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八月的拉薩是夏季,但是一早一晚還是有涼意襲來。陳絨和丁丁迎著陽光走在拉薩河邊,丁丁裹着誇張的大披肩,蓬鬆的捲髮隨風飄動。

「我已經第三次來西藏了,這次是最後一次,因為我將永遠留在西藏。」

「永遠嗎?真是個好主意,可惜我做不到。」陳絨跟在丁丁的身後,看着拉薩河的河水靜靜地流淌。

像她們這樣的女子,一直在為情為愛痛苦着,她們吃喝不愁,卻滿心不平。只有在拉薩,只有在大昭寺的香火中,這兩個女人才悟到了一些人生的真諦,開始用一種平和的心來看世界。

白天的拉薩如大多數旅遊城市一樣,充斥着商業的氣息,只有到了晚上,帕廓街上的商人和遊人都少了,大昭寺才顯出她原有的神聖樣子。傍晚的帕廓街,滿街的紅衣喇嘛與藏胞讓人真切地感到是真的到了西藏。三五個年輕的喇嘛一字排開席地而坐,頗有韻律地誦讀著經文向行人化緣;大昭寺門前仍有藏胞在虔誠地重複著等身長拜動作,手中的墊板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額頭上因做朝拜磕出繭來的藏族小孩坐在街中央,一臉茫然地看着遊人;一些虔誠的藏人手搖著轉經輪匆匆地圍着大昭寺順時針行走着;街兩邊的藏飾品店已經開始打烊了,但仍擠滿購物的遊人……

陳絨和丁丁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著,幾個藏族男人騎着馬從她們身邊走過,騎手們都是些年輕的藏族小夥子,穿着五顏六色的騎手服裝,有點像印第安人的打扮,幾個人回過頭來看看陳絨和丁丁。丁丁有些興奮,很熱情地用藏語和他們打招呼「扎西德勒」,幾個小夥子也很熱情地招呼她。藏族的男子都很熱情,他們的熱情自然而大方。

「丁丁,我覺得西藏的男人真帥。」

「呵呵,米脂的婆姨,康巴的漢子啊!」

「是嗎?那你以後一定要嫁個康巴漢!」

「有些藏族男人好幾個月不洗澡,臉上也髒兮兮的,我怕自己會受不了的。而且好像藏族的男人很開放哦,他們一生里可以有好多女人,我怕自己會吃醋,我是個很小氣的女人啊!」丁丁神采奕奕,好像真有一個康巴男人在等着她一樣。

她們繞着廣場上的大青石轉着,幾條狗從她們身邊跑過,對於丁丁和陳絨的存在視若無睹,臉上的神情安靜自然。丁丁和陳絨相視一笑,覺得這樣挺好。

這幾天,陳絨和丁丁一直沒有停下腳步,去了阿里、日喀則、那曲。高原反應讓陳絨的頭非常不舒服,常常覺得頭痛,還開始咳嗽。但是,她實在不想停下來,手裏的數碼相機也停不下來。眼神如海一樣純凈的孩子,臉上笑成花一樣的老人,還有草原和藍天,雅魯藏布江和雪山,這一切都讓陳絨和丁丁如痴如醉。

走到第七天,丁丁走不動了,在那曲停了下來。她發燒,不停地說胡話,在當地的衛生所里打吊針,臉被燒得通紅,頭髮也凌亂了,人消瘦了很多,再加上她鮮艷奇怪的大披肩,整個人看上去怪怪的。

丁丁給陳絨一個手機號碼,讓她打,陳絨照着號碼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個男人。

對方的聲音有點沙啞,卻很高昂。陳絨簡單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后,對方只是低聲地罵了句國罵,吩咐陳絨在那裏等着他來接她們就掛上了電話。

陳絨掛了這莫名其妙的電話,守着燒糊塗了的丁丁,裹着衛生所護士給的大衣,竟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何時,陳絨被一陣嘈雜聲驚醒,房間里驀地多了很多人,兩個穿軍裝的男人正在搬弄著丁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陳絨的警覺性很高,她趕緊阻止他們,大聲喝道:「幹什麼?!你們是誰?」

「我是她哥哥,你收拾一下,我們走。」

一個高個子男人不容分說地讓那兩個士兵抬起丁丁走出門外,然後目光炯炯地注視着陳絨,「收拾啊,磨磨蹭蹭地幹什麼?簡直是胡鬧!」

「她哥哥?我怎麼不知道?你的軍官證呢?你拿什麼來證明?」陳絨一下子提出了很多疑問,她當然不允許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冒充丁丁的哥哥,並把她帶走。

高個子男人饒有興趣地盯着陳絨:「好,警惕性還蠻高的。我的軍官證,好好看看啊!」他拿出軍官證,遞給陳絨。陳絨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丁恪,和丁丁倒是一個姓。

不知道當兵的人是不是都這麼無禮,既然他是丁丁的哥哥,陳絨也只好乖乖地拎了包跟他走,他卻一把抓過她的包,差點也拎起了她的人。他抓着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陳絨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

