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塘大水深好養魚

第十章 塘大水深好養魚

百八十里街順河而建,老城加上新城,拉拉扯扯、婆婆媽媽差不多都有十里長了。河水是由南往北流的,流成個弧形,抱着十里長街。老城依著山勢,新城往開闊處走。有錢人和年輕人都住到新城去了,留在老街上住的大都是買不起新房子、不願趕時尚的人。

何氏父子選擇住在老街上一個叫做流星巷35號的兩間房子裏,隔出半間來做廚房,半間吃飯,一間住人,比汽車站那出租屋相比強了十分。

那個不願公開姓名的胖子要給何氏父子租房,何了凡堅辭不受。毛主席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能輕易佔便宜、無端的得人好處。

胖子說:你們給我的一個朋友指點過迷津,他發了財后,一定要來報答你們,但此人做好事是不願圖回報的,也不願露臉。他聽說你們想到縣裏來發展,就想給你們租個房子住,好有個落地生根的地方,這事不大,只能表示他的一點誠意,他是決意要以德報恩的,你們就接受了這一片心吧。

何了凡說:要成氣候要發財,都是人家的命大,也不是我們給的,我們只是看看,而且也得過人家的賞封了。我們不想欠下這筆人情債。

胖子慌了:那,那怎麼辦?

老何問:你那朋友是哪裏人,叫什麼名字?

胖子:我不能說。

是不是當年做平術生意的老洪?

胖子:我真的不能說。

了凡說:那我不能接受。我們不能不明不白得人好處。

那胖子差不多就要哭了:那你就把我搞慘了,這事你要是不接受,就等於把我的飯碗給砸了,老闆會說我連這麼一個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馬上就會把我給辭了。這樣吧,看在我的一家四口靠着我的這份工作的份上,你們先住下來,哪怕只住一宿,第二天走人都行,你要讓我把這差交了。

話說到這一層,估計那胖子也不像說的假話,老何心軟,就答應先住下來再說。

胖子要何了凡在新城區熱鬧的地方找個房子,人氣旺就好做生意,不要考慮錢。而何了凡卻在老城區選了個偏僻的地方,理由是他怕熱鬧,其實他是不願意多花人家的錢。流星巷在半山,推窗可見河,又聽不到汽車的聲音,實在是個好地方,不曉得怎麼會被時尚冷落。

流星巷的巷口拐角處,有個叫「胡記」的南雜店,是一家很老的店子,姓胡的老闆祖上就是做小生意的,這家百年老店一直姓胡。解放的時候,這家店子曾經充過公,後來因胡家出了個烈士,又把這家小店還給他們了。

胡記有好酒,酒歷來是自家釀的高粱酒,他們從來不賣其它酒,有錢賺也不賣。一隻可裝十來斤酒的青花瓷壇就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放着兩隻自製的竹筒。一隻竹筒盛一兩,另一隻竹筒盛二兩。有人來打酒,壇口上用粗棉布包着穀子的壇蓋被移開,長把的竹筒伸進壇口,咚的發出一聲美妙的聲音,這酒香便蕩漾開來,自壇口溢出,那好酒之徒便開始吞口水。這樣沽酒的方式、這種竹筒打酒的美妙聲音,大概持續了百把年了,胡姓後人絲毫也不想改變它。顯然這樣的沽酒方式以及當街銷售這樣的酒,早已被發展的時代所淘汰,所不屑,眼前也只有一些上了點年紀的人愛來這裏沽酒和吞口水了。

