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甘迺迪之緣

第五章 甘迺迪之緣

「我是個正常男人,沒有隨身攜帶女人內褲的習慣,平時身上只帶着手帕。」

楔子

有時,我回想起自己走過的路,常常會問,命運是否由天註定?真的有因果報應嗎?

人生的悲歡離合又是否在冥冥中早有定數?

我出生於中國大陸,卻在台灣成長,到了台灣后,為什麼又進了警官學校?從警官學校又怎麼會到美國留學?怎麼又會從生物化學研究走回鑒識科學?怎麼會從大學教授轉任刑事鑒識主任,繼而又回到警界擔任警政廳長?難道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就如我跟吳東明的友情一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高中畢業后他進入官校,我當了警察,但是我們一直來往密切。我追求妙娟時,他替我出謀獻計;我和妙娟結婚後,他的夫人潭鏡荷和我們也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

我們到美國求學后,就和東明失去了聯絡。但是幾年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又在美國碰頭;短暫相聚后,又好一陣子沒有聯繫。沒想到不出幾年,我們又喜相逢。

難說這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數的緣份。

身為一位科學工作者,我不相信鬼神,但是在處理無數刑案后,許多事情我不能從科學的角度解釋。因此,我不斷問自己,緣份究竟是什麼?

我與美國的政壇望族──甘迺迪家族素不相識,但是卻不斷地相遇與分手,時而協助肯家,時而與肯家立場殊異……

第1節似曾相識

一九六三年,我在馬來西亞的華聯日報擔任總編輯。我記得很清楚,在十一月二十二日當天晚上,國際新聞上刊載了一宗震驚全球的大新聞: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在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遭暗殺身亡。雖然我只知道甘迺迪是美國總統,我卻對這條新聞產生一種獨特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神交已久。我只有自我嘲解,我從未去過美國,怎麼會認識這位白宮主人,更何況肯家又是美國的顯赫豪門。

甘迺迪家族不僅十分富有,而且在美國擁有很高的政治和社會地位。一八八八年,老約瑟夫。甘迺迪,出生在麻省一個十分平凡的愛爾蘭移民家庭,成長於二十世紀初期,他以精明的生意頭腦致富,並迎娶波士頓市長女兒而邁入政壇。老約瑟夫二十五歲就擔任了銀行經理,三十歲成為造船業和電影業的百萬富翁,後來又在股票市場闖蕩有成而成為當時全球首富之一。他還曾在羅斯副執政期間擔任過聯邦證卷交易委員會的主席,以及美國駐英國大使,最後在一九四○年退休。

不過他的家族並沒有因此而於政壇絕緣,相反地,他的子女都青出於藍,老約瑟夫的四個兒子都紛紛成為美國政壇的風雲人物。

長子約瑟夫。甘迺迪二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為國捐軀。次子約翰二十九歲進入國會,並在一九六一年擊敗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尼克遜,當選為美國第三十五界總統,成為老羅斯福以下最年輕的總統;由於他關心基層市民,並且致力於少數民族與女性的平權運動,而深獲民心。三子羅伯特克紹箕裘,當選參議員,曾出任美國司法部長一職。

四子愛德華亦晉身參議院,一門三傑,不愧為政治家族。但是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約翰。甘迺迪卻被暗殺了。

案發當天,甘迺迪總統和夫人賈姬抵達了達拉斯,德州州長約翰。康納利夫婦到機場迎接總統。在向歡迎的人群握手致意后,甘迺迪總統坐進了林肯牌敞蓬汽車後座右側,總統夫人坐在後座的左側,康納利州長及夫人則坐在中間的一排,由兩位特勤人員駕駛專車離開機場。

總統車隊穿過了達拉斯市的鬧區,駛向該市的貿易中心,參加當地的政商名人及擁戴者的歡迎午宴。當車隊駛近中央大道、豪斯頓大街和埃爾姆大街的交叉口時,可以看到西北角有一幢七層樓高的建築,即德州教科書倉庫所在。

十二時三十分左右,總統座車轉向西南方改變了原來的行程,慢速駛入埃爾姆大街,總統和夫人在車上向兩旁的歡迎人群微笑揮手。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槍聲。州長康納利立即向後轉過身來,只覺得背上被重捶一記,瞬間鮮血迸射,他尖聲大叫起來,總統夫人乍聞尖叫轉過頭來時,發現總統頭部中彈,甘迺迪舉起右手似乎想撥開頭髮,但手臂顫抖一下,隨即無力地垂了下來。

總統夫人看到甘迺迪後腦勺彈出了一塊顱骨,剛開始還沒有出血,突然間,鮮血猛地象噴泉一樣四溢,浸透了上衣。特勤組員馬上飛速駕駛到四裏外的帕克蘭醫院,半小時后,醫院宣佈搶救無效,甘迺迪總統與世長辭了。

另一方面,當槍聲一響,白宮特勤組及當地警察立即衝進教科書倉庫。他們在五樓找到一支帶着望遠鏡的步槍和兩個空彈殼。甘迺迪在中午十一時遇刺,下午一時五十三分,警方逮捕了一名名喚哈維。奧斯華的嫌犯,被控殺害總統。

兩天後,奧斯華從達拉斯警察局大樓的地下室被押解出來。他神態自如地面對媒體的鎂光燈,突然間,臉色一變,尖聲大叫:「啊!糟了!」,一聲槍響,奧斯華應聲倒地,一位名叫魯比的男子拿着手槍,自稱義憤填膺而將奧斯華「就地正法」。

