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鈔票

奇怪的鈔票

6月肖日,星期六

鄧普西時睡時醒,一夜輾轉反側。一個男人的幻影幽靈般地忽來忽去,始終縈繞在他的潛意識中。他一次又一次地聽到一個嘲笑的聲音:「你找不到我,決不可能找到我!」

咖啡的香味把他從惡夢中喚醒。醒來時,他伸手向模模糊糊的空氣中摸了一把,但他只摸到了空被窩,布倫達早起床了。

鄧普西受到刺激,坐了起來。真該死,他仍然感到頭痛,感到精疲力竭,腦子裏怎麼也擺脫不了奧頓。睡覺的時候奧頓在,整夜形影不離;醒來時,這傢伙還在糾纏。

他最喜歡的早餐,越桔漿果煎餅,加拿大鹽滷臘肉,還有咖啡,各種美妙的香味慢慢地在廚房裏漂浮。當布倫達走過來時,他還在享受空氣中誘人的飯香。布倫達顯得格外高興,她穿着粉紅色的寬鬆便服,粉紅色的拖鞋,手裏捧著一個銀色的菜盤。

「早上好,親愛的!」她放下菜盤說,「你畢竟是太疲勞了,我想你今天應該在床上用早餐。」

鄧普西看了看床頭的鐘,已經是8點10分了。「我一定睡過頭了。」

「這對你有好處。快往前坐一坐,讓我抖抖枕頭。」

吉姆開始用早餐,布倫達坐在他們的特號大床上她睡的那一邊看了鄧普西半晌,才開口說:「親愛的,我真感到驕傲,為你昨天晚上做的事情驕傲。但是我很擔憂,我想奧頓會千方百計殺你的。」

鄧普西嚼完嘴裏的越桔漿果煎餅,然後口答說:「不,我認為奧頓不會殺我,這不是他的計劃。不要為我擔憂,親愛的。只是我們必須先把他挖出來。奧頓已經出了名,再來糾纏我就顯得沒有名氣了。假如奧頓想殺害我,那麼,在我還沒有戒備心時,他就應該第一個殺掉我。當一個人沒有懷疑別人暗算他時,殺掉他肯定容易些,這就象在桶里撒網捉魚。」

鄧普西用最後剩下的煎餅擦凈盤子上的果醬,一口吞了下去,然後繼續說道;「我有十分把握……奧頓希望我活着,拿我做一個對手。他是在玩遊戲,而正是從這種遊戲中得到一種快慰,一種奇妙的、幾乎是性慾的異常的快慰。我們正在競賽,他肯定自以為已經贏了我。奧頓不會殺我的,除非他厭倦了這場遊戲,或者我開始取肚。我打算在他企圖殺我之前就及早地抓獲他。」

布倫達已經離開床,站在了窗前,陽光照透了她的寬鬆睡衣。吉姆國不轉睛地盯着看她,除了睡衣,裏面什麼衣服也沒看見。

吉姆吃完早餐,布倫達收拾菜盤。「謝謝,親愛的,早餐真香,你想得太周到了,可是我……」

布倫達揮了揮手,讓他別說話。她把托盤放在梳妝台旁的凳子上,解開睡衣領口的蝴蝶結,雙手放在髖部,慢慢地轉過身來。他沒看錯,布倫達睡衣裏面什麼也沒穿。

「親愛的,我已想好我們省下那事作最後一道甜點心。」她悄聲說着,爬上床去,靠在他身邊。

鄧普西咧嘴樂了。最後一道甜點心果然比越桔漿果煎餅味道還美。

其人坐在餐桌旁,一邊喝咖啡,一邊啪喀啪略地來回撥電視機的調頻盤。

紐約所有的大電視台都在播放動畫片。媽的,屏幕上除了糊弄孩子的「泡泡糖」以外什麼內容也沒有。今天是星期天,沒有《今夭》節目……父母們還在睡覺,起碼還裹在睡衣里。他調到了紐黑文電視台的地方新聞,自己咧嘴笑了。

這個頻道圖像雖然模糊,但正在播出佩蒂觸電喪命的新聞,幾位評論員正在就這場連續謀殺案作專題討論。該新聞還以慢鏡頭重放了鄧普西拯救格雷迪生命的英雄壯舉。

其人厭煩地作了個怪相。慢鏡頭甚至使鄧普西此舉給人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當一名評論員建議授予鄧普西特別勳章時,其人惱火地站了起來,咋嗒一聲關上了電視機。

《今日新聞》頭版頭條引起了其人的注意:「類國人坐觀新聞記者電擊身亡」。他展開報紙,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只見到標題發問:「他是怎麼作案的?」

這題目更合適。

他翻到第二版,8英寸高的大號標題赫然人目:「駭世罕聞」。第三版的社論標題是:「奧頓於電視網新聞節目中殺掉第五人」。

他拍著大腿,咧開了嘴巴。

他又瞥了一眼《紐約時報》,該報頭條新聞標題較為克制,只佔了4欄:「沃倫-佩蒂在電視網新聞節目中觸電身亡,疑為奧頓所為」。該死的《時報》沒有一點鑒別力,不過是一些事實,實在其臭無比。奇怪的是,所有的報紙都暢銷。

在去商業區的路上,他好幾次停下來傾聽街談巷議。佩蒂之死成了第一大話題。他昔日的觀眾感到驚恐,也許可以更確切的說,他們已經毛骨悚然。其人興緻勃勃地開車到處遛達着。殺掉佩蒂實在高明,此事直接傳人人們的家庭,直接觸動了他們。他們的腦子裏無法擺脫這件事,這是一個永遠擦不掉的痕迹。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依然能夠感覺到房屋裏的恐懼情緒。

儘管天氣溫熱,居民們仍然插著門閂,緊鎖窗戶。他們購買了槍支,並裝滿子彈,放在手邊。客人們受到冷眼。人們象他所預言的那樣,已開始成群地離城。

今天將是更為激動人心的一天。

當他駛過市政府網球場時,一隻黃色的網球彈出柵欄,落在碎石路面的邊上。他突然調轉方向,擊中了球,咧嘴大笑。他感覺到了輕微的撞擊聲,球順着碎石路跳了回去。他瞥了一眼網球場,時間這麼早,場地已經佔滿了。奔跑着的人影又勾起了他的回憶。

他感到頭暈目眩,神思恍惚,又產生了那種模糊的感覺。那是溫布爾在中心網球場,他對康納斯的決賽。他剛剛以6:0的相同比分直落兩局擊敗曾獲男單冠軍的博格。康納斯會容易對付一些,他想他不會允許康納斯得一分的。他把球向上拋了拋,但球還沒有發,他就自己停了下來。這有什麼意思呢?他為什麼還要打呢?他在各項運動中都已臻於完美,他是最偉大的人!