吉普車在黃昏的草原上平治,陳絨和丁丁在後座上顛簸著,她暈車暈得厲害,差點吐了出來。好不容易車子停下來,兩個士兵扶著丁丁下了車,陳絨暈暈乎乎地也跟着下了車,面前卻是個部隊的大院子。

丁丁被安置在部隊醫院,條件比那曲的那家衛生所好多了。丁恪摸了摸了丁丁的頭,嘴裏嘟囔著:「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沒分寸。」丁丁顯然是沒力氣再跟他計較些什麼,只是張了張嘴,又睡過去了。

這時陳絨確信他真的是丁丁的哥哥了,他長得和丁丁很像,都有着漂亮的輪廓。不過,他的輪廓被高原的日光和風沙洗禮過了,帶有高原人特有的滄桑和光澤。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胸膛筆直,頭顱昂揚,身上的軍裝也格外挺拔。

陳絨從來沒聽丁丁提起過他,她一直以為丁丁是獨女,從大學到現在,丁丁一直是一個人。

「丁團長,你們回去吧,我會照顧好她的。」一個漂亮的女衛生員對丁恪說。

丁恪嗯了一聲,又囑咐她有什麼事就打他電話,女衛生員甜甜地答應。陳絨發覺,喜歡漂亮男人不是她一個人的壞毛病,好看的男人,到哪裏都能博得女人的好感。

「走吧,你也累了,我安排好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丁恪半是命令地對陳絨說。

陳絨笑笑,說不用,我陪着丁丁。

「胡鬧,你陪着頂什麼用?別把自己也弄病了,我這裏可不是收容所。」

陳絨一臉的不情願,但身邊的士兵已經把她的包提起,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快走。

陳絨不情願地跟着他們走過操場和營房,在一排房子前停住。這是部隊的招待所,一個士兵抱來了軍被。可能是已經很長時間沒人來住了,被子散發着淡淡的霉味。房頂上還有些蜘蛛網,牆上的漆掉了幾塊,好像幾幅抽象畫。

陳絨皺着眉頭坐在床上,丁恪看了看,又聞了聞被子,對那個守招待所的士兵罵了幾句,又頓了頓,說:「算了,跟我回家!」

陳絨到丁團長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陳絨一天沒有吃飯,又冷又餓,還覺得自己很臟,好像渾身都散發着衛生所里的霉味和草原上的羊膻味。看到家屬樓里散發出的溫暖的燈光,陳絨第一次想家,想媽媽的飯菜和空調房裏的愜意。

丁恪家在三樓,走到門前,他掏出鑰匙在門洞裏胡亂地搗著。陳絨在旁理了理衣服,想着丁丁的嫂子,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是漢人還是藏民。此時門卻先開了,跳出來一個小孩,一下子撲到丁團長的身上。

「爸爸,爸爸,你回來了啊!」小孩歡快地叫着,小臉在丁恪的胸口上胡亂地蹭著。

他把小孩抱起來,開了燈,小孩這才看見陳絨,陳絨也才看清他的模樣。

這是個男孩,只有五六歲的樣子,黑黑的、髒兮兮的小臉,捲曲的頭髮,兩隻大眼睛好奇地瞪視着這個不速之客。

「雷雷,喊阿姨!」

小孩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他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丁恪的身後,眼睛卻偷偷地看着陳絨。

陳絨喜歡孩子,特別是小男孩。虎頭虎腦的,像小老虎一樣橫衝直撞地去探索世界。

這個小孩卻有點害羞,陳絨向他擠擠鼻子,他把頭低得更低了。

陳絨打量著這個房子,兩室一廳,簡單的傢具,玩具丟得滿地都是,沙發上全是報紙,卧室里也一樣,沒看到裏面,卻已經看到床上耷拉下來的被子……

沒有女主人,陳絨肯定地下了結論。

「丁團長……」

「我叫丁恪。我兒子,丁雷!你晚上就睡雷雷的房間。」他打斷陳絨客氣的詢問,安排好她晚上的住宿。

陳絨把行李放到雷雷的房間,小孩也跟着她進去,靠在門口,看着她。陳絨看着他亂七八糟的房間,搖搖頭,對他說:「雷雷,你的房間可真亂。」

雷雷有點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看到陳絨在整理他的床,他跑過去,從床上搶回一個毛毛熊來,抱在懷裏。

「這是雷雷的好朋友吧,天天陪着雷雷睡覺嗎?」陳絨蹲下來,想和小傢伙搭話。

雷雷不說話,卻點了點頭,非常害羞。丁恪看上去是外向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害羞的兒子呢?

