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車轔轔,馬蕭蕭!

一條滾滾黃塵,沿著大路遠去。

右首疏林間,忽然像魅影般閃出兩條人影!

那是兩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婆。

一個戴著黑絨包頭,身穿藍布夾襖,一張臉上布滿了直條皺紋,一手挽著一隻竹籃,卻用一塊舊布覆著,不知籃里放的是什麼東西?

一個生成一張馬臉,雙顴聳起,不但耳朵上戴著一副大金環,滿頭都插了珠翠,六寸金蓮,穿了一雙大紅繡花鞋子,連手上也拿著一方尺許長的大紅手帕。

兩人走在一起,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她們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三姑六婆中人物,縫窮婆和劉媒婆。

三姑六婆,只是江湖上人對她們的通稱,把九個不同類型的人物——三個「姑」和六個「婆」扯在一起。

三姑,是道姑、尼姑、葯姑,都是白道中人平日不相往來。

只有六婆,才是邪派人物,原先也並不相識,但在江湖上成了名之後,因為同是六婆中人,臭味相投,就從此結成一黨。

這六婆是:縫窮婆、賣花婆、王牙婆、閻佛婆、劉媒婆、孫虔婆。

從她們結為姐妹,自成一黨,尤其各有一手獨門絕技,在大江南北,黑白兩道中,只要提起六婆,可沒人敢招惹她們。

閑言表過,卻說兩人閃出疏林,劉媒婆眨著三角眼,楞楞的道:「這小子會不在車裡?」

難道會是傳聞失實?」

縫窮婆哼道:「無風不起浪,如果車中沒有旋風花,李天雲三個大男人何用雇一輛馬車?」

劉媒婆道:「但車上明明沒有人。」

縫窮婆道:「這也許是李天雲使的障眼法,他們可能有人中途下了車。」

劉媒婆一怔道:「皖西三俠不是都在車上嗎?」

縫窮婆一臉皺紋中綻出詭笑,緩緩說道:「李天雲不是有一個女兒嗎?她人呢?」

劉媒婆三角眼中異光閃動,說道:「申大姐是說他女兒把那小子帶走了?」

縫窮婆道:「我看八九不離十。」

劉媒婆道:「但那姓南宮的小子武功高出李天雲女兒甚多!」

縫窮婆看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問道:「老五,你是幹什麼的?怎麼連這點都想不出來?」

劉媒婆眼珠一轉,不覺呷呷尖笑起來,說道:「美人計,沒錯,這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還虧他李天雲是皖西三俠之首,為了……呷、呷,居然不擇手段,要他女兒使美人計。」

縫窮婆哼道:「你以為白道中人,就不存凱覦之心?

堂堂少林寺羅漢堂的首席長老,不是也軋上了一腳?」

劉媒婆道:「申大姐既然認為李天雲使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就找他小丫頭去!」

「刷!」這是極其輕微的聲音,響聲起自兩人身後。

縫窮婆沉喝一聲:「什麼人?」

身隨聲轉,一下向左旋出,轉過身去。

劉媒婆也不待慢,幾乎是同時轉過身去。

兩人的目光也一起投注到一個人的身上,這人就面對著她們站在林下。

那是一個穿綠色長袍的小老者,古銅臉,頷下留著一把白髯,看去神情極為詭異!

這人能在縫窮婆、劉媒婆兩個高手不知不覺問到了她們身後了,一身武功造詣顯然極高。

那麼方才極其輕微的那聲「刷」敢情是他故意弄出聲音來的了。

綠袍老者那張古銅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朝兩人拱拱手道:「真對不住,老朽驚動兩位大嫂,打擾兩位的談話!」

縫窮婆目光直注,冷冷的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綠袍老者含笑道:「老朽剛來,二位大嫂談些什麼,老朽怎會聽到?」

劉媒婆問道:「你是什麼人?」

綠袍老者暗笑道:「老朽只是敝主手下的一名管事而已!」

劉媒婆又道:「你主人是誰?」

綠袍老者笑了笑道:「主人就是主人,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怎敢稱呼主人的名號?」

縫窮婆道:「你來此何研?」

綠袍老者口中「哦」了一聲,忙道:「老朽只顧說話,差點誤了大事……」

縫窮婆心中一動,不待他說下去,就截著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大事?」

綠袍老者目光打量著兩人,問道:「二位大嫂,可是縫窮婆,劉媒婆嗎?」

縫窮婆道:「你問這幹嗎?」

綠袍老者:「老朽是專程找二位來的。」

縫窮婆道:「你找咱們有什麼事?」

綠袍老者喜道:「兩位大嫂果然就是縫窮婆、劉媒婆了!」

縫窮婆道:「你還沒說找咱們有什麼事?」

綠袍老者道:「老朽只是主人手下一名管事,自然是奉主人之命來找二位的了。」

縫窮婆道:「你主人找咱們何事?」

綠袍老者道:「主人有什麼事,老朽自然不敢多問,他吩咐老朽來找二位,老朽就來找二位了。」

劉媒婆道:「你主人總交代了你什麼話吧?」

綠袍老者道:「是,是,主人交代老朽,要見見二位,老朽是專程來請二位的。」

縫窮婆道:「你的意思是咱們隨你去!」

綠袍老者連連拱手道:「勞駕、勞駕,務請二位大嫂枉駕一行。」

縫窮婆當然想得到這綠袍老者看來武功極高,那麼他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只不知他主人究是什麼人?一面冷然道:「你主人要見咱們,自該由他親自來見咱們,為什麼要咱們去見他?」

「哦!」綠袍老者張開了口,發出哦聲,這表情好像縫窮婆不該這樣說話的,接著說道:「主人是何等人物?他要見的人,自然由老朽領著去晉見,主人怎會親自來呢?」

聽他口氣,他的主人果然是一位大人物!

