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尤勝控制不住從嘴邊露出的笑意,撲哧一下笑了。

他走進化妝間去換衣服,看了一眼手機,怕別人看見似的,偷偷地把忍不住要咧開大笑的嘴又閉上了。

「碰到什麼好事了,樂成這樣?」

經紀人一到現場,就看到了尤勝眼角眉梢的藏不住的笑意。

「咳,哪兒能有什麼好事啊。」

「別裝了,嘿嘿,是女人吧。」

「瞎說什麼啊,什麼女人啊!」

「瞧你欲蓋彌彰的樣子沒錯,肯定是女人,喂喂,是什麼樣的女人?漂亮嗎?在哪兒釣到的?已經本壘了嗎?」

經紀人壓低聲音作了一個暗指做愛的手勢,戳著尤勝的肋骨問道。

「老兄,你別這麼露骨好嗎?別人聽了,還以為我是誘拐女人的色情狂呢。」

「哎,難道你不是嗎?現在你是稍微收斂一點了,過去你可是號稱黃帝的哦。」

尤勝初次打工當模特的時候就和這個經紀人認識了,自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他有着超強的觀察力,不用說話,只要一眼就能看穿尤勝的情緒起伏到底是為了家裏的事,還是為了女人。

尤勝迅速換完衣服,重新回到鏡頭前。

注視着照明燈後面的人群,尤勝不禁想起了怡嫻。

她就那樣自然地混在眾人之中,她是在眾人都表示不願多喝的時候,唯一一個做着生動表情的人,這就是她給尤勝的第一印象。

而後映入眼帘的就是細長的手指夾着的香煙,單眼皮的大眼睛,每當吸煙的時候,那雙眼睛都會不自覺地微微眯起。煙圈從她嘴唇間飄出,看到尤勝專註地看着自己,她做了個不解的表情,把頭歪向一側,這一幕牢牢地刻在了尤勝的心上。

那不是普通女孩子為了裝可愛而故意擺出的姿勢,她有着與眾不同的獨特風韻,略略歪向一側的頭以及因此凸現出的頸部線條深深地吸引着他。當他們從酒吧間里出來的時候,他一直都在暗暗抱怨層層包裹住怡嫻美好頸項的圍巾。

怡嫻個子很高,走路的時候風風火火的,她有着清澈而明亮的雙眸,十分明確自己想要什麼,毫不猶豫,而這種態度只能在那種擁有完全自信的人身上才能看到。跟她聊天可以有說不完的話題,她很懂得怎樣和面前的人融洽地交談,哪怕只是和他第一次接觸,她擁有那種經常和別人打交道、積累了豐富的社會生活經驗的人才具有的魅力。

其實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想和她做愛,只是想和她再親近一些。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他們兩個人後來的戲碼可能只是輕鬆地喝點兒小酒、交換一下聯繫方式,而後帶着微醺的醉意相互揮手道再見。

把她作為那種只是為了排遣寂寞或是發泄而在一起的女人,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想要再認真些,因為這是他從那之後的這麼長時間,第一次遇到一個真的很想認真和她談場戀愛的女人。

一晚上都在做愛的人,事後再想說什麼都覺得底氣不足,然而雖然他極力地遏制自己,但是浴袍間隱約可見的怡嫻玉般的脖頸、肩膀、小腿,無論哪裏都是那麼充滿誘惑。直到現在,怡嫻肌膚的溫度、溫柔的指尖都還是閉上眼就好像能感受到,還有她身體的味道也彷彿一直殘留在自己的發間身上。

實在是久違了,這種牽掛的感覺,發生肉體關係后還會經常地想到她,回憶和她的點點滴滴,強烈地想要再見到她的衝動。

那種毫無缺憾的性愛快感也是罕見的。

一個個的場面像電影鏡頭一樣不停地浮現在腦海里。他記得每一個細節,她纖長的四肢如何環繞自己,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何搖擺着迎合自己,胸前的蜜桃如何波濤洶湧,低沉的喘息聲如何變成喜悅的尖叫,是的,全部都記得,包括結束后寧靜地躺在床上小憩的樣子,頑皮地告訴他肚子餓了的聲音,叫了客房服務后,狼吞虎咽毫不做作地進食的樣子,光是回想這些就讓他覺得快樂,有發現寶藏的愉悅幸福。

「哎呀,尤勝,你今天的表情可真是沒話說哦,真是溫柔似水啊。」

從剛開始就一直擺弄著快門的攝影師沖着尤勝伸了伸大拇指。尤勝對整理現場的工作人員和記者們說了句辛苦了,就走到化妝間去換衣服了。

「你接下來有CF工作了。」

「CF?」

又是什麼替身模特的工作吧,尤勝毫不關心地隨口一問,但是經紀人笑逐顏開地看着尤勝,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大哥,很疼啊。」

「這次好好做,是手機的,手機的!」

「手機?」

手機廣告裏也需要替身嗎?

