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驚人

一鳴驚人

6月2日,星期一

其人睜開一隻眼睛看看手錶上的夜光指針,6點30分。

他條件反射似地把手伸向妻子的大腿。就象反覆上演同一角色而演技已臻純熟的演員,他們的動作幾乎都是下意識的。

在心滿意足的日子,兩人都需要整整7分鐘的時間。他跳下床走過去洗淋浴時,看到錶針指向6點37分。象計算機一樣準確,今天一準又是一個順利的日子。

用過早餐,其人從地下室的小冰箱裏取出三磅碎牛肉,先放到洗滌池旁邊的工作凳上,把定量的白粉撒到碎肉中,用手揉和均勻,再做成六個大餡餅。他再次細心地把每個肉餅檢查一遍,確信這樣的肉餅會使它們大病一場,但不會毒死。他覺得它們太漂亮了,殺死怪可惜的。

其人從他的小武器庫中挑出一隻紅色小塑料盒和一個牛皮紙袋,仔細檢查一遍。盒子上的開關處於關閉狀態,接收裝置不起作用,外來信號進不來。他看了看紙袋裏的東西,捲成一個圓柱體,用很結實的纖維繩從頭到尾緊緊捆紮起來,再把塑料盒在圓柱體的旁邊綁牢,把袋口露出的一段導線頭小心地縛在塑料盒的夾子上。做完,又仔細檢查一遍。

完后,他鎖上小倉庫,快步向樓上走去,左手提着盛碎肉餅的膠袋,右臂小心地夾着一個奇特的裝置,好象是一隻足球。

上班路上,其人沿着費爾波特的黃金海灘作了一次駕車風景旅遊。他駛過一座座俯瞰長島海峽的堂皇莊園,不時從樹籬的縫隙中瞥見伸展的草坪,規整的花園,飄逸的噴泉和有着久遠年代標誌的綠銹斑斑的青銅雕像;遠處,初升的太陽在大海的漣漣鱗波中透出紅光。他推了一下太陽鏡,深深地吸了一口帶鹹味的空氣,品嘗著其中充滿活力的氣息。在一座最漂亮的水邊莊園的鐵柵欄之外,他把車子停了下來。

他迅捷地把肉餅扔進籬笆,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高音哨吹了兩遍。這隻哨子發出的聲音,人的耳朵並不能感受到。溜進汽車,坐到駕駛員座位上,他聽到了籬笆內急奔而來的德國短毛犬的吠聲。

上午8點30分,吉姆-鄧普西趕到警察局。這是坐落在費爾波特市中心的一座現代化的玻璃一磚結構的雙層建築,使用的材料是磚和玻璃。鄧普西向四下潦望。他和布倫達都很喜歡費爾波特,這座城鎮是新英格蘭風格的典範:清靜的街道,沿街古老的樹木以豐茂的葉片伸展出一道道綠蔭,主廣場上殖民時代的教堂,裝有護牆板的白色住室。歷史的遺跡不時地點綴著翠綠的美景,風景如畫的胡塞托克河從市中心婉蜒流過,注入海灣。他感謝規化局制定了限制性法規,使得所有店鋪的門驗都沿用殖民時代磚石式樣,從街面上縮進去,用綠色植物和主幹道隔開。

與平常溫暖季節一樣,鄧普西身着輕鬆的深藍色便褲,頸部開口的藍色運動衫和一件老式的運動衣外套。一隻藍色肩帶槍套裝着他的3.57毫米麥格納姆手槍。他沒有佩戴軍銜標誌,但誰都知道他是這裏的警察局長。他著警察制服的時候很少,但他保存着兩頂揉皺了的上尉軍帽,一頂在辦公桌右手最下面的抽屜里,另一頂在汽車上放手套的格子裏。

鄧普西吸了一大口胡塞托克河上帶鹹味的空氣,隨着在頭上盤旋的海鷗的尖叫聲走進警察局。他穿過磚砌的長廊,走向值班室。奧羅克警官聽出了他的腳步聲,連忙拽過幾張紙裝作悉心研究的樣子。他抬起頭,那張經過日晒雨淋起了皺紋的愛爾蘭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

「早上好極了,警長」,他的大嗓門嗡聲嗡氣地說。

「早上好,哈利。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警官搖著頭說:「沒什麼不一般的,都是些平常的事。」

「埃莉怎麼樣?」鄧普西問道。

「我妻子好多了」,奧羅克笑着表示謝意,「她吃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

鄧普西可以看到一份晨報體育版從警察逮捕記錄本下露出一角。他轉身向樓上拐角處的辦公室走去,奧羅克望着他。

警長的全部動作都是專業運動員的架勢,他用6英尺的個頭撐起194磅的體重,走起路來給人一種波動感。奧羅克相信,如果需要的話,他的頭兒一躍身就可以越過一幢很高的樓房。

走進辦公室,鄧普西看到他的行政助理正背對門站在一個很高的鐵架子跟前,架子上擺滿了各種類型的花草植物。

他搖搖頭,瑪麗的花園正在成為亞利桑那熱帶雨林以北最大的綠化帶!

她右手拿着一個空洒水壺,正彎下身去,輕聲跟一簇秋海棠說話。

鄧普西未開口先樂了。「瑪麗呀瑪麗,恐怕只有雜草才能聽見吧。」

瑪麗一句悄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她轉過身,臉上有幾分窘色。

鄧普西還在樂。「早上好,瑪麗。我真不知道你都和它們說了些什麼,可是你說的活真管事。」

「早上好,警長,」她說着,對他報以微笑,「我給你拿咖啡去。9點鐘開碰頭會。」她拿起酒水壺從辦公室退了出去。

鄧普西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胡塞托克河。一群加拿大鵝盤旋著掠過河面。他打開抽屜,取出一隻雙筒望遠鏡,迅速調好焦距望過去。他驚嘆這些飛鳥的優雅和壯觀,感佩它們準確地駕馭著氣流,啁啾著上下翱翔的本領。看着鵝群利用風向輕鬆地降落在湖面,他頜首讚許。飛翔和航行的原則是一樣的。

放下望遠鏡,他坐到辦公桌前,兩隻眼睛在室內搜索。辦公室寬敞明亮,傢具美輪美奐。布倫達很有室內裝飾的天賦,她曾建議額外增添幾件傢具。雖然買這些傢具的錢得掏自己的腰包,但是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它們使這裏顯得不同反響。把辦公桌加上大理石面也是布倫達的主意。他曾弄了一個長桌,但這東西很象一個會議桌。現在,他舒適的皮椅上可以坐6個人。

布倫達還建議佈置一組談話的傢具,包括一隻皮面長椅,兩隻相配扶手椅和一張大理石面的咖啡桌。他已把牆上原來掛的照片取了下來,那是在美國杯遊艇賽第四輪中英特皮德號擊敗格利泰爾