在上屆的世界系列大賽中,他贏了全部4局比賽,擊敗了每一個該死的北方佬,他以下手攻擊拿下了最後三局,每一次球都是僅僅擦網而過。他還想做一次蒙目投球。但是,即使一個最優秀的男子也自知他的缺陷。

「停下來吧,」他的內耳中一個聲音咆哮道,「你要使我嘔吐啦!」

其人對這老人的話只是一笑置之。他已經變得如此優秀,竟致於今人作嘔。

就是這個問題。一旦臻於完美,體育運動就成了惹人討厭的事情,而殺人則更為刺激,或者說刺激得多。於是,他又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潛行殺人者,一個吃人獸,一條陸地上的食人鯊。他用拳頭砸了一下方向盤,震得脊骨有點發麻。殺!那才是真實的。他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那位老人也咧開嘴笑了。

其人停下車,抹去臉上不祥的假笑,走進了辦公室。這是星期六的早晨。為了那種邪惡行為,竟沒有休息好。他這樣想。

薩莉-法羅的送奶人站在法羅的門外,用最樸實的話說出了他的恐懼心情:「夫人,既然奧頓能當着1900萬人的面,在電視節目中殺死沃倫-佩蒂這樣的人,而當時本城警長,州警察頭頭,還有聯邦調查局的地方長官就坐在舞台上,他肯定能殺死任何人。我覺得他能。我要離開這裏,等警察抓住他的時候再回來。已經輪到我休假了,我正要帶上全家人去坎普。」

薩莉緊咬着嘴唇,從送奶人手裏接過一桶牛奶和一打雞蛋。「我差不多每天都戰戰兢兢的,」她承認,「那天晚上,我就深深地陷人了這種極度的恐懼之中……」她的聲音顫抖著,額頭也皺了起來,「那天湯姆要是不回來,我也會死的。」

送奶人從薩莉的眼睛裏看到了她內心的憂傷。「夫人,除非你丈夫覺得活的年歲大了心煩,或者有想死的念頭,否則他就不應該幹警察這一行。」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這一行製造寡婦。」

「謝謝,你的話說到了我心裏,」薩莉沮喪地說,她又使勁咬住了嘴唇,嘗到了血腥味,「湯姆永遠不會改行的。

那樣將會成為懦夫。」

「夫人,活着的儒夫也勝過註定要死的好漢。抓住奧頓后再見。」

送奶人邊說邊向薩莉脫帽致意,然後爬進送貨車開走了。薩莉目送他遠去,然後轉身慢騰騰地回到廚房。

從這一家到那一家,送奶人聽到的是同樣的問題。奧頓在什麼地方?每一個人都在找他,他是怎麼藏身的?他怎麼混過了警方的審查,殺掉了那位電視新聞廣播員?他為什麼要連續在費爾波特殺人?下一次他要殺誰呢?他要殺多少人?

在過去的兩小時內,鄧普西、格雷迪、布里格斯、貝利、法羅、德盧卡、舒斯特和賴斯等人一直在討論的就有諸如此類的問題。奧頓在電殺現場的那張撲克牌上又留下了指紋。試驗室已提出報告說,鄧普西警長接到的那封威脅信是用奧頓的打字機打的。

他們已經將一切蛛絲馬跡連貫起來,確切地拼湊出了奧頓的活動程序:他如何進人費爾波特旅館,制服塞爾-德馬克,然後化裝成塞爾將佩蒂的麥克風連通了220伏電路。電擊是由一個簡易定時器引發的,時間定在下午7點07分。州警察司令部的一輛摩托車曾被盜,後來被遺棄在奧頓住宅的車道上。

鄧普西在別人面前慢慢地踱著步,他的臉上籠罩着不祥的陰雲。『這個狗雜種好大的膽量!我還以為他的住宅24小時都在嚴密的監視之下呢。」他懷疑地瞥了賴斯一眼。

「是的,警長,是在監視之下,」賴斯呼呼地喘著粗氣,直直地看着鄧普西,「奧頓房裏始終有一個人看守。昨天下午是一名州警察,保羅-羅伯茨,是他執勤。」賴斯滿懷希望地看了看布里格斯。布里格斯點了點頭,但輕微得幾乎讓人覺察不到。

「這是您的建議,警長。州警察在幫我們執行任務。」賴斯繼續說着,似乎有點站不住腳。

「羅伯茨看到一名騎警把摩托車停在車道上,當時大約是5點20分,他以為那位騎警是來換他的班。那傢伙大聲對羅伯茨說,他要馬上進去。羅伯茨就去收拾裝備,而當他回到前門時,騎警卻不見了。羅伯茨只好等著。大約過了10分鐘,真正來接班的人才到。他們把這輛額外的摩托車倒著推進了車庫,他們自己的車也停在那裏。他們以為剛才那個騎警會回來取車的。」

賴斯的眼睛裏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布里格斯一邊掐滅手裏的蒂帕里洛,一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先生們。我很抱歉。我們太遲鈍了,本來應該抓住他的。」他失意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掌心。

布里格斯開始和鄧普西一起踱步。「奧頓膽量很大,那是不用說的。穿上我們的警服,他就能暢通無阻……幾乎可以到任何地方。這又多了一層麻煩。」他把手輕輕地搭在鄧普西肩上,慢條斯理地說。

鄧普西聳了聳肩,回到了座位上。a我們不能警告公眾這個殺人犯偽裝成了一個州騎警,那樣就會造成一片混亂。

如果人們不再相信警察,他們就不知道該相信誰了。」鄧普西說完低頭注視着辦公桌。

「我們已經面臨混亂狀態。」法羅介面說。

格雷迪用手裏的警棍向鄧普西招呼了一下,說:「既然奧頓把摩托車停在自己家裏,他很可能就藏在那裏。吉姆,你是否認為,奧頓的地下室或者車庫裏有一間貯藏給養品和武器的秘室,而出口被隱蔽起來了?」

鄧普西盯着格雷迪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點點頭說:

「這是有可能的。皮可羅的小隊現在正帶着金屬探測器和兩條兇猛的警犬呆在那裏。我們最近已經把奧頓的住宅仔細搜查了一遍,但那次我們不是搜查奧頓藏身的秘室,而現在卻是。」

「你大概會認為那是殺人者最不可能躲藏的地方,」德盧卡說,「正好是在他自己的後院。」

鄧普西歇了口氣,然後說:「這是奧頓可能會做的那種聰明事。我已經開始重視奧頓狡猾的腦瓜了。如果皮可羅在奧頓的住宅里找不到他的藏身之處,他就會搜查整個四鄰。」鄧普西嚴厲的表情顯示出他的決心。