後來由最高法院大法官華倫主持專案調查小組,深入追查,該委員會最後同意了聯邦調查局的調查結果,即該案乃奧斯華個人的單獨行動。

但是外界並不信服。有人認為這是副總統詹森教唆的,因為詹森與甘迺迪一直不和,前者處心積慮要去後者而代之。有人臆測這是黑手黨開的槍,因為甘迺迪總統上任后,與司法部長,即其弟羅伯特,聯手打擊幫派,得罪了不少黑社會老大,而成為黑手黨的眼中釘。另有一說稱這是中央情報局或聯邦調查局借刀殺人,因為甘迺迪總統的許多政策會減損情治單位的許可權及預算;也有人說是古巴總統卡斯特羅派遣殺手所為。

我當時在處理甘迺迪總統被刺新聞時,總覺得十分離奇與不解,不過離開馬來西亞后,我再也沒有時間去追蹤甘迺迪命案的後續發展。

到了美國后,我一直埋首學業與操勞生計,雖然每次聽到肯家的新聞,都有種特別的感覺,並且為他們難過,卻一直沒有機會向他們表達自己的關切,畢竟,我們走着兩條完全不同的路,我只是個默默無名的留學生,肯家卻是美國數一數二的望族。

未料,這兩條平行線卻神奇地交會。一九九一年,我應邀擔任威廉。甘迺迪。史密斯強暴案的專家證人,握住栽培出一位總統、兩位參議員的肯家老夫人羅絲。甘迺迪的手時,似曾相識的感覺泉涌,彷彿身在夢境。

第2節棕櫚灘強暴案

佛羅里達州的棕櫚灘是一個富人密集的住宅區,肯家在當地有一幢價值七百萬美元的豪華別墅,裏面有十九個房間以及私人海灘,前後院都是寬闊碧綠的草坪。一九九一年春天,陽光明媚,氣候宜人,肯家循例也都邀請整個家族在棕櫚灘的別墅團圓度假。參議員愛德華。甘迺迪和他的外甥威廉也一同赴家族聚會。威廉的母親珍。

甘迺迪是肯家的掌上明珠,現為美國住愛爾蘭大使,也曾到過台灣,並在美國駐台灣機構擔任官職,會說一些國語,對中國的文化及歷史都有所認識。

有一天晚上,愛德華帶着兒子邁可和威廉一起到當地知名的酒吧去喝酒跳舞。三個人在酒巴里談笑風生,一些年輕美女也紛紛上前一起喝酒。起先,邁可和一個女孩談得很投機,便偕伴先行離去。過了不多久,年過半百的愛德華覺得太晚了,便單獨開車回家,剩下威廉與剛結識的派翠西亞。鮑曼相談甚歡,派翠西亞並表示稍後她會開車送威廉回別墅。

沒過多久,他們離開了酒吧,一起回到別墅的海邊,手牽着手一起散步看月亮,時而停下來熱吻。故事到此沒有其它說詞,但是在海邊散步后卻出現兩種版本。根據威廉的說法,他們在海邊散步一會後,就將浴巾鋪在沙灘上,躺着賞月,親密熱吻,最後兩人在沙灘上做愛。之後,威廉說他很累,想回去睡覺,但是,派翠西亞一進到他的房間就開始捉狂,不斷捶打他,指控他強暴,撥電話叫朋友來接她,並隨手拿走了一個小花瓶、一張照片作證物,就匆匆離去,第二天威廉就被控強暴了派翠西亞。

派翠西亞另有一套說詞:他們倆在沙灘散步后回到別墅的後院時,威廉突然脫掉衣服要和她做愛,她拒絕並轉身逃離,但是他追上來,將她推倒在水泥地上,她奮力掙扎,趁隙逃脫,但是威廉窮追不放,最後被他按到在草地上強暴了長打十五分鐘之久。

派翠西亞向警方報案后,威廉馬上就被逮捕到案。肯家子孫涉嫌強暴被捕的消息隨即傳開,各大媒體聞風而來聚集在棕櫚攤市,好不熱鬧。

警方派出了大批人力,收集了派翠西亞的內褲、衣服及體內殘存的精液。為了慎重起見,這些物證還送到佛州警局化驗室及聯邦調查局刑事化驗室等機構加以檢驗。

肯家馬上聘請兩位律師,一位是在當地相當知名的刑事辯護律師布拉克,另一位是馬克。賽汀,他以前在邁阿密警察局刑事重案組擔任刑警,曾經參加過我的培訓課程,後來他一面擔任公職,一面上法學院夜間部,考上律師執照后就開始執業。

他們接手后,馬上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參加辯護團。

這宗豪門醜聞讓我覺得十分無聊。這種案件並未涉及任何人命,面對成堆人命關天的重案,我實在無暇分心。這兩位律師發現我的興趣不大,便表示,肯家深信威廉是無辜的,將不惜巨資以洗清嫌疑。當時化驗室經費不繼,急需外援來維持正常作業,這個案件正好可以籍機籌款救急。

於是,我提出三項條件,第一,我只能依據事實作證,肯家不能左右;第二,我的調查報告完全獨立,律師及肯家都不能更改;第三,甘迺迪家族須將我的專家諮詢費捐贈給康州警政廳刑事化驗室作為添購儀器和訓練人員的經費。

就這樣,我正式成為辯方專家,負責檢驗檢方的證據。我到達棕櫚攤時,當地的刑事化驗室主任爾契。特登親自接待,他的作風開明,專業態度非常可佩。

檢方化驗室的檢驗果然發現威廉的精液於派翠西亞體內殘存的精液,在ABO血型和DNA比對上均吻合,同時其化驗程序也都無懈可擊。

這些結果都證實了威廉的確與派翠西亞有過性行為。但是本案重點不在於雙方是否曾經性交,而在於何種情況下發生的性關係。同時,強暴罪定罪的關鍵在於證實女方是被男方強迫性交的,如果系女方自願,就不存在強暴之說。

檢方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精液分析上,卻忽略尋找任何顯示強迫行為的證據。我決定將調查的重點集中在物證上是否有微物轉移的痕迹。