換好衣服看了一下手機,液晶屏上有一個信息,顯示著有一通未接電話。焦急地確認了一下電話號碼,尤勝失望地嘆了口氣。

「怎麼,小子,你不高興接嗎?」

「有什麼好高興的,拍廣告不少受罪,在電視上卻連個臉都露不了。」

「小子,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臭小子,加油吧!這次你是主角。」

對着鏡子卸妝的尤勝聽到這裏馬上轉過頭來。

「你不相信?呵呵,剛聽到時我也不信呢!」

尤勝不敢相信,經紀人看着他咧開嘴笑了。

說的也是,站在面前的經紀人就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證據了,他不單是負責尤勝一個人,所以平常的瑣碎小事都是電話聯絡。今天特地跟着他到拍攝現場,這本身就是一個證明。

「日程怎麼安排的?」

雖然知道經紀人會好好安排他的日程,但是他已經決定去參加沒有報酬的景豪的電影拍攝了。這不是通過公司得到的工作,只能算作是個人日程,一旦和工作重疊在一起的話,就不得不調整電影的拍攝日程了。

一想到拍電影,他就又滿心滿腦都是怡嫻了。做完愛后,兩個人躺在床上,抵著額頭對視的時候,尤勝耍賴手段用足,要求怡嫻和他一起演,怡嫻只是靜靜聽着他說話,一直都沒有回答,偶爾因為他的語氣而忍俊不禁。

那副模樣如此可愛,尤勝當時禁不住就吻了她一下,纏綿了好一陣,而後兩個人都累了,很快進入了夢鄉,於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得到怡嫻的確切答覆。

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打電話的借口,手不自覺地就伸向手機,其實就算沒有這個借口,他也在思忖著是否該給她打個電話。和怡嫻從酒店裏出來,分手后坐着計程車回家的路上,發了一個短訊給她,估摸着她差不多到家了,就打電話問她是否平安到達了。通話的時候,怡嫻充滿笑意的聲音給了他很大信心,讓他感到一種純粹心理層面的滿足。

但這種關係並不說明她是屬於自己的,真正的追逐戰現在才剛剛開始,在事情過後的第四天打這個電話,無疑是非常恰當。

說不定有點兒晚了。說實話,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暗自等待,想着說不定怡嫻會主動給他打電話呢,但讓他失望的是別說電話了,連一個問候的短訊都沒有,這與每天都會打n個電話來的某人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但越是這樣,記憶中她那種稍顯冷淡、帶着些許鋒利感覺的微笑,就越是讓尤勝魂牽夢縈,念念不忘,刺激着他主動聯繫她,約她見面。

和經紀人分開以後,尤勝回到自己的車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凌晨一點半,雖然她曾經說過她平常會很晚睡,所以盡可以凌晨打電話沒關係,但還是擔心會不會太晚,經驗告訴他,時機不對的電話可是會適得其反的。

尤勝猶豫着把手機的液晶屏推上去,按下撥打鍵。

「喂?」

鈴聲響了六七遍,正想着是不是已經睡了,耳邊就傳來了怡嫻那充滿活力而又溫柔的聲音,聲音和平常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等待的感覺,一方面有些失望,另一方面也很滿意,尤勝提醒自己不要太緊張,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您好,我是尤勝。」

「呵呵,小弟弟,怎麼又和我說起敬語來了?」

「第一次給美女打電話有些緊張,衝口就出來了,這麼晚了還沒睡?」

「知道晚還打電話?嘻嘻,開個玩笑,現在才幾點就睡啊?還早著呢!」

「雖然很唐突,但你現在方便出來嗎?」

本想只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沒想到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想見她的衝動,這句話最終還是從嘴裏蹦了出來,電話那頭響起的是「嗯……現在啊」的猶豫聲。

「不好意思,但現在這個時候確實有點兒晚了,我們這邊是住宅區,半夜出去閑逛還真是有點兒恐怖。」

真不像是怡嫻說出的話。

是不想出來見面,拒絕的借口,還是她那個住宅區真的有些偏僻呢?