陳絨整理好行李,再回到客廳時,桌上已經放了熱騰騰的三碗速食麵。雷雷歡快地爬上凳子,拿着筷子,又看了看陳絨,陳絨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坐下。陳絨看看還在廚房的丁恪,丁恪又端了一碗炒雞蛋出來。屋子裏的三個人開始吃面,吃得香氣撲鼻。雷雷是,陳絨也是。丁恪看了看狼吞虎咽的陳絨,又看了看狼吞虎咽的雷雷,給他夾了些雞蛋,又給陳絨夾了些雞蛋。

「雷雷也沒吃飯嗎?小孩子吃速食麵不好吧?」陳絨吃飽了,開始發表意見。

「嗯,知道,偶爾吃。他都在食堂吃,今天是例外。」

「嫂子呢?」陳絨欲言又止。

他沒說話,讓雷雷快吃,雷雷卻接話了:「媽媽回北京了,她說這裏不好玩。」

陳絨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男人帶着孩子,她忽然有點同情起這父子倆來。

躺在雷雷的床上,想着丁丁,想着雷雷的眼睛,陳絨怎麼也睡不着覺。輾轉反側中又想起歐海洋,短短的八天,卻恍若隔世,歐海洋的臉在她頭腦里忽明忽暗。他這幾天一直在打電話給陳絨,陳絨沒有接,覺得接了也是尷尬,而且她不知道聽到他的聲音,自己會不會破口大罵。陳絨不想做潑婦,所以乾脆選擇逃開。

當陽光照到陳絨的臉上時,她睜了半天也睜不開眼睛,高原的日光好像是赤裸裸的,熱情得過了頭。陳絨覺得除了陽光外,還有什麼在盯視着自己,抬起頭,卻是雷雷。他蹲在陳絨的床頭,雙手托著下巴,正全神貫注地看着她。

陳絨朝雷雷笑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指指太陽說:「阿姨,太陽曬到你屁股了。」

陳絨開心地大笑,從床上跳起來,心裏想着要能馬上去洗個澡多好啊,昨天太累了,連洗澡的力氣也沒有。

「阿姨,爸爸讓你去洗澡,洗澡水燒好了。」雷雷指指衛生間。

「好的,謝謝雷雷。」陳絨的內心裏有些感動,在這種陌生的地方,有一個人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你是一種幸福。

陳絨洗著澡,溫熱的水從身上流過,感覺舒服到了極點。換上乾淨的衣服,竟有脫胎換骨般的舒暢。

晚上,丁丁和丁恪一起回來的,丁恪走進屋子,又退出了幾步,直到看到雷雷活蹦亂跳地從屋裏跑出來接他,才確信自己走對了屋子。

屋子已經煥然一新,報紙和玩具都整理好了,地板亮得像打了蠟,廚房裏也是乾淨的,桌上是燒好的飯菜。

雷雷也是脫胎換骨,穿了藍白相間的條子衫和運動褲,明眸皓齒,神采飛揚。

看着從陳絨手裏出來的煥然一新的雷雷和屋子,丁恪有些感動,對她點點頭。這是陳絨對他燒洗澡水的報答,再說讓自己在那樣髒亂的屋子住下去,也不是陳絨的習慣。

丁丁走了進來,臉色紅潤了很多:「哥,這不像你的風格嘛,怎麼這麼乾淨啊?!雷雷也是,乾淨得像個小紳士。」

雷雷撲到丁丁的懷裏,和這個姑姑親熱起來。

吃着陳絨做的飯菜,丁丁和雷雷讚不絕口。因為人突然多了起來,雷雷非常興奮,小嘴也開始不停地說話,逗得丁丁哈哈大笑。

陳絨一下子感覺很溫暖,特別是看到丁恪和雷雷的笑臉時。

晚上,陳絨和丁丁睡大床,丁恪和雷雷睡小床。丁丁還沒有完全恢復,很快就睡著了,陳絨睡不着,又不敢亂動,就索性坐起來。

到了客廳,陳絨發現丁恪也沒睡,一個人在黑暗中抽煙。

「怎麼不睡啊,雷雷睡著了吧?!」陳絨關切地問他。

「早睡了,團里有些事,心裏想着睡不着。」丁恪朝她點點頭,是對陌生人才有的客氣。

「哦,我也是,能坐下來聊一會嗎?」陳絨徵求他的意見。

他點點頭,扔給她一條毯子,陳絨裹着,坐在沙發那頭,看着他在黑暗中吸煙製造出的點點火星。

「我和丁丁十幾年朋友了,卻從沒聽她說過你。」

「她不喜歡我,覺得我老管她。我們的爸媽去世早,我和丁丁是在這個部隊大院裏長大的,後來她考到南京,就不願再回來了。」

「為什麼?兩個人相依為命,感情應該很好才對。」

「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有時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和她的關係怎麼會變成這樣。」

丁恪兩隻手抓了抓頭髮,很煩躁的樣子。陳絨有些吃驚,不知道張揚不羈的丁丁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她沒有再問下去,她不想勾起別人的痛苦回憶。