「很明顯,假如這裏沒有秘室,那麼他在附近就有一部小汽車。」格雷迪提出了假設。

「我們現在正在追查,」鄧普西回答說,「奧頓住宅周圍1/4英里內的所有住戶都在受盤問,要求他們說出在非同尋常的昨天下午是否看到了什麼情況。」

賴斯向眾人道歉說,他必須告辭了。但他解釋說,他的小隊眼前平均每小時都至少要去核查一個有關發現奧頓的報告,很需要幫助。

貝利報告說,奧頓的護士已給他送來一張奧頓病人的名單,但名單上的人無一與謀殺案的受害者有關。看不出奧頓的病人與這些謀殺案有什麼關係。貝利還沒有看到任何特定的臨床記錄,這需要通過法律程序。

停下來用午餐時,與會者一致同意鄧普西的建議,即應該推遲原定於星期天舉行的二百周年紀念大會。

「我們不能保證任何來賓的安全,讓他們去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是毫無意義的。當我們抓住奧頓以後,本城才會有值得慶祝的事情。」

布里格斯同意和州長聯繫。「她會欣然撤銷星期天的慶祝會的。她很有見識,通情達理。」

中午12點45分,揚基快餐館顧客盈門,煙霧瀰漫。貝利、法羅和賴斯坐在餐室一角,差不多已吃完了他們的咸牛肉三明治。他們的話題始終離不開這場連續謀殺案。

「這個狗雜種為什麼要這樣干?」貝利一邊大吃大嚼,一邊抽出功夫問道,「這是不符合人性的。」

_法羅把三明治放在盤裏,平靜地說:「我不大清楚。殺人是一種真正的人性衝動,這一直可以追溯到該隱,世界上的第三個人,女人生的第一個人。時代變了,但人沒有變。

真是亂七八糟,該隱殺了他的親兄弟。」

賴斯說:「而且,殺完人又逍遙法外。奧頓可能成為該隱第二,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這三位相互交換了憂慮的眼色,默默地吃完了三明治。

女服務員給他們倒了咖啡,並遞上帳單。賴斯向前躬了躬身,壓低聲音說:「我們都害怕這個,但是死是一種平常的事情。」」你怎麼能這樣胡說呢?」貝利斥問道,黑眼睛裏直冒火。

賴斯大手一揮說:「人人都得那樣,遲早的事。」

貝利晃動寬厚的雙肩,向前拱一拱,盯着賴斯說:「那不是平常的事情,對我就不是。」

賴斯繼續發揮他的觀點:「人生無常。你怎麼能知道明天你還活着?」

法羅聳了聳肩,輕聲說:「死肯定是最後的經歷。」他與其說是在對別人說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貝利看了法羅一眼,他注意到法羅那雙藍眼睛似乎很冷漠,整個臉色都變了。他抽出一支蒂帕里洛,希望這個時刻儘快過去。

賴斯打破了沉默:「死是我們職業的一部分,是一種經常存在的危險。它在黑暗中潛伏着……等待着……誰知道在什麼時候一或怎麼樣地一每一個做警察的都不得不面對它。

但我們的死是不值得的;我恨人們認為我們的死沒有價值。」

「那麼你希望什麼呢?」貝利問。

賴斯舒展了一下身子,溜出座位,站起來說:「我希望人們記住我們為保護生命所做的事情。」

法羅站起來掏出錢夾,支付了他那份餐費。然後看了看賴斯,又看看貝利,說;「死真的並不使我恐懼,它幾乎有誘惑性。但是,當死到臨頭時,我願意快點完事。」

法羅迅速地穿過煙霧,走出了餐室,留下賴斯和貝利,兩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貝利搖搖頭,傷感地說:「我真想知道哪裏是盡頭。」

左撇子黛安吉羅陷人了困境。他已經同犯罪辛迪加在東北部的所有幫伙取得了聯繫,但是一無所獲。左撇子已經搞清楚,奧頓同黑社會毫無關係,這位醫生是獨自行動。

左撇子對這種亡命者的黑社會了如指掌,他一輩子都置身其間。亡命徒就是他這類人,他們通過一個同夥認識另外一個。他們睡在秘處,從不爭論,也從不對任何人發怒。他有亡命徒的親身經歷,曾藏身於破舊不堪的房子裏,一張又涼又硬的鐵床,光禿禿的燈泡掛在房頂上,骯髒的油畫已從牆上剝落,還有蟑螂……他甚至曾流落於嬉皮士群居村,曾不止一次墮入吸毒者的下流世界。

他們四處奔波的目標只有一個——活命。左撇子如道怎樣潛入地下活動,假如有任何人能找到奧頓的話,那左撇子就能。他已發狠,他急不可耐,10萬美金……那會象泡影一樣,基督啊,那個傢伙會出錢嗎!也許該去看看那個醫生的檔案了。

婁-皮可羅和他的小隊已經仔細搜查了奧頓家的房屋和每一寸土地,但沒有發現奧頓的任何蹤跡,也沒有發現任何秘室。他們繼續折騰,正挨家挨戶地搜查附近地區。

他們從早晨一直忙到下午,皮可羅看了看錶,已是下午3點20分了,天開始下起雨來,空氣霧蒙蒙的。輪到州警察中士布思值班,他正坐在私室里奧頓最喜愛的扶手椅上呷著可口可樂。

布思神經有點發緊,脖頸上直起雞皮疙瘩。是什麼東西在嚓嚓作響?他拔出馬格努姆3.57毫米手槍,躡手躡腳地順着走廊向奧頓的辦公室走去。他輕輕地轉動門上的把手,慢慢推開問。他幾乎還沒有聽到裝有消聲器的毛瑟槍的「撲撲」的聲音,肩膀上已經感覺到一陣灼痛。

布思從臀部口袋裏摸出無線話筒,哆哆嗦嗦地呼叫道:

「51,51,我被奧頓擊中。」

布思胸內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他的叫喊聲響徹整個住宅。他終於跌倒在地板上。他未能看到,左撇子跳過奧頓的辦公桌,衝出房間,開動了他的出租汽車,嘴裏還自言自語地罵着:「該死的鬼警察,我什麼也沒找到,一個鳥東西都沒有。」

皮可羅不到8分鐘就趕到了現場。他發現布思已昏迷過去,但還活着,感到一些寬慰。這位中士失血很多,但皮可羅知道他會活下來的。打電話叫救護車時,皮可羅肯定地說:

「我們又挨打了。這個奧頓他媽的從哪兒來的?他又到哪兒去了呢?」

皮可羅能夠感覺到緊張局勢正在日益加劇。

朱迪看看後視鏡,拉下了變速器。這部梅塞德斯開起來象作夢,『它簡直象流水一樣輕快。她越過州界,按照限速標誌減慢了車速。她不願意一動身就帶上一張超速行駛的傳票,那樣會被吊銷執照的。她知道整個公司都在看着她,特別是皮特。