縫窮婆嘿然道:「老婆子無求於他,為什麼要去?」

綠袍老者一臉惶急之色,怫然道:「大嫂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主人金令,言出如山,二位怎麼可以不去?」

縫窮婆道:「咱們不去呢?」

「不成。」綠袍老者口氣極為堅決,說道:「二位非去不可。」

劉媒婆尖笑道:「你能強迫我們去嗎?」

綠袍老者道:「主人交代老朽的事,老朽非辦妥不可,不然如何向主人交差?」

劉媒婆手中紅巾朝綠袍老者一甩,呷呷尖笑道:「你怎麼能請得動咱們兩個老婆子的呢?」

她是用毒的行家,這紅巾一甩,當然使上了毒!

綠袍老者鼻子掀動,朝空中聞了聞,忽然笑道:「劉大嫂用的是唐門隨風散,這點毒如何毒得死老朽,就是唐門最毒的七色散也難不倒老朽。」

劉媒婆想不到他還敢向空中去聞,而且還一口叫出自己使用的是唐門隨風散,心頭不覺一驚!

縫窮婆左手一伸,朝劉媒婆連連搖手道:「老五,看來他果然是不怕劇毒的了。」

她手是朝劉媒婆搖的,但五根手指卻領著綠袍老者的眼神晃動,一面徐徐說道:「這位管事說得沒錯,他主人交代他來請咱們的,咱們如果不去,他如何去向主人交差呢?依老婆子看,咱們老姐妹兩個就跟他去見他主人也好,老管事你說這樣可好?」

綠袍老者點點頭道:「是、是、是極,二位那是答應跟老朽去了?」

縫窮婆一臉皺紋都綻起了笑容,說道:「老婆子答應去,自然去了,不過你管事先請在大石上坐息一會……」

她的話聲又柔又輕,好像哄小孩睡覺一樣,有著催眠作用。

「好!好!」綠袍老者道:「老朽就坐下來等你們。」

他果然依言在附近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

劉媒婆呷呷笑道:「行了,他『脈宗』、『幽囚』、『血陰』三處穴道已中了我的迷魂針,現在可以問問他的主人是誰了?」

綠袍老者忽然站起身來,說道:「誰說老朽三處穴道中了針?」

他這一站起,只見從他綠袍胸腹間,緩緩鑽出三支比繡花針還細的鋼針,一點一點的長了出來。

好像是從他身上把針推了出來一般,話聲剛剛說完,三支三寸長的鋼針,已經全露出來了。

綠袍老者繼續道:「至於你們要問我的主人是誰?去了不就知道了嗎?你們瞧,老朽不是連馬車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嗎?」

縫窮婆、劉媒婆驚然一驚,急忙後退了兩步,兩人並肩站定,暗自運功戒備。

綠袍老者也沒理會她們,只是撮口發出一聲哨聲。

接著只聽蹄聲得得,車輪轆轆,果見一匹黃驃馬馱著一輛篷車,迅快的賓士過來,一直來到綠袍老者身邊,才行停住。

綠袍老者拍拍馬頰,含笑道:

「累你久等了,咱們就可以上路了。」回身朝縫窮婆、劉媒婆兩人笑了笑,招呼道:

「二位大嫂可以上車了。」

他好像兩人一定會上車的一般。

縫窮婆、劉媒婆都是從小姑娘就闖蕩江湖,幾十年來,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真還是第一次遇上!

尤其這位綠袍老者不怕劇毒,不懼「攝心術」,迷魂針打中穴道,還會自動從體內鑽出來,豈不使人感到莫測高深?

現在兩人心知今天遇上了扎手人物,就在綠袍老者向她們招手之際,兩人不約而同剛的一聲,亮出兵刃來。

縫窮婆從竹籃中取出來的是一柄兩尺的金鉸剪,雙手一分,金鉸剪變成了兩把金刀。

劉媒婆從身邊取出來的是一支尺許長的魚腸劍。

縫窮婆冷聲道:「老頭,看來你果然有點門道,但咱們兩個老婆子也不是好惹的。」

綠袍老者朝她們笑了笑道:「二位大嫂何必動刀子?

老朽是奉命來請你們的,動刀動劍多不夠意思?」

口中說著,人影一晃,快得如同魅影,一下就閃到兩人中間。

縫窮婆、劉媒婆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她們連人影都沒看清楚,已被人家制住穴道,遑論出手了。

