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愛的孤獨

第一章 愛的孤獨

1.最美的玫瑰

我總夢想着有一天能當回賣花女,夢想看幾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捧著一束束嬌艷欲滴的鮮花,停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駐足於大城市不為人知的角落。

正值16歲的我,是個愛做夢的女孩。我總夢想着有一天能當回賣花女,夢想看幾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捧著一束束嬌艷欲滴的鮮花,停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駐足於大城市不為人知的角落。像繁忙都市中一顆顆彩色的亮點,像首寧靜而又單純的詩,每當想到這幅圖畫,我都有些莫名的感動。

我想16歲的我已經有能力圓自己的夢了。前幾天,我和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小童在「浪漫」這種有效「催化劑」的作用下,開始了行動。我們稱之為「試飛」行動。

說到做到,我們兩個女孩冒着酷暑,風塵僕僕地去花鄉,又風塵僕僕地帶回30枝玫瑰和印有花紋的玻璃紙。我們興奮地打扮著玫瑰。它們被泡在冷水中,挺拔、嬌艷,一片芬芳,花兒映紅了兩個花季少女的臉頰。

包裝好的玫瑰被拿到「藍島」大廈門口去賣。這時正值午間時分,嬌陽似火,酷暑難耐。我們定定神,想叫賣,可是誰都羞於開口,只有捧著鮮花悶頭兒朝前走。路人向我們投來不解的眼光。這時一個老外手中捏著朵花,指了指我們。我們馬上會意地問「Wouldyoulikesomeflowers?」他邊點頭邊說:「Allofthese!」我們聽了高興極了,搶問道:「Youseehowmuch?」那老外道:「10dollars!」因為當時很緊張,我們竟把10美元錯認為10元錢,當然沒有同意。這筆到手的買賣就算黃了。等我們反應過來時,那老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小童抱怨道:「真倒霉,10美元就是80多塊呀!」

我們並不總是老天的寵兒,這樣的顧客再也沒有光顧。看着手中漸漸枯萎的鮮花,我們只好放下矜持,開始叫賣了。「阿姨,您買枝花嗎?」阿姨搖頭。「叔叔,買枝送給朋友吧!3元一枝!」叔叔擺擺手。在太陽的蒸烤下,我再也不能把浪漫與賣花掛鈎了。我們終於像殘兵敗將似地垂頭喪氣了。「小姐,我買兩枝花!」一聽到這句話,我們像打了強心針似地迅速抬起頭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地為她服務。顧客非常滿意,挑走了兩枝我們認為最美的玫瑰——我們終於開張啦!雖然只賣了兩枝,但我們相信,賣出第二枝就會有第三枝,我們來了精神頭兒。「這叫『萬事開頭難』啊!」我打趣道。

好景不長,我們又沒顧客了,只好自己拉生意。但往往都是你臉對臉地叫她「小姐」,可是等說完「買花嗎」的時候,她只留給你一個後腦勺了——人家不理你!我們沮喪極了。

這時,一對情侶從我身邊經過,我跑過去問:「先生買枝花送給小姐吧!」「多少錢?」「3塊!」我為了吸引他們便又說,「先生,花的枝數是有講究的!」「說來聽聽!」那女人問。「一枝代表一心一意,兩枝表示兩心相悅,你要幾枝?」那女人對我笑笑說:「下次再買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加入了人流中。我泄氣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咕噥道:「又不買,瞎問什麼!」

不遠的地方是一處露天茶座,有幾位衣冠楚楚的男女正在太陽傘下喝冷飲、聊天,我覺得這是個「待開發」的「好客戶」,便走過去兜售我的鮮花,「先生,買枝花送給女伴吧。」我向其中一位穿得很氣派的男士說到。那位先生冷冷地瞥我一眼,滿臉的不屑:「這個地方是怎麼搞的,什麼低三下四的人都纏你。」我像被人摑了一記耳光,氣呆了。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敬到:「先生,很抱歉打攪了你,今天是8月9日,請你記住今天你怎樣侮辱一個剛涉世的小女孩的。」我拔下別在衣襟上的一枝滿天星,放在他的桌邊,轉身穩穩地走了。當我轉過街,倚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時,只覺大腦空白,手足冰冷,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徘徊於各大商場的門口。儘管價格一再下降,仍無人問津。酷暑把我們的精力消磨得一乾二淨,手中的花也耷拉着腦袋無精打彩。我們決定收工了。小童說:「快算算錢!」一結算,我們只能苦笑,每人虧損了10多元。

回到家,我累得一頭栽到床上。這時,我突然想起《真心英雄》中的一句歌詞: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2.回首大

我總夢想着有一天能當回賣花女,夢想看幾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捧著一束束嬌艷欲滴的鮮花,停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駐足於大城市不為人知的角落。

正值16歲的我,是個愛做夢的女孩。我總夢想着有一天能當回賣花女,夢想看幾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捧著一束束嬌艷欲滴的鮮花,停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駐足於大城市不為人知的角落。像繁忙都市中一顆顆彩色的亮點,像首寧靜而又單純的詩,每當想到這幅圖畫,我都有些莫名的感動此時,春天已經來臨。陽光多麼燦爛,風兒多麼輕柔,樹葉沙沙地響着,流淌著生命的節奏。也許真的該好好想想,腳下的路該怎麼走。

日子總是這麼無聲無息地流過。驀然回首,身後是一行深深淺淺、歪歪斜斜的腳印,那是大一留下的痕迹。

人們說:「大一是不知道不知道什麼。然而,初進大學校門的我們,卻往往不平地叫囂「我們不僅知道不知道什麼,而且知道知道什麼」,狂妄得可以。雖然在師哥師姐們面前,我們會暫時隱藏起我們的鋒芒,但神態氣宇之間,仍然是那種「白雲飄在頭頂,自以為地球在腳下」的豪情。

然而,沒過幾天,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就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是一種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自卑。在高中時,我們都是優等生,是老師眼裏的種子選手,是同學中間的佼佼者,是父母親最有希望的寄託。然而現在,我們什麼也不是,我們只是剛跨入大學校門的新生,在這象牙塔里,我們處在最底層。大學校園裏,有的是教授、博導,有的是研究生、博士生,即便是大學本科生,都比我們有學歷,多見識,他們至少還有人叫師哥師姐,而我們呢?我們就像一群什麼也不懂的孩子,每天等待着太陽升起,又等待着夜幕降臨,不知道幹什麼,不知能幹什麼。

日子在這樣不緊不慢的等待中流逝。終於,我們登上了開往軍營的車。軍營,對我們來說,一直是一個美麗而不可及的夢。如今,夢就在眼前,雖說軍訓又苦又累,但總覺得比整天無所事事強得多。

十月的河北,正午的太陽還是火辣辣的。在四周沒有蔭涼的大操場上站軍隊,也是夠受的,而清晨,在太陽升起之前,我們已被軍號聲叫起。在初秋的涼意里,在半夢半醒之間,進行所謂的晨訓。開始還稍稍覺得有些新奇,然而慢慢地也便褪盡了原先朦朧的玫瑰色,變的平淡無奇。

每天,除了訓練,還是訓練,單調而乏味。此時,感覺最缺的已不是生命之源——水(軍隊限制供水),而是文化的空虛。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自由伸展的空間。雖說有時連隊也集中起來教些革命歌曲,來豐富我們的文化生活,但那畢竟離現代社會太遠。而且我們的活動空間很小,除了打靶、參觀軍事裝備,平時沒能走出營門一步,而且每刻都處於受命狀態。於是真正體味了自由的可貴,而對小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顧,兩者皆可拋」有了更深的理解。(當然,部隊的這種嚴格的紀律還是必要的。)

軍訓回校,便開始了大學的學習。大學畢竟不同於以往的學校。冠以「大」字,規模確實大了許多,以致於第一次上課,就跑得暈頭轉向,找不到教室。現在想想,實在可笑。然而當初就是這麼傻。

課程不是很多,但總覺得忙不過來。由於作息制度的改變,往往早上起不來,晚上又睡不着,於是,教室成了最佳的搖籃,而老師的講課就成了催眠曲。有時也有意識地想剋制住自己。畢竟我們都是懷着夢想、揣著希望來到這裏,來到這遠離故鄉的地方求學,總想學點東西,以免回去愧對江東父老。然而,意識往往在老師的輕聲慢語中慢慢遲鈍,遲鈍,直到睡去……有時驀然醒來,前顧后瞻一番,竟發現如我這般卻是芸芸。於是便有欣然自慰之感,然心中的那番愧疚總難遺忘。

大學的校園生活更是豐富多彩,團委學生會節目層出不窮,社團活動豐富多彩,我們懷着好奇,總想一一看個明白。於是,在對各方面的拼拼湊湊之間,期末已悄悄來臨。

期末,正是我們所期待的,我們可以回家,可以再嘗到可口的家鄉菜,還可以與老同學聚會。可愛的寒假正在向我們招手。然而,誠如古言「禍福相依」,伴隨着期末的來臨,期終考試也悄悄逼近,平日裏,懶於磨槍,臨到上陣,心裏自然十分着急。雖說「六十分萬歲」,可又有誰會在心底真正願意。人,總是往高處走,更何況我們是90年代的大學生。於是,只好遵循老人言「臨時抱佛腳」,硬是伴着燭光搖曳,啃下一本本厚厚的教科書,走出考場,驚喜地發現:不聽老人言,便宜在眼前。臨時抱佛腳,還是挺管用的。

快樂的寒假一陣風似地過去了,我又登上了北上的列車,回到了學校。此時,最擔心的便是成績。終於,成績出來了,門門過關!欣喜之餘,又覺得很不是滋味:怎麼只考了這麼一丁點?於是痛下決心,以後要好好學習,如師哥師姐們所說,「厚積而薄發」。然而,說說容易做做難。不久,又陷入了過一天算一天的境地。於是,不甘如此的我又陷入了鬱悶,認為總是如此薄待於我,為何我總也不能成為命運的寵兒?為何生活總是把那麼多的煩惱拋給我,讓我無法承受?