男人干這種差事要容易一些,她將主要和男人們打交道。男人們之間相處比較隨便,他們掌握了更多的職權。他們發現迴避一個女人比較容易,這是傳統的女性綜合症。

她笑了,她對自己的堅強一點也不擔心。有時,她堅強得令同事們吃驚。當她強硬起來時,男同事們會嚇一跳,連聲說:「是是,先生……啊啊……女士。」

她看了看速度針,再次減慢了車速。速度指針已爬到了70。多麼好的汽車!笑意堆滿了她的臉頰,她的心在歡樂地唱歌,她幾乎連一個普普通通的角色都不能扮演。作為一個女人,她肯定是十分出色的。她經常受到男人們的評價。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到達一種位置,在那裏,她能夠和男人平起平坐。

她調整了一下太陽鏡。那真是一個愚蠢的念頭。不,她喜歡做一個女人,做一個優勝者太可笑了。

鄧普西坐在辦公室里,正苦苦地在證據上動腦筋。所有線索都適應於戴維-奧頓,他又把這些線索羅列一遍:爆破專家,地下室里的甘油炸藥,響尾蛇,醫生的經歷,強健的身體,電工技師,德馬克的辨認,打字機……當然,還有不是一次,而是兩次在謀殺現場發現的指紋。另外,還有殺害鄧普西本人的企圖,奧頓有偷來的手榴彈。

很清楚,那肯定是奧頓,鄧普西掌握著鐵證。那麼,他被什麼迷惑了呢?好好想一想。一,二,三。基督啊,他正在對自己施恩。寫下來!他拿起了一支鉛筆。

突然,格斯-貝利風風火火地闖進了鄧普西的辦公室,告訴他說,剛才一位州騎警在奧頓的房子裏被擊傷。

「我們走。」鄧普西說邊把他寫下的有關這些謀殺案的問題疊起來塞進了口袋裏。

鄧普西和貝利同皮可羅一起查看了槍擊現場。他們在那間房子裏呆了大約15分鐘。皮可羅認為布思是被毛瑟槍擊中『的。他們剛離開現場,試驗室的人來了。

在返回警察局途中,貝利說:「當這位博士知道他的住宅受到監視時,肯定想弄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來。」

鄧普西盯着貝利,問:「格斯,你憑什麼認為這是奧頓乾的呢?布思根本沒有看到向他開槍的人,他只是想像那是奧頓。我們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貝利沒有反應。他黑黑的臉上又升起了疑雲。他的腦子完全給搞亂了。他不再說話,直到回到局裏。

其人聽到布思遭槍擊的消息,並不覺得有趣。有個混小子想幫我的忙,但我不需要任何幫助。這是我的遊戲,自始至終都要我一個人來玩。我要弄清楚是誰在這裏攙和,然後讓我的金魚去追他,那他馬上就不會再管閑事了。

其人把一支細雪茄放進嘴裏,然後使勁咬下了塑料煙頭。

唐-狄龍為野心所驅使,每周7天都在賣命地工作。他完全被成功所奴役。一般情況下,他總是把自己無休止的緊張狀態隱藏在輕鬆的舉止中。最近,他已變得焦躁、易怒。

由於從父親那裏繼承了狄龍保險公司,所以年僅26歲肘,唐已經糊塗得福。用他朋友們的話說,他的未來已有了保障。他的父親相信,血統關係能使這個公司撈到最可靠的保障。

但是,接管父親的家業有一個問題,就象唐很快就聽到的那樣,大多數人會認為做兒子的在任何別的投機中都會失敗。唐知道背後「謝謝爸爸」的忌妒的議論。結果,唐以工作實踐證明,他經營保險事業甚至比他的父親還強。是的,他是很強。但是唐的難題是,他還沒有對自己證明這一點。

唐和妻子德博拉住在山坡上的一座玻璃一石結構的宅第中,這裏可以俯瞰狄龍保險公司。他們的生活方式屬於最富豪的那種。宅第內有游泳池,電影放映室,還有很完善的遊藝室,室內設有標準規格的布倫維茲克桌球,收藏有藝術品,雇了傭人,還有-洗室以及昂貴的高檔衣櫥。

德博拉揮金如土,嗜購成癖。她無休止地購買服裝,古玩,藝術品,貂皮,珠寶,更多的服裝。她不管買的是什麼,只要昂貴就行。當月底桌子上帳單成山時,唐就會發脾氣。他們每月為此爭吵不休,每次爭吵必定持續兩天。最後。她總是以女人的各種詭計使唐精疲力竭。

德博拉床上功夫絕佳,完全是放蕩不羈。她模樣標緻,差不多說得上光彩照人。她是作為一位拉德克利夫筆下的姑娘介紹給唐的,「但他根本不知道她甚至從未進過大學校門。

德博拉曾經是酒吧女郎,那是半專業性的,她年僅16時即開始其忙碌的營生。

德博拉以狄龍太太的身份逐漸成熟起來。現在她已是城裏有名的交際花之一,朗伍德LGA協會的會長。

唐內心有一種永恆的恐懼:如果沒有他的錢,他就會毫無用處,就會成為無足輕重的可憐蟲,就會失去德博拉。他的擔心也許是有道理的。曾把他們粘合在一起的膠已經乾裂。因此,唐一個星期接一個星期沒命地工作,賺大筆的錢。當他工作時,德博拉在盡情地玩,盡情地買東西,大把大把地花錢。

既然花錢比掙錢容易,所以狄龍家族深深陷入了經濟困境之中。他們完全靠借債支撐局面,一步步地走向破產。德博拉仍不知情,唐不敢告訴她。他們的整個金融帝國行將崩潰,變成一座記帳卡倉庫。

他已經算過帳了,他顯然需要得到40萬美元。他想到一個主意!她的財產決不會使這個主意落空。

吉姆和布倫達出席了沃勒法官的葬禮——細雨已經停了下來,鄧普西注意到處處都有騎警,因為有顯要人物出席葬禮,警方採取了嚴密的保安措施。當每個人進人會場時,騎警都會十分得體地說聲道歉,然後詢問身份,檢查是否暗藏了武器。

除了象參加一般葬禮那樣表現出悲傷以外,在今天的送葬者中充滿了憂懼的情緒。外地的客人們希望儀式儘快結束,以便他們能儘早離開費爾波特。

鄧普西感到寬慰,葬禮期間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法官的女兒詹尼斯走到吉姆跟前,感謝他參加葬禮。「我知道您多麼忙,我和媽媽都想來謝您。一個人一生中的每一幕都有先兆。我們感謝您為抓獲那個瘋子所作的一切努力。祝您好運,警長!」