在刑事科學上,當兩個物體的表面在運動中接觸的時候,總會產生一定的微量物質轉移,一個物體表面的微量物質會轉移到另一個物體的表面上去。例如,當一個人的手指接觸到某一個物體表面時,這個人的手指上的汗液等微量物質就會轉移到此一物體的表面,該表面就會留下人的指紋;當兩輛汽車發生碰撞時,一輛汽車的油漆和油污等微量物質也可能轉移到另外一輛汽車的表面上,於是就會留下碰撞的痕迹。

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宗痕迹轉移案件發生在康州高速公路上的一宗襲警案。康州有一段時間連續發生了多起高速公路巡警被襲案,侵襲手法都很相近,大卡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行駛,看到路邊的警車,就惡意迫近,有時撞壞警車,有時撞傷警察。有一次,一輛警車停在路邊援助一位汽車拋錨的司機時,一輛卡車飛速擦過,站在一旁的警員躲避不及,大卡車的車廂撞到了警員的右肩及頭部,將他彈出幾尺之外,警員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警察局立即封鎖所有的高速公路,檢查每一輛經過的卡車,其中有一輛十分可疑,因為車廂前面的右下角有個凹痕。

我馬上到現場勘查。肉眼觀察下,卡車的車廂並沒有任何痕迹或血跡,不過,一用化學藥劑顯像,凹痕處就出現一個警徽,再用超高倍顯微鏡檢驗,發現車廂上還留有被害人頭部碰撞的痕迹。

雖然卡車司機矢口否認到底,但是,車廂上的警徽昭彰,讓所有的陪審員投票判定司機有罪。

觀察微量物質轉移可以重建案發現場,並推斷案發過程。一般來說,我們從兩個方面來檢驗微量物質轉移的情況,其一,如果某個物體的表面有微量物質轉移的痕迹,就可以推斷該物體曾與其他物體接觸過;其二,如果某物體表面上沒有某種微量物質轉換的痕迹,那麼我們可以推斷,該物體沒有和後者接觸過。

本案中,如果女方所稱為事實,我們應該可以在她的衣服上找到青草、泥土及水泥的痕迹。我發現女方的衣服很完整,沒有一點撕扯的痕迹,拉鏈沒有破損,鈕扣也沒有少,更找不到任何草跡和泥土;再檢驗女方的內褲、胸罩也沒有任何地面的微量物質轉移痕迹,這怎麼可能呢?難道肯家種的是獨門絕草?不會留下任何痕迹?我只好到「強暴現場」來採樣求證。我蹲在碧綠的草地上沉思,覺得肯家的草和別人家的草殊無二致,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手帕,在草地上擦了一擦,再拿律師的白手帕擦了一下水泥地面。回到化驗室化驗后,白手帕在高倍顯微鏡下都留下清楚的痕迹,部分纖維也有受損的痕迹,證實微量物質轉移的定律依然有效。

幾個月後,這宗強暴案正式開審。檢方向陪審員說明被害者身上的精液確實屬於威廉,然後,派翠西亞又在證人台上眼淚汪汪地控訴威廉當晚的暴行。

辯方曾發現派翠西亞素來有指控遭人強暴的前例,同時也有人主動表示,願意出庭指證她頗為隨便,經常在一夜邂逅后,揚言報警以威脅男方。但是,法庭裁定這些證詞和證人不能出庭,否則一些真正遭到強暴的被害者將不敢報案。

派翠西亞自稱遭到強暴,法院特別要求電視台直播時不能播出派翠西亞的面容,因此,許多觀眾看電視時,只能看見一個頸部以上為圓圈的女性,有些報紙還為了保護她而姑隱其名,後來,派翠西亞卻接受電視台的採訪而主動曝光,法院這些用心良苦的保護措施也徒遺笑柄。

在檢方介紹完證據后,辯方展開反攻。辯方律師傳訊證人,證實了當晚在酒吧是派翠西亞主動主動接觸威廉,不久,我便以專家證人身分出庭作證。

我先介紹了自己的專業背景,接着,便向陪審團介紹了法國物證技術學家洛卡德在本世紀初提出的「微量物質轉換定律」,並以日常生活的例子說明,如果兩個物體接觸過,必定會留下微量物質轉換的痕迹。

接着,我直接導入威廉一案。本案依檢方說法,派翠西亞先被威廉撲倒在水泥地上,再壓倒在草地上,她的衣裙和內褲應該相當猛烈地摩擦現場的水泥地面和草地,並且留下明顯的微量物質轉換痕迹。

接觸到草地和水泥地會留下何種痕迹呢?我拿出在水泥地和草地上摩擦過的白手帕,叫給陪審員傳閱。再將高倍顯微鏡下放大的痕迹照片展開給陪審團,一面說明,這塊手帕上,留下明顯的與草地的摩擦痕迹;而接觸過水泥地表面的手帕上,也可以看到灰色的摩擦痕迹,以及部份纖維還有破損的跡象。

接着,我將派翠西亞衣服、內褲及胸罩的高倍放大照片展示給陪審團看:「經過徹底的查證,都沒有發現任何破損的纖維及草地的痕迹,這表示他們並沒有在草地上待過,也沒有在水泥地上掙扎過。」

陪審席內傳來一陣竊竊私議。檢察官有些沉不住氣,在交叉盤問時發現我的證詞及化驗結果都無懈可擊,轉而攻擊現場採樣的程序。檢察官大聲地問道,「手帕和內褲並不一樣,李博士,你為什麼要使用手帕,而不使用女性內褲來進行對比呢?」

在刑事化驗過程中,以類似物品取樣的確是十分重要,手帕與內褲的纖維、結構和組成成分都很相近,用手帕來取代內褲並不會影響到檢驗的結果。但是,我不想浪費口舌鏖戰,就不慌不忙地說,「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沒有隨身攜帶女人內褲的習慣,平時身上只帶着手帕。」