何了凡算得一個。

自何了凡入住流星巷后,他便是胡記的老顧主。只要在家,天天必到,風雨無阻。每天早晨醒來,他匆匆抹一把臉,便風急火急往外跑,像去救火,像有人在後面追趕。還隔着店子十來步,他必發出一聲響亮的咳嗽,提醒胡記的守店人:他來了!無論是胡記的男人和女人,早已熟悉這個咳嗽聲了。這咳嗽聲是一個報信的訊號、一個貪婪而迫切的訊號。每聽到這個咳嗽聲,胡記的人便要放下手中的活計,飛快地揭開包着稻穀的蓋子、飛快地將盛二兩高粱酒的竹筒「咚」的一聲沉入酒罈中,當酒香直衝出壇口時,何了凡的鼻子就準確地撲在壇口上了。竹筒迅速將酒提了上來,余酒滴落到罈子中發出金屬般好聽的聲音,這時何了凡便自己動手抓過一隻古老的青花酒碗,準確地托在竹筒下,那來不及掉到罈子裏去的余酒,便滴在酒碗中了。待酒徐徐流入杯中,何了凡兩眼炯炯發亮,欣賞著這美好的一刻,他的鼻孔張到最大,臉色潮紅,喉結迅速運動,呼吸越來越快,給人的感覺是這酒要是還慢一拍倒入碗中,他就會支撐不住倒下去。當竹筒滴盡最後一滴液體,口朝下被高高舉起時,何了凡那隻手激動得顫抖著,將青花酒碗款款地送到嘴邊,只聽得「咕咚」一聲,二兩高粱酒便被那搶劫犯似的喉嚨一下悉數送進肚中。二兩酒一口吞下,這是何了凡的風格,他愛喝急酒,愛喝空肚酒,喝空肚酒的好處是趁著人睡了一夜,肚子裏什麼東西都沒有了,這樣,酒便會一滴不浪費地沁透到五臟六腑,可以把所有器官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這一天大家都會工作得很起勁。當一口酒「咕咚」一下很響亮地滾下喉嚨時、當何了凡確信這酒的元氣被迅速地送到了五臟六腑時,他才長長地噓出一口氣來。於是,嶄新的一天便展現在眼前了。很多年來何了凡一天只喝一次酒,一次只喝二兩酒,一兩不過癮,超過了二兩怕誤事。

一個愛酒的人不會對天下名酒不知道,何了凡也能一口氣說出五糧液、茅台、西鳳等等幾個老酒牌和新酒牌。但說歸說,羨慕歸羨慕,他愛喝的還是胡記自釀的高粱酒。老胡祖籍也是十八里鋪,小時候在十八里鋪生活過,老胡深愛着十八里鋪的高粱,這高粱是千辛萬苦從石頭縫裏長出來的,為了防禦野豬侵襲,還要安排人給它守夜。用這等高粱蒸出來的酒自然不同一般,每年高粱成熟時,老胡便要上門去收購高粱,十八里鋪的高粱基本上只能供老胡家蒸酒用。品著胡記的手藝、想着老家坡里高粱的倩影、回憶著夜半斷斷續續響起的趕野豬的竹梆筒聲,那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呵。

何了凡喝完酒,趕緊到巷子對面的老湯家吃面,為什麼要趕緊呢?要依仗這麵條把酒氣壓住,不許它從喉嚨口跑出來。老湯家的男人比女人能幹,女人大多是干點洗碗擦地的活,炒臊子下面全是男人撐持。老湯死了之後,子承父業,繼續下面。小湯年紀輕輕就一臉的皺紋,大家仍然叫他老湯,這樣叫實在有些不忍心,但為了緬懷老湯的手藝,這樣叫對安撫腸胃有益處。小湯也沒意見,只要父親的死沒有影響生意,人們照樣來捧場,叫他什麼都行。

在百八十里街,何了凡只習慣喝胡記的酒,只吃老湯店裏的面。兒子何半音既不喝酒也不吃面,他愛的是包子。何了凡喝好酒吃好面后,便給兒子帶幾隻包子回去,兒子喜歡糖包子和肉包子一起吃,父親便給他帶兩隻糖的兩隻肉的,半音將四隻包子拍成一個大餅,慢慢品味。

老胡和老湯讓何了凡記賬,一個月結算一次,了凡覺得這樣也好,省事。頭一個月何了凡去結賬時,老胡和老湯說有人給結走了。說是那個給他們租房的胖子來結走的。老湯還補充說,這位不願公開姓名的老闆委託他從此以後供應何了凡父子的大米、油和藕煤,並三天送一斤豬肉和一斤雞蛋。沒了就送,不要浪費,也不要空缺。

老湯說:這事你們兩爺崽要配合我啊,什麼時候沒有米了,沒有油了,沒有煤了,一定要告訴我,我馬上給送過去。人家給我做了生意,還額外給了我報酬,我也答應了人家一定會做好的,不要讓人家說我不守信用呵。

老胡說:你們可是碰上財神爺了。

老湯說:看樣子,這個老闆要供你們兩爺崽一生一世的吃喝,還是你們那手藝好,幫人一時,幫己一世。

何了凡說:你們兩個不是口裏冇得味給我畫餅吧?