退縮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決定要最後再試一次。

「那我去你那兒接你,今天我開車出來的。」

「啊?我這兒可不好走,你能找過來嗎?我住在……」

怡嫻大致告訴他怎麼走,路是非常複雜,不過半夜一點多的現在,估計很快就能到了。說了句「到你家附近后,再給你打電話」就掛了電話。

尤勝把車在漆黑的衚衕里停好,從車上走下來,拿出一支煙點上,看了看四周,感覺這裏好像還真是有些恐怖。他把車停在住宅區的三岔路口旁,不知道怡嫻會從哪個方向出來,尤勝來回望三個路口。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沉靜的深夜裏聽得格外清楚,尤勝循着聲音望去。與初次見面時的裝扮不同,怡嫻套了件非常寬大的外套,脖子上嚴嚴實實地裹着厚圍巾,正一路小跑着過來,看樣子是直接從家裏出來的,頭髮簡單地扎了個馬尾,腳上踢踏着一雙運動鞋,尤勝很高興她沒有特意為了見面裝扮一番,而且這樣的打扮讓她看起來年輕而嬌小,讓尤勝有把她擁進懷裏的衝動。

尤勝轉到另一邊,為怡嫻打開了前座的車門,怡嫻輕聲道謝上了車。尤勝坐上駕駛席,怡嫻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微笑着說:

「你還真像司機。」

「是嗎?那麼夫人,您去哪兒?」

住宅區里星星點點的燈光下,怡嫻微笑着,塗着唇膏的嘴唇潤澤得仿若閃著盈盈的水光,魅惑已極。在等信號燈的時候,怡嫻把頭轉向車窗,望着窗外的景色。

「怡嫻。」

「嗯?」

他輕巧而快速地在聽到招呼回過頭來的怡嫻唇邊偷香了一下,有着淡淡柑桔橘香氣的唇膏也沾到了尤勝的唇上。尤勝一邊轉着方向盤,一邊舔著自己的嘴唇,彷彿在回味剛才的輕吻,怡嫻眨着眼睛定定地看了尤勝一會兒,然後將視線移向前方。

「想去哪兒?洪大怎麼樣?」

「這樣的地方我不怎麼知道,你有什麼好推薦嗎?」

「是有幾個挺不錯的,環境、氣氛都很合適。」

「那我們就去那邊吧。」

依舊是那麼爽朗的回答,頓時讓車內沉悶的空氣變得暢快起來,尤勝輕鬆地轉着方向盤,住宅區大大小小的店鋪都已經關燈歇業,招牌、街燈,還有深入到這種區域來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化成閃爍的光點,被飛快地拋到車后。

車子在空曠的馬路上飛速掠過,直接開到了洪大門前。這是一條十分繁華的街道,即使是夜晚也燈火通明,然而或許因為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已經過了兩點了,街上並沒有什麼人。停好車,尤勝在心裏盤算著那幾個值得去的地方,他看着走在旁邊的怡嫻,深夜的風帶着些許深冬殘留的刺骨寒意。怡嫻有點冷,頭埋在圍巾里,手也插在大衣口袋中,看着她這副從未見過的嬌弱模樣,尤勝握住怡嫻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手怎麼這麼涼?」

「一直這樣,每天早晚都手腳冰涼,可能是血液循環有什麼問題了吧。」

「嘖嘖,果然是老人家才有的毛病。」

怡嫻抬起腳來踢了他一下。

「擁護和平,反對暴力。」

「怎麼,打你還有意見了?那是你該打。」

「難道我看上去很像受虐婦女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看起來是暴力男嘍。」

「老公,是我的錯,求你不要打孩子們啊。」尤勝用哭腔邊說邊逃跑,怡嫻就在後面追。路邊的幾個醉漢醉眼朦朧地看着打鬧嬉戲的兩個人。

尤勝在一家常去的店面前停下,怡嫻明顯是運動不足,跑了沒多遠就氣喘吁吁,站在尤勝面前,按著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尤勝扶住怡嫻的肩膀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我很想你。」