鄧普西竭力作出使她放心的表情,詹尼斯輕輕地吻了他的臉頰。鄧普西從詹尼斯的眼睛裏看出了她內心的悲傷,而她很有風度地儘力控制着。

當他們走向小汽車時,鄧普西要布倫達給遊艇俱樂部打個電話,解釋一下他和斯派克-布里格斯都不參加第二天的比賽。她問他們是否要放棄這次比賽,鄧普西搖了搖頭。

「真見鬼,去海灣也許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了。你能想像得到嗎,就在上個星期天,我們還剛剛贏得了比賽。多麼不可思議的瘋狂的一周啊!」

芭芭拉大約下午4點鐘從女兒的住處回到了家裏。她知道一天的辛苦旅行會使她疲憊不堪的;不料她卻感到非常興奮。回家途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想她的漢子,想長時間狂歡的打算。有時,她興奮得難以自已,不得不把車開到路邊,抽丈煙使自己平靜下來。

眼下,她已呆在舒適的家裏。她倒了杯純伏特加,放在睡椅上。不到10分鐘,她自己已沉浸在歡娛之中,下身濕津津的。雖然完全沒有身體的接觸,但她能從深處感覺到他。我是不是不太正常?我的腦子在發暈,只是在想他。

5點鐘剛到,其人就來了。他們彼此如饑似渴,不需要任何準備動作。

接着是溫情的接吻,她又軟綿綿地退回了床上。其人撫弄着她的頭髮,待她熟睡后便離開了房間。其人微笑了,芭芭拉已得到充分的滿足,任何長時間狂歡的念頭都從她腦子裏煙消雲散了。事情做得非常完美,正如他計劃的那樣。

此刻,他沒有時間留連於床上。他感到興奮,卻解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種奇妙的現象。他正在獲得一種活力,是從他的性夥伴那裏傳遞來的。顯然,他的體力、生氣和精力都因他的性活動而煥發出來。

其人離開了芭芭拉的家,他不再有恍恍惚惚的感覺了。

一頭吃人的野獸又開始四處覓食了。他深深地緩了口氣。

朱迪-羅傑斯下午5點20分辦完登記手續,走進了費爾波特旅館。旅館服務員在問前接過了她的旅行包,她自己把梅塞德斯停放好,用手輕輕拍了拍,才離開這寶貝小車。她意識到一些人投來讚羨的目光,但不敢肯定這目光究竟是沖着她,還是沖着小汽車的。

這套房間是舒適的新英格蘭式樣,室里配有印花棉布窗帘和床罩,小小的陽台可以俯瞰新月狀的游泳池,它使房間顯得格外明亮。房間很引人注目,但並不實用,這是朱迪的第一印象。她打開行李,把衣物收拾整齊,把空箱子放進了壁廚中。

她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坐下來,拿過電話機跟布倫達通話。線路另一端的鈴聲長時間地響着,她點燃一支香煙。沒有人接電話,她的姐姐出門去了。這樣倒也無妨,反正她這廂有禮了,起碼是作了嘗試。安頓下來以後,她會再打電話,明天登門去看姐姐,星期天會是個好日子,可以搞到大量的背景情況。

洗過淋浴,換完衣服,她可以在殖民地時期建築式樣的餐室悠閑自得地享用一次正餐,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的食物應是當地風味,味道上乘。

她打開公文包,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邦德一邦德」公司提供的一些附加檔案至少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翻閱。假如警察局能馬上抓獲奧頓,她的工作不知要容易多少!這些謀殺案正在造成混亂。

這些謀殺案之間肯定有某種聯繫,涉及到巨額款項。至於詐騙行為,則與此無任何牽連。她始終在回想着尼科爾斯和蒂爾頓。

僅僅在一周之前,她滿腹怒氣,鬱鬱寡歡地離開波士頓去夏威夷。而今,一周剛過,她已疑慮全消,完全恢復了自信,自己頗感滿意。最後,各種感情都聚攏在一起了。一周之前,她形單影隻,悶悶不樂,而今,她已有了兩個男性相好,還有一種令人興奮的挑戰。她輕聲自我感慨道。「一周之間有多大的差別啊!」

一陣咯咯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神思,旅館服務員推門進來,交給她一個飾有緞帶的小盒子。

「給您放在辦公桌上了。」服務員說。

朱迪從錢包里摸出50美分。他謝過朱迪走了。

多麼可愛的皮特!她瞥了一眼小盒子,心裏想。

她解開緞帶,打開了盒子,見裏面是幾叢雛菊,上面還帶着泥土。當她展開裏面的卡片時,立刻皺起了額頭。

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的心臟突然傾斜。這封打成鉛字的信正好戳在她的心窩上。

歡迎你來費爾波特,木偶小姐。

愛和吻

戴維-奧頓

朱迪急忙撞上門,插上鎖鑰。先是房門的門,然後是陽台門。她的腦袋一陣昏亂,跟跟蹌蹌地走回床邊,頹然跌倒在床沿上,手裏還抓住那盒雛菊。

見鬼啦?「木偶小姐」,以前讀小學時,那一直是她的呢稱!

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決定在自己的房間里用餐。

費爾波特城的另一端,在羅科的堡壘里,這位「岩石」正林經質地一個接一個地把豬爪一樣肥胖的指關節弄得劈購作響。他那12克拉的鑽石戒指在熒光燈下閃閃發光。

老白正在為老闆的貝加斯之行打點行裝。他們已經預訂了聯合航空公司711次班機的頭等機票,將於次日上午10點從甘迺迪機場起飛。岩石想離開費爾波特——非常想離開。

昨晚他徹夜未眠;今天,他坐在角落裏,背靠着牆,整整呆了8小時。岩石有一種預感,他要大難臨頭了。他不願意死,他有不死的把握。

老白從未見到過岩石的這種樣子。當他看到這塊「岩石」不過是名副其實的、徹頭徹尾的膽小鬼時,不覺大為吃驚,他曾試圖與左撇子取得聯繫,但左撇子沒在旅館。唉呀I他心想,只要我們一到達貝加斯,岩石就會恢復常態。

私人電話鈴響了起來,老白接了電話,是找羅科先生。

老白感到驚訝,電話里的聲音正是羅科的,而這位「岩石」此刻卻正和他一起坐在這間房子裏。

「要您,老闆。」老白忐忑不安地把話筒推給了岩石。

托尼-羅科憂心忡忡地拿起電話機。在線路的另一端,他自己的聲音問道:「是羅科先生嗎P」「是的,我是羅科,」他儘力勉勉強強地應付著,「你是誰呀?」

「你不認識我,我是戴維-奧頓,他們把我叫做其人。」

「奧頓!其人!」羅科張大了嘴巴,面部扭曲,慘白得發青,膽汁一下子湧上了喉嚨,他又吞了回去。

「不錯,我想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名單上的下一個。我這就要來拜訪,要把你這塊岩石敲成碎片。」