老胡說:不騙你,我和老湯是昨天晚上被人家找去說的。說着老胡和老湯便把近一個月的賬單拿出來,當着何了凡的面給撕了。

何了凡說:這,這,這,何必呢,何必呢,我們兩爺崽又不是過不下去,喝點小酒,吃點小菜飯,租箇舊房子,還是沒問題的。

老胡說:你那個房子,人家把五年的房租全付了,那個房東笑得只差沒掉下巴。

何了凡說:不能這樣老得人家好處,勞煩二位給我們辭了。

老湯急了:那你就把我們害苦了,我和老胡都已經答應人家了。

何了凡就有些生氣:這個主你們怎麼能給我做呢?

老胡說:老何你莫急,依我看,人家又不是給你們置房子,買電視機,給十萬八萬的票子,我看人家也只是要表示一點心意,給的也不多,算是個小人情,你們要是不接受,恐怕人家心裏也不安。

何了凡也就只好暫時領了這份情,心想只要在縣裏做開了,站住了腳,稍稍混得好一點,便馬上搬家,得了人家的好處,始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不欠人情債,睡覺也安穩。

何氏父子不久就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和流星巷的人相處得也很好,尤其是老何,已經離不開老胡的酒和老湯的面了。何了凡把那個小招牌拿出來掛在矮檐下,算是安營紮寨開了張,開張時老何叫上老胡和老湯,做了幾樣菜,幾個人在一起,吃了一頓飯。老胡和老湯準備買掛爆竹來放,何了凡同意,但何半音不同意,也不曉得為什麼不同意,或許是兒子不喜熱鬧或者是不喜張揚。父親見兒子不同意,便叫老胡和老湯免了這份客氣。何了凡剛到,流星巷人便曉得了他和縣長於長松的關係,老胡問何了凡:你們打算在這裏長住下來,怎麼不請請於縣長?

了凡說:算了吧,也不好叫他到這種地方來,他畢竟是一縣之長呢,怎麼說,我們這乾的也不是一個蠻體面的職業,不能給他添光彩,便不能為難人家。

何了凡不打算去請於政委,但於長松要找他。一日老胡領着郭如玉來找老何。老何一見郭如玉突然來訪,不禁就紅了臉,心裏就怪老胡,怎麼可以不預告一聲呢?其他客戶可以隨便來,郭如玉就不能隨便。看這屋裏一團糟,這樣子怎麼可以接待縣長夫人呢?年輕的時候,他畢竟也是暗戀過她的,這便是他要紅臉的理由。老何手忙腳亂收拾東西。郭如玉善解人意地說:還收拾什麼,家裏沒有個女子,有這麼乾淨,也算是不錯了。

老何抱愧地說:真是對不起,不曉得夫人要來。

郭如玉說:老於生你的氣呢。

生我的氣?

你到縣裏來了多久啦?

有兩個多月了。

你看你看,來了兩個多月,也沒告訴老於一聲,他很生氣。

不敢告訴你們。

怕什麼?

我們乾的這活,畢竟不體面,上不得正壇,怕給政委丟臉,更是不便在縣委機關大院出出進進。

嗯,這倒也是一句真話,可你和老於是什麼關係?他在家罵你了。

罵我什麼?

他說要是你不認他了,他會一槍崩了你。

老何就笑:沒去看他,不等於不認他吧?