他們就這樣坐着,丁丁在屋裏開始咳嗽起來,丁恪站起來,走進房間,用手背試探了一下丁丁的額頭:「還沒好全,還要再吃幾天葯。」

那一刻陳絨忽然羨慕起丁丁來,覺得丁丁非常幸福,有一個哥哥這樣無微不至地愛護着她。

丁丁很快就恢復到原來的狀態,臉色紅潤,氣焰張揚,和丁恪說話的語氣也大聲了起來。陳絨告誡她,丁恪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作為一個哥哥,他已經做得很好。

丁丁笑笑,吸了一口煙,對陳絨說:「好多事情你不懂!」陳絨覺得他們連口氣都很像。

陳絨有點不喜歡丁丁的表情,站起來,開始做飯。丁丁卻尾隨着到廚房,站在門口,微笑着看她。

「你也留下吧,做我嫂子。」

「好啊,你哥哥倒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沖着你這麼個難伺候的小姑子,我也知難而退了。」

丁丁嗤嗤地笑,不理她,兀自拿了個蘋果就走開了,把客廳的電視開得震天響。

雷雷幼兒園下課了,今天是陳絨去接他的。倒不是有意去接他,午飯後,丁丁在上網,陳絨就無所事事地在部隊的院子裏閑逛。看了一會兒士兵們訓練,又在花壇上發了一會兒呆,看到有家長領着孩子從部隊的幼兒園出來,就想到了雷雷。丁恪是沒有時間去接雷雷的,雷雷總是自己回家,自己一個人穿過部隊的院子。有一次陳絨在窗台上看他,見這麼一個小小的人兒走在偌大的操場上,竟生出了些許的憐憫和愛惜。

站在門口,陳絨探著頭朝幼兒園裏頭張望,雷雷從教室里出來,和老師告別,低着頭一個人慢慢地朝門外走來。陳絨喊他,他抬起頭,愣了一小會兒,臉上馬上燦爛起來,小跑着奔向陳絨。

陳絨和雷雷拉着手在操場上漫步。他的小手軟軟的,汗津津的,握成一個小拳頭蜷縮在陳絨的大手裏。雷雷激起了陳絨女人的天性,她喜歡孩子,特別是一個需要人照顧,需要人撫慰的孩子。雷雷讓陳絨心碎,讓她有一種被需要,被依賴的滿足感。

他們在操場上和丁恪不期而遇,他正領着他的一群士兵在訓練。遠遠的,陳絨和雷雷站住了,看着他,雷雷有些驕傲,大聲地說:「我爸爸!」

此時的丁恪是特殊的,陳絨覺得自己可能對穿制服的,有領導地位的男人特別地鍾情。小時候,她最崇拜的就是穿海軍服的爸爸,後來看了心理書,說這樣的女人其實是對權力的嚮往。自己得不到權力,就通過有權力的男人來滿足自己的慾望。

陳絨對自己的這種傾向很不屑,經常鄙視自己,不過骨子裏還是抗拒不了慾望的誘惑。

丁恪顯然也看到了他們,他停頓了大約兩秒鐘,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用他高昂的有點變音的喉嚨訓話。

陳絨拉着雷雷的手,繼續往家裏走,耳邊是丁恪的聲音。她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心裏有一股怪怪的感覺升起。

難道,愛一個人就是如此簡單?

16歲的時候,陳絨以為愛情是一種神聖的東西,只有賈寶玉和林妹妹的愛,只有小龍女和楊過的愛才叫愛。她為暗戀的高中男生哭泣,以為自己會暗戀他一輩子,甚至暗下決心,他要是不懂她的愛,她就去做尼姑。

23歲的時候,她開始知道愛也有背叛,愛不僅是美好的東西。但她還是為愛哭泣,為男人哭泣,以為自己會終身不嫁,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28歲的時候,她又一次被愛傷害,不過,這一次卻能很快地恢復。她甚至開始覺得愛情不過是一個屁玩意兒,很快會在空氣中消散。她像一隻壁虎,有再生的功能。被切斷的愛情神經,又重生起來,看不出一絲的傷害。

就像愛上歐海洋一樣,她總是能猝不及防地愛上別人。

後來丁丁對她說,愛情也要快餐化了,現代生活節奏這麼快,你要是還愛得死去活來,像溫水煮蛤蟆似的,多沒勁啊,多影響我們現代化建設的進度啊。

陳絨帶着雷雷,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閑庭散步。有幾個士兵從身邊走過,逗了逗雷雷,又看了看陳絨。陳絨的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希望他們能把自己和丁恪聯繫在一起。果然,他們從身後走過的時候,開始竊竊私語。陳絨有點興奮,但立刻又內疚起來,覺得自己好像挺陰險的,拿着雷雷來做幌子。

丁丁透過窗戶看到他們,朝着他們揮了揮手,雷雷跳躍着喊她。雷雷很喜歡這個瘋瘋癲癲的姑姑,只有她才願意和他趴在草叢裏抓蟋蟀,興奮或失望地大叫。

回屋后,丁丁瞅著陳絨和雷雷笑,故意逗雷雷:「阿姨好不好啊?要不要阿姨做媽媽啊?」雷雷笑了笑,很懂事地拉了拉陳絨的手,搖搖頭:「阿姨是要回去的,她不會留在這裏的。」聽他說完這句話,丁丁和陳絨的心同時痛了一下,丁丁有些後悔拿這個和孩子開玩笑。