法庭內鬨堂大笑。在出庭時語言能力十分重要,尤其是聽力,許多在美華人在法庭上很吃虧,主要是因為聽力不靈光,不能隨機應變。我沒有直接回答檢察官的問題,但是我的答覆使他無可奈何而自討沒趣,便草草結束交叉盤問。

最後,所有的陪審員都相信了我的證詞,認為派翠西亞的說詞並不可信。最後陪審團一致裁定威廉。甘迺迪。史密斯強暴罪不成立。媒體都稱是李博士替肯家平反的,一些電視節目及報紙更將我有關白手帕的回答列為法庭名言。

許多媒體也注意到我的英語口音。我雖然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每天用英語交談,但畢竟不是母語,和其他美國第一代華裔移民一樣,我的英語的確有些口音。

有些僑胞因為自己發音不純正而不敢開口,我有些朋友甚至不敢在公開場合講英語。

但是,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法國的移民有法國的口音,德國的移民有德國的口音,我們身為華人,應該以自己的血統為傲,何必忌諱自己的英語口音呢?

美國大街小巷,隨處都可以聽到帶着各種口音及方言的英語;在法庭內有些法官、檢察官和辯護律師講英語也不太純正,陪審員更不用說了,有些陪審員還是第一代移民,聽到我的口音,反而拉進彼此間的距離。

至於威廉究竟有沒有強暴派翠西亞,仍然是個未解之迷。案的裁決,僅表示派翠西亞沒有完全說實話,而檢方並沒有提出毫無瑕疵點證據來證實強暴。不過,目前在芝加哥的退伍軍人醫院研究康復醫療的威廉堅持自己清白,並且希望將案件拋諸腦後,但是由於他的身世背景,人們總會不斷地在媒體上炒作,不肯罷休。

就這樣,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與肯家結了一次緣,案件結束后,又咫尺天涯,我再度潛心於刑事研究;這宗案件可以解釋當年報道甘迺迪遇刺時的奇怪感覺,但是我與肯家並未緣盡於此。由於二十多年前在康州的一宗懸疑命案再度喧騰一時,又讓我再度與肯家重逢,而這次可以說是正面衝突,因為我的偵查對象,剛好是一位甘迺迪家族成員。

第3節瑪莎懸案

萬聖節遺恨

案件發生在一九七五年萬聖節的晚上,地點是位於康州西南角瀕臨紐約的格林維奇市。

這是個風景秀麗的海濱住宅區,居民大多相當富有,很多曼哈頓的大亨和富豪都在此處置產,它還有一個極富魅力也很名副其實的匿稱──「美女港」。小城靠近高速公路,但是四周都築起高牆,進出都必須經過警衛崗哨,道路都是屬於私人所有,未經同意,外人不能擅入。城內也有一個警察局,維持治安,警察局的警員在例假日就替居民做些警衛工作,或兼差開車到機場接送客人,賺些外快。

在七十年代,美女港最富有且最知名的居民大概要算斯凱科家族。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喬治。斯凱科創立大湖煤焦公司,當時壟斷了北美的煤礦和石油副產品加工業,榮登美國資金最雄厚的私營企業榜。三十年代全球經濟大蕭條期間,斯凱科家族反而因為財力雄厚而順利度過難關,成為戰後數一數二的富豪家族。

除財富外,凱斯科還極力拉攏美國政要。一九五○年的某一天,在格林維奇市的聖馬利亞教堂你內,政壇大老及高官雲集參加一場莊嚴隆重的婚禮。新娘是斯凱科家的千金艾瑟,新郎為後來曾擔任美國司法部部長的羅伯特。甘迺迪,美國商界巨富與政壇世家的結合,令各界注目。婚後艾瑟的家人仍然住在美女港的毫宅內。在父親去世后,艾瑟的哥哥魯什頓繼承了大部份的家族產業。直到七十年代,喪妻的魯什頓仍和七個孩子住在老家。

魯什頓的鄰居是莫斯雷家,莫斯雷揚名立萬於美國出版業,在美國西部生意興隆。他的寶貝女兒叫瑪莎,金髮碧眼,活潑可愛,常與同學和鄰居們一起玩耍,與凱斯科家的小孩也是好朋友。

一九七五年十月三十日的萬聖節,剛滿十五歲的瑪莎和鄰居的小孩一起玩耍。通常來說,萬聖節是美國孩子最喜愛的節日,因為在這個節日裏,他們可以化妝打扮成各式各樣的人物,拿着袋子,到處敲門,人家開門就問,「招待還是搗蛋?」大人往往會拿出糖果招待小朋友,如果大人不招待,小孩便在房屋牆上塗鴉搗蛋,跟大人過不去。

吃完晚飯後,莫斯雷太太正在客廳和朋友講電話,瑪莎的好友海倫和一個男孩傑佛瑞敲門約瑪莎一起去玩耍,看到母親正在講電話,瑪莎又不想讓朋友久等,便高聲叫道,「媽咪,我和海倫他們一起出去要糖果,我會早點回來的。」

莫斯雷太太肩頸夾着聽筒,便向瑪莎揮揮手,表示同意。

到晚上十點多,整個社區都靜了下來,敲門要糖果的小孩早已回家睡覺,但是瑪莎仍未到家。媽媽叫瑪莎的哥哥約翰去找瑪,莎約翰駕着汽車在社區里轉了幾圈,都沒有看到人影。

媽媽此時還不耽心,因為今天晚上是萬聖節夜,瑪莎和朋友們可能要一起聚會來分享糖果,她就叫約翰先睡,自己在客廳等門,不知不覺間她也睡著了。

莫斯雷太太醒來時,客廳的鐘指著半夜兩點鐘,她半醒半睡地走到樓上女兒的卧室,未料,床上無人。她馬上清醒過來,撥電話給海倫,寤寐中的海倫說瑪莎九點半左右在斯凱科家門口遇到湯米,兩人聊得很開心,海倫便籍機提前回家了。