在耳邊低語的這句話讓怡嫻體內本就沒剩多少的氣力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順勢用胳膊環住了尤勝,尤勝在胳膊上又加了幾分力道,兩人身體再無空隙,直到怡嫻痛得叫出聲來,他才放開。這裏原來也是住宅區,所以有很多很隱蔽的衚衕,人跡罕至的衚衕完全可以不用顧及別人的視線,是可以盡情親熱的地方。

打開店門,怡嫻先走了進去。剛打開厚厚的大門,音樂便蹦跳着落在原本安靜的台階上,原本還在擔心是不是音樂太吵了,進去發現只是音響的聲音大,其實裏面沒有什麼人,再加上這裏放的是抒情音樂,剛好適合坐下來聊聊天。

兩個人並排坐在吧枱前,點了啤酒。

「你不是要開車嗎?可以喝酒嗎?」

「實在不行,就在車裏睡醒再走好了。」

不知道是氣氛的關係還是從剛見面就有這樣的衝動,對她的渴望熊熊烈火般在胸口燃起。聽上去好像是在找借口,但起初真的只是單純地很想見她一面,但沒想到一看到她的臉,慾望的火種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從極力壓抑的理智束縛中跳了出來,悶悶地在身體里一點點燒起。出乎意料的晨跑運動弄亂了她的秀髮,她把頭髮整理好重新紮了起來,解開圍巾,脫掉外套,露出纖長的身材。

怡嫻從外套口袋裏抽出一支煙放進嘴裏,尤勝馬上知趣地拿出打火機點上,並排坐在一起,兩個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安靜地抽煙,抽完煙,各自舉起啤酒杯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尤勝的沉默並不讓怡嫻覺得尷尬,也沒有催他一定要說些什麼。對於一對互有好感的男女來說,特別是在互相探索的初期,適當的沉默是相當重要的,過度熱情的語言只能讓自己的魅力打折扣,讓對方看出你的在意和焦急。不論男女,在對方面前表現得越是閑適,對方就越是會着急,也會因此越來越被你所吸引,不知不覺主動走到你身邊來。

況且現在雖然兩人都一言不發,但氣氛卻並不尷尬,相反很是和諧安寧,沒有必要一定要說些什麼,認識才不過短短七天,卻感覺好像已經是熟識了七年的老友。雖然在一起氣氛很好,相處得也算和睦融洽,兩人還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但怡嫻還是懂得如何在這種關係中保持一定的距離。這種親密又疏離的態度矛盾而奇妙,每每看到這樣的怡嫻,尤勝心中就會油然生出一股特別的情緒。

尤勝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上,而後極其自然地把煙盒推到坐在旁邊的怡嫻面前。

「我早該戒煙的。」

怡嫻一邊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一邊小聲嘟囔著。

「那別抽了。」

尤勝一把把還沒來得及點着的煙從怡嫻嘴裏拿下來,怡嫻噘著嘴又把煙重新奪了回來,放進嘴上,藉著尤勝伸過來的打火機點上,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

有些女人抽煙的時候,讓人覺得淺薄而風塵,但與之相反,怡嫻抽煙則完全不會給人這樣的印象,她就像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荷里活電影中,有着古典氣質的女演員那樣熟練而優雅地抽著香煙。她是目前和尤勝交往過的女孩子中最適合抽煙的一個,與其說她性感,不如說她感性。

是香水還是彩妝?一種說不明白的香氣與怡嫻自己身體的味道混在一起,和著煙味仿若有形,縈繞在四周,誘惑着他。和她在一起的感覺總是讓他回想起二十幾歲時談的那場青澀戀愛,自己的心禁不住要在那久違的甜蜜幸福中沉湎下去,但曾有的刻骨傷痕又再次提醒着他的理智。眼前這個女人,讓他禁不住好奇地想要探索下去,感官和心靈的接觸都讓他沉醉,怕她看出自己的情不自禁,尤勝把嘴閉得更緊了。

初次見面的時候還沒有這種一見鍾情的感覺,不知怎麼搞的,這次再見到她,反而一下覺得深深被她吸引,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變得像剛剛墜入情網的小男孩,焦急卻不知所措。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感覺早已超越了好感這個層面,他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豐沛感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許心裏很清楚卻下意識在逃避。