綠袍老者一手一個,抓起兩人,轉身走近馬車,把她們放入車廂,然後躍上前座,伸手一抖韁繩,黃驃馬立即灑開四蹄,拖著篷車,絕塵而去。

李小雲飛出車廂,落到地上,眼看南宮靖也跟著飛身落地,這邊就叫了聲:「喂,快跟我來。」

雙足一點,縱身往林中投去。

南宮靖心智被迷,你要他跟著你走,他就一路跟著你走。

李小雲因爹再三囑咐,這一路上務必要小心,不可絲毫大意。

她當然也知道江湖上有許多成名高手都在找他,爹這一著乃是調虎離山、金蟬脫殼之計,雖然把所有追蹤他的人都調開了。

但這一路上,爹和二叔、三叔都不在這裡,他又中了人家迷藥,沒人可以商量,好歹都要自己一個人應付,這份擔子,可著實不輕。

李小雲平日跳跳蹦蹦的人,這回可十分謹慎,一路穿林而行,只是低頭疾走,連話都不敢多說,怕被人家聽到了。

穿出樹林,已是王山山後,這時也差不多是馬車抵達前山,謝東山和暴本仁交手的同時。

出了樹林,李小雲心裡更覺緊張起來,走在樹林子里,還沒人看到,出了樹林,現在是大白天,一旦遇上了人,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了。

差幸王山是荒僻的山野,山前有一條大路,多少還有車馬經過,山後只有樵徑,根本很少有人跡。

李小雲依照爹說的路徑,遁著小路往南,心頭只希望早些趕到八公山,是以腳下絲毫沒停,一路提氣奔行。

回頭看去,南宮靖不徐不疾的跟在自己身後,任憑自己奔行得,多快,他都沒有落後半步。

如果自己沒和他說話,他也不會和自己主動的說話,只是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後。

李小雲心頭不禁升起一絲憐惜,暗自忖道:這次只要劉轉背給他易了容,沒有人認得出他是誰了,爹就可以找人解去他的迷藥了。

中午時分,已經趕到八公山下。

李小雲依著爹口述的路徑,找到一條小溪,他們涉水而過,就沿著小溪行走,約莫走了一里多路,果然看到一片竹林。

林間有條彎彎曲曲的小徑。

其實這不能稱它小徑,那只是經常有人踐踏,竹林間依稀露出竹根來,很像是小徑而已!

兩人穿行竹林,走了一箭來路,前面已經豁然開朗,那是一片數畝大小的圓形草地,中間蓋了一幢三楹竹屋。

四周都是翠竹,包圍著竹屋。

竹屋前面,有一道竹籬,編竹為門,除了鳥聲啁啾,寂無人聲。

李小雲聽爹說過,劉轉背隱居八公山,不是熟人,不見外客,自稱竹逸先生。

凡是稱呼他劉先生的人,一例不見,因為他住到八公山之後,就以竹為姓,但你若稱他竹先生,他也不會見你,因為稱他「先生」或是「大爺」的人,還是外人,如果是老朋友,就該稱他「竹兄」了。所以你去的時候,要叫他竹二叔,就可以見得到他了。

李小雲腳下不停,一直走到竹籬笆前面,才行停住,口中叫道:「竹二叔在家嗎?」

她喊聲甫出,就見從竹屋中走出一個青布衣杉的中年莊稼漢子,一直走近籬笆,問道:

「姑娘找什麼人?」

李小雲道:「我叫李小雲,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莊稼漢子打量了她一眼,打開竹籬門,說道:「姑娘請進。」

李小雲說了聲:「多謝」,和南宮靖一起走入籬門,又隨手掩上了。

莊稼漢子領著兩人進入竹屋,那是一間堂屋,編竹為牆,屋中器具也都是竹子做的,打掃得纖塵不染。

莊稼漢子道:「二位請稍坐。」

說完轉身自去。

過了一會,才見一個童子托著茶盤走出,把兩盅茶放到竹几上,說道:「二位請用茶。」

李小雲道:「多謝了。」

小童道:「不用謝,不知姑娘二位來找師傅,有什麼事嗎?」

李小雲道:「我是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小童又道:「姑娘從那裡來的?」

李小雲道:「龍眠山莊。」

小童道:「二位請稍後,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李小雲道:「多謝小哥。」

小童沒有多說,轉身往裡走去。

這樣又過了一會,才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了出來。

那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婆子,頭戴黑布包頭,身穿藍布大袖夾襖,一雙腳卻是男人一樣,是個大腳婆!

李小雲原以為出來的是劉轉背,慌忙站了起來,那知出來的會是一個老婆子,聽爹說劉轉背只有一個人住在這裡,不知這老婆子是什麼人?

老婆子走出堂屋,就朝兩人含笑道:「二位請坐。」她抬抬手,就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問道:「李姑娘找竹先生有什麼事嗎?」

李小雲不知對方是誰,自然不願說出來意來,只是恭敬的道:「我們路過這裡,奉家父之命來拜見竹二叔的。」

老婆子口中哦了一聲說道:「竹先生宿酒未醒,二位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請吧,二位來意,等竹先生醒來,老婆子自會轉告的。」

她居然下逐客令了,那就是劉轉背不肯相見了。

李小雲眼看自己已經說出龍眠山莊,她還不肯延見,心中不禁有氣:「哼!爹還說從前救過他的性命,原來竟是忘恩負義之徒!」

心裡這一生氣,臉色也就極為難看,冷聲道:「老婆婆最好進去把竹二叔叫醒了,告訴他一聲,我奉家父之命,帶來一件東西,要給竹二叔親自過目,所以我必須見到竹二叔。」

老婆子聽得一怔,連忙點頭道:「既然如此,姑娘且請寬坐,老婆子進去叫醒他問問。」

李小雲道:「老婆婆請便。」

老婆子三腳兩步的急急往裡走去。

又過了一會,才見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手拄一支竹杖,從裡面緩步走出。

這人中等身材,瘦削臉、顴骨微突,雙目深邃有光,嘴上留著兩撇鬍子,頷下也留了疏朗朗的鬍鬚,貌相清癯有神,他朝兩人頷首一笑道:「李姑娘要見老朽?」

李小雲在他走出之時早已站了起來,聞言趕緊跨上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說道:「侄女李小雲拜見竹二叔。」

這人當然就是自號竹逸先生的劉轉背了,他左手微微一抬,含笑道:

「請起,姑娘不可多禮。」

李小雲下去的人,忽然被一股無形力道托著站起,心中不覺暗暗驚異,忖道:

「他內功竟然比爹還要深厚得多!