莫斯雷太太趕緊打電話到斯凱科家,接電話的是湯米的姐姐茱莉,她說瑪莎並沒有到他們家。

她接着打電話給傑佛瑞,傑佛瑞說自己在九點鐘就到家了,當時瑪莎仍然和一些朋友在斯凱科家門前閑聊,他們應該知道瑪莎的下落。

莫斯雷太太又打電話到斯凱科家,茱莉叫湯米自己聽電話,湯米連聲說自己也不知道瑪莎的下落,瑪莎和他分手后就獨自回家了。

到了早上四點鐘,莫斯雷太太只好打電話給警察局。警察們很快就趕到她家,問了一串問題,如瑪莎在離家前有沒有和家人吵架、以前是否有離家的記錄等,莫斯雷太太回答說,瑪莎與家人關係和睦,沒有吵架,以前也沒有離家出走的經驗。天亮后,警方馬上發出了孩童失蹤的尋人啟事。由於瑪莎已經十五歲了,警方懷疑可能有外人用車劫走瑪莎后,立刻開上高速公路逃之夭夭。

於是,警方派出大批人馬向居民查詢當晚是否看到過可疑的車輛,同時清查每一輛進入社區的車輛。莫斯雷先生知道女兒失蹤的消息后,馬上兼程從亞特蘭大趕回家。

警方也動員了數百人次的警力到處搜查,第二天傍晚鄰家女孩希拉說,她在莫斯雷家後院的小樹林里,發現一顆松樹下趴着一個女子,她曾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猜想那就是瑪莎。

美女港一帶的住宅面積都很大,而且多依山而建,前後院都有很寬闊的山林。莫斯雷家坐北朝南,前面是瓦爾士大街,對街是艾克斯家,艾克斯家往西到奧特岩石路的路口就是斯凱科家。莫斯雷家的西面是哈蒙德家,兩家中間是有一條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南面山坡,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莫斯雷太太迫不及待地跟着希拉,穿過樹叢,來到了後面的山坡上。果然在一棵松樹下發現一具臉部朝下,顯然已經沒有氣息的屍體。希拉遠遠地站在一邊,捂著臉不敢看。莫斯雷太太看到屍體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惡夢成真,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地站着。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現場。瑪莎的屍體令人慘不忍睹,原本美麗的金髮沾漫了血漬,糾結在一起,難以分辨,面部和頸部都沾著泥土,臉上血肉模糊,無法想像她原來的面貌,牛仔褲和內褲都被脫到膝蓋下面。

警察在屍體旁邊發現拖拉的痕迹,循着痕迹在莫斯雷家後院草地邊上找到第一現場。

草地上有踩蹋過的痕迹與大量血跡,草叢中也起出兩截仍帶着血跡的高爾夫球杆,一塊是桿頭,一塊是桿頸,桿柄則下落不明。

法醫的驗屍結果顯示瑪莎先被人用高爾夫球杆重擊頭部,兇手毫不留情,球杆都被打碎數節,兇手再用柄桿尖端猛戳瑪莎的面部和頸部,刺中動脈造成大量出血致死,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十日晚上十點到十一點間。雖然瑪莎的褲子退至膝下,但是在屍體內並沒有發現精液或其它強暴的痕迹。

瑪莎被害的消息震驚整個格林維奇,因為這是該市數十年以來的第一起命案;此外,本案也引起了全美各地的關注,因為被害者是美國富商的千金小姐,而美女港住宅區可以說是全國最安全的地區。發生一宗如此殘忍的兇殺案,馬上成為紐約時報等知名報紙的頭條新聞。

警方曾懷疑過一個智商頗低的青年,因為他的襯衫上沾有血點,但是FBI的化驗室發現血型與瑪莎不符,警方才鎖定在最後與瑪莎想出的湯米。斯凱科,因為所有小孩都說瑪莎最後是和湯米在一起的;警方在斯凱科家的後院也發現了一些高爾夫球杆,其型號與材料和兇器一樣。

但是這並不足以證實湯米是兇手。首先,法醫確定瑪莎的死亡時間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其他人則證實瑪莎在九點到九點半左右與湯米在一起,而湯米聲稱在十點前即與瑪莎分手,各地回家。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除湯米外,其他人也有機會殺害瑪莎。

其次,斯凱科家的高爾夫球杆雖與案發現場的球杆吻合,但也不能咬定湯米。因為斯家的球杆四處亂放,任何人都可以從後院拿走,而當時和湯米、瑪莎在一起的朋友都說沒有看到湯米拿着高爾夫球杆。

不過,湯米的涉案嫌疑依然很大,警方便決定傳訊湯米。湯米自稱那天晚上大家解散后,他又和瑪莎在車道上聊了一會兒就分手了,時間大概是在九點半到十點鐘左右,因為他要回家做作業。本來他要送她回家,但是瑪莎說不用了,便各自回家了,當時他並沒有注意到街道上還有沒有其他人。

傳訊時湯米顯得很合作,警方覺得他們沒有理由懷疑湯米所說的一切。

除湯米外,斯凱科家另外一個男孩,邁克也成為警方的懷疑對象。十五歲的邁克一直暗戀着瑪莎,曾因為湯米想要與瑪莎走近一些而對哥哥的奪愛行徑頗為不滿,後來,他自承曾在深夜十一點半爬到瑪莎的房間窗外偷窺。