此時,春天已經來臨。陽光多麼燦爛,風兒多麼輕柔,樹葉沙沙地響着,流淌著生命的節奏。也許真的該好好想想,腳下的路該怎麼走。

歲月是無情的,不管此時此地多麼美麗,多麼溫馨,她總是這麼急急地走過,走過,不留痕迹;也不管此地此時多麼難耐,多麼憂鬱,她總是這麼慢慢地走遠,走遠,不留聲息。有情也好,無情也罷。作為我,作為一個有追求的生命,豈能讓時間白白流走?

一日,走在校園的小道上,驚覺兩旁的樹木,渾然一種新的氣象。樹葉是一種悅目的新綠,在陽光照耀下,油油地流淌著生命的異彩。看着樹葉,我彷彿看到一個發光體,向四周發射出熱情的光芒,彷彿要照亮所有生活的陰暗,彷彿要喚起所有低沉的聲音。在它的擁抱下,我彷彿詮釋了生活的秘密——去熱情地擁抱生活,生活也會熱情地擁抱你。剎那間,我的心中充滿了無言的堅定——擁抱青春,擁抱生命!。

我想16歲的我已經有能力圓自己的夢了。前幾天,我和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小童在「浪漫」這種有效「催化劑」的作用下,開始了行動。我們稱之為「試飛」行動。

說到做到,我們兩個女孩冒着酷暑,風塵僕僕地去花鄉,又風塵僕僕地帶回30枝玫瑰和印有花紋的玻璃紙。我們興奮地打扮著玫瑰。它們被泡在冷水中,挺拔、嬌艷,一片芬芳,花兒映紅了兩個花季少女的臉頰。

包裝好的玫瑰被拿到「藍島」大廈門口去賣。這時正值午間時分,嬌陽似火,酷暑難耐。我們定定神,想叫賣,可是誰都羞於開口,只有捧著鮮花悶頭兒朝前走。路人向我們投來不解的眼光。這時一個老外手中捏著朵花,指了指我們。我們馬上會意地問「Wouldyoulikesomeflowers?」他邊點頭邊說:「Allofthese!」我們聽了高興極了,搶問道:「Youseehowmuch?」那老外道:「10dollars!」因為當時很緊張,我們竟把10美元錯認為10元錢,當然沒有同意。這筆到手的買賣就算黃了。等我們反應過來時,那老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小童抱怨道:「真倒霉,10美元就是80多塊呀!」

我們並不總是老天的寵兒,這樣的顧客再也沒有光顧。看着手中漸漸枯萎的鮮花,我們只好放下矜持,開始叫賣了。「阿姨,您買枝花嗎?」阿姨搖頭。「叔叔,買枝送給朋友吧!3元一枝!」叔叔擺擺手。在太陽的蒸烤下,我再也不能把浪漫與賣花掛鈎了。我們終於像殘兵敗將似地垂頭喪氣了。「小姐,我買兩枝花!」一聽到這句話,我們像打了強心針似地迅速抬起頭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地為她服務。顧客非常滿意,挑走了兩枝我們認為最美的玫瑰——我們終於開張啦!雖然只賣了兩枝,但我們相信,賣出第二枝就會有第三枝,我們來了精神頭兒。「這叫『萬事開頭難』啊!」我打趣道。

好景不長,我們又沒顧客了,只好自己拉生意。但往往都是你臉對臉地叫她「小姐」,可是等說完「買花嗎」的時候,她只留給你一個後腦勺了——人家不理你!我們沮喪極了。

這時,一對情侶從我身邊經過,我跑過去問:「先生買枝花送給小姐吧!」「多少錢?」「3塊!」我為了吸引他們便又說,「先生,花的枝數是有講究的!」「說來聽聽!」那女人問。「一枝代表一心一意,兩枝表示兩心相悅,你要幾枝?」那女人對我笑笑說:「下次再買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加入了人流中。我泄氣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咕噥道:「又不買,瞎問什麼!」

不遠的地方是一處露天茶座,有幾位衣冠楚楚的男女正在太陽傘下喝冷飲、聊天,我覺得這是個「待開發」的「好客戶」,便走過去兜售我的鮮花,「先生,買枝花送給女伴吧。」我向其中一位穿得很氣派的男士說到。那位先生冷冷地瞥我一眼,滿臉的不屑:「這個地方是怎麼搞的,什麼低三下四的人都纏你。」我像被人摑了一記耳光,氣呆了。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敬到:「先生,很抱歉打攪了你,今天是8月9日,請你記住今天你怎樣侮辱一個剛涉世的小女孩的。」我拔下別在衣襟上的一枝滿天星,放在他的桌邊,轉身穩穩地走了。當我轉過街,倚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時,只覺大腦空白,手足冰冷,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徘徊於各大商場的門口。儘管價格一再下降,仍無人問津。酷暑把我們的精力消磨得一乾二淨,手中的花也耷拉着腦袋無精打彩。我們決定收工了。小童說:「快算算錢!」一結算,我們只能苦笑,每人虧損了10多元。

回到家,我累得一頭栽到床上。這時,我突然想起《真心英雄》中的一句歌詞: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3.與音樂握手

我站在林陰道盡頭的音樂教室前,透過玻璃窗看見一個清瘦男孩優雅的背影。他的肩上扛一把小提琴,右手隨着琴弓上下閃動着。

失態的心

秋天的傍晚,我在教室里看《會考複習綱要》。累了,望望窗外,彩霞滿天,多好的清秋時節!合上書,我不由自主地走到校園深處的林陰道上。

我站在林陰道盡頭的音樂教室前,透過玻璃窗看見一個清瘦男孩優雅的背影。他的肩上扛一把小提琴,右手隨着琴弓上下閃動着,一曲《秋日的私語》從弦上汩汩流瀉出來,如大氅一般把我緊裹着。

我渴望認識這個與我心意相通的男孩。我輕輕叩響玻璃窗。樂聲戛然而止。男孩的琴弓緩緩放下,他轉過身來,天啊!那是一張多麼醜陋的臉!我捂住自己的嘴巴,阻擋住即將衝出喉嚨的尖叫,轉身便逃。一路上,我的大腦交替著一個完美的背影與一張醜陋的臉,直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心仍「突突」地跳。為什麼造物主要開這樣的玩笑,偏要把誇西莫多的臉殘忍地與於連俊拔的背影糅合在一起?

第二天,我忍不住悄悄打聽那男孩的消息,我很內疚,我的失態一定刺傷了他的心。我真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幾天後,我從一位吹單簧管的朋友那兒得知他叫宋王景,一位天才的小提琴手。

遺憾的背影

我再次穿越林陰道來到音樂教室時,裏面仍只有宋王景孤單的背影。一支憂傷的曲子回蕩在空中。我推開門,腳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咔嗒」聲。這一次,音樂沒有停止。

一曲終了,男孩嘆了口氣,仍背對着我問:「誰?」

「我,來說聲對不起。」我走近那個背影,「你的琴聲很美,請你轉過身來好嗎?希望我那天的失態沒有傷到你。」我誠懇地說。

男孩仍沒轉身,他說:「我嚇着你了吧?我生來就這麼丑,只有我的小提琴老師從不認為我丑。我十歲那年第一次跟她學琴時,她笑着對我說:與音樂握手的人都是美麗的,因為音樂留在他掌上。」

我被他奇特的話語感動了。從那天起,每天下午活動課的時間,我都是在這間教室里度過的。我靜坐在牆角的椅子上,聽站在屋子中間的他拉動聽的曲子。那些音樂旋律眨着眼睛,非常輕快地從我的心靈上撫拂而過。我也漸漸覺得他很美:他掌上有美麗的音樂。

他拉琴時,包括同我談話時從不轉身,他說自己給別人的是音樂而不是別的東西。「那天我以為敲窗戶的是音樂老師,沒想到會嚇着你。」一段時間后,我們熟了,他的話也多了起來。「你飛跑時頸上的白絲巾不住飄搖,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

「你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我撫摸著頸上雅緻的白絲巾問。

他就讀於音樂學院附中,那裏有更好的設備更好的師資,可就因為這裏有一條美麗的林陰道和賞識自己的音樂老師,他每天下午都要來練琴。「我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成為著名的小提琴家,能做一個用音樂譜寫生命的人,這就足夠了。」

他堅定的語氣,將他那留在我視野里的背影塑造得更高更大。

白絲巾的鼓勵

第十一屆全市校園藝術節要到了,我鼓勵宋王景去報名。「不去。」他一句話就把我的熱情澆滅了大半。宋王景自負,但內心更多的是自卑與孤獨。他渴望有人聽他傾訴,不論是用音樂還是用語言。可是他怕,害怕別人走進自己的殼,儘管他不承認自己正在用自卑為自己做一隻繭子。

我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去!」

「為什麼?」宋王景眸子裏閃過一絲遲疑。

「因為音樂在你掌上!」我大聲嚷嚷,「你應該把手伸給每一個要同你、同音樂握手的人。」

說完,我轉身便走。整整一個星期,我沒有再去那裏,而他,也沒有再在校園裏出現。

幾天後,我小心地把白絲巾熨平,裝在一個小小的木匣子中寄給了宋王景,裏面還附了張小紙條:「宋王景,希望在一個月後的開幕式上看到你的身影,哪怕當幕布拉開時,你是背對着觀眾的。但請你在樂曲結束后一定要轉過身來,我打賭你不僅會聽到如雷的掌聲,也會看到無數張真誠的笑臉。要同音樂握手的人不只是你我。」

