。

鄧迪第一個走進起坐間。他一個箭步走到凱羅身旁,一手伸到自己大衣下的臀部,一千抓住凱羅的手腕吼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凱羅把沾滿血跡的手從頭上拿開,湊到警官臉前拚命揮舞。手一開,額上就露出一條三英寸長的大口子。「這是她乾的,」他叫道,「瞧。」

鄧迪兩眼看着史佩特,那雙綠眼珠又冷又亮,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他對他的下級說:「行了,湯姆,我想把他們都帶走,准沒錯兒。」湯姆陰鬱地點點頭。

史佩特離開門口,走到房間當中,順手把煙捲扔在桌上煙灰缸里。他的笑容舉止都顯得和藹可親,鎮靜自若。「別着急嘛,」他說,「事情會弄清楚的。」

史佩特對姑娘鞠了一躬說:「奧肖內西小姐,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鄧迪警官和波勞斯探長。」他又對鄧迪鞠了一躬,「奧肖內西小姐是我用的一名私人偵探。」

喬爾·凱羅憤憤地說:「不是這麼回事,她——」

史佩特趕緊打斷他的話,聲音雖然響亮,不過依舊和和氣氣:「我是昨天剛僱用她的。這位是喬爾·凱羅先生,我跟奧肖內西小姐談了這事之後,認為從他身上可能打聽得出一點關於邁爾斯和沙上比被殺的情況,所以我約他上這兒來。史佩特說話的時候,凱羅漲紅的臉又露出擔心的神情,他的眼睛骨溜溜地轉來轉去,不安地一會兒盯着地板,一會兒盯着史佩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鄧迪和凱羅面對面站着。他粗暴地問道:「好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他終於抬起眼睛時,只見他眼神遲疑,小心謹慎,「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嘟嚷說,看上去倒真是一副為難的樣子。

「就講講事實好了,」鄧迪提議說。

「事實?」凱羅的眼神顯得煩燥不安,不過眼光並沒有離開警官。「怎麼保證我講的事實你們會相信呢?」

「別拖拖拉拉!你只要宣誓提出控告,說他們揍了你,書記官就會相信你,就會簽張拘票把他們關進監牢去。」

凱羅清清嗓子,緊張地看看房間四周,誰的眼睛他都不敢望。

史佩特轉身過來,兩手插進褲袋。他站得筆直,趁勢居裔臨下俯望着警官,露出奚落人的笑容,說話的神態顯示出自己穩操勝算。「諒你也不敢把我們抓進去,鄧迪,」他說,「我們要在三藩市每一張報上嘲笑你。你不是想叫我們宣誓互相控告嗎?醒醒吧,你上當了,剛才門鈴一響我就對奧肖內西小姐和凱羅說,『又是那些混帳警察,他們簡直越來越討厭了。我們來跟他們開個玩笑。你們一聽見他們要走的時候,就由一個人大喊救命,看看我們的能耐弄多久才被他們識破。』後來——」

布莉吉·奧肖內西坐在椅子上捧著肚子,歇斯底里大笑起來。

凱羅先是膽戰心驚,後來也笑了,笑容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那麼他頭上和嘴上的傷口呢?」鄧迪輕蔑地說,「這些傷口又打哪兒來的?」

「問問他吧,」史佩特說,「說不定是他自己刮鬍子弄破的呢。」

凱羅不等人問,就立即回答。說話時一直緊張地陪着笑臉,弄得臉上的肌肉都在顫動。「我摔倒了。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假裝爭奪手槍,不過我摔倒了。我們假裝搏鬥的時候,我被地毯邊絆倒了。」

鄧迪說:「胡說八道。」

史佩特說:「好了,鄧迪,信不信由你。關鍵在於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我們都會一口咬定就是這麼回事。跟警察開個玩笑並不構成犯罪。你們在這兒又沒拿到什麼證據。我們剛才告訴你的都是跟你們鬧着玩的。你打算怎麼辦?」

湯姆看着史佩特的眼睛——冷酷無情、閃閃發光——轉身對着鄧迪,故意隨隨便便地說:「好了,就這樣吧?」說着就往門櫥邁了一步。

凱羅突然也朝門口走去,一面說:「我也要走了,史佩特先生,麻煩你去給我拿拿大衣、帽子。」

史佩特問道:「你忙什麼呀?」

鄧迪生氣地說:「既然是鬧着玩,可你不是照樣不敢留下來和他們在一起嗎?」

「哪兒的話,」凱羅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誰也不敢看,「不過時候不早了。我——我得走了,我和你們一塊兒走,好嗎?」

鄧迪第一個走出去,凱羅緊跟着他,湯姆在史佩特面前站了一下,咕噥說:「天保佑你別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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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它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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