住了幾天後,丁丁開始盤算著下一步的旅遊計劃。她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丁恪很明白丁丁的個性,於是一口拒絕了丁丁的建議。

「那你總得給我們找點什麼干吧?總不能讓我們一天到晚呆在這個院子裏啊!我都呆了18年了,你想悶死我啊?!」丁丁非常不滿丁恪的斷然阻撓。

丁恪為了暫時穩定丁丁的「軍心」,決定帶上丁丁他們來一次旅遊。丁丁聽到這個建議,有些嗤之以鼻,雷雷和陳絨卻很高興。既然四個人里有三個人對這次旅遊充滿興趣,丁丁也只能委曲求全,同意下來。

目的地是那曲鎮旁的那曲草原。丁恪和雷雷是沖着恰青賽馬會去的。無論從哪方面講,恰青賽馬會時的那曲是最為喜慶熱鬧,也是最美麗的。賽馬節之前,方圓幾百公里各鄉各地的牧民們便帶着帳篷,身着艷麗的服裝,佩戴齊各自最值得炫耀的珠寶飾物,於花海似的草原中一路踏歌而來。一座座帳篷一夜之間便擠滿了那曲賽馬會場四周,直至連成一片蔚為壯觀的「城市」。

丁恪並不是一個單純的遊客,他也是賽手,和他們一起到那曲的還有他的坐騎——「神雷」。陳絨第一次見到神雷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匹黑色的駿馬。它是一匹年輕漂亮的公馬,丁恪談到它時,眼睛裏總是毫不剋制地流露出對它的喜愛。草原上的男人都是愛馬的,馬是他們最忠誠的朋友,神雷就是丁恪最好的朋友和戰友。

到了賽馬節的會場,丁丁立刻高興起來,她的情緒就像草原上的流雲一樣變化無端。

丁丁拉着雷雷到處張望着,興奮得像個孩子,她大聲地對陳絨說:「這真是個戀愛的季節,浪漫極了!」

陳絨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美麗的藏族女人,年輕的少女穿着華麗昂貴的藏袍,頭上、頸上、手上、腰上到處掛滿了飾品,走起路來丁當做響。每當一群美麗的少女從藏族漢子們的面前飄然而過時,都會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藏族的男人熱情而開放,他們絲毫不加掩飾對愛情的嚮往。在熱鬧非凡的恰青賽馬會上,整個羌塘草原的驍勇與彪悍完完全全地展現在白雲和藍天之下,那像珍珠一樣撒落在草原上的頂頂帳篷,那像金子般清脆亮麗的陣陣歌聲,以及格薩爾傳說與現代流行歌曲融洽相伴的種種和諧,讓陳絨如痴如醉。

丁恪沒有丁丁他們這種閑情雅緻,他和一群藏族賽手正做着比賽前的最後準備。

丁恪這時也換上了藏袍,顯得更加的英姿勃發,神雷也是披紅挂彩,他們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對完美的組合。雷雷大聲喊著爸爸,陳絨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看着場上的丁恪虔誠地繞着巨大的焚香台轉圈,接受德高望重的喇嘛的祝福……陳絨覺得眼前這情景似曾相識,那是在夢裏,在少女時期五彩斑斕的夢裏,而丁恪就是夢中那位騎着駿馬的王子。

天黑下來,丁恪在帳篷外燃起了篝火,和牧民們一起吃羊肉,喝酒,聊得熱火朝天。陳絨吃了一些就飽了,還生平第一次喝了白酒,很烈的青稞酒,喝下去嗓子立刻像火燒了一樣,開始咳嗽起來,旁邊的人看到都哈哈大笑。

陳絨離開人群,一個人走遠了一些。草原上的天好像很低,又好像很高,星星看起來就像在眼前一樣,彷彿一伸手就能觸到。陳絨坐在草地上,聽着不知名的小蟲子叫着,覺得幸福極了。

丁丁也跟着她走到了帳篷後面。此時的丁丁穿着漂亮的鑲著花邊的藏族裙子,走到她跟前,眼睛清澈得像草原的夜空,甜甜地沖她笑:「小絨,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夜裏,陳絨和丁丁睡在一張毯子上,雷雷和丁恪睡在旁邊的氈子上。當陳絨轉過身去,正好和丁恪的目光交錯,丁恪注視着她,沒有躲閃,陳絨卻心虛了,又轉過身去,心裏亂糟糟的,不知何時才睡着。

第二天,陳絨終於有了親自騎上神雷的機會。雷雷迫不及待地想騎上駿馬去過過癮,早上一起來就拉着丁恪來馬廄。丁恪給雷雷挑了一匹小棗紅馬,把雷雷扶上馬背後一拍馬肚,雷雷就和小馬駒一起奔上了草原。陳絨有些不放心,叮囑丁恪跟上去,丁恪卻輕聲而有力地說:「草原上的孩子生下來就會騎馬。」