但是另外兩個孩子作證稱,案發時邁克和他們一起送朋友回家,並不在現場。警方同時也調查住在莫斯雷家西邊的愛德華。哈蒙德。他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班學生,年近三十仍沒有女朋友,和母親同住在哈家豪宅內。朋友說愛德華個性孤僻,經常酗酒解愁。他的卧室朝東,窗前正好是瑪莎遇害的第一現場。但是沒有任何線索顯示當天晚上他曾經和瑪莎在一起。警方偵訊時,他堅稱自己一直窩在家裏,和母親一起看電視。他母親在接受警察的訊問時,也證實了愛德華的說法。

警方也沒有漏掉案發前幾天才搬進斯家大宅的家庭教師肯尼茲。李特頓。他在湯米就讀的布朗斯維克私立中學教書,魯什頓因為自己兒子成績欠佳,而請肯尼茲回家擔任湯米的家庭教師。

警方調查發現這個老師曾有過盜竊前科,偷的都是一些不太值錢的小東西,經常酗酒,情緒也不穩定。不過,同樣也沒有證據可以證實肯尼茲在萬聖節當晚曾經接觸過瑪莎,事實上肯尼茲根本不認識瑪莎。

此外,也不能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畢竟,美女港社區離康州高速公路只有一里左右。

萬聖節當晚,社區車水馬龍,巡警和住衛警也不能一一盤查。再加上,不管是從感情上說還是從切身的利益來說,警方都寧願相信是外人臨時起意殺害瑪莎的不幸事件。

匿名信

就在警方持續進行調查時,莫家收到一封從紐約寄來的匿名信。信中稱,「……警方應該將萬聖節夜和瑪莎在一起的所有男孩和女孩都拘留起來,不出兩個小時,他們就會供出誰殺了瑪莎……」

信中還說「警方和新聞媒體都無權掩飾罪行,即使殺人兇手就是艾瑟。甘迺迪夫人的侄子亦然!」

當時,人們已逐艦淡忘約翰。甘迺迪和羅伯特。甘迺迪遇害身亡的不幸;一九七二年,時任美國國會議員的愛德華有意角逐總統,但是在爭取黨內提名時,卻因為一九六九年的一件車禍而頻招攻擊,人們紛紛指責他見死不救,擅離現場。話說一九六九年七月十八日,嗜酒的愛德華帶着二十八歲的女秘書瑪麗。柯貝琴酒後駕車經過查帕奎迪克島的一座橋時發生車禍,汽車墜入水中,愛德華大難不死,自己脫困游上岸,女秘書卻逃生無門,困在車內,活活淹死。愛德華回家后不但沒有報警,還找律師與女方家屬私下和解,事後遭共和黨嚴厲批評,愛德華也因此而退出選,局該案重創肯家,許多人都覺得愛德華因身分特殊而豁免於法律制裁。

莫斯雷馬上將匿名信交給警察局,警方當然不接受袒護權貴的指控。在聖誕節前夕,紐約時報記者再次就瑪莎一案採訪格林維奇市警察局時,巴蘭局長就澄清說,他手下的警員已經查訪過兩百多人,雖然案情沒有突破,但是警方也沒有包庇任何人。

他強調說,「你可以相信這一點,如果我們發現了任何證據,我們一定會調查到水落石出。」

經過幾個星期的調查,警方終於掌握了案發當晚斯凱科家門口人群來去的過程。

萬聖節的晚上,魯什頓。斯凱科偕朋友外出打獵,把孩子交給家庭教師肯尼茲。肯尼茲帶着孩子們一起到俱樂部去吃晚飯,回到家大約是九點鐘。邁克在街上遇到了瑪莎、海倫、傑佛瑞和另一名男孩傑克,邁克就帶大家到自己家門口。此時傑克告辭,剩下的四個孩子就坐在斯家的林肯轎車內邊聊天,邊聽音樂。邁克和瑪莎坐前座,海倫和傑佛瑞坐在後面。

大約九點十五分,湯米從家裏出來,也坐進前座,和瑪莎坐在一起。十幾分鐘后,湯米的兩個哥哥出來,說要用車送朋友回家。湯米、瑪莎、海倫、傑佛瑞從車裏鑽出來,邁克則留在車內,和哥哥一起送朋友回家。

車子開走後,海倫和傑佛瑞也回家了,車道上只剩下湯米和瑪莎兩人。九點半左右,湯米的姐姐茱莉開另外一輛車送朋友回家,看見湯米和瑪莎還站在車道上。接着發生的事情就難以確定了,湯米說他在茱莉走後就和瑪莎分手回家寫功課。但是沒有人能證實他在十點前就回到家。肯尼茲說,大約十點三十分湯米才出現在起居室。

但是,湯米說他在先寫完一篇作文後,才下樓去和肯尼茲一起看電視。湯米自稱寫了一篇有關林肯總統的作文,但是學校的老師說那天並沒有要學生寫那項作業。

後來,海倫才向警方補充說明,她和傑佛瑞離開斯家門口時,她看見湯米用力將瑪莎推倒在草地上,自己再趁勢也躺在地上,但是究竟他們在做什麼,由於是夜晚,又有樹叢遮住視線,她也不清楚。

警方在瑪莎的遺物中找到她的日記,她說自己對湯米有好感,好象湯米也喜歡她,有時還讓她開他的車。

不過,瑪莎的朋友及家人都說,瑪莎與湯米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事實上瑪莎還有一位更要好的男朋友,但是當天他並不在格林維奇。

警方經過好幾個月的調查后,湯米還是不能釋嫌。便在湯米同意下進行測謊,第一次不能確定湯米是否誠實回答關鍵問題,第二次測謊時,他就順利通過了。

大膽的猜測

格林維奇警察局的刑警卡羅爾參與偵辦此案,即使案情陷入膠着之際,他仍然堅信湯米不可能是無辜的。他解釋道那天晚上沒有人聽到尖叫聲,也就是說瑪莎在受襲時並沒有高聲求救,她一定認識兇手,才會鬆懈心防,而湯米即有時間,又合乎條件,很可能就是他殺害瑪莎的。