破繭而出

一個月後,校園藝術節在青年宮如期開幕,全市幾千名師生代表雲集一堂,我也列席其間。拿到節目單的那一瞬間,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宋王景」這個名字。在節目單最後,我終於找到了,在這個名字之前還有個星號,這意味着如果時間不充裕,這個節目就不能出台。那一刻,我恨得咬牙切齒。

我祈禱每個節目越短越好。終於,主持人宣佈:「下一個節目,小提琴獨奏。演奏者,音樂學院附屬中學,宋王景。」

我緊緊攥著椅子扶手,我太明白這一次對宋王景的重要。

紫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柔和的燈光射在舞台上。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王景居然面朝觀眾!我的鼻子發酸,我抑制着自己的淚水。我聽到了台下一片嘩然,有人已經開始悄悄退場。

宋王景的《致愛麗絲》就在這片嘈雜聲中開始了。一陣陣震顫的弦聲從台上流瀉下來,如一條條閃電亮耀在我聽覺的暗夜裏。我帶着祈禱一般的心情閉着眼睛,在我腦海里,音樂有如夜的河閃爍著晶瑩的亮光,潺潺流着。會場漸漸變得安靜,他出色的琴技征服了大家。我想,即使是一個不懂音樂的人,今天在這裏也會明白音樂的含義——那是心與心碰撞時產生的可以讓宇宙萬物相溝通的符號。

當宋王景把小提琴從肩上拿下時,會場內的掌聲遠比我想像的要響得多,我的淚水不知何時已不爭氣地流下,我透過那片水霧看到了鎂光燈的閃爍,看到台上挺拔的宋王景。他終於咬破了自己的殼,我為他的勇氣喝彩!

那天城裏的報紙都在談論音樂學院附中那個叫宋王景的才華橫溢的男孩,十八歲的宋王景成名了。這一天其實早該到來。

電視台記者聽完宋王景的故事後問:「是什麼促使你走出陰影,與每個愛音樂的人握手呢?」

宋王景答:「是一條白絲巾。」除此之外,他一句也沒解釋。

記者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可我卻明白。我微笑着看完了電視採訪。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宋王景兩個人心裏明白。

與音樂握手的宋王景是美麗的,因為音樂在他的掌上。

4.歸來的燕子

當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家中時,春麥早已豐收了,時下正在插秧,剛剛沐浴過的秧苗,搖動着翠綠的雙臂,紛紛地擁進我的懷裏。

一個猛子紮下去,九月的鈴聲就沒完沒了地響了。父親把水淋淋的我從河裏拎上來,用拳頭告訴我:今年初三了。我只好把秋天的希望一古腦兒裝進了書包,等待着來年的收穫。

初三了,意味着我以後只能一個星期回一次家。老師們研究了又研究,終於決定騰出幾間教室作宿舍讓我們住。這下可苦了我們這班自由慣了的毛頭,也苦了那些辛勤育苗的園丁們,只樂了個校門口開小店的吳老頭,從此生意可就興隆嘍。

我正扛了一個大背包,狠狠向那眯着眼的吳老頭喘氣。忽然看燕子射門口經過,她看我累的樣子,便跑過來幫我。燕子扎了個馬尾辮,走起來一抖一抖的,抖得我心跳得快了,不由得喊出了聲「燕子」,她回過頭,漂亮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問我什麼事,我吶吶的,急忙說:「你真好。」她一下子羞紅了臉,把包放在宿舍門口,便飛跑了。

班主任老周是教數學的,頭腦很精明。一上來就聲嘶力竭地拍桌子:「你們已經初三了。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爾後就講了一通老掉牙的大道理。末了還不忘將手中的習題紙揚了揚:「這幾道幾何題大家抄一下,做好了交上來。」

第一次離開了父母過上集體生活,大家雖然有些怨聲載道,但更多的是新奇和興奮。學校食堂小,所以吃飯只能在教室里。四張桌子一拼,八個人一組,我跟燕子分在了一組。我是組長。安排值日時,我故意與燕子排在同一天,早晨吃完飯,她搶著收拾桌子,搶著洗碗。我望着她滿頭的大汗和一臉的恬靜,感動了整個身心。

之後我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燕子。初二升初三時,我是全年級第一名,而燕子比較差。於是,我常借故去輔導她。星期六回家的時候我說燕子我沒騎自行車你帶我一起回去吧!燕子不好意思拒絕便答應了。最後一節是班會課,老周重申了一下政策后,不顧眾多的抗議,居然上起了幾何,當我們終於從三角形四邊形多邊形中解脫出來時,已經月落西山了,我跟燕子走出校門,經過小店時,看見吳老頭正捧著個茶壺,立在了黃昏中,向我們詭異地笑。

哥們老遠就跑過來告訴我今晚村上有電影,我嘆道有電影我們又不能看。他神秘地一笑:「等著瞧吧!」一打聽,嘿,好傢夥,下晚自習后「集體大行動」——溜出去看。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呀。

這晚是老周值班,也活該咱們倒霉,路過宿舍時,看今晚靜得出奇,就想推門進來表揚表揚(平時我們睡覺門不插銷),這一來就露出了馬腳,裏頭是空空如也,只見窗欞上一個大洞。老周氣得七竅生煙,怒沖沖直奔電影場而來。

此時銀幕上正放《鐵道游擊隊》呢,一個老鄉正在喊:「不好了,敵人來了!」老周就天神般地出現在我們面前:「給我回去,都給我回去。」我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字兒排開灰溜溜地跟在老周身後回學校去,秋夜的蛐蛐也鳴著悲哀的調子,我們像戰敗的鬼子一樣,班師回朝,只有影片里群眾的歡呼聲,還遠遠地傳了過來。

到了辦公室,大家都耷拉着腦袋不說話。老周發了火,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都給我跪下!我們嚇得一抖索,都乖乖地跪下了,老周點了一支煙,半晌才說:「你們呀,不爭氣,近期我們班違紀的夠多了,現在又給我添亂。你們初三啊!不比以前,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有些同學仗着學習好,就帶頭。」說到這裏,他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陣。

過了一會兒,老周無奈地說:「今晚的事,要是被校長知道了不知要鬧出多大來。時候也不早了,回去每人寫一份檢討,就壓在我這兒。」我們一聲不響地走到門口時,我聽見老周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過了一個沉重的年之後,父親的叮囑還沒消失殆盡,老師們的嘮叨又重現在耳旁了,好在大家都已麻木了,也沒有了上學期的頑皮。生活也漸漸有了格式,上課、吃飯、睡覺。有希望的同學都在憋著勁兒學,即便對自己沒信心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這大大小小的考試。燕子這一段掉得太遠,但我還是鼓勵她多用功。

星期一照例是瘦瘦的侯校長訓話。別看侯校長瘦,說起話來卻聲音洪亮,底氣十足。他表揚也批評了我們班之後,作了最後的總結,侯校長原來兩隻手放在背後的,這時全都舉了起來,儘力向上抬,同時高呼:「讓我們奮鬥最後五十天!」大夥乘着他的餘音使勁地鼓起掌來。我看見吳老頭正探頭探腦地在門口張望。我很想告訴侯校長,可吳老頭只是朝門裏望了望便走了。

最近語文課接連停了幾節,聽說語文老太婆在回家途中被摩托車撞了,得休養幾個月,大夥一聽可急了。雖說老太婆一時管我們特嚴,但中考語文有120分啊!在這一節骨眼上咱可慘了。可誰料被老周佔用了一個星期之後,老太婆叫人抬來了。她說她躺在竹椅上給我們上課。嘿,那場面,女孩子都感動得掉了淚。

燕子說她不想上學了,她爸讓她到上海打工去。燕子說話時眼淚汪汪的:「可我又捨不得離開。」我說你千萬別,好歹也要上到學期結束,拿到畢業證書再說。這是個星期一的早晨。初升的朝暉映在燕子楚楚動人的臉上,我看得呆了。卻沒發現老周騎了車經過,看到我們凝視在晨霧中,重重咳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陣子差不多快忙瘋了,為了逃避老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我拚命地將自己埋進了書山題海之中。下晚自習后,我們幾個特別用功的還不回去睡。老周來催了幾次,都不見效,最後把電閘給拉了,大夥兒點起了煤油燈,老周見沒辦法,便不再勸了,卻突然變戲法似的拿出幾個雞蛋,扔下一句話:「別搞得太晚!」就徑自去了。

中考一天天臨近了。老師們比我們還急。一個個搶著進教室,瞅著空兒便給同學們講兩題,生怕漏了什麼似的。

媽媽最後一次來看我的時候,老周總算為我說了一句好話,他對我憂心忡忡的媽媽說:「沒問題,肯定沒問題。」我望着老周憔悴的臉,心想,他真是個好人啊。

燕子終於沒退學,多虧了老周上門去說服了她爸。燕子說老周找她談了幾次話,都說我希望很大。「你可千萬別辜負了老周的期望。」燕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最後說。

中考那幾天下起了雨,但絲毫也不妨礙我們考試的心情。我隨着人流走向考場,發現老周正站在人群中。他看見了我,笑着朝我點點頭,我想起他對我媽,對燕子說的話,就握緊了拳頭,對他用力一舉,便躊躇滿志地進去了。

當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家中時,春麥早已豐收了,時下正在插秧,剛剛沐浴過的秧苗,搖動着翠綠的雙臂,紛紛地擁進我的懷裏。

5.有那樣一個下午

我驀然怔住了,為自己的迂和愚感到無地自容。如此明白的話,我居然一直愚鈍不解。

不知為什麼,這些天來,我常常想起那樣一個下午。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母親要去給玉米噴葯,喊我去,我不情願地說:「我又不會噴葯,讓我去幹什麼?再說我還要看書呢!」