竹逸先生看她愕然神色,微微一笑道:「坐、坐,老老朽不喜俗禮,姑娘請坐了好說。」

李小雲和南宮靖一起在下首兩張竹椅上落座。

竹逸先生也在椅上坐下,含笑道:

「姑娘是天雲老哥的千金?天雲老哥可好?」

李小雲欠身道:「謝謝竹二叔,家父託庇粗安。」

竹逸先生看了兩人一眼,問道:「令尊要姑娘來見老朽,還帶來了一件東西,給老朽過目,不知是什麼東西?」

李小雲伸手人懷,取出爹交給自己的一方玉佩,站起身,雙手遞去,說道:「家父要侄女帶來呈給竹二叔看的就是這方玉佩了。」

竹逸先生乍睹玉佩,雙目不覺陡射精芒,急急問道:

「令尊要姑娘持這玉佩來見老朽,可是龍眠山莊有什麼事嗎?」

李小雲看他神情,似是極為關切,心中暗道:原來他對爹極為關切,方才倒是自己錯怪他了。一面說道:「謝謝竹二叔的關心,莊上沒有什麼事,家父要侄女來拜見竹二叔,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請竹二叔賜教。」

竹逸先生緩緩吁了口氣道:「沒事就好,老朽因令尊是皖西三俠之首,若無重大事故,絕不會要姑娘持卧龍玉佩來見老朽的,哈哈,老朽真是多慮了,好了,姑娘快把玉佩收起來吧!」李小雲只知這方玉佩是爹常年佩在身上之物,卻不知道它叫做「卧龍玉佩」,聞言就把玉佩收入懷中。

竹逸先生含笑問道:「姑娘可知這方玉佩來歷嗎?」

李小雲道:「侄女不知道。」

竹逸先生道:「這方玉佩,原是老朽之物,那是三十年前,老朽在龍門場附近,遭幾名仇家圍攻,被暗器打中雙足,撲倒地上,背上也中了一記內家重手法,幾乎喪命在荒郊,差幸令尊路過,救下老朽。

老朽因這方玉佩,刻的是一條卧龍,令尊卜居龍眠山,正好符合令尊的庄名,就以此佩相贈,令尊當時還堅不肯收,老朽曾說:李大俠救命之恩,不是區區一方玉佩所能報答於萬一,但李大俠不妨權且收下,他日有用得著老朽之處,只要著人持玉佩來找我,縱是赴湯蹈火,老朽一定唯命是從,所以方才姑娘出示玉佩,老朽還以為龍眠山莊發生了什麼事了。」

說到這裡,口氣一頓,一手摸著疏朗朗的花白鬍須,抬目道:「好了,現在姑娘可以說來意了。」

李小雲因爹囑咐過自己,只管把此行經過,告訴劉轉背,毋須隱瞞,這就把爹接到旋風花的帖子開始,一直說到爹要自己領著南宮靖來至八公山為止,詳細說了一遍。

竹逸先生口中噢了一聲,說道:「老朽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動,也沒人和老朽說江湖上事,旋風花這件事,很可能又會引起一場極大風暴,其實像令尊已是花甲以上的人了,早該息隱林泉,不用再插手去向江湖上的事了。」

言下深有感慨!

李小雲正待開口,突聽外面有人高聲說道:「請問劉仲甫劉先生在家嗎?紅燈教寧教主特來拜侯!」

竹逸先生聽得臉色微變,急忙說道:「寧勝天找來了,你們快隨我來。」

說完轉身往裡行去。

李小雲急忙招呼南宮靖,跟著他走去。

竹逸先生推開一間房門,說道:「你們先進去,老朽出去應付一下。」

房間不大,但卻極為幽暗,李小雲、南宮靖急步跨人房中,竹遠先生隨手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砰」聲入耳,李小雲突覺腳下一沉,好像踏上了翻板,一個人迅速往下沉落,幾乎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等到雙足落地,已經跌墮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之中,她站定下來,定了定神,急忙叫道:「喂,南宮靖,你在那裡?」

只聽南宮靖的聲音在身邊應道:「在下就在這裡。」

李小雲伸出手去,摸到南宮靖的身子,口中恨恨的道:「這老賊……」

南宮靖道:「上面有人在說話。」

李小雲側耳聽了一會,一點也聽不到,這就問道:

「你聽到了什麼,快告訴我。」

南宮靖道:「先是一個童子聲音說:『家師外出未歸,尊客有何貴幹?』」·李小雲道:「那是方才送茶給我們的童子了。」

南宮靖道:「是的,後來有一個蒼老聲音問道:『尊師去了那裡?』」

那童子道:「家師三天前出去的,好像是到黃山訪道友去的。」

那蒼老聲音又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小哥有沒有聽尊師說過?」

那童子聲音道:「沒有,家師出去了,沒有一定的時間,有時十天,有時半月才回來。」

那蒼老聲音道:「那好,老夫不打擾了。」

李小雲道:「這蒼老聲音,一定是蒼龍寧勝天了。」

南宮靖茫然道:「他沒有說,在下就不知道了。」

李小雲間道:「現在沒有人說話了嗎?」

南宮靖道:「他們已經走了。」

李小雲道:「他既然走了,竹二叔應該把我們放出去才對。」

南宮靖道:「有人來了。」

李小雲道:「你說他們又回來了?」

南宮靖道:「不,這人就在我們上面……」

只聽「砰」的一聲,上面有人關上了門,這一瞬間,只聽嘶的一聲,有人從上面躍落下來。

李小雲一手按劍,喝道:「是什麼人?」

只聽竹逸先生的聲音說道:「是老朽。」接著「嚓」的一聲,亮起火光,竹逸先生手中拿著一支火筒,已在室中點起一盞油燈,含笑道:

「方才寧勝天來得突兀,顯然是沖著你們來的,老朽一時來不及和姑娘說明,因為上面這間房裡,進門三步,裝有翻板,只要把門關上,翻板就會下沉,這裡和上面不過三丈來高,你們自然不至於摔傷,就不慮被他們找到了。」

李小雲道:「竹二叔事前沒有說明,真把侄女嚇了一跳呢!哦,竹二叔不是要小童告訴他,你出門去了嗎?萬一給他看到了怎麼辦呢?」

竹逸先生聽得一怔,說道:「老朽和寧勝天說的話,你怎麼會聽到的?」

李小雲道:「侄女一句也聽不到,是他告訴我的。」

竹逸先生驚奇的看了南宮靖一眼,說道:「這上面隔著一道厚重的石板,可以把聲音完全隔絕,他如何會聽到的?」

李小雲道:「但上面說的話,他真的聽到了,那童子告訴寧勝天,竹二叔三天前就到黃山訪道友了,什麼時候回來,沒有一定,有時十天,有時半個月,對不?」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一聲道:「不錯,老朽想不到這位南宮靖老弟年紀不大,內功居然竟有如此精純!」

李小雲道:「竹二叔,我們是不是可以上去了?」

竹逸先生微微搖頭道:「不成,寧勝天雖然離去,但只怕他未必肯信,你們住在這裡最是安全不過,不妨多住幾天,也好了卻老朽一樁心愿……」

李小雲急道:「但爹和侄女約好了在壽縣等我們的。」

竹逸先生含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老朽會親自去告訴他的。」

李小雲道:「竹二叔……」

竹逸先生沒待她說下去,就接著道:「令尊要你陪他來,只要老朽為他易容,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但老朽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所以希望姑娘能在這裡多留幾天。」

李小雲道:「竹二叔有什麼事呢?」

竹逸先生道:「這件事也是老朽唯一的心愿……」目光一動,說道:「來,你們也坐下來。」

這間地窖之中,除了一張木桌,和兩條板凳,就別無其他的東西,竹逸先生已在對面一條板凳上坐了下來。

李小雲和南宮靖只好坐在另一條板凳。

李小雲問道:「竹二叔有什麼心愿呢廠

竹逸先生微微嘆了口氣道:「老朽退出江湖,隱姓埋名,在這裡一住二十年,孑然一身,從未有人上門……」

李小雲奇道:「竹二叔只有一個人住在這裡?那……」

竹逸先生忽然笑道:「你說那個看門的莊稼漢、小童、還有老婆子?姑娘沒聽令尊說起過老朽的外號?」

「哦廣李小雲睜大雙目,忍不住哈的笑出聲來,說道:「那都是竹二叔你一個人扮的?」

「哈哈!」竹逸先生大笑道:「老朽昔年人稱劉轉背,轉個背,人家就會認不出來,何況老朽進來了再出去,你自然看不出來了。」

李小雲道:「但竹二叔假扮童子,身材就不一樣了。」

竹逸先生拂須笑道:「雕蟲小技,那不過是『縮骨功』罷了,並不足奇……」

他口氣一頓,接著說道:「老朽這點伎倆,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但老朽孑然一身,如今年事漸漸老去,如果沒有一個傳人,豈不要把我這一門技巧,帶進棺材里去?但如果所收非人,適足以為害江湖,這就是老朽始終沒有收徒的顧慮所在……」

李小雲點點頭道:「竹二叔說得不錯。」

竹逸先生掀須一笑道:「但方才姑娘來了之後,老朽這一宿願可以得償了,姑娘是天雲老哥的千金,天雲老哥昔年救老朽一命,最巧的是姑娘奉令尊之命,持了卧龍玉佩而來。

須知這方玉佩原是昔年先師之物,三十年前老朽奉贈令尊,豈不是三十年前就種下了因?才有今日之果,哈哈,不知姑娘願不願意學老朽的這點薄技?」

李小雲聽得喜出望外,說道:「竹二叔肯教我易容術嗎廠竹逸先生道:「易容並不難,以姑娘的天資,有三天時間,就可以學會了。」

李小雲道:「要練到轉個背就變成另外一個人才難是不是廠竹逸先生微微搖頭道:「那是手法,並不足奇。」

李小雲偏頭道:「那是練縮骨功難了?」

竹逸先生道:「縮骨功只要懂得訣竅,有百日工夫,也可以應用了。」

李小雲道:「那麼最難練的是什麼呢?」

竹逸先生道:「內功。」

李小雲道:「易容術讓要練內功嗎?」

竹逸先生道:「易容可以分作兩種;一種是給自己臉上易容,要使旁人看不出絲毫破綻來,一種是臨時給別人易容,那就非內功到了某一程度,再輔以熟練的手法,使對方在你舉手之間,就被你易了容,依然一無所覺,才算成功。」