郭如玉說:老於也是的,都到地方上多少年了,還老是槍呀槍的。

又說了些閑話,郭如玉說:老於要我來,說要請你辦一件事。

老何道:政委要我辦的事,說「請」就真是見外了。

郭如玉:老於說明天省里有個領導來,還是他的好朋友,他想請你們父子倆給好好的看看。我說這命相是天生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好也給說好一點,你叫老何他們怎麼看?老於也很為難,說朋友來了,總不能讓他不愉快吧。老於說,要是這人真是個好相呢,好辦,好的要說透。要是有問題,不好的呢,盡量少說,或者說得含蓄一點,你看我這話說清楚了沒有?

老何:我明白。這樣的事我們碰得多。

郭如玉:那你明天不要走了,縣上有人會帶他來的。本來要請你到招待所去看的,可是客人誠心誠意堅持要來拜訪你。

老何道:好,我在家等著。

這是於長松第一次開口叫他干這等三教九流的事情,這也可以視作一縣之長正式表態認可他的工作,老何便有了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為了接待好政委的客人,老何打掃了衛生,還買了些糖果擺上,以示重視。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郭向陽和縣上的人把這位領導同志帶到了流星巷35號。為了保密起見,待領導同志進了老何的門,其他人便在巷口上站崗,準備擋住不速之客,以免打擾,讓他們在屋裏安靜地獃著。

一個小時后,老式的木門「吱呀」一聲響,只見客人握著老何的手走出門來。客人滿臉喜氣,看樣子他很高興。

當晚於長松讓人把何了凡叫到了他家,見面便問:看得怎麼樣?

了凡道:我按照你的要求,好的多講,不足的少講。

這個人怎麼樣,你說給我聽聽。

這人少年寒苦,但聰明好學,祖上有厚福之人,可得其庇蔭。命中又兼有貴人相助,中年可得志,前年去年今年,年年有進步。

你都說給他聽了?

當然。你交代了,好的要說透呀。

不足之處呢?

不足之處呢,我看他聰明不能太過,跟人不可跟得太緊。所謂水可載舟,也可覆舟,貴人可以幫你,也可累你。皆因貴人位高權重,惹人眼目,尊他的人多,妒他的人也會多,若是太近了,難免不被牽扯進去,所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個道理。

嗨,我看你還蠻懂政治呵,你這一套,我都講不出來,我看你可以做個縣長。

講得好有什麼用?講得好不如想得好,想得好不如做得好,做得好不如命好。命里只有三格米,走遍天下不滿升。

不對,你這是悲觀主義。

不是我悲觀,我師傅是這麼教的。

哼,不過你也說對了,他如今跟的,正是一個省級領導,當官當到省級,也算得上是個貴人了。你的意思是,要是再跟這麼緊,他的個人前途會受到影響?

恐怕還不止是影響。

這些話,你告訴他了嗎?

按照你的指示,講是講了,但不會講得這麼明白。

那怎麼行?

我暗示了。不講,便是我的不對,干我們這一行,該講的一定要講,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不能做損德的事。但有些話,可以講得明白,有些話,不能講得太死。至於他能不能聽出來,就全靠自己去悟了。

你倒頭頭是道呀。

干一行,就有一行的規矩。比如你們當官的,就要講究公正無私。

你別教我怎麼當官,你那什麼狗屁暗示,要是他聽不出來怎麼辦?他應該與領導保持點距離才好啊。

不要着急,一切自有分解。

你的意思是聽天由命啰?

那又能如何?

咳,我看你呀,看了也白看,人家還是不明白,好在我不信這個。

了凡說:可你還是信過我一次的。那一次,要是依着你那性子去尋死路,會有今天的好日子嗎?不是把郭如玉拱手送人了嗎?

了丁縣人都曉得:於長松脾氣再大,只要一談到郭如玉,就沒脾氣了。

縣長道:那是事關性命嘛,看來還是聽比不聽好,哈哈。

了凡告訴政委,他朋友給了他兩百塊錢,他只收了三十三塊三毛。

縣長說:你真蠢,省里幹部有錢,人家給你,你就只管收。

了凡道:我們這一行,是註定了不能靠這個來發財的,一想着發財,就會像有貪心的法官一樣,不公平,那樣做就會短陽壽。

縣長道:嗨,嗨,這話也講得不錯,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你有這個水平?