「不是讓你噴葯。因為噴壺太沉,我背不上肩,讓你去幫我往肩上送送噴壺。」母親小心地說,「你可以帶書去,坐在井邊的樹陰下看書。」

我滿臉不高興,又實在想不出搪塞的理由,只好去了。

沒有一絲風,天熱得正狠,玉米長得還不及膝,一腳便可以踩折一棵,所以走在田間需要分外的小心。我幫母親背上噴壺之後,便坐在樹陰下,毫無意識地看着她緩緩地在玉米的隙地間移動。

噴葯是玉米生長期間必需的一道工序,就是用定量的葯兌上定量的水裝在噴壺裏,然後左手操作壓桿,右手揮動噴嘴,均勻而細緻地為每一棵玉米鍍上一層「保護衣」。噴壺灌滿至少要有三四十斤重,每次回來,母親的背都濕得透透的,不知是汗水還是藥水。

「下次不要背這麼多了!」我說。

「傻丫頭,好不容易來回跑一趟,太少了不值得。」母親說。

「我也試試吧。」我的語氣明顯缺乏誠意——我在畏懼噴壺這種充滿了怪味的重物,可是我已經十八歲了,目睹母親的勞累而無動於衷,我又感到愧疚。

「不用了。你不會。再說我已經沾了手,就別染上你了。」母親說,「你看你的書吧。」

我在心底暗暗長噓了一口氣,居然覺得如釋重負。

最後一壺葯噴完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了。

「怎麼樣?熱不熱?」母親邊洗手邊問。

「還好。就是井邊的蚊子太多。」我很隨意地說。

「咬出疙瘩了嗎?回家趕緊用清涼油抹抹。」回家后的情形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母親吃過飯後就躺在了竹椅上,一睡一整夜,而我「摟」著電視機一直看到「再見」。

一晃多年過去了,母親患腦溢血去世也已多年。冥冥之中,我一直清晰地記着這件我們母女生活中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實,這不是一件小事。

大千世界,父母對兒女的溺愛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富貴人家讓兒女一擲千金,小康門戶讓兒女精吃細咽,而我的母親,一個拙辭訥言的農婦,一位年過半百的人母,對我最常見的溺愛就是那個盛夏午後田邊井旁的清涼綠陰。

十八歲的我,身體懶惰,心靈膚淺,嬌情地謙讓之後便是坦然地享受。然而,即使是矯情地謙讓,也讓母親感到滿足,而我坦然地享受,更使她覺得安慰。

天底下還有哪一種愛,和母親的愛是一樣的呢?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一向喜好咬文嚼字的我,曾經在多種場合對這首歌里「享不了」三個字的用法提出質疑,認為用得實在不規範,意思也實在表達得不到位。

「怎麼不到位?享不了就是享受不完的意思嘛!」一次,一位朋友對我反駁道。

我驀然怔住了,為自己的迂和愚感到無地自容。如此明白的話,我居然一直愚鈍不解,就像那個下午,我坐在樹下讀一本早已忘記了名字的閑書,而母親,卻背着沉重的噴壺,一步一步緩緩地行走在玉米的縫隙中,竟然問我「熱不熱!」

我的眼淚涌了出來。我明白:對我的愛,母親是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對母親的愛,我則是一條喧囂浮躁的小溪,永遠永遠只能是她的支流。

6.愛的孤獨

她和她的家人來看過他一次,送來一束紅艷艷的花,說了好多好多感激銘恩的話,他聽着聽着,心就痛了——她根本不認識我啊!

他第一次面對她時,是因為一聲唐突的呼喊,他隔着背影,錯認為她是初中時候的同學。等到叫出那一聲時,他才發覺錯了,異地他鄉,這所學校怎麼會有初中的同學呢?他正準備道歉。她卻在那一刻回了頭,清亮的眸子,帶一股懨懨的輕笑,「是叫我嗎?」這一聲在他心裏驚顫了千百個來回,他痴痴地說不出話來。那一刻,他後來想,時光似乎凝固了,又彷彿一瞬間過了他的今生到了來世。他竟忘記了道歉,紅著臉兒,就那樣一聲不響地走了。這是他第一次見着她。

這一次相見,他就再也不能忘記她了。他常在夢裏見着她,清亮的眸子,帶一股懨懨的輕笑,挑起三分驚艷,兩分睏倦和一分亮亮麗麗。他醒來后就有一股衝動,一定要去見她一面。

一個小雨初晴的午後,他在校園又看見了她的背影,和一群女生在淺笑輕語。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門,我一定要讓她注意我,他這樣想,就加緊了腳步,追了上去。然而在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他臉紅耳赤地,一下忘了所有想做的行動,竟「呼」地沖了過去。他暗自懊惱自己的膽小,卻回過頭偷偷瞟她的容顏。不料前方一個石頭,絆了他一腳,險些摔倒,後面傳來一陣笑聲,他聽出也有她的聲音,卻甜甜地,悅耳極了。他慌忙風般地跑了。

他後來打探到她的家在校門口的公路旁,每天早晨她都穿過公路來上學。於是每天早晨他起得特別早,一陣晨跑后,就在公路旁的竹林邊靜靜等待。他因此每天都看見了她,卻從來只是靜靜地悄悄地看,從來不敢上前搭話。想那個美麗的女孩,她一定看見了我吧!她一定記得我了吧!哪一天,她會跟我講話呢?他常常只是這樣想。

他其實很多次鼓起勇氣想和她講話,他要表明他對她的仰慕,要告訴她過馬路時小心,若她當他是朋友,他還要請教她學習上的一些問題,那麼美麗的女孩,一定也很聰明吧!他從來都只是這樣靜靜地猜想。

這一天是「五四」青年節,他特地從野外采了一些花,他決定了,他要在今天把這些花送給她,告訴她說,他想和她交個朋友,他在竹林旁靜靜等待,等待一種緣分。她終於出來了,她今天的穿着特別美,粉紅色的衣裙,秀髮披肩,一雙清亮的眸子,帶一股懨懨的輕笑。她一邊走路一邊端詳擺弄自己的裙角,這裙子真美,她似乎有點陶醉自己今日的打扮,以至於拐彎上來了一輛卡車也渾然未覺。他驚覺這一切的時候,心彷彿立即要跳出胸腔,他想大喊提醒她,可是卡車實在來得太快了,一拐彎就沖了過來。他哀呼了一聲,猛衝過去將她推開,卡車呼嘯而過,他撞在一棵樹上,只覺腿上一陣鑽心的疼傳向全身,野花撒得滿地都是。但那疼又彷彿麻木了,在推開她的一霎,他看見她臉上驚愕錯綜的表情,他在心裏還輕吟了一聲,那驚愕的美啊!

他的腿斷了,他住了院。但他捨命救人的事迹馬上沸騰了全校,學校領導大力表揚了他這種英勇救人的精神,並且,聽說這事還上了報。

她和她的家人來看過他一次,送來一束紅艷艷的花,說了好多好多感激銘恩的話,他聽着聽着,心就痛了——她根本不認識我啊!他看了一眼她送來的感謝信,憶起那清亮的眸子,帶一股懨懨的輕笑,而剛才,卻一味地只有感激。他伸手觸了一下斷腿的傷處,霎那間,心裏痛得厲害,從眼角竟滾下淚來……

7.等待陽光燦爛

當午夜的鐘聲敲響時,頑固的電話鈴聲還是沒有響。我再也忍不住,一行行酸酸澀澀的淚水頓時流了滿面。

當那天,浩突然對我說他愛上了一個女孩時,正在大嚼口香糖的我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我和浩是「鐵哥們」,我這個不折不扣的假小子是他惟一的死黨,從未見過他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

我大笑,問他搭錯哪根神經了。

他卻一臉正經:「我最近才發覺的。她也很喜歡我。」

說有女孩子喜歡他,這一點我相信。浩是個挺不錯的男孩,不但英俊高大,才氣十足,而且還特有味道。

他又說:「我想親手編織一套衣服送給她。她一定會喜歡的。」他歪著腦袋猜想着,一臉的柔情,「只是不知道該選什麼顏色。小敏呀,你多多少少是個女人,就幫我選一個色吧!」

這時的我,臉上已沒有了一絲笑容。

我淡淡地說:「白色吧,純白色的。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她穿上白色的套裝,懷裏捧著一大束你送的火紅的玫瑰,那樣子,一定很美。」

浩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不悅。聽了我的話,他欣喜得像個小孩,硬要拖着我立即就去買那種純白色的麻質粗線。

我陪着他逛了一整天的街,買好了他所要的線和十二顆木質的小紐扣。一路上,他比劃着衣服的式樣,興奮得不得了。而我強裝着一臉牽強的笑容,彷彿也顯得很開心,儘管這不是我一向以來的性格。

那天分手時,他再一次問我。我極不耐煩地回答說:「會的,她一定會喜歡的。」

他卻還要反問一句:「真的嗎?」問得我真是好心痛。

接着再也沒有見到他。給他打電話,他一開頭就直愣愣地問我:「有事嗎?」他以前從不這樣的。

我不吭聲,他又說:「幫幫忙,我的小祖宗,我有事呢,衣服還沒完成。事成之後,我一定請你吃雪糕。」

於是,我憤憤地掛掉了盼望已久的通話。

我想起了幾年前我曾要他為我編一件式樣很繁的毛衣。因為他學的專業就是服裝設計編織專業。剛開始他討價還價,把式樣改成了最簡單的。拖了一個月後,他說,改織背心吧,我無奈只好答應。不料又拖了一個月後,他已改編圍巾了,把我氣得要死。可最後,他竟連圍巾也沒織成。