如果尤勝之前沒有談過戀愛的話,他說不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這份感情稱作愛情,但曾深刻體會過愛情的他不禁懷疑:這就是愛嗎?說不定她僅僅是一個比其他女人更能喚起他性慾的對象而已。

男人們都是那樣,尤勝二十齣頭的時候也不懂得如何區分對異性的感覺究竟是源自心靈的愛情,還是僅僅出於本能的性慾衍生出的淺薄衝動。曾幾何時,他也覺得特別喜歡一個女孩子,喜歡到可以讓自己今後的人生中只有這一個女人,曾經認為這個女人將是陪伴自己以後人生的不二人選,但是突然間熱情慢慢冷卻,他一陣混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問題。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還有另外一種感情存在,那是和公獸受母獸吸引而產生出的性慾完全不同的一種人的感情。但自問,自己曾在誰的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感情嗎?無解的問題,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之後的幾次戀愛也只是為了在別人問到的時候,可以說自己也是個談過一兩次戀愛的人,然而這樣的態度並不代表到目前為止和尤勝交往過的女孩子僅僅是他用來解決慾望的工具,事實上,尤勝同她們交往也是受到那些女孩子們的人格和女性魅力的吸引。

只是這樣的魅力在他身上一直存在着一個有效期。長久以來的經驗告訴尤勝,不管那是欲還是愛,最終都會冷卻下來。

認識到這一點,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尤勝開始不斷和很多的女孩子交往。

如果無論怎樣最後都會有一個有效期的話,和哪個女人又有什麼關係呢?所謂恐龍級別的女人其實幾乎是不存在的,那麼只要稍微能從她身上感覺到一點魅力,應該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但當他和數不盡的放蕩女人共度一夜,被同事戲稱為「百人斬」的時候,他突然厭倦了,唯一體會到的就是對性的悔恨和幻滅。從那以後,他就決定不會再為了滿足所謂的征服欲或發泄而和女人發生關係。

他也曾有過美好的初戀,為了抓住那個女孩的心而心急如焚,焦躁不安,使盡了手段,用盡了心,也曾經為了她痛苦不堪,只好借酒澆愁,最後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感情,隨着時間的流逝,那份美好的感覺也慢慢地淡忘了。現在對怡嫻的感覺讓他慢慢找回了初戀時體會的種種情緒,也許現在所經歷的和自己在初戀時體會的那種感情一樣也說不定。

「想什麼呢?幹嗎一直看着我?」

發現尤勝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怡嫻禁不住問道:

「你真的不想演那個同居女孩嗎?」

「那你真的覺得那個角色適合我嗎?」

他被問住了。一時間,他也無法確定劇本中和男主人公同居多年的那個女孩到底該是什麼樣兒。

初次讀到劇本的時候,覺得那只是一個普通電視劇中常有的痴情女孩,當她知道和自己相愛多年的戀人,瞞着自己在和另外一個女人交往的時候,她沒有去責罵戀人,反而跑去求那個女人,求她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明明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已經出軌,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依然不和他分手,還陪他一起出去逛街。

倒是那個女主人公的性格非常吸引人,和男主人公發生肉體關係以後,終於明白在兩個人之間沒有那種可以稱為愛情的東西,於是毅然決然地和男人分手。

他以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有的男人明明換了新的女朋友,最後卻還是回到了原來的戀人身邊。但現在好像明白了一些,如果那個原來的戀人是怡嫻的話,就算會暫時被其他女人吸引,最後也還是會發現她的價值重新回到她身邊的。

但如果真是怡嫻的話,發現和自己交往的男人有了別的女人,她肯定會頭也不回地和男人訣別吧。比起和男主人公同居的女孩來說,他覺得怡嫻更適合演女主角,但又禁不住想像如果是怡嫻這樣的女人為了抓住自己,放棄自尊去找另外那個女人談話……真是這樣的話,自己肯定會幸福地笑得像個傻瓜,怎麼可能像劇里的男人一樣還去諷刺她?因為這樣的舉動證明了她是如此深愛着自己,可以為自己放棄一切……瞧,這就是男人,總沉浸在自私的幻想中。