岩石聽見電話咋喀一聲掛斷了。他拚命地捧著肚子,尿了一褲襠,變成了大量的黃色膠狀物。

他喃喃地低聲說道:「老白,快把汽車調過頭來。我去換換褲子。看在上帝份上,務必要找到左撇子。15分鐘內,我們就到他的旅館門口去找他。他可以繼續漫無目標地呆在費爾波特,我們今晚就去貝加斯!」

其人的窘敵之策已經奏效。一個電話,他就把岩石從地下堡壘中趕了出來,迫使他在地面上活動。這樣,岩石就比較容易收拾了。

老白把汽車開到問口,岩石提着兩個皮箱鑽了進去。一個皮箱裏裝滿了20美元面值的鈔票,另一個裝了半箱衣物。

「我們馬上去汽車旅館找左撇子。快,老白。」

「好哩,岩石先生。」這位司機笑了,他用藍灰色的眼睛瞥了一眼汽車後視鏡。

模仿是如此成功,偽裝又是如此完美,岩石始終不知道殺他的是不是老白。直到剩下最後一口氣時,岩石還懇求說:「老白,你發瘋了嗎?你怎麼能對我這樣干?我曾為你做過一切!老……」

下午7點45分,一輛警察巡邏車發現老白躺在羅科卡迪萊克代理處停車場中嶄新的「黃金國」的屋頂上。巡邏車上的報警器正不停地叫着,警報器上裝有無線電話。老白不知道他是被什麼撞傷的,也許是一輛大卡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隻小臂,右腿和面部大部分被嚴重損傷。他嘴唇淌著血,嘴裏卻咕咕噥噥地說個不停。「別擔心,岩石先生,到了貝加斯你就會恢復正常的。我老白會照料你的。」

晚8點12分,一輛警車被叫到了費爾波特汽車旅館。警車將這家旅館的一個名叫拉里-弗萊明的顧客送往醫院。弗萊明先生遭受了一次不幸的偶然事件,兩個腕關節骨折,左手食指完全被切斷,他已經休克,無法說出這一事件的任何細節。

有人告訴警車司機說,弗萊明相貌兇惡,一副不祥的瘦臉,他看上去象一個真正的扒手。

晚8時27分,在警察總部,值班警官賴斯中尉接了一個電話,自動記錄裝置已經打開。

「我是費爾波特警察局賴斯中尉。」

「中尉,我是羅科先生。」

「你好,先生。我能為你做些什麼?」賴斯聽出了托尼-羅科的聲音,他最近從羅科那裏買了一輛1972年出產的舊的卡迪拉克車。

「有人剛剛暗害了我。」

「什麼?」

「我死了,中尉。死亡之鐮收割了我。是我花錢買來的。這是我的良心在說話。」

賴斯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手裏的話機。

「現在,我的前途已不是過去常有的樣子了,有些事情已經改變。現在,上帝在召喚着我。」

賴斯直搖頭,他聽不懂羅科的話。

「中尉,你想走運嗎?」羅科的問話很平板,毫無感情色彩,賴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倒是需要點兒好運。

「在我辦公室的地毯下面有一個活板門,此門通向一個舒適的所在。賺錢,壟斷,令人眼花鏡亂的美元,偽造的鈔票……繼續往前走,你就可以直接進入地獄。」

賴斯抬起了頭,心臟在突突地狂跳。他的眼睛在四外張望,想找一個人與他分享這份莫名其妙的電話,但眼前看不到任何人。

羅科繼續說着,語氣冷靜而確定。

「在你們的前門外,有一盤食物。一頭用20萬美元鈔票塞滿的小肥豬把一個漂亮的光燦燦的小盒子弄得臟乎乎的。」

賴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話機還勾在耳朵上。

「唉,中尉,為我栽一叢常青藤吧。請把我的屍體運往史密森博物院,那裏需要一塊特殊的『岩石』。」

在電話的另一端,賴斯能夠聽到一陣瘋狂的笑聲,然後是掛斷電話的咋嚓聲。賴斯仍然提着已沒聲的話筒。

賴斯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大聲叫來了鮑伯-馬丁中士,他們一起拔出左輪手槍衝出了前門。只見前門外路邊停著一輛黑色卡迪拉克高級小轎車,執照牌號為康涅狄格ROCK-1。在汽車後排座上躺着托尼-羅科,他已死亡,是被人用大把嶄新的20美元面值的鈔票塞死的。他的面頰和眼睛腫脹著,身上的每一個孔眼都冒出ZO塊一張的鈔票。一大堆20塊鈔票覆蓋着他那肥胖粗短的赤裸裸的身子。就在死後,他那豬爪一樣的大手還緊緊抓着大把的錢。

後來,他們得知車裏和岩石身上的錢一共有20萬美元。

驗屍官從岩石身上拿掉這些鈔票時,發現了一張撲克牌黑桃8。它被捲成圓桶,深深地插在屍體上。

晚8時35分,賴斯往鄧普西家裏打電話,報告了托尼-羅科謀殺案。這位警長於8點45分回到了警察局。沒過一會兒,貝利,法羅,皮可羅和奧羅克也接踵而至。鄧普西往旅館打電話找格雷迪,但他的房間里沒有人接電話。鄧普西又給布里格斯家打電話,他家也沒有人。

「真是典型的星期六晚上,」法羅嘀咕道。

鄧普西吩咐法羅和奧羅克中士到醫院訪問老白和拉里-弗萊明J吩咐格斯-貝利開一輛後備巡邏車去費爾波特汽車旅館檢查弗萊明的房間。鄧普西自己同皮可羅一起去羅科的卡迪拉克代理處。賴斯留在司令部值班,總負責對奧頓的進一步追尋。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最富有成效的。鄧普西和皮可羅在那所卡迪拉克代理處地下室發現一套製作精細的傢具,傢具後面有兩個房間,裏面放着一台印刷機,一塊20美元面值的聯邦紙幣正面的印版,還有一塊是紙幣反面的印版,一套計數部件和45萬美元嶄新的20塊頭鈔票,每1000元堆成一堆。為進行第二次印刷,機器底座已經搭好,但還沒有裝配起來。

在費爾波特汽車旅館,格斯-貝利算是中了頭獎。在拉里-弗萊明房間里單人床的墊子底下,格斯搜出一支裝有消聲器的毛瑟槍,彈匣里缺了兩顆子彈,其中一顆嵌在彩色電視機上面的峭壁上。從披蓋在座椅背上的弗萊明的皮大衣里,格斯發現了一封伯,信封上落款為左撇子,信的內容簡單而明確:「如能在一周內找到並殺掉奧頓,得20元面值鈔票10萬元。如不能,則僅得返貝加斯機票。」這封信被打成了鉛字,沒有署名。