李小雲道:「這怎麼可能呢?」

竹逸先生微笑道:「不信你瞧瞧就知道了。」

舉手朝李小雲迎面拂來。

李小雲趕緊肩頭一側,避了開去,但覺一陣微風拂面而過,伸手朝臉上一模,並無異樣,就問道:「竹二叔是不是給侄女已經易了容呢?」

竹逸先生從大袖中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銅鏡,遞了過去,含笑道: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小雲自然不信,接過銅鏡,就著燈光朝臉上一照,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原來鏡中的自己競和南宮靖長得一般無二!剛才微風拂面,就會換了一副面貌,這不是神乎其技!不覺驚喜的道:「竹二叔,你會變戲法?」

竹逸先生說道:「你現在用雙手掌貼著耳根,朝前輕輕一搓,就可以把它揭下來了。」

李小雲依言用手掌貼著耳根,輕輕朝前一搓,果然感到有一層極薄的東西,被自己搓了起來,這就緩緩的把一張面具揭了下來,一面興奮的道:「竹二叔,這手法很難嗎?」

竹逸先生道:「這叫做『李代桃僵術』,是易容中最難的一種手法,譬如有三個敵人圍攻你,你只要準備好兩張面具,一張是你自己的面貌,這可以平日就準備好的,另一張你卻要在和他們動手之前,稍稍拖延時間,擇定其中一人,就在袖中替他在另一張面具上易容,這就非平時練習純熟不可。

然後右手把你自己的一張,運用技巧,覆上他的臉去,就和老朽方才給你戴上面具一樣,左手同時把他的面具戴到自己臉上,在這一瞬間,你就變成了他,他也變成了你,形勢豈不立時改變了,但這一手法,必須以內功為基礎,要使面具四平八穩的覆到對方臉上,不但如此,而且你也要學會他的聲音才能收效。」

李小雲把手中的面具還給了竹逸先生,說道:「這要多少時間才能學得會?」

竹飽先生道:「內功一道,如能勤加修習,有三年時間就差不多了,但老朽只要你在這裡留上二天,老朽可把訣要傳給了你,你可以回家去練習,這三天之中,第一步,你先學一般易容和變聲之術,這個並不難,有二天時間,大概差可應用了,第二步,你只須把內功口訣和手法口訣背熟了就行。」

李小雲喜心倒翻,一下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竹二叔,侄女現在就拜你做師傅,師博在上,弟子李小雲給你磕頭。」

「哈哈!」竹逸先生等她磕了幾個頭,才伸手把她扶起,說道:「好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奇胲門二十九代弟子。」

李小雲聽得奇道:「奇胲門?弟子怎麼沒聽人說過呢?」

竹逸先生道:「奇胲門的祖師是倉公,奇胲的意思,就是陰陽奇秘之要,非常之術,歷代相傳,收徒極嚴,而師門的秘要真傳,只單傳給一個徒弟,本門易容術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術大不相同,老實說,目前流行江湖的易容術,只是本門的皮毛而已!」

南宮靖心志被迷,竹逸先生和李小雲說了大半天的話,他似是事不關己,只是楞楞的坐在板凳上一言不發,恍如不聞。

李小雲眼波一橫,看了他一眼,道:「師傅,他……」

竹逸先生微笑頷首道:「為師知道,令尊很關心他,才要你陪他來的,以為師看,他只是被人下了迷失心神之葯,且等三天之後,你跟為師把易容術學會了,為師指點你去找一個人,很快就可把他治癒,好了,你們來了半天,此時只怕已是未時了,你們還沒吃飯吧,為師上去把飯菜拿來,就在這裡吃好了。」

李小雲道:「師傅,弟子幫你做。」

「用不著。」竹逸先生道:「依為師看來,寧勝天未必相信,說不定還在附近,你們還是暫時留在這裡的好。」

說完,雙足一尖,飛身而起,右手在地板上輕輕一托,身形一閃而沒。

李小雲做夢也想不到竹逸先生會收自己作徒弟,心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這就回頭朝南宮靖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我拜二叔做師傅呢!」

南宮靖道:「在下看到了。」

李小雲道:「你不替我高興嗎?」

南宮靖道:「你拜師傅,在下為什麼高興呢?」

李小雲知他心神被迷,自然不會怪他,又道:「師傅說的,再過三天,他指點我去找一個人,就可以治好你被迷失的心志了。」

南宮靖道:「你不是說回庄去再治的嗎?」

李小雲道:「本來我爹說的,回到莊上,再找人給你治療,但師傅既然知道有人可以治療,自然最好不過了,你不知道我心裡多希望快些給你治好,那該多好?」

南宮靖道:「我知道你對我好。」

李小雲聽得臉上一紅,心裡卻甜甜的,一面叮囑道:

「這話你對我說不要緊,不能在第三人面前說,知道嗎?」

南宮靖道:「在下就是對你一個人說的。」

正說之間,竹逸先生已經提著食盒飛身而下,含笑道:「徒兒,為師這裡只有滷肉、竹筍,你們將就著吃吧!」

他把食盒放到板桌上,取出一大碗滷肉燒筍,一鍋白飯。

三人各自裝了一碗飯,就坐下吃著,李小雲只吃了一碗,便己吃飽,南宮靖卻連吃三碗。

李小雲等師傅和南宮靖吃畢,收起碗盞,一面說道:

「師傅,你現在可以給他易容了。」

竹逸先生點頭道:「不錯,為師現在該給你上第一堂課了。」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隻扁形小銅盒,和一疊比蟬翼還薄,大小如同手掌的面具,說道:

「易容一道,分為兩種,一種是把易容藥物直接塗到面上,易好容之後,大既半年之內,不易洗去,如果要把易容藥物洗去,就得用洗容劑才能洗清。

一種則是使用面具,這面具是空白的,只要畫上易容藥物,往臉上一覆,就可以改變容貌,也可以先行畫好,隨時可以取用,也隨時可以取下,比前者要方便得多,但臉上覆了一張面具,不論你多薄,多精巧,也只能騙得過一時,尤其遇上老江湖,就極難瞞得過去,所以要講真正易容,還是直接用藥物敷到臉上,不易使人瞧得出來。這位南宮老弟,目前正有不少人要找他,自然要塗在臉上的好。」

一面隨手掀開扁形銅盒,銅盒兩面,各有不同的東西。,盒蓋上排列著七八支小毛筆,和剪刀、鉗子、小刀、玉片、玉匙、刷子等物,都十分精巧,敢情是易容的工具了,盒底這一面,排列的則是十個小玉瓶,和一個小巧的調色盤。

竹逸先生給李小雲詳細講解了每一種工具的用法,然後取起一個小玉瓶,打開蓋子,用小玉匙挑了少許,傾入調色盤中,一面說道:「這是為師煉製的膠粉,加上少許水,和入易容藥粉之中,塗到臉上,就是用熱水洗臉,也不易洗去。哦,南宮老弟要給他改變成怎樣一個人呢?」

李小雲粉臉微微一紅,說道:「師傅,你看咯,該替他易成怎樣一個人好?」

竹逸先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南宮老弟本來是個少年人,總不能把他易成一個老頭?這樣吧!為師只要把他容貌略加改變,使人家認不出他來就好。」

知徒莫若師,李小雲的神情,他豈會看不出來?

李小雲道:「好嘛!」

竹逸先生隨手挑了三個玉瓶,打開瓶蓋了,再用玉匙各自挑出少許粉末,又滴了幾滴水,一面取起玉片輕勻的拌著,一面又逐一給李小雲講解,這是珍珠粉,這是珊瑚粉,塗到臉上,才有光澤,這是青黛、這是松煙,可以加濃眉毛的色澤。

一面打量南宮靖的臉型,指點著什麼部位應該使用什麼藥物,才能夠使他的臉型完全改觀。

李小雲一一記住了,轉臉朝南宮靖道:「你現在坐正了別動,師傅要給你易容了。」

南宮靖道:「在下不會動的。」

果然坐正身子,一動不動。

竹逸先生拿起一支小筆,蘸著調好的藥粉,在他臉上又勾又勒,塗抹了一陣,然後又用小鑷子拔下頭髮,剪去毛囊,蘸著膠水移植到眉上,再用小剪刀仔細的修剪整齊,又用小刷子沾著青黛、松煙加深顏色。

他手法極為迅速,這樣邊說邊做,不過盞茶工夫,已把南宮靖本來面目完全掩去,改變成另一個人。

南宮靖本來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極為英俊的少年,現在還是劍眉星目,唇紅齒白,但相貌卻已經完全不同。

李小雲看得不禁呆了,驚喜的道:嚴師傅,你老人家真是神乎其技!」

竹逸先生笑道:「這不算什麼,只要把他改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好,但如果要把某一個人的面貌,易到另一個人臉上去,而且要唯妙唯肖,不讓人家看出破綻來,那就得注意這人各部位的特徵,不能有絲毫疏忽。」

接著又把如何觀察一個人臉部特徵的訣要,詳細解說了一遍。

李小雲道:「師傅,這裡有空白面具,你畫一張他的面貌給徒兒看看可好?」

竹逸先生點點頭,隨手取過一張空白面具,用手四面拉了一陣,然後把面具綳到膝蓋上,先用膠粉把眉毛一根根用鉗子細心沾上,再將調好的藥粉輕輕敷了一層,再用小筆加深鼻子、臉頰等處的顏色,再畫上嘴唇稜角,每畫一處,都逐一細心解釋。

直等畫好之後,用口吹了吹,說道:「好了,為師戴上去給你瞧瞧。」說完,雙手把面具住臉上一覆,用手掌輕輕在四周壓勻,抬頭道:「看你能不能找得出一點破綻來?」

李小雲睜大雙目,一眨不眨的看著,師傅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南宮靖,兩個人簡直一模一樣,那裡找得出一絲破綻?不覺喜孜孜的道:「師傅,像極了,徒兒那裡找得出你老人家的破綻?」