現在他會放棄一切活動去為一個女孩趕編套裝了。我故作瀟灑地嘆口氣:「唉!往事不堪回首……」可我的心卻怎麼也瀟灑不起來,總是沉沉的,隱隱約約還夾雜着一絲絲的疼。

我的生日快到了,可浩已有好幾個星期沒有音訊了。我不敢再打電話給他,更不敢去找他。我怕自己承擔不了太多,會傷得太深。

生日前幾天,照理,浩早該有所表示了,可他……我悶得發慌,心情壞到了極點。終於忍不住撥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劈頭劈腦就問:「成浩,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的生日?!」

電話那頭,浩笑了:「你急什麼呀,還早呢,你想要什麼先想好,到時候我給你買,還不成?我正忙着織衣服呢。小敏乖,等我的電話。」說着就掛掉了。

放下電話,我覺得有點冷,那一天,整整一天,我沒有說一句話。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蜷坐在沙發旁,懷裏抱着一個柔軟的墊子默默地守着電話。浩說過,要我等他的電話的。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做真的很傻。

當午夜的鐘聲敲響時,頑固的電話鈴聲還是沒有響。我再也忍不住,一行行酸酸澀澀的淚水頓時流了滿面。我嚶嚶地小泣著,伏在沙發上睡熟了……

生日那天可真是好天氣,陽光燦爛的日子。迷迷糊糊中,我被清脆的門鈴聲喚醒了,蓬著頭,穿着睡衣「踢踢拖拖」地開了門。

門開處,浩穿着筆挺的西服,一隻手捧著一隻精製的紅木匣子,另一隻手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紅玫瑰。

「昨晚沒睡好嗎?」浩輕輕柔聲地問。

我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在夢中。

浩小心地打開了那隻紅木盒子,裏面靜靜地躺着一件純白色短短的上衣和一條綴著木扣的窄窄的長裙。

「穿上它吧,我趕了一晚呢。」浩還是那麼輕輕柔柔地,「你自己說的,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穿上這套純白色的衣服,懷裏捧著一大束我送的火紅的玫瑰,會很美的。」

我什麼也沒說,我覺得我有點醉了,為這份美,真的。

8.蒼耳心

慢慢地,他不大能記憶大學時代校園的學子,他也很少想起她了。

如果不是她,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做蒼耳的植物。

那年他上大一,是班長,第一次開班會,主題是「校史校況知多少」。場上氣氛活躍,大家爭先搶答,一切都盡善盡美——如果不是她站起來。

她問:「班長,你知道我們學校惟一的一叢蒼耳在哪裏嗎?」

他一呆。「蒼耳是什麼?」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她。她是個小個子,穿一件寬鬆的茄克衫,小小的一張臉,幾乎淹沒在黑髮和灰衣之間。

她認認真真地說:「是一種草木植物,它的果實也叫蒼耳,是一顆多刺的球。」

「刺?」他糊塗了,「有毒?」

她猛搖頭:「它有刺,只是為了讓人家帶走,好在別的地方生根。」

教室里有嗤嗤的竊笑聲,他不由得惱火起來,但是她的表情那樣嚴肅,又不像惡作劇。班會草草收場了。

後來,他們慢慢熟悉了。

他是系裏成績最棒,人緣最好,工作最努力,也是最英俊的男生。一開始就是學生幹部,一直做到學生會主席,後來又保送上了研究生,總之,就是一帆風順。

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生,考試多半是擦線而過,她愛說自己是一隻掠過水麵的海鷗。有幾次差點落水,總是他去跟老師講情,又拉上來了。他常幫同學做這些事,大家都知道。

她極善於說笑話,每次,大家鬨堂一笑,他當然也笑。可是後來,他在校報上看到她的文章,筆鋒沉着冷靜,微有幾分苦澀,這是她的內心嗎?再後來,她再說笑話,只有他會暗暗一震,感到她話外的深意。

他覺得她是一個充滿智慧光芒的人。

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起,也只是喜歡而已。

他為人一貫光明磊落,何況又是她,這樣一個平凡的女生,所以也沒人多心。

他們無所不談。偶爾,他會跟她講講自己中學時代幾次短暫的鐘情,她只是沉默。在夜色中,他也看得見她漆黑的發,那是她最美麗的部分。他問她的感想,她一笑:「愛情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又一笑,「最可怕的是,你在愛河裏要淹死了,岸上的人還以為你在游泳,為你優美的姿態鼓掌。」

關於愛情,他沒有經驗,可是難道她有?至少他不知道。

他不信服她的話,但是也不反駁。他把她當兄弟,兄弟之間何必爭這些。

偶爾記起前仇,問她:「那一次班會你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橫他一眼:「看不得你那麼囂張,糗你一下,另外……」她頓一頓:「也是無聊。你們一磚一瓦都如數家珍,楓樹、梅樹、月季、玉蘭、冬青都說到了,替蒼耳不平。」

「不平?為什麼?」他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懂。」

他一直以為女孩都喜歡花,美麗的、芳香的、有如女孩自身的花。

也許是因為,她自己就像一顆蒼耳。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學時代最後一個春天,他認識了鄰系一個女孩,多才多藝,溫柔體貼,而且美麗。他一向喜歡那些美麗的、芳香的、有如花朵的女孩。

當然,她是另外一回事。

已經是畢業設計期間了,除了少許無關大局的課目,只要你願意,幾天不來都可以。戀愛中的人是容易忽略朋友的,而且她也忙着找工作,兩人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

有一天,她忽然對他說:「蒼耳結子了,跟我去看看好嗎?」

他答應了,可是總是百事纏身,忙一忙就忘了。

她提了幾次,也就不再說了。

一個中午,他趴在桌上午睡,朦朧之中,覺得她在身後,不知在幹什麼。教室里人聲嘈雜,他睡意正濃,也不理會。

上課前五分鐘,他起身準備到另一間教室上「就業指導」,走廊上,有女生從背後趕上來,回頭看他,抿嘴一笑。

一而再,再而三,他再笨也知道,必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反手一摸,一手的刺。

他躲到廁所里脫了毛衣,細看,吃了一驚:那竟是一顆心,一顆用蒼耳皎成的、綠色的、多剌的心。

他想,她又糗他了。

蒼耳和毛衣絨粘成一體,他連撕帶拉,急出一頭汗,還是遲了十分鐘。

那是他大學四年,惟一的一次遲到。

下課後,他問她——其實也沒有生氣:「怎麼,整我上癮?」

她卻無端地生了氣,轉身就走。風把她的茄克鼓盪起來,她小小的、灰色的背影,竟像極了一顆枯萎的蒼耳。

等他發現很久沒見過她的時候,都已經快畢業了。

他留在學校讀研究生,她分到一家機關,分得不錯,他替她高興。畢業典禮上他對她說:「以後,常給我寫信。」

她說:「我不會給你寫信的。」

他以為她還在跟他嘔氣,而且舞會開始了,他要陪女友跳第一曲,根本沒在意。

沒想到她是真的。

他一封一封地給她寫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他恐慌起來,她死了,去南方了,或是……嫁人了?

他到她所在的機關去找她。門口有武警站崗,打了電話進去叫人,他就在門外等。天上下着細雨,他等了很久,全身都濕透了,看見她出來,他鬆了口氣。

她瘦了,而且臉色蒼白。

他心疼地問:「你怎麼了?你病了?」

她只問:「你來幹什麼?」

看着她,他心裏踏實,老老實實地說:「你不給我寫信,又不回信,我怕你出事。」自己也覺得好笑,同一個城市,如果真有變故,他豈有不知之理。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急成這樣。

久久,她不說話,眼中漸漸漫出淚水。

他從來沒見過她流淚,一下子手足無措。

她低下了頭,聲音哽咽:「沒有用的……」

他急切地說:「我們是老同學,好朋友,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呀,怎麼會沒有用?」

她抬頭看他一眼,她的眼光如此哀傷,像暗夜裏獨自閃爍的星辰。她說:「雨下大了,你先走吧,我進去了。」說完,徑自進去了。

他想叫住她,可是不知怎的,他只是看着她走去,消失在拐角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雨,是真的下大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他念完了研究生,又留校做了助教,女友來來去去,卻都是過眼雲煙。這幾年,學校大興土木,一次,他看見圖書館后的空地被繩子圍起,準備修建新教學樓。他想這不就是她告訴過他的,學校里惟一的一叢蒼耳的位置嗎?那麼,今後,學校就再也沒有蒼耳了。他想拿照相機去照下來,可是照下來,又怎麼樣呢?慢慢地,他不大能記憶大學時代校園的學子,他也很少想起她了。

又是春天,他照例找出毛衣來穿,無意中發現了一顆蒼耳。鈎在毛衣上,黃了,萎了,刺也軟了,一碰就掉下來。他捏在手裏把玩,想:咦,我的毛衣上怎麼會有這個?

他忽然,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一顆綠色的、多刺的心。

一剎那,他心中一片空白,往事一幕幕走近他,又離開他。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一顆心只剩下這顆萎黃的蒼耳。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才讀懂自己心中惟一的真愛。還來得及嗎?

他用力握拳,渴望尖銳的痛楚椎心而來,但是,他只隱隱能感到它的存在。

那畢竟只是一顆多年以後的、萎黃的蒼耳。

9.我與洋妞同唱一支歌

一個人,孤獨時需要人陪伴;訴說時需要人傾聽;成功希望與人分享;失敗需要有人撫慰。

一個人,孤獨時需要人陪伴;訴說時需要人傾聽;成功希望與人分享;失敗需要有人撫慰。當你一人漂泊異鄉,便會對此有幾分更深的體味!