「左撇子,從貝加斯來?這大概是黛安吉羅,於這一行的高手之一。」貝利回到警察局,為他的發現興奮不已。

「我想試驗室會搞清楚這是今天下午射擊布思的那支毛瑟槍。這到底不是奧頓,而是黛安吉羅乾的,說不定是羅科雇來了黛安吉羅。10萬美元需要大量的20塊頭,羅科那裏肯定數量可觀。對奧頓的搜捕正嚴重影響着羅科的造幣活動,他肯定一直為此而憂心忡仲。試驗室現在正在檢查羅科的打字機,看許諾向左撇子出價10萬元的那封信是不是羅科打的。

鄧普西拍了拍格斯的肩膀,說:「一個偽造紙幣者僱用一個超級殺手來幫我們追殺連續殺人犯。你決不知道誰正在竭力幫忙。」他搖了搖頭,然後對格斯咧嘴一笑。

「繼續幹下去,電視上就會上你的偵探節目了。你可以在30分鐘內解決每一個案子,而用另外30分鐘作廣告。你幹得很漂亮,只是忘記了一件事:現在黛安吉羅不應該被稱作左撇子了!」

貝利也對鄧普西咧嘴笑了笑。情況正出現轉機。

法羅那邊也不是沒有進展。老白服了鎮靜劑,但仍在嘮嘮叨叨地說着要保護岩石之類的話。拉里-弗萊明依然在休克中,不能說話。

幾乎到了晚上10點鐘,鄧普西才提議大家回家睡會兒覺。「再過兩小時就是明天了。明天我們仍然要搜捕奧頓,我們還沒有發現他。當我們正在追捕他的時候,他在電視網新聞節目中殺死了一名著名新聞廣播員,還殺死了本城的卡迪萊克商人,他還重傷了一名惡棍和一名高級殺手。此外,其人還單槍匹馬捅出了一場重大的偽造紙幣活動,這一活動肯定一直在費爾波特的心臟地區,正好是我們的鼻子底下進行着。奧頓他媽的到底想做什麼人呢……羅賓漢?」

一個幻影聞人鄧普西的眼帘。當他轉身回家時,他看上去很疲倦,一下子顯得衰老了。

鄧普西剛離開司令部,貝利就向法羅打了個手勢。他們一起進了貝利的辦公室,貝利隨手閉上了門。

『基督,」貝利大驚小怪地說,「海綿告訴了我們。古怪的錢和烈性的麻醉藥。關於這筆古怪的錢,他說得很肯定。」

法羅用手掌拍了拍額頭,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我們沒有相信他,你把這事告訴頭兒或者任何其他別的人了嗎?」法羅長滿雀斑的臉非常蒼白,他好象是病了。

貝利搖了搖頭說:「我不想……現在不想……」

法羅顯出寬慰的神情,說:「我們要自己檢驗這些烈性麻醉藥片,就我們兩個人千。記住鄧普西關於享樂的準則;當你深陷於泥淖時,要張著嘴。」他伸出手來,被貝利熱情地握住了。

那天晚上,瑪麗-本森得知200周年慶祝會已被推遲,使她寬慰地舒了口氣。這樣,她就不必耐著性子從頭到尾去檢閱一個沉悶的小城的遊行隊伍,然後讀她丈夫僱人代寫的充滿愛國主義陳詞濫調的演講,為一尊毫無價值的雕像揭幕了。

私通的醜事十有八九會在這個時機被撞上:趕上早班飛機,於中午之前到達布法羅。她會闖進參議員在汽車旅館的房間,把他和那個弗洛齊-弗勞倫斯光着屁股堵在床上。她要當場對質。

你不可能兩頭佔全,你不可能既得到弗勞倫斯又得到我見鬼去吧,不可能。她自己仰面大笑起來。

要想讓參議員給她買新的貂皮大衣,辦法可不止一個。

讓她跟弗勞倫斯玩些野味吧!她寧願要貂皮大衣,這將是她一個人的;最起碼,她的優先權是毫無疑問的。

晚上,她和溫徹斯特夫婦在俱樂部參加了正茶舞會。

她看上去非常優雅。她穿着漂亮的黑色絲綢長袍,領口向前開得很深;耳下飄舞著鑽石礬鷂,胸前佩飾著金剛別針。她始終是人們凝睇、醋意嘀咕和讚羨的目標。這個夜晚醫治了她受傷的自負。

這是葡萄美酒之夜。她曾把兩杯紅葡萄酒,一杯白葡萄酒和大量的香檳酒,還有普通蘇格蘭威士忌攙和在一起開懷暢飲,現在已娛悅地沉醉於她自己的精神世界裏,她已完全被葡萄酒所支配,有點喜怒無常。

他們用完了正餐。在她的堅決要求下,穆麗爾和湯姆在跳舞。同湯姆搭檔,這是一場緊緊貼身的娛樂。穆思麗爾仍象她多年前在大學里認識的那樣,是一個美麗和快樂的姑娘。

她怎麼會和那個蠢驢結婚呢?他什麼都不是,一個社會蛀蟲,一個最下等的財迷:

瑪麗撩拂了一下頭髮。他要再把那兩隻大豬爪子放在我身上,他的腹股溝就得挨上一膝蓋。

這時,她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一位相貌堂堂,頗富魅力的男子碰了碰她的肩膀。他高高的個頭,寬寬的肩膀,很有男子氣概。她的微笑是真誠的,但並不誘人。他自我介紹說自己是經理,然後告訴她經理辦公室里有她的電話。她想跟他來,卻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他便挽了她的胳膊。

跳過幾圈以後,湯姆和穆麗爾回到了餐桌旁。穆麗爾說:「瑪麗一定是到廁所去了,我想我應該去陪着她。

但穆麗爾馬上就回來了。她找遍了每一個分隔間都沒見到瑪麗。他們又等了大約10分鐘湯姆才開始到舞廳和酒吧間到處尋找瑪麗。接着,他們兩人開始焦急地向朋友們和鄰桌的俱樂部成員打聽瑪麗的去向。

有人見到瑪麗-本森了嗎?