「我看起來很像那種境遇凄慘的女人嗎?」

「凄慘?」

還有什麼比這個詞更不符合怡嫻?外表看上去端莊、幹練又女性味十足的怡嫻,怎麼看都和這個詞聯繫不到一起,她身上始終環繞着一種自信明朗的氣質。

「如果說那個女人凄慘的話,不是反而有點奇怪嗎?」

尤勝回答道。他知道劇本是怡嫻寫的,也知道原著另有其人,還曾拜讀了小說原著。在怡嫻面前提出這樣的問題說不定會被看作是一種狂妄自大的表現,因為比起尤勝來說,無論是小說原著,還是劇本,怡嫻都更有發言權,因為她在兩者身上投注了大量心血。

「如果說那個女孩境遇凄慘的話,她和女主人公見面時,女主人公好像就不會對她的感情感同身受了。」

看到尤勝好像正在認真思考自己提出的問題,怡嫻點了點頭,示意尤勝繼續說下去,然後一言不發定定地望着尤勝,讓他不禁產生了懷疑:我真的是這麼想的嗎?但他按照自己的思維繼續說了下去。

「在我看來,無論怎樣,那個女孩還是有她的自己堅持的信念的,那就是男主人公最終肯定回到自己的身邊,她自己主動去找女主人公的舉動也讓人對她產生了好奇,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但不管兩個女人怎麼互相爭鬥、吵鬧,最終兩個人不還是在一個毫無結論的問題上進行了讓步。」

「……那女孩不是有什麼堅持的信念,她只是從頭至尾都很相信對於男主角來說自己是最特別的存在而已啊。」

怡嫻的回答已經從劇本中跳出來了,尤勝甚至覺得,她的這番話是出自個人的體驗或感覺,他開始反覆咀嚼怡嫻的話。

「但最後這個女孩確實做到了啊,這不是很厲害嗎?」

「那也許只不過是男主人公覺得可惜呢。就好像不停地搞外遇的有婦之夫,往往在妻子提出離婚後才會驚慌失措,嚇得魂飛魄散。」

「可是誰能說那個有婦之夫不愛自己的老婆呢?」

話一出口,尤勝就突然發覺,話題的方向有點危險,和女人談論這種問題,十有八九會發生爭執。這是絕對不能和有好感的女人一起討論的問題之一。

「哎呀,我又不是結過婚的有婦之夫,我怎麼知道他們心裏是怎麼想的。」

馬上發表投降宣言。世界上無數的風流丈夫與他和怡嫻都沒有什麼關係,他才不想因為為他們辯護而和怡嫻發生無謂的爭執,對他們之間正小心翼翼發展的感情有所損害。自己約怡嫻見面可不是為了吵架,他對怡嫻抱有很多期待,但絕不包括爭吵,最大的期待是兩人靈魂相互碰觸的甜美一刻。拿起啤酒瓶準備喝時,他看到怡嫻臉上滑過一絲微笑,心裏頓時就舒了口氣。

「人與人之間是應該講究禮儀禮貌的。」

「禮儀?」

話題好像已經轉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但他不在乎,他只是想聽聽怡嫻的想法,他想搞清楚這個突然間掉落在自己面前的美麗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她有着怎樣的思考方式,於是他不再出聲,安靜地聽她說話。

「情也罷,愛也罷,拋開感情不講,從一而終是對始終守候在自己身旁的人的基本禮儀。」

「可如果出現了一個絕對不想錯過的人怎麼辦?」

「那就先和自己的戀人或者配偶做個了斷,這不也是種禮貌嗎?無論是對原來的愛人、配偶還是對那個新對象。」

夠爽快!這樣的思維是很有道理,但人際關係,特別是男女之間的關係不是這麼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也不是幾句話就能了斷得乾淨的。

「那如果發現新對象不如自己原來的愛人該怎麼辦?」

「那就權當作為新的嘗試而付出的代價。」

果真夠爽快,但是如果真這麼想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存在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happyending了,那些想要重新回到從前的戀人或配偶身邊的人們也一定知道,雖然已經晚了,但是他們還是必須用迷戀和悔恨請求對方的原諒。

「亂七八糟的,嘿,幹嗎聊這種話題,真沒意思。我們怎麼聊到這兒了啊?」

怡嫻把細長的胳膊向後伸一伸,舒展了一下身體,發出了想要就此打住的信號。

「那就給我個明確回答吧,你演還是不演呢?那個角色。」

「我不想演。」

「沒什麼台詞,況且不過就是兩個場景,應該不難演的。」

「算了吧,如果我來演的話,這個電影就變成先鋒實驗劇了。」

又出現了,先鋒實驗劇的借口。在酒店房間喝酒時,尤勝央求怡嫻演出時,她就是這麼回答的。什麼自己頭髮長頭大,如果把她和別人放在一個鏡頭裏的話,畫面就會變得毫無遠近,萬一出現奇怪的效果該怎麼辦呢?有着別人夢寐以求的好身材的女人還這麼說,讓其他人聽了,說不定會想要拿石頭砸死她。