「對外援助」是我們大學的同學們對與校內的留學生交往的戲稱。我的對外援助,還要從我那一次接受外援開始。

大三的下半學期剛開始,我們宿舍便傳來了特大喜訊:「滿堂紅」——全室七人都拿到了獎學金!一陣歡喜之後,老大便提議小撮一頓,以示慶賀。提議即刻全體通過,當晚,七人便在校內最高檔次的餐廳入席。茶過三巡、菜過五味,室里的「文藝部長」老么又出了新點子:「咱們也來個卡拉OK,活躍一下氣氛。我提議讓咱們的狀元老五先來一個!」老五就是我,「騰」的一下,我的臉就熱了起來。五音不全的我平時唱歌就走調,如今要當着滿餐廳的同學獻醜,不是要影響別人食慾嗎?可是室友們連拖帶拽硬是把我推到台上,又把話筒塞到我手裏,還催促着:「趕快,自己點首歌,不然我們給你點了!」真有點趕鴨子上架,不行也行了。

「唱就唱!」我硬著頭皮一頁頁翻著歌單,那些流行歌曲我大多隻會哼個調,而唱情歌更是沒門。有了!我看到有《中老年懷舊歌曲》,幸好我小時候受過爸爸、媽媽不少熏陶,那些中國的或蘇聯的歌曲,全都很熟悉。「就這一首吧!」我指著一首俄羅斯民歌《紅莓花開》對服務小姐說道。輕鬆優美的旋律響了起來,我儘力使自己從當眾演唱的壓力中解脫出來,可還是心跳得厲害。「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大概是因為緊張,我老是提早唱半拍,心中暗想:壞了,第三段又開始了,這次可要慢一拍了!

我正在尷尬不知所措時,突然旁邊出現一個動人的聲音——有人用俄語在唱《紅莓花開》,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無疑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歌聲。我這才注意到鄰桌有一位高個子、金黃長發、褐色大眼睛的漂亮女生邊唱邊走到我旁邊。她拿起另一隻話筒,臉上顯出喜悅和激動,直到我與她用兩種語言共同唱完這支歌,博得了同學們熱烈的掌聲。

我高興地叫着「斯巴細巴」,那是俄語「謝謝」的意思。這也是小時候爸媽家教的功勞,我僅會的幾句俄語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場,這就讓本來就激動的女孩差點流出淚來。很自然,我就這樣有了一個俄羅斯朋友,並且兼做她的漢語老師,這也是我接受「國外援助」和開始「對外援助」。

她叫娜達,用俄語喊她的名字很好聽的。她是剛來中國的俄羅斯留學生,來中國之前只學過一年漢語和中國文化。娜達的漢語發音實在糟透了,除了我連比劃帶猜測才能明白她的大概意思,恐怕是極少有人能聽懂她的中國話,她還總是小孩子撒嬌似的說她的舌頭不聽使喚。不過,她真的很聰明,而且很用功,每次見面她總把前兩天存積的一大堆問題搬出來問個不停。她對中國了解很多,從成吉思汗到毛澤東,從「文化大革命」到今天改革開放……慢慢地,我們熟起來。她熱情、開朗又聰明、活潑,有時像個孩子似的纏着我給她講中國故事,還總愛給我出難題、開玩笑。

有一次,我見娜達嘴角起泡,便告訴她是火氣太大,要吃些去火的葯。她頓時一臉的疑惑:「火氣?去火的葯?」我費了好半天勁也沒能讓她完全明白。她看我急得一副窘態,頑皮地笑笑,說我教她不夠負責任,該罰——請她吃一頓中國的風味小吃。好在她在中國,凡是小吃全是地地道道的中國風味,而且遍地都是。漸漸地我開始了解這個異國女孩,而她也在進一步了解中國、了解我。

大半個學期過去了,她的漢語進步很快,唐詩宋詞、流行歌曲、俏皮話、順口溜,說出來連我都嚇一跳:「這是我教的嗎?」而且我也再不敢當她面叫她「傻丫頭」了,因為她會馬上回敬一句「壞小子」,並且當着我的同學大加讚揚:「這是他的功勞,我學會了用中國方式思考!」於是,系裏的同學便傳言:「老五的對俄援助換了個洋妞做女朋友。」

將近期末的一個星期六晚上,外面正下着大雨,宿舍里除了我和老么,其他人都自習去了。突然聽到樓外的風雨聲中好像是有喊我們宿舍門號的聲音,我忙開窗探出頭去,見到路燈下只有一把雨傘和一個長發女生遠遠地站在那裏,那是娜達隔壁的韓國留學生洪小姐。「娜達病了,讓她男朋友快去!」洪小姐喊了起來。我一愣:「娜達的男朋友?」老么卻在一旁發笑:「發什麼呆呀,表現的機會來了,還不去?」我連忙拿好傘衝出宿舍。

「洪小姐,娜達怎麼了?」「她全身像着火一樣燙人。」我和洪小姐朝留學生院疾走,路上我禁不住向她解釋:「在漢語里男朋友和男性朋友是不同的兩個意思……」。洪小姐卻很生氣,她說:「留學生院的醫務室在周末晚上不值班,娜達病得那麼厲害,你是她的中國朋友,我不找你,找誰?」我一陣內疚,再沒聽清是洪小姐的聲音還是雨水的聲音在撞擊耳膜。

娜達躺在床上,真的像蔫了一樣,就好比鳳姐一下子變成了林妹妹。她的臉紅紅的,輕聲說:「本來不想麻煩你的,這麼晚了,可洪小姐非要去不可。」我伸手去摸她的前額:「真燙!怎麼不去校醫院?」我話剛出口,就後悔了——人家在這兒人地生疏,又這麼晚了,不然找我幹嗎?洪小姐瞪着我,好不容易把差點罵出來的話咽回去。我說不清當時自己的心情,不過真的很感激洪小姐。「拜託你先照顧娜達,等我一會送她去醫院。」爾後我飛也似地跑回宿舍拿了錢夾,又騎了自行車趕回來,推著裹成一團的娜達,洪小姐撐著傘。我的衣服早濕透了,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六月的雨夜,好黑、好冷,只有急診室的燈顯得分外亮,猶如夜航中的燈塔。醫生給娜達測體溫,「392℃!」這一結果出人意料。「等會兒抽血化驗。」大夫的態度真是不錯,這麼晚了還忙個不停,興許是對老外優待,我暗自慶幸送診算是順利。「嘩、嘩……」雨絲毫沒有減小的勢頭,娜達倚着我直發抖。「我回去拿條毛毯。」洪小姐沒等我來得及叮囑她「路黑小心」,就融進雨里了。

化驗結果出來了,醫生說:「可能是肺炎,要等明天早上作進一步檢查,今晚先靜脈吊針。」醫生裝好了吊針瓶,把針頭插進娜達的小臂,便回值班室了,急診病房裏只剩下我和娜達兩個人。雨,有節奏地敲打着黑暗和寂靜。「什麼是肺炎?會死嗎?」娜達的問話嚇了我一跳!該怎麼向她解釋呢?「沒事,醫生是說你能活一百歲,傻丫頭!」「你壞,你是壞小子!」娜達今晚終於開心地笑了,笑得那麼甜。

她像個小貓似的蜷縮著發燙的身子依偎在我懷裏,很用力地攥着我的手。「我好冷!」她喃喃地說。「洪小姐馬上就會回來了。」「我有點想家。」一陣寂靜,我緊緊摟着她的肩靠在床頭,撫着她絲般的長發,心中一下像被什麼塞住了似的。好一會,她用俄語輕輕地喚著:「媽媽、爸爸、妹妹……」淚水,落在我的胸膛,任憑它去流淌。

「給我唱首歌吧!」娜達抬頭看着我,淚水還在臉上。「就唱你最愛唱的,唱吧!」我看着她的眼睛,一邊擦着她的淚痕,一邊輕輕哼唱起那首她用俄語也教過我許多遍的、我們初次見面時共同唱過的那首老歌:「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

10.哭泣的紅豆

桃花開滿枝頭的時候,英子的花盆依然不見動靜。就為這,她整天鬱鬱寡歡,愁眉不展。

直到現在,我還總回憶起姐妹們在一起時的親密無間、憧憬嚮往、打打鬧鬧以及紅豆出現后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對我們友情的衝擊。它對清兒的席捲,它的創造和肆虐以及最後的消亡。

大學一年級的整個學期,英子、陳珊珊、清兒、王倩和我五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我們一起起床,一起晨練,一起去打飯……一起上圖書館。大家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談自己的理想,談農村的貧窮與純樸,談香港的過去與未來……慢慢地,我們都知道,英子是獨生女;陳珊珊在中學時一直是三好學生;王倩來自鄂西一個偏遠的山村,她考研的決心已定。還有一位室友夏艷是本市人,很少在宿舍留宿,與我們也沒多少言語。她的爸爸有時坐着奧迪來接她,走時總忘不了繞着校園轉一圈。

都是那該死的紅豆,使得這一切很快成為回憶。

一年級下學期的第二個星期天,英子破例沒有一起上圖書館。我們都很納悶。晚上回到宿舍,只見她正瞧著一方打開的手帕發獃。清兒眼尖,當即叫出聲來:「哇,哪來的紅豆!」英子的臉頓時緋紅一片。我笑着打趣:「『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急,大四跳。』還只是大一,你急什麼?」陳珊珊接着說:「可別影響學習。」英子囁嚅著:「瞎說什麼呀!是老鄉給的。」大家不再追問。這一夜,幾個人似乎都沒睡安穩。

英子去圖書館少了,去了也不跟我們坐一塊兒。一個月後,她承認了自己的戀情。她找來一隻小花盆,把紅豆種在裏面,每天記着澆水。這時候,陳珊珊已是物理課代表和團支書,常常忙到深夜才回宿舍。清兒也不再像跟屁蟲一樣跟着我們,她買來口紅和眉筆,對着鏡子塗呀,畫呀,那專註的勁兒,真讓人感動。我和王倩一如既往地去圖書館搶坐位,有時也幫珊珊佔一個。