「她同哈羅德一塊出去,到他的辦公室去了。」艾琳-弗林大聲說道,邊說邊從他們身邊舞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湯姆突然想起哈羅德-格林剛剛作過疝修補手術,正在醫院裏療養,他們馬上給警察局打了電話。

當時是晚11時47分。

晚11點50分,賴斯往鄧普西家裏打電話,報告了瑪麗-本森失蹤的消息。這位警長告訴賴斯,他穿好褲子就去那家鄉村俱樂部和賴斯會面。他要賴斯盡量同呆在費爾波特旅館的薩姆-格雷迪取得聯繫。

「如果她真的失蹤了,那就是又一樁涉及聯邦官員的案子。她是一名參議員的妻子,薩姆可能願意插手。」

凌晨0點15分之前,鄧普西、賴斯、格雷迪全部來到了俱樂部。

溫徹斯特夫婦焦急得就要發瘋了。穆麗爾哭得淚汪汪的,湯姆顯然在篩糠,他已六神無主。穆麗爾很清楚,湯姆儘管脾氣很粗暴,一副狂妄的外表,但他實際上缺乏自信,特別在危急關頭更是如此。為了補償這一點,他漸漸變得好鬥和喜歡凌侮他人。他現在正對着保羅-賴斯吼叫。

「愚蠢的警察,浪費公民的錢。你們為什麼不能保護無辜的百姓?」

薩姆-格雷迪平靜但很有力地把湯姆拉到了旁邊。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薩姆告訴湯姆:「夥計,我們的麻煩夠多的了,我們不需要你的任何一句不值錢的屁話。冷靜下來吧!」薩姆用警棍頭捅了捅溫徹斯特的頸部,他算記住了教訓。

在鄧普西的指揮下,警察們開始尋找瑪麗。她沒有回溫徹斯特家,也沒有住進費爾波特旅館或費爾波特汽車旅館。

全城有6輛夜班出租汽車,沒有一輛搭載過瑪麗-本森。

少數幾家午夜后還在營業的酒吧、餐廳和俱樂部都找遍了。警察巡邏車沿着鄉間小道緩慢地爬行,以強烈的探照燈光照射著路旁的灌木叢和溝壑。前面的商店、球童住房乃至整個高爾夫球場都被搜遍了。明亮的滿月也十分幫忙,但仍然沒有發現瑪麗的任何蹤跡。

奧羅克中士和一名巡警是搜索隊成員之一,他們負責搜查樹木邊上最僻靜的地方。夜靜悄悄的,只有熒火蟲在深深的草叢中忽隱忽現。奧羅克向樹木里看了看說:「那裏面一切事情都會發生,所有一切事情!」他在臉上擦了一把汗。

斯派克-布里格斯於12時45分到達俱樂部。他是在看完電影回家時偶然從警察局無線電廣播中聽到有關這位參議員夫人的新聞簡報的。布里格斯看起來很懊喪,他沒趕上發現托尼-羅科的屍體,也沒趕上隨即而來的這個有刺激性的事件。

薩姆-格雷迪給住在布法羅汽車旅館的本森參議員打了電話,但他房間的電話沒有人接。這位參議員出問了。

凌晨1點15分,薩姆-格雷迪把手搭在鄧普西的肩膀上,一本正經地說:「吉姆,我真不願意把這話說出來。不過,我想奧頓已經綁架了瑪麗-本森。」

瑪麗-本森跟着其人進了經理辦公室。他指了指辦公桌上已撂下的電話機話筒。當瑪麗走過去接電話時,她聽到他在後面閉上了門,而且咋嗒一聲掩上了鎖。

她能夠清楚地記得最後的事情是窺視着一雙毫無表情的藍灰色眼睛。她試圖叫喊,但感覺到有一根針刺進了她的胳膊。她潛意識裏模模糊糊地記得其人把她拖到辦公桌上,扯掉了她的黑色條紋緊身短襯褲,以她以前從未嘗到過的粗暴動作向她施加獸行。

或許這是她想像的情景?她記不清楚……炸毀了……一切都混亂了……那葡萄酒……她不能定睛凝視……那香檳酒……

她當然明白不能把葡萄酒和糧食酒攙和在一起。如果她能逃脫,她將拋棄這種酒。

悶在一輛小汽車上的廢物堆里,身邊的一切完全是漆黑一團。她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很困難。現在,汽車開始開動了。

當其人幹完他的事情時,天已經非常晚了。讓他們到他最初計劃好的地點找到她吧。瑪麗-本森年輕得令人吃驚,有一條極好的身段。她完全沒有抵抗,也許那是麻醉藥的效力;但當他把她放到辦公桌上時,她甘心情願地叉開了雙腿。

他端著一小杯白蘭地,在辦公桌旁坐下來呷了一口,然後從秘密壁龕里拿出筆記本,用黑鉛筆劃掉了安東尼奧-羅科,即那位「岩石」,黑桃8,他的死亡名單上的第七個名字。他又在羅科的名字旁邊添畫了一頭小肥豬,小豬尾巴捲曲著,眼睛是20塊頭的美鈔。最後,他在小豬身上畫了一個大「X」。

羅科原非劣種,他那身肥肉是繼父留給他的。羅科出生前一個月他的生父就死去了,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記憶,是母親一手把他撫養成人。她在一家圖書館工作,每晚都干到9點鐘。她諄諄訓誨兒子:「努力工作,這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道路。我的室貝兒,我希望你成功。」

其人喝了一口白蘭地,在嘴裏涮了一通,才咽了下去。當酒下肚時,他能夠感覺到它的暖熱。媽媽,親愛的媽媽!他們的媽媽曾有過親密的聯繫,曾共住一套很小的一居室的公寓房間。後來,他8歲肘,來了個肥胖的,油猾的商人,就住了進去。沒過多久,他們搬進了一套兩居室的公寓。

夜裏,那個商人和他母親弄出的獸性的響動使他厭惡和作嘔。他的另一個自我學會了避開這些響動,埋頭睡覺;但他的自我卻使他偷聽。他偷聽了4年,也恨了4年。正是那時,他的頭腦中學會了恨。

其人自己激動起來,喝光了他的白蘭地。人們很容易沉緬於回憶,他不能回首往事,那樣會受刺激。他的未來就要開始了。

那個羅科,想在費爾波特的心臟地區,在吉姆-鄧普西的鼻子底下進行重大的造幣活動。那位神氣十足的警長和他的「童子軍」騎警隊,他們那樣地為費爾波特沒有犯罪活動而自豪。他想讓他們瞧瞧,他們將自討苦吃,他們會曉得的!

羅科不是唯一的出頭鳥,這個亂糟糟的城市已整個腐敗了。麥卡爾平是重大毒品販子,他對此有十分把握。老薩姆-蒂爾頓是騙子,那個私生子的智慧說不定在內德-尼科爾斯之上。

其人默不作聲地笑了。不,決不罷手。也許來世會罷手,反正今世不。

脫衣睡覺時,他的腦子裏又問過「岩石』極度恐懼的可憐相,老白蒼白無力的祈求,還有左撇子設圈套誘殺的動物本能。他曾從左撇子那裏僥倖脫險,毛瑟槍速射的彈丸擦過他的耳旁,他伸手捏了擔耳垂,慶幸完整無缺。

明天將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對瑪麗-本森來說,將是紅、白、藍的一天。他打了個呵欠,他需要睡一覺,要不然大腦就要停止運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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