他根據證據推斷湯米的作案過程如下:……湯米坐在轎車內將手放在瑪莎的大腿上,瑪莎沒有反對,於是他慾火中燒,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就把瑪莎壓在地上。但是瑪莎一把推開了湯米,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表示要回家。湯米心有不甘,在瑪莎急步前進時,他跑到後院抄起一根高爾夫球杆,緊追女孩。在莫斯雷與哈蒙德家之間的小路上趕上了瑪莎,他本想揮舞球杆來嚇唬她,沒想到一擊打在瑪莎左邊的太陽穴上。瑪莎應聲倒地失去知覺,湯米低頭一看,鮮血泉涌,方寸大亂之下,連忙將瑪莎往山坡上拖。

此時,他心想只有殺人滅口了。於是,他再度用球杆猛擊瑪莎頭部,由於用力過猛。

桿頭也打碎了,又用折斷的球杆不斷地猛戳瑪莎的臉和脖子,直到確定她完全斷氣為止。最後,他把瑪莎的屍體拖到一棵松樹下,蓋上一些樹枝。

然後,他悄悄跑回家,洗澡更衣,再下樓到起居室和肯尼茲一起看電視……

許多偵探都認同卡羅爾的推斷,但是證據不足,他的長官並沒有接受,也不同意寫進警察局的偵查報告。

一年過去了,命案降溫,偵查工作也沒有任何斬獲。人們不再好奇。在瑪莎被害的一年內,莫斯雷仍不忍搬離,雖然當他們經過女兒的卧房,當他們看到屋后那片樹林,他們都忍受着無比的錐心之痛和折磨。但是他們相信只要莫家還住在美女港,警察局就得努力去破案。

一年後,莫斯雷家失望地遷居到紐約去了。

舊案重提

一九八八年,戴維。莫斯雷心臟病發猝死。莫斯雷太太將其夫之逝歸咎於殺死瑪莎的兇手。她告訴朋友,瑪莎遇害后,她先生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不再喜歡跟人說話,只知道工作。她想,如果女兒沒有死的話,或者女兒不是如此慘死的話,他們家的生活絕不會如此悲慘。之後,她搬到了新澤西州,將緝兇當成她後半生努力的目標,並且聘請私家偵探,重新調查該案,同時聯絡媒體,對警方施壓。

一九九一年威廉。史密斯被控涉嫌強暴時,媒體對甘迺迪家族的深入報道,喚醒了這椿沉案;八卦報紙《國家詢問報》還說,瑪莎遇害當晚,威廉也在美女港。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隨後,該報又刊出一篇圖文並茂的深度報導,詳細地陳述十六年前瑪莎被害的經過,標題是「肯家孩子是殺害瑪莎的嫌疑犯」。記者還找到了已經三十六歲,留着長發,身穿運動裝,但系著領帶的湯米。斯凱科,並在紐約州威斯切斯特加以採訪,他仍然堅決否認涉案,並反覆強調自己不知道兇手是誰。

其他媒體也競相調查瑪莎命案。格林維奇時報和斯坦福論壇報同時披露了一篇深入瑪莎命案的調查過程的報道。該文作者為專欄作家萊納德。雷維特與格林維奇時報的記者基文。唐諾萬。事實上,這篇文章早在一九八二年寫就,但是紐約時報編輯部卻壓下不發,九年後,這篇文章才重間天日。

這篇文章重點不在於湯米是否殺害瑪莎,卻指出警方發現殺人兇器來自斯凱科家后,居然沒有地毯式搜查斯家大院。

雷維特指出,「我不能說警方在掩護嫌犯,但是,他們在處理本案時確有行動遲緩之嫌,可能因為當地的警察常常為斯凱科家干私活,如開車往返機場,保護他們上酒吧等等。」

媒體使得瑪莎懸案再度抬頭,檢察官唐納德。布朗認為有必要重新展開調查。布朗是康州最資深的檢察官,他對瑪莎一案也略有了解。他除了從格林維奇市警察局抽調了兩名曾參與瑪莎案的資深刑警來專責調查外,並請求康州警政廳刑事鑒識化驗室協助。

就這樣,在威廉一案結束后,我又和肯家狹路相逢,但是這次可是迎面相對。現場勘查我帶着助手來到瑪莎被害的現場。雖然山坡上的樹林與草地仍和十七年前同樣濃郁茂盛,但是大部分與案件有關的痕迹早已不復存在。我站在瑪莎曾經躺過的地方,比較著十七年前的現場照片,不停地想像著瑪莎被殺的情形。

那條彎曲的小路歷經多年無人行走及風吹雨打后顯得格外荒涼。我仔細地查看着路旁的泥土和草叢,用鑷子收集了一小縷頭髮和一小團纖維,期望這些飽經風霜的微物證據能夠為沉冤十七年的瑪莎說出事實真相。

我將現場收集到的證據和當地警察局保留的所有物證都帶回了化驗室。在化驗室里,我們利用DNA技術檢驗這些證據,雖然大部分的證據已有十多年之歷史,但利用新技術,我們依然能鑒識大部分的證據。

在我們集中精力檢驗時瑪莎案的知名度水漲船高。有兩本書相繼問世,其中一本是由多米尼克。杜恩的小說《煉獄時節》,第二本是傑里。奧本海默寫的傳記《另一位甘迺迪夫人》。

杜恩出生在康州的哈特福市,他的女兒也慘遭惡人殺害,他對莫斯雷太太的不幸遭遇頗為同情。在他撰寫的這本小說中他講述了一個非常富有的愛爾蘭裔美國家庭利用權勢來掩蓋子女殺人犯罪的故事。該書出版后馬上成為全國暢銷書,並被拍成電視連續劇。