了凡:不敢亂講呵,怕你一槍崩了我。

於長松愛聽這話:曉得怕就好,告訴你們呵,我們是一家人不說二話,這個人叫做劉鐵,是大青山人,他們家離我們十八里鎮,也就只十多里路。劉鐵如今在省里當處長,為人忠厚,做事紮實,我看要是老天不瞎眼,他就該有個好前程。我去省里辦事,不住酒店,要住他家裏的,這個朋友,我是交上了,你們也要交這個朋友。劉鐵的伯父便是鼎鼎有名的劉大山將軍,這個人你們不會不曉得吧?也算你老何有眼力,把這個也看出來了。我的老上級,曾經也是劉大山的部下,這層關係,你們想想看,有多親?你們認我,就要認他!有些話該怎麼去提醒他,我不管,你們看着辦吧,反正不能壞他的好事,影響他的進步,好不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何了凡便要把頭點到讓政委放心為止。

告辭於長松的這天晚上,何了凡一直想着白天的事情,越想越睡不着,半夜裏忍不住把半音叫醒: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兒子說:什麼事不能明天講啊?

不行,我這人心裏藏不下事。

講吧講吧。

還是白天的事,這事我怎麼也放不下,我們這次被於政委給蒙了,他們當領導的,習慣了報喜不報憂,我也受了影響,只揀好的講。而干我們這一行,一是一,二是二,實在是不能這樣做的,這事呢,又不能再對劉鐵說什麼,可又怎麼向政委交代呢?

你還想着這事呵,你以為政委還記得這芝麻綠豆小事啊,一縣之長,要管的事多著哩。

那不行,政委這邊的話是一定要回的,我和他可是生死之交,不一般。

那你想怎麼回話?

我這不是叫你也想想辦法嗎。

我沒有辦法。

兒子呵,看來我們這碗飯,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好吃的,你以為真的就可以「愛奉承休來問我,喜直判指引前程」?不是,不是。我倒是想了個長久之計,我想我還是把我那篾匠手藝撿起來,讓人家覺得我是個篾匠,看相呢,是我的副業,看着玩的,碰上了好看的,就給看看,有麻煩的,有些事不便說穿的,就不看,就說我是個篾匠,這樣就有了退路,你看這樣行嗎?

我可不會跟你學做篾匠。

我又沒有要你學這個。

我不會學你當縮頭烏龜。

唉,你還太年輕,到時候你就會曉得做人難了。

半音煩了:好啦好啦,你愛怎樣就怎樣,我要睡覺了。

夜就蒼重起來,小何一下就睡出鼾聲來,老何卻還是難以入睡,他腦子裏不時浮現劉鐵興沖沖地出門去的樣子,可以看出來劉鐵根本就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話。倘若他的暗示被忽略了,被誤解了,那就不異於是誤人前程了。想到這一層,何了凡就像欠了人家的債、偷了人家的東西一樣難受,越發睡不着了。

第二天,何了凡起床后乾的頭一件事,就是把那塊寫着「愛奉承休來問我,喜直判指引前程」的招牌摘了下來,找塊乾淨的塑料布包着藏了起來。在老胡那裏,他頭一回沒有喝完那二兩酒。在老湯那裏,他頭一回沒有吃完一碗面。

老何走到街上,買了把篾刀,置辦了做篾活的行頭,還買了兩根竹,搖搖晃晃扛了回來。在流星巷口,他看見老胡和老湯都張大了嘴巴看他。

老何把竹子擱在老胡的牆上,擦一把汗,叫道:老胡,來一兩酒。他一口吞下那一兩酒,叫道:今後要是誰有什麼篾活要乾的,給介紹介紹啊,我可是個不錯的篾匠哩。

老胡和老湯還沒有回過神來,老何就扛着竹子上坡了。

老何覺得輕鬆了一些。

老何打算找個時間告訴老胡他們:他今後的主業是做篾匠,副業是看相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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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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