竹逸先生呵呵一笑道:「不是為師吹牛,戴上這張面具,任他目力最好的人,也休想找得出破綻來。」

說罷輕輕揭下了面具。

李小雲伸手接過,就揣人懷裡,咭的笑道:「有機會,給我逮到一個人,我就讓他來個李代桃僵。」

竹逸先生站起來道:「現在該你來練習了,學會易容,就得手法純熟才行,那就要平常多加練習,你坐到這裡來。」

李小雲依言坐到板凳上,伸手取過一張面具,竹逸先生指點著教她如何拉法,然後又教她如何把拉好的面具綳到膝蓋上,如何沾上眉毛,如何修剪,如何加深鼻樑兩側和面頰的顏色。

竹逸先生指點一樣,她就微一樣,這樣足足花了頓飯工夫,才做成了一張,接著又拿過一張空白面具,再做第二張。

李小雲原是蘭心蕙質,心思靈巧的人,又有師傅從旁指點,自然很快就能領悟,做到第三張,已可把南宮靖的面貌,做到六七分像了。

竹逸先生大為高興,不住的誇獎她果然能夠舉一反三,李小雲自然也喜不自勝,做到第四張,幾乎已有八九分像了。

竹逸先生又教她如何調製洗容刑,把面具上的易容藥物洗去。

一個下午,李小雲差不多已把易容的方法全學會了。

竹逸先生提起食盒上去,過了頓飯時光,才提著食盒下來,三人吃過飯。

竹逸先生道:「為師想不到你進步如此神速,易容方法,大致已是如此,熟能生巧,此後全在你自己勤加練習了,為師本來預期你三天才能學會,以現在的情形看來,大概有兩天工夫,已經差不多了。此時天色已黑,為師先教你內功基本口訣,今晚就可開始練功,不過內功一道,不像易容方法,只要懂得訣竅,就可以做,內功必須按部就班,下一分功夫,有一分火候,不能一蹴即就,以你的資質,最少也要三年,才小有成就,好了,現在你要仔細聽著。」

當下就把內功基本口訣,逐句解說了一遍。

好在李小雲爹教的形意門內功,她從小就練,已有相當基礎,各門各派的內功,在初人門的時候,差不多都大同小異。

竹運先生講解過一遍以後,她已能完全領悟了。

竹逸先生取來了兩個坐墊,就要她在地上坐下調息運功。

南宮靖雖然迷失了神志,但他看李小雲跌坐練功,他也在墊上坐下,獨自運起功來。

竹逸先生朝李小雲叮囑道:「好了,你現在靜心運功,時間差不多了,為師去一趟壽縣,給令尊捎個信去,免得他挂念,為師走後,也許會有人前來探看;上面不論發生什麼聲響,你們都不用過問,沒有人可以下來的。」

李小雲點點頭道:「徒兒曉得。」

竹逸先生不再多說,點足飛起,一閃而沒。

竹遠先生走後,兩人各自運氣行功,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聽南宮靖低低的道:「上面有人!」

在運功中的人,都是極為警覺的。

南宮靖雖然話聲說得極輕,李小雲已經倏地睜開眼來,低聲問道:「你聽到了?那是什麼人,是不是師傅回來了?」

南宮靖道:「上面進來了兩個人,他們還在說話。」

小雲問道:「你聽得清么?」

甫宮靖道:「他們話聲說得極輕,在下還可以聽得到。」

李小雲道:「你快說給我聽,他們說些什麼?哦,你聲音說得輕些,不要讓他們聽到了。」

南宮靖側耳傾聽了下,才道:「一個說:「劉轉背果然不在。」

另一個人道:「那小童呢?怎麼也看不見了?」

前面一個又道:「走,咱們搜!」

李小雲問道:「還有呢?」

南宮靖道:「他們正在一間一間的看著。」

李小雲道:「有沒有再說話嗎?」

南宮靖道:「他們邊說邊走,話說得很輕……」

他凝神傾聽,口中哦了一聲道:「一個說:「教主還懷疑李天雲的女兒帶著旋風花到這裡來了,大概沒遇上劉轉背,又匆匆走了,不然怎麼會沒人呢』?」

接著又道:「另一個說:『奇怪,那小童也不在;他會那裡去呢?』」

前面一個道:「他看咱們來了許多人,心裡一害怕,自然不敢再呆下去了。」

另一個道:「咱們都搜索過了,這裡已是一幢空屋,還有什麼好逗留的,可以回去票報香主交差了。」李小雲道:「他們走了嗎?」

南宮靖道:「出去了。」

李小雲道:「師傅說得不錯,寧勝天果然懷疑師傅呢!」

南宮靖道:「寧勝天,這名字我好像聽說過。」

李小雲道:「好了,人已經走了,我們還是開始運功吧!」

一夜過去,第二天一早,竹速先生飛身落地,把手中食盒放在板桌上,含笑道:

「好了,你們可以吃早餐了。」

南宮靖反應極快,竹逸先生人還沒有落地,他已站了起來,拱拱手道:「師傅早啊!」

他因李小雲叫竹逸先生師傅,他也跟著叫他師傅了。

李小雲跟著一躍而起,說道:「師傅,你老人家昨晚見到爹了?」

竹逸先生只是淡淡的道:「為師不便和令尊見面,只是送了一張字條給他,告訴他你在為師這裡,要遲一二天才回去。」

李小雲沒看出師傅神色有些異樣,喜道:「這樣就好,徒兒在師傅這裡,爹一定可以放心了。」接著哦道:「師傅,昨晚你老走後,果然有兩個進人屋中搜索,聽他們口氣,像是紅燈教的人。」

竹逸先生點點頭道:「為師出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只是他們沒有看到為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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