「導演好像也想拍先鋒電影呢。」

「……喂喂,你好歹反駁一下,轉移話題是說你也覺得我的頭大了嘍?」

「拜託,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

不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堅持不演這個角色。玩心忽起的尤勝拿出了上次喝酒時怡嫻說過的話。

「難不成……那天我表現太普通了?」

把嘴輕輕地湊到她的耳邊說着私密的悄悄話。怡嫻望着尤勝,故意噘著嘴抬起頭來說:「唉,這要怎麼說呢?」

「什麼?真的不怎麼樣嗎?」

心裏忐忑不安,擔心這會是真的。難道那次把自己引入極樂之境的情事,對於怡嫻來說竟是沒有引起她的半點興緻的糟糕性愛嗎?……這真的是個大衝擊,這樣的話,那他這幾天真的是像個白痴一樣了,自以為是地在一邊耍酷。

「真的很不好嗎?」

看來這真的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看到他較真兒的樣子,怡嫻撲哧一聲笑了。

「反正又不拍床戲,有什麼關係啊?」

「看起來是真的不怎麼樣了?」

在這個瞬間,男人的自尊心轟然跌至谷底。他知道女人在被問到這種問題的時候,可能會給出曖昧不明的回答,沒想到預想感覺和直接感受差這麼遠。

收拾好已然倒塌的自尊心,尤勝掛着一副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表情,悠閑地看着身邊的怡嫻,這時她主動挎住尤勝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

「難道你不想一直做到讓我滿意嗎?」

尤勝回頭一看,怡嫻的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怡嫻的眼中閃過一絲淘氣。

「親愛的夫人,我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那好吧,小勝子啊,沒酒了,我回來之前再來兩瓶酒吧。」

「是,夫人。」

尤勝故意用一種粗粗的嗓音回答道。怡嫻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尤勝把自己瓶中的酒喝完,而後又向酒保點了兩瓶啤酒。

尤勝抱着怡嫻,生怕她會跑掉似的,不知不覺間在胳膊上加了幾分力道,用腿纏住她,把她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裏。懷裏的怡嫻有些喘不上氣來,用胳膊掙扎了一下。尤勝雖然感覺到了,但他仍像一個怕被搶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緊緊地纏在怡嫻身上。

懷裏的怡嫻也放棄了掙扎,變得異常安靜。這時,尤勝才放心地進入了夢鄉。

正在他睡得糊裏糊塗的時候,靠在他胸口的怡嫻突然伸出手拍拍尤勝的胸膛,尤勝伸手握住怡嫻的手,怡嫻用一種煩躁的口氣說:

「手機響了。」

「手機?」

「不是你的?」

聽到這裏,他摸索著背後的茶几,抓起手機,沒有查看來電號碼就直接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

「還在睡嗎?」

聽到陌生女人的聲音,疑問和煩躁同時湧向他,自己連她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對方呢,卻表現得好像和自己很親近,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大清早就接到這種電話。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

「什麼呀,尤勝哥,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懷裏的怡嫻突然背轉過身去。現在的手機,通話質量好得不得了,像現在這樣兩個人抱在一起的話,別說對方是男是女了,就連對方說了些什麼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尤勝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有些發軟,他勉強地支撐起身體,拿起手機走進了浴室。

「真的,您到底哪位啊?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嗎?」

原以為對方會說自己打錯電話,順手把電話掛斷,結果聽到尤勝那麼一本正經的問話,電話那邊的女人好像也緊張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

「尤勝哥,我是惠京啊,我吵醒你了嗎?」

嘖嘖,尤勝心裏咂了一下舌。

「最近怎麼老不接電話啊?很忙嗎?」

見尤勝只聽不說,她或許也有點着急了,不停地問。這個不考慮對方想法和情況的任性聲音讓尤勝很是火大,心裏低聲罵着,打開浴室的門出來找了煙和火機,又重新走進了浴室,蓋上馬桶蓋,坐在上面抽起煙來。