《另一位甘迺迪夫人》一書的女主角是艾瑟。斯凱科。甘迺迪。作者在書中介紹了斯凱科家族的興起以及艾瑟的成長過程,書中還談及斯家與肯家歷年來的各種意外死亡事件與醜聞。該書在談到瑪莎命案時,並沒有指出兇手,也沒有明指斯家與肯家意圖掩飾罪行,只點出艾瑟在聽到消息時的反應──這位甘迺迪夫人說:「我們絕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到肯家的聲譽。」

另外還有一名記者提姆。杜馬斯也是一直鍥而不捨地追查瑪莎命案。這位記者在案發時年僅十四歲,但是,他走訪了許多人,也遇到不少阻礙。她說,「本案似乎有一種難以置信的神秘禁忌。警方封口不談,嫌疑人拒絕回答,鄰居退避三舍。」

經過多年的努力,我們檢驗了所有的物證,寫成了一本厚達六寸的檢驗報告,新證據以及新技術檢驗后的結果,更佐證了外界對斯凱科家的懷疑。但是在辛普森案后,檢察官起訴時變得更加謹慎。

不過在檢察官收到檢驗報告后,曾在一九九一年披露瑪莎懸案調查情況的專欄作家雷維特又有了新素材──湯米開始改口,他說,在一九七五年十月三十日晚上九點三十分他與瑪莎分手后,她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外面在外面等他,然後兩人又見面,並且有大約二十分鐘的「性接觸」,他沒有具體描述何謂「性接觸」。

檢察官布朗聽到這一消息就評論道:「湯米。斯凱科為何在案發二十年後才首次承認與瑪莎的第二次接觸?因為偵查技術日新月異,他害怕李博士用微物證據及DNA檢驗技術確定他涉案,而不得不坦白。」

許多人認為斯凱科家裏的人知道當晚真實情況。為此,檢察官和莫斯雷家曾提出五萬元的獎賞,在莫斯雷先生過世后,莫斯雷太太更將獎金提高到十萬美元。但是,至今仍無人提供任何有用的線索。

莫斯雷太太傷心地表示,「我從一開始就認定斯凱科家人撒謊。我確信他們知情。我確信瑪莎一定是被他們其中一個或幾個人所害的,這戶人家裏肯定有人知道。雖然有十萬元的懸賞獎金,但是我相信他們並不需要這筆錢……」

雖然兇手呼之欲出,但是美國的司法制度一切都講究證據,如果檢方沒有提供足夠的證據,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惡人逍遙法外,這也是法治社會的悲哀。在九八年十月,新任檢察官布迪決定動用大陪審團制度,通知所有人到庭說明當晚的情況。我也訂於九八年十一月下旬出庭作證,後事如何?只有下回分解。

一九九六年,我應聯合國之邀到波斯尼亞去調查種族衝突的萬人冢事件。人道救援組織「美國關懷基金會」在該國設有專門的援助小組,負責人史提芬。斯凱科,也就是魯什頓家中年紀最小的男孩。我們素未謀面,但是在波斯尼亞,他負責安排接待調查人員,我和他搭機時坐在一起。

在烽火連天,槍林彈雨的異國,瑪莎懸案頭號嫌疑人弟弟,竟然與我促膝而坐。史提芬心地善良,向我們介紹了波國近況,我們討論了許多事情,談得十分投機。我最後告訴他,我正在調查一九七五年萬聖節晚上在他家附近發生的瑪莎懸案。他心平氣和地說,「李博士,請您放手調查,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減我對您的尊敬。」

自從這次接觸后,我和史提芬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我每次到波斯尼亞,他都會抽空支援,後來到其他戰火連綿的國家,都時常碰到史提芬,有幾次我們也在美國見面。我不禁感到,人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世界內,正如古語所說,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識。

第4節無盡之緣

一九九七年元月廿三日下午,我接到國會的一通電話,約翰。甘迺迪謀殺案調查小組要我儘快到國會山莊去,協助揭開甘迺迪被殺的真相。

當時克林頓總統的性醜聞剛傳開,外界盛傳柳思基保留了一件沾有精液的洋裝,大家都想知道究竟洋裝上的精液是否克林頓總統的。

到達華府時,剛好被一些眼尖記者認出來,他們圍上來問我到底為何事趕到華府,我說是應國會邀請前來協助特別調查小組。

誰知道,第二天一些報紙大作文章,聲稱我應國會邀請前來檢驗柳女的洋裝,有些報紙甚至刊齣卡通漫畫,將我畫成拿着放大鏡在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室內尋找微物證據。

有些報紙甚至說柳思基的洋裝已送到我的手上。

不過,我沒有理會那些猜測。國會甘迺迪刺殺案調查委員會的代表開門見山地向我表示:甘迺迪總統是美國的偶像人物,他的遇刺真相,一直是個迷,民間各種各樣的猜測方興未艾。調查委員會希望能藉助我的刑事專長以及最先進的技術,重新檢驗舊有的證據,看來能不能解開這個歷史之迷,而我的檢驗結果,很可能會改寫美國的歷史。

我接受了國會交付的任務,跟隨着幾位安全人員,來到了保存甘迺迪總統遇刺的所有紀錄的國家資料庫,資料庫內警衛森嚴,即使有國會的特別允許,我還必須經過重重檢驗,照相機和文件夾也不能帶入。

機密文件室裏面存放着大堆甘迺迪總統被刺當天的資料,我反覆審閱從未對外公開的錄像帶、照片、文件、驗屍報告……

看着這些資料,眼前浮現當年在馬來西亞處理甘迺迪遇刺新聞的情形,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油然而生,我只有自問,這是命運,還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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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李昌鈺破案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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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甘迺迪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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