丁恪看了看陳絨問:「你不騎馬嗎?」陳絨有些遲疑,但她還是點點頭。

他幫她上馬,陳絨扶着他的肩膀坐到神雷背上,看起來好像很穩,可是神雷一走,還是覺得有些搖晃。丁恪看着她戰戰兢兢的樣子,笑了起來:「和雷雷一樣,去草原上平治吧!」可是,陳絨是不敢騎馬的,丁恪卻在這時把腳放到馬鐙子上,輕輕一踮,就整個人上了馬,坐在了她的身後。陳絨驚呼一聲,丁恪笑了起來,揚起了馬鞭。馬立刻在草原上飛快地跑起來,隨着陳絨的大呼小叫,神雷越跑越歡。

丁恪終於勒住馬,神雷漸漸地放慢了步子,緩緩地在草原上走着。陳絨斜倚著丁恪,心底里竟想起了古裝武俠片中的鏡頭,要是能這樣騎着馬浪跡江湖,真的也很好啊。

下了馬,丁丁有些不服氣,她沖着陳絨打量著,故意向丁恪撒嬌:「我說丁團長,你也太過分了,你這神雷可是碰都不讓我碰的,既然你讓小絨騎了,就得讓我也騎騎吧。」

丁恪揚起眉毛看了她一眼,朝身邊的一群騎手喊道:「多吉!」聲音未落,一個小夥子騎着一匹棗紅馬從人群中奔出,他衝到丁恪面前,等待着丁恪的吩咐。丁恪看看丁丁,對多吉說:「我妹子,交給你了,好好帶她騎騎馬!」多吉大聲地吆喝起來,騎着馬繞着丁丁踱著,丁丁抬起頭看着他,一臉的挑釁。陳絨看着丁丁和多吉,不知道誰會先敗下陣來。可是,還不容陳絨多想,丁丁就像一隻小雞一樣被多吉輕輕地拎到了馬背上。丁丁驚呼著,剛坐穩,想發作,多吉的棗紅馬早撒開蹄子跑得歡了。

丁恪和騎手們爽朗地笑着,陳絨看着這個男人的笑臉,覺得溫暖極了。

陳絨接到媽媽的電話,是催她回家的,無論從空間上還是時間上講,這都是她28年來離家最遠最長的一次。

陳絨知道自己不得不走,即使他們不催,她也要走。陳絨倒不是特別喜歡自己的工作,南京對於她而言,除了父母外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東西,可是她依舊沒有勇氣放棄那些,哪怕它們再怎麼糟糕。

陳絨內心裏是害怕回南京的。回去,就意味着必須面對現實,面對歐海洋,面對她不願面對的一切。

從恰青賽馬會回來后,陳絨覺得自己和丁恪的關係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陳絨照常接雷雷放學,和丁恪打照面時,她也不再躲閃,對他淡淡地一笑。剛開始時,丁恪有些許遲疑,可是,漸漸地他的眼神也明朗起來,他的嘴角上揚,臉部的嚴肅表情也緩和下來。

8月10日,是雷雷的生日,丁恪給雷雷訂了一個大蛋糕。丁丁的禮物是一隻草編的螞蚱,那是多吉的傑作。從那次賽馬會回來,丁丁和多吉的親密關係與日俱增。陳絨喜歡雷雷這個孩子,他就像一隻沒有媽媽的小羔羊,惹人憐愛,所以陳絨想送給他一份特別的禮物。陳絨在商店裏轉了幾圈也沒看中什麼合適的禮物,正喪氣地往回走時,丁恪的吉普車在她身旁馳過。車子開出了十幾米,停了下來。丁恪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陳絨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幹嗎去了?回家吧。」丁恪的聲音很溫柔,這與陳絨剛見他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想着給雷雷買個禮物,不知道送什麼。」陳絨想徵求一下丁恪的意見。

「小孩子,送什麼給他都喜歡。不要逛了,我準備了一份,就當是你送他的。」

「這樣好嗎?」陳絨上了車,還是對沒有買上禮物耿耿於懷。

丁恪沒有搭腔,把車直接開到了連部。一群士兵正圍着一個藏族老鄉,看到丁恪來了,就讓了一個道給他。陳絨這才看清,藏族老鄉手裏牽着一匹小馬駒,黑色的,還不足一人高。藏族老人向丁恪打招呼,把馬韁遞到了丁恪的手裏,丁恪拍了拍馬背和馬腿,又扳開小馬的嘴看了看,和藏族老人用藏語說着什麼。看着兩人的表情,好像已經做成了這筆生意。