桃花開滿枝頭的時候,英子的花盆依然不見動靜。就為這,她整天鬱鬱寡歡,愁眉不展。星期五的晚上,英子終於忍不住了,她倒出盆里的土,把每個土坷垃都捏碎,卻始終沒有發現那顆紅豆。她的淚珠一顆顆滴下來……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清兒這才紅著臉坦白:是她挖出紅豆送給了男友。我們都愣住了。短暫的沉默過後,英子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她原諒了清兒,為清兒的痴戀,為她們那共同的純情。

春天過去了,清兒的愛情也結束了。那天正巧六個人都在,她躲在被窩裏哭得傷心,在我們的一再追問下,她才抽噎著說,男友又打了她。原來,清兒的男友完成了從奴隸到將軍的奮鬥歷程,開始作威作福了。大家都很氣憤,就連一向超然的夏艷也有些衝動:「清兒,別相信現在的男人,他可以把你愛得死去活來,卻不負半點責任。」珊珊掏出手絹為清兒拭淚,我和王倩則憤然要去找那臭小子論理。清兒一把拉住我們,自個兒跑了出去。不一會,她回來了,手裏握著一顆紅豆!清兒把紅豆交給英子,說:還給你。英子端詳片刻,幽幽地吐出一句話來:「還是先留着,將來再讓它發芽也不遲。」

11.因為有你我很快樂

在我們最後告別校園時,程雯在那群流淚的女生中,哭得最凶。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一個簡單的謊言,居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態度——

在高三的畢業晚會上,我擔任晚會的主持。晚會上,我們出了一個很浪漫和詩意的節目,每個同學都在紙條上寫下自己最喜歡的一個同學的名字,並寫出喜歡他的理由。當然是不署名的,否則會讓彼此感覺尷尬,然後由我當眾宣讀。這個提議讓大家格外興奮,這也許是最後一個說出埋藏在心底秘密的機會了。同時,大家也很想知道,自己是否也被人悄悄地關注並喜歡著。我看到,在五彩的燈光下,同學們的臉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激情和焦灼的期待。很快地,紙條便收集到了我手中,當我開始讀它們時,全場頓時沉靜下來,大家的眼睛都緊盯着我,眼裏寫滿了緊張與不安。隨着我念出那些名字和那些與之有關的溫情脈脈的文字,全場的人的目光便都會聚焦到被念到名字的同學身上。而那個幸運的同學,則會略帶羞澀地,不自然地微笑着,有點不知所措,但我們都可以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驕傲和喜悅。隨着紙條一張張念下去,教室里蕩漾起一種溫馨又明媚的氣息。

在我即將念完最後幾張紙條時,我發現,幾乎班上所有同學的名字都被提及了,但沒有我的同桌——那個模樣平常、學習平平、性格孤僻的女孩——程雯——的名字,她這樣的女孩子,是很容易被人忽略和淡忘的。此時,我看見她正把頭埋得低低的,或許這個節目使她感到非常難堪。我突然湧起一種憐惜的感覺,就在那一刻,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幫幫她!我拿出一張紙條——上面當然不是程雯的名字,但我卻一本正經地念出了程雯的名字,並編了一個關於喜歡她的理由——我喜歡程雯,也許,你不知道你的美,其實,你沉默和文靜的樣子,是女孩子另一種味道的美。這非常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轉移到了程雯的身上,程雯更是沒想到我會念出她的名字,她慌張地抬起頭,驚訝地望着我,像是在問,這是真的嗎?我微笑着向她點點頭。我的可愛的同學們,立即為她鼓起了掌,掌聲真摯而深情。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面前,程雯臉色緋紅,眼裏閃爍著淚花,手足無措。

從那以後,程雯像換了個人似的,在高三最後的幾天裏,她終於第一次和那些漂亮的女生肩並肩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了,她也開始和男生大大方方地交談,教室里第一次有了她明朗的笑聲。

在同學們的畢業留言簿上,程雯為每一個同學都寫下一句相同的話:能與你們同學,是我今生最快樂的事。在我們最後告別校園時,程雯在那群流淚的女生中,哭得最凶。

12.迷失的愛神

那個清純、美麗的倩影和深郁的眼眶下那絲絲的淚痕成了我心底最深的傷痛。

當我走在校園這林陰的小徑,當一對對情侶從我身旁擦肩流過,看着漫無邊際的辰星,我不由仰天長嘆。高中匆忙的歲月,初戀迷失的感情,被我愛神之箭射傷而離任的那個清純的老師。

4年了,我已經是一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4年前,因我離開的付老師,你在哪兒?

6年前,我考入杭州的這所重點高中,那時擔任我們班主任的就是剛從四川某大學外國語學院畢業、擔任我們英語教師的她。我不知道從小生養在重慶,讀書於成都的她為什麼會選擇來杭州的這所高中任教。我只知道,35年前,她的父親從杭州的海鹽鎮參軍去了重慶,於是在重慶有了付老師。35年後,21歲的付老師大學畢業就隨已退休的父母來到了杭州。

那一天,正當我們猜測班主任會是什麼樣的一位馬列主義老太太時,一位純凈、帶着江南水鄉氣息的她走了進來。看着她,全班同學傻愣了,一時喧鬧的課堂寂靜無聲。我們的班主任,我們的英語老師竟是一位芳齡只有21歲、剛脫掉學生裝的清純靚麗的女孩!只是在她輕輕走上3尺講台時,我分明看到她那雙略顯紅腫的雙眼下的淚痕。

她說:「我的英文名字叫『Frenda』,以後就叫我『TeacherFu』(付老師)好了。」可我們私下裏都叫她「MiFu」(付小姐)。她雖然年輕得只有21歲,但一口流利的英語,在全國英語專業八級考試中獲得優異成績的她使我們更添敬佩。這時,我不得不嘆服校領導在300多人選中為什麼惟獨選中這個高挑、清麗的女孩。只是,她深郁的眼裏的淚痕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上她的課我特別的認真,課後我也總是有事沒事找一些問題去請教她,並開始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除喜歡以外另一種萌動的感情正漸漸升起。

如果說平淡沒有波瀾的生活把人的心裝扮得平平靜靜的話,那麼這種平靜一旦被打破,人們就會意識到,其實人的心裏原本並不那麼平靜,尤其是對於一顆年輕的心。

作為班主任,自然和我們有很多接觸的機會,身高1.78米的我和1.64米的付老師走在一起,她原本高挑的身材顯得那麼的嬌小。

那一次,學校組織師生聯歡歌詠比賽,從小愛好音樂的我自告奮勇作付老師的搭檔。那天下午,作為班長的我理所當然地和付老師去購買出席聯歡會所穿的服裝,走到專賣店,服務員看着我過早凸出的喉結和嘴唇邊濃密的黑黑扎扎的東西,討好地說:「你的女朋友真漂亮!」我彷彿被什麼東西硬硬的刺了一下,臉變得通紅。付老師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我們之間一下子顯得十分尷尬。

坐在回學校的車上,想起服務員的話,我臉紅心跳,忍不住偷偷看了看付老師那張清純、美麗楚楚動人的臉,禁不住怦然心動……

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渴望見到她。看到她,心裏總泛起一陣陣漣漪,她那清純、美麗的倩影撞擊着我那顆萌動的心。

如果說那時還是一種朦朧的愛的話,那麼有一件事則把自己的心跡表露得一覽無遺。

那是在高二的某一天,一位叫楊濤的同學上歷史課帶着耳塞聽隨身聽,被正在窗外巡視的付老師瞧見。付老師走進教室,輕輕地說:「把它給我。」那位同學怒目而視,拒不交出隨身聽。付老師清麗的臉變得一陣紅一陣白,僵持了幾分鐘,她拉開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晚上,在學校的聚餐中,全校100多名教師惟獨少了付老師的身影,當我沉沉地走到付老師的辦公室,透過玻璃窗,看到校長正坐在她身旁輕輕地說着什麼,付老師的淚水一滴滴掉在桌上,柔弱的肩膀輕微地顫抖著。看到這一切,我心裏湧起一陣憐惜的疼。被衝動擊昏了頭的我轉身衝進寢室,從被子裏一把提起楊濤,憤怒的拳頭暴雨般砸在他身上。待我醒過神來時,不禁大驚,「天呀,我這是在幹什麼?」因為楊濤抵觸付老師引起全班同學的憤慨,作為班長的我這一舉動顯然是幫他們發泄了對楊濤的不滿而沒有引起任何異議。

第二天,臨上早自休前的10分鐘,隔壁高二(3)班主任、被稱為幽默天才的青年英語教師彭浩意外地出現在我們的講台上。他說:「我們的付老師那麼可愛,你們怎麼捨得讓她生氣,讓她哭?」同學們轟堂大笑:「彭老師,你是不是對我們的付老師有意思?」彭浩笑了笑說:「你們問問付老師,我已經準備了11朵玫瑰,她那顆傲慢的心接不接受?」隨着上課鈴的響起,彭浩趕緊溜了。當付老師走進教室,全班同學盯着她直笑。直到她站在講站上時,同學們才彷彿商量好了一般異口同聲說道:「付老師,彭老師是不是在追你?」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潮紅。我的心懸得老高,我多麼希望她能明確的回答「不」,然而,她只是微微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彭浩對付老師依舊那麼的隨意,他甚至當着我們的面對付老師張開雙臂:「Oh!Mysweetheart(哦!我的小寶貝)。」我真恨不得從背後踹他幾腳。

我知道,我的這種對付老師的愛是不應該的,至少作為一個學生來說是不應該的。我必須在自己的感情還沒有完全擴散之前將它咽下去。除了依舊默默的替付老師打理好班上的事務外,我將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書堆里。我默默地告誡自己,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我會有愛她的機會的。