「一大早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兒,我剛起床正打算去晨運呢,突然覺得很想你所以就給你打個電話。」

以後沒事兒少給我打電話!這句話幾乎就要從嗓子眼兒里冒出來了,尤勝又把它吞了回去。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是吧。那我先掛了。」

聽到惠京說要掛電話,他連再見都沒有說,直接按下了結束鍵,而後長舒了口氣,把凌亂的頭髮梳理了一下。

從他意識到惠京要抓住他不放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故意不接她的電話了,誰知越是這樣,惠京就越不分時間場合地經常打電話過來。就拿現在來說吧,她明明知道這個時間尤勝肯定在睡覺,還是故意地打電話來。很想把話跟她說個明白,但現在還有些糾纏不清的事情,所以還不能太草率。討厭也好,喜歡也好,景豪的畢業作品拍攝結束之前,這張臉還是不得不面對的。

對於惠京,他只覺得是自己挑錯了人,不知道自己當初到底是著了什麼魔,這件事真讓他後悔莫及。其實從他和惠京一起走進小旅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開始後悔了,而已經開始後悔卻沒有及時抽身更是讓他悔上加悔。

突然之間,他覺得不應該再繼續說服怡嫻演那個同居女孩的角色了,雖說她可能已經和惠京見過面了,但是他不想讓她們那麼頻繁地碰面,最後讓事情陷入一團混亂。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的?如果他早知道會遇見怡嫻,那當初他就不會那麼輕率地行動了。為什麼不早點見到怡嫻呢?想到這裏他不由開始抱怨起直到現在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怡嫻來。

輾轉了兩三重的介紹,他從景豪那裏拿到了劇本。等他同意接下這個工作以後,景豪說要給他介紹一下這部電影的女主角,這是他和惠京的第一次見面。初次見面時,對她印象不錯,雖說看起來比劇本中女主人公要求的年齡要小,但是女人通過化妝或者穿衣總會看起來小或大個幾歲的,所以他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除此之外,她那稍稍上挑的眼睛、與小巧的臉型相比頗有些超出比例的五官、嬌小的身材等等,都和劇本中描寫的女主人公形象相似,但也僅此而已。

惠京給他打電話是在初次見面后的第二天,她說要和他討論一下電影中的問題。尤勝以為是和導演、工作人員一起的聚會,沒有多想便欣然赴約了。這就是錯誤的起點,事情過後他才明白過來,如果是電影上的問題,自然應該是導演景豪或者副導演英嵐給自己打電話才對。

第二個錯誤就是在他看出討論電影只是個借口,其實是對他有興趣才約他見面的時候,就應該適時地與她劃清界限,但是他卻並沒有那麼做。

而最大的錯誤就在於藉著酒意,受好奇心的驅使,更有着自己沒有愛人,碰巧有人送上門來的輕浮念頭,所有這些最終使得自己和她發生了一夜情。

雖然在此以後,他又和惠京見過幾次面,也一直和她保持着性關係,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件當時毫不在意的小事現在會把自己搞得如此焦頭爛額,這才是更大的錯誤。

按滅香煙,他打開通風器,從浴室里走出去。怡嫻躺在昏暗的小旅館的床上,安靜地睡着。

幸虧她好像又重新睡著了。他還在擔心,如果怡嫻問自己是誰的話,要如何回答。他立刻就鬆了口氣。

他把胳膊伸到怡嫻的脖子下,讓她枕在上面。怡嫻先是翻來覆去的,後來她停了下來,任由他摟着自己,他輕輕地吻著怡嫻的背和脖頸,慢慢地用手撫摸着她。或許是怡嫻覺得癢了,肩膀蜷縮起來,尤勝緊緊地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秀髮里,嗅着她的發香。

怡嫻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想讓他察覺自己醒著。

尤勝頭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個念頭。

是如實告訴怡嫻好呢,還是這樣裝不知道好呢?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突然心煩意亂起來,連怡嫻溫暖的身體也無法讓他入眠。身體很疲憊,頭腦卻漸漸清醒,思緒變得越來越清晰。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想再次入睡,卻沒什麼效果。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其實不過見過她兩次而已,卻已經變成他不想錯過的女人。想到這裏,環抱着怡嫻的胳膊越來越用力。

天亮時分,下定決心要從他的懷中抽身離開的怡嫻依然默默地躺在尤勝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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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好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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