藏族老人起身告別。丁恪對陳絨說:「這個禮物,雷雷最喜歡了,他做夢都想着有一匹自己的小馬呢。」

晚上,雷雷吃完蛋糕,拿了丁丁給他的草蚱蜢和兩百塊錢,格外高興。到底是小孩子,回過頭來又跟陳絨要禮物。陳絨看看丁恪,丁恪笑了笑,把雷雷喊到了身邊。

「阿姨可給你買了個大禮物。你可要記着,有了這個禮物,以後可就是個男子漢了。咱們草原上的男人,可都是不哭鼻子的。」

雷雷鄭重地點了點頭,眼巴巴地等著看陳絨給他的禮物。

丁恪把他們帶到了樓下,雷雷遠遠地就看到一匹小馬駒在低頭吃草。

雷雷忘記了禮物,興奮地朝小馬駒跑去,對丁恪嚷着:「小馬,小馬!」

丁恪大笑起來:「傻小子,不要跑了,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雷雷一時沒聽明白,到了小馬駒面前又停住了腳步,轉過小腦袋,小聲地問:「爸爸,你說它是我的了?」

陳絨點點頭,蹲下來對雷雷說:「你幫它取個名字吧,這是爸爸和阿姨送給你的禮物!」

雷雷歡呼雀躍,對着陳絨又親又抱。

丁丁在一旁冷笑着看着這一幕,她明白哥哥的用意,作為一個旁觀者,她把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哥哥是個受過感情傷害的人,陳絨也沒有擺脫歐海洋對她的情感紛擾,這兩個同病相憐的人走到一起是正常也是不正常的。這段感情困擾著丁恪和陳絨的同時,也同樣困擾著丁丁。她害怕陳絨還沒有擺脫歐海洋的傷害又掉進丁恪的感情漩渦。

自從陳絨給雷雷送了小馬駒后,雷雷對陳絨的依賴一下子超過了丁丁。有一個晚上,丁恪出差了,雷雷甚至主動要求和陳絨同睡一張床。陳絨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同意,最後,她還是同意了雷雷的要求。那個晚上,陳絨躺在雷雷的小床上,雷雷就在她的旁邊,小小的身子蜷縮著依偎在身旁。他的呼吸均勻,小嘴嘟嘟地,似乎在回憶躺在媽媽懷裏吃奶的光景。

陳絨的母愛被激發出來,她輕輕地摟住雷雷,把臉貼在他的小臉上。陳絨想起了在恰青賽馬會上的一幕,丁恪的氣息在他耳後,刺激着她的身體。

8月17日,丁丁幫陳絨訂了去上海的機票。

丁丁幫陳絨收拾行李,整整一箱西藏的特產。雷雷也是很捨不得她走的,纏着她,讓她留下。所有的一切都充滿著離別的傷感。陳絨從來沒有在短時間內留戀過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其實與她毫無瓜葛,但卻深深地吸引着她。

喜歡一個城市,一個地方,總有喜歡的理由。或者那裏有自己喜歡的氣候,或者那裏有自己難以忘懷的一段記憶,或者那裏有自己愛戀的一個人。

丁恪還是忙,常常很晚回家,回家后就和雷雷一起玩。陳絨看不出他對自己的離開有半點的留戀或者建議。陳絨甚至希望他能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留下吧,我們需要你。」不過,這只是陳絨的妄想,他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想留下她的意思。

陳絨開始生氣,或者是自尊心受挫。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愛一個男人,一定想征服那個男人。面對一個木頭一樣的男人,再怎麼有忍耐力的女人也會失去和他玩愛情捉迷藏的耐心。

陳絨明天就要離開西藏,離開拉薩,離開丁丁,離開雷雷,離開丁恪了。這是她在西藏的最後一個夜晚,也是她和丁恪的最後一個夜晚。

陳絨知道丁恪是家裏最晚一個睡覺的人,在以前的一個月里,陳絨經常偷偷地爬起來,和丁恪坐在沙發上聊天,今天也是這樣。而白天精力過分旺盛的丁丁總是睡得死沉。陳絨來到客廳,看到黑暗中若明若暗的香煙的火星。

「明天你就要走了!」他的喉嚨有些沙啞。

陳絨的心「咯」地一沉,她忽然明白,他原來也是在乎自己的。

陳絨在他身邊坐下,離得很近。這是除了那次騎馬外,她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她甚至能聞到他手指上的煙草味道,和衣服上淡淡的汗味。

陳絨猶豫着,她伸開雙手,圍成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抱住了丁恪。他沒有躲閃,把頭埋到這個懷裏。陳絨發現自己像愛雷雷一樣愛着他。此時的丁恪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在陳絨的懷裏尋求着安慰。

陳絨的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做愛吧,和他做愛。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將後悔終生。

是陳絨先引誘丁恪的,她坐到他的腿上,以一种放盪的姿勢。他有些吃驚,想抗拒,卻被吻住,陳絨霸道的吻激起了他的慾望,他推開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喘著粗氣:「我也是男人,別惹惱我!」