一天傍晚,我去寢室找付老師借英語磁帶,剛走到她的寢室門口,聽到裏面傳來聲音,我不由停靠在門前。「小付,聽說你的男朋友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你那麼可愛、漂亮,他怎麼會捨得你?」一陣沉默后,我聽到了付老師低低的抽泣聲。瞬間,我跌入萬仞情劫。原來付老師心目中有一個偉岸的他,原來她早在大學時就有了男朋友,原來她的男朋友是一個碩士研究生。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而猝不及防。

那晚,在寢室昏黃的手電筒光的照射下,我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如果沒有你的出現,也許我只是一個平平庸庸的學生。但因為我的生活中有了你,我不願再做一個平庸的人。為了贏得你那顆傲慢的心,我必須努力,去實現我的夢想。」

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激勵下,我的成績,尤其是英語成績在每次考試中總是名列全年級前茅。看到付老師恬靜的笑,我心裏充滿了興奮和激動,我成了她的自豪。

看着付老師越來越疲累的雙眼,我一陣陣心疼。我只能掩藏起心裏的憐愛,默默地做更多的班務工作。

數天後的一個深夜,正藉助手電筒的光看書的我發現付老師辦公室的燈依舊亮着。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我悄悄來到她的辦公室,看到她拿着話筒的手微微顫抖著,眼裏充滿了淚水,低低的說着什麼。我默默地轉身退了出去,走進另一個辦公室拿起了那個電話的分機。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撞入我耳膜:「琳,單位暫不放我走,請相信我,這是暫時的,我會儘力去通融的。」

「不,偉,你告訴我,調動是不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沉默了幾秒鐘,付老師的聲音低低的傳來:「偉,我好想你!」

當一記記拳頭重重地砸在牆上浸出絲絲血跡時,我感到自己的心理原來那麼脆弱。

幾天以後,一輛紅色的桑塔納轎車停在學校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一位穿着棕色茄克的冷俊男人。正在檢查學生做課間操的付老師含着恬靜的笑迎着他走了過去。看着付老師那雙凍得紅紅的手,他立刻將手套摘下來戴到她手上。那個挺拔的男人和清麗、高挑的付老師肩並肩走在一起,他們之間那麼和諧,一舉一動都那麼默契。當他們走到樓梯的拐角處,他將手輕輕地扶在她的腰間,付老師臉上泛起了紅暈,滿含柔意軟得像絲綢一樣的目光灼疼了我的眼睛。我苦苦地笑了,他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我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他們。所謂愛也許就是這樣的吧!她過得幸福也就是自己的安慰,儘管這幸福不屬於我。

這時,我的心已不僅僅是停留在只做付老師好學生的層次上,我為自己樹立了更高的目標——讀碩士。我要在付老師面前證明,我的將來不會比她的男朋友、那位碩士生差。我已經無形中把自己和他相對比起來。將來的某一天,我要用自己的才華作勇氣去向她坦白我的愛。

那幾天寒流襲擊著這座都市,我患傷寒卧病不起。從來身體素質很好的我不知道這次為什麼會病得這麼嚴重。可是在付老師和他拎着一大袋葯走進我寢室,付老師伸出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他拿着水杯將葯送到我跟前時,我還是忍不住有些惱怒地撥開他溫熱的手,付老師有些驚訝的看着我……

那幾天裏,透過寢室的玻璃窗,我常常看見他拎着菜和付老師走在學校的路上,晚自修是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了。那一段時間,付老師清秀的臉上盈滿了迷人的笑。

我以為我把自己的思想埋藏得很深很深,可是,在那一堂課里,我竟然無意中流露了自己的感情,說出了我不應該這麼早說出的話,在校園裏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導致付老師離開……

那天,付老師讓我們用英語造一個「如果」的虛擬句,當同學們各抒己見后,我站起來說道:「如果世界上再造一艘『泰坦尼克號』,我願將自己化作冰雕沉入海底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給付老師。」台下同學一陣鬨笑,我看到付老師愣住了,旋即,恬靜的臉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眼裏閃動着光亮的淚花。她哪裏明白我隱含的意思,她只是把它理解為單純的師生情,她哪裏知道現代學生早熟的潛意識裏對她萌動的感情。

那晚,當我回到寢室時,壓在枕頭底下的日記已經攤開在床上,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場輿論的災難降臨到了我和付老師頭上。首先是校長找我談話,然後是請家長,再接着就是心理輔導站的老師找我諮詢。然而,可憐的付老師對這一切還蒙在鼓裏。只是在別的老師正熱烈地談論着什麼,看到她走進來突然停止談話讓她深感意外,單純的她還沒有意識到什麼。

直到有一天,學校突然史無前例給我們班派了一位老師來擔任副班主任時,她才忽然明白了什麼。

那一天夜晚,坐在教室的我看到付老師寢室的燈一直亮着,她久久地站立在窗戶前,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寂夜。我似乎看到兩行凄楚的淚水順着臉頰一滴滴滑下來……

第二天早自修,付老師沒有來,直到第二節課,仍然沒有見到她的身影,我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站在教室的過道上,看着全班同學匆匆跑去趕車的身影,一種悵然若失的孤獨浸滿了我的心扉,我知道我已經沒有權利和他們一同去挽留付老師了。歉疚、傷痛的淚水潤濕了我的眼眶。

火車悲涼的嘶叫聲扯得人心裏一陣陣痛惜,當那群同學趕到火車站時,空寂的站台上早已沒有付老師那朝夕相處了兩年的身影。

她走了,帶着一顆受傷的心,流着淚走了,那一年她23歲,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在同學的嘲罵和譴責聲中,我緩緩來到付老師的那間小屋底下,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1年後,我考上了成都的這所大學,看着那張紅紅的錄取通知書,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尋付老師。在那個暑假,我去了海鹽鎮,然而,人們說她父母已經走了,至於去了哪兒,也不知道。我又去了重慶,找那位我曾經見過面的她的男朋友——那位叫偉的大學教師,他的同事告訴我,他去了深圳,茫茫人海,在深圳呆了10天的我帶着無限的感傷和沉寂的失落來到了成都的這所付老師曾經就讀了四年的大學校園。

那個清純、美麗的倩影和深郁的眼眶下那絲絲的淚痕成了我心底最深的傷痛。我仰天長問,那個被我愛神之箭射傷的無辜的付老師,你在哪兒?

13.愛情開始萌芽的時候

開心的日子在一天天流逝,而我也在一天天為之祈禱,祈禱我們之間的友誼會地久天長。

愛情開始在我心底漸漸萌芽是在我17歲的時候,17歲的心不知從哪天起開始塞滿一種淡淡的憂傷。於是,我渴望着一個男孩,靜靜地走近我的身邊……

記得那是在一個秋葉泛黃的季節,我們剛升入高中,在陌生的人海中,我認識了他——一個酷愛籃球的男孩兒浩。也許從那時起,我和浩便結下了不解之緣。曾記得我與浩談天說地的情景,浩說他的聲音很似羅百吉,便獻上了一曲《隱藏的愛》。他的聲音真是「帥呆」了,從低八度跑到高八度,並帶點嘈雜、沙啞的味道。脖子扯提好長,臉漲得通紅,逗得我大笑。而浩卻又問我還想聽么?嚇得我直搖頭。曾記得我與浩埋頭苦學的情景,為一道代數題爭吵不休。我堅持我的答案,而他又堅持他的答案,誰也不認輸。可一翻答案,我們都錯了,弄得我們面面相覷,不禁啞然失笑。曾記得去體育館看浩打籃球比賽的情景,他那高大的身材,上籃的動作令我既驚訝又高興。在那張熟悉的臉龐上,我看到了浩自信的笑容。他們贏得了比賽,我高興地跳起來,並沖着浩豎起了大拇指,浩很會心地笑了,我也笑了。

開心的日子在一天天流逝,而我也在一天天為之祈禱,祈禱我們之間的友誼會地久天長。可是有一天浩站到了我的面前,好像有話要說又不敢說。我調皮地問他:「怎麼有事么?」他滿臉通紅,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向女孩表達出他的愛。我很驚詫,我沒想到最最純潔的友誼也會被朦朧的愛染上污點。我沒有料到,我最棒的朋友也會有如此令我突如其來的想法。我不想接受,也不能接受,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地搖頭。

時光在我與浩的沉默中穿梭飛逝,而浩無聲地付出也像流水一樣東去。轉眼間,我們上了高二,我學文科,浩學了理科,那個原本屬於我們的空間也被割斷了。直到有一天,又是在一個秋葉泛黃的日子,浩跑過來對我說他要走了,要去外地求學,要去圓他未來的夢。我記不清他還說了些什麼,只是有一句話一直在敲擊着我的心扉:朋友一生一起走?望着浩遠去的背影,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耳畔似乎又響起了那首歌:憎相會,愛別離,人生怎可能盡如人意,沒有人能忘記這真摯情誼。你會祝福我,我也會祝福你,且把淚水輕輕拭去,期待再相遇,且行且珍惜!

在他臨行前,我送他一幅A的畫,在畫的背後只寫了一句話:朋友一生一起走!浩對我說他會帶在身邊的。我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可是我分明地感到我的心裏在流淚。我知道浩這一走不知何時會再相見,我向他伸出了友誼的雙手。他也伸出了雙手,兩雙手用力地擊在了一起。友誼的火花在彼此心中迸發出來,擊掌的聲音在那落日的餘暉中格外清脆響亮。在那一剎那之間,無數個陌生的日子化為烏有,無數默契的音符在激情跳動。無形中我與浩的距離縮短了許多,歡樂與悲傷也化作片片祝福送給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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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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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愛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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