但陳絨就是要惹惱他,讓他像草原上的狼,而自己的身體就是他逐獵的草原。

他把她抱到衛生間,反鎖上門。他坐在凳子上,她坐在他腿上。他用長滿鬍子的嘴吻她,吻她的全身。在他的吻里,陳絨已經渴望到無以復加。

他進入,陳絨原本以為會很緊張,但那一刻她卻放鬆了下來,附和着他,他咬着嘴唇一直挺進。

難以想像,他是那麼的寬大健壯;他的臉膛如此粗糙,刺激着她每一寸肌膚;他的脊背如此光滑,如絲綢流水從指尖滑過;他的喘息如此沉重,他用鉗子般的大手,像老鷹捉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撥弄着她……

陳絨第一次知道做愛可以讓人瘋狂至極,可以讓人無休無止地瘋狂至極。能與她一起瘋狂的,大概也只有永遠不知疲憊的丁恪。

他們就這樣瘋狂著,一連做了四次,陳絨幾乎死去,而丁恪也筋疲力盡地躺倒在浴缸里。

平靜了,陳絨抬起頭,從上而下地俯視丁恪。

他竟然不好意思,沒有了剛才衝鋒陷陣的勇猛。他摸著陳絨的頭髮,良久沒有說話。

丁恪憂鬱的眼神像迷一樣在陳絨心裏糾纏,她愈發地想了解這個男人,想讓自己融入這個男人。

最後一次,她在丁恪的上位,他扶着她的腰,讓她的乳房和頭髮在空氣中搖晃。她看着他在自己的身下呻吟,一瀉千里,竟然有着從未有過的快感。她發瘋一樣把丁恪深埋進自己的身體里,汗水從身上滴落。她開始肆無忌憚地大叫,完全忘卻了周圍的環境。丁恪也瘋狂了,沒有阻止,兩人一起擁抱着,陷入迷亂中,但是隨後而來的卻是深深的失落。陳絨恍惚,自己現在究竟是征服了他,還是又一次陷入愛的絕境。

早上,丁丁起床時,陳絨早已躺在她的身邊。丁丁卻不動,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陳絨。

「你們做愛了?」

陳絨沒有理她,丁丁卻不依不饒,拉開她的被子。

「你為什麼還要傷害他,你爽了,卻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受苦,你安的什麼心?!」丁丁近乎歇斯底里。

陳絨看着丁丁咒怨的眼神,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而自己必須為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

這個早上,房間里充滿著憤懣和壓抑,丁丁沒再往陳絨的箱子裏裝特產,她只是靠在窗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雷雷上幼兒園去了,臨走的時候對陳絨說:「絨阿姨,我會想你的。」孩子的話讓陳絨的眼淚潸然而下。丁恪站在旁邊,看着她和雷雷告別。陳絨知道,可能丁恪比雷雷更捨不得自己走,但是,該走的終歸要走。

丁丁繼續在沙發上抽煙,吞雲吐霧中用眼睛漠然地注視着這一切。雷雷走了,只剩下他們三個在房間。在陳絨沒有和丁恪發生關係之前,丁丁和她是一夥的,而丁恪是局外人。現在,丁丁卻顯得多餘了。

「看來我是多餘的,我應該離開一會兒吧!」丁丁站起來,慵懶地朝門外走去。

丁恪沒有攔她,丁丁走到門口,卻停住了,對陳絨說:「你要對我哥好點!」

屋裏只剩下兩個人,陳絨和丁恪擁抱在一起,丁恪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激情。他抱着她,用盡畢生的溫柔,好像自此以後就是永別一樣。

「我們還會在一起嗎?」她問他。

他搖搖頭:「你有你的生活,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陳絨拚命地吻他,在他耳邊呢喃著:「丁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是離開你,我覺得心都碎了。」

陳絨被自己文縐縐的表白弄得有點糊塗,但是她的確想這麼說,她真的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丁恪把陳絨放到沙發上,在沙發上吻她。他們又開始做愛,好像要把這一輩子的激情全部釋放完一樣。

陳絨開始胡言亂語,嚷着:「我要給你生個孩子,我要給你生個女兒。」

他有些感動,無限愛憐地擁吻著身子底下的女人。

飛機在兩萬五千米的高空上飛翔,這時的陳絨看起來好像剛從一場奇異的戀愛中出來的瘋子,神志不清,滿臉通紅。漂亮的空中小姐關切地詢問她的情況,她笑笑,說自己很好,只是有點暈機。小姐還是不放心,給她送來一杯溫水。

機艙里放着輕柔的音樂,陳絨聽不清是哪首歌,滿腦子只是丁恪的眼神和丁恪的身體。

「只不過一個月,能有多愛!」她想對自己這樣說。但是,眼淚卻奪眶而出。

丁丁在機場時跟她說對不起,說不該埋怨她,只是哥哥是個好男人,她不想讓他再受傷。陳絨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恨他嗎?」

「不恨,我只是太愛他了,愛到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丁丁苦笑。

陳絨的腦子裏只是這麼一些零碎的片斷,這些片斷是她在拉薩的所有回憶。別了,丁恪!別了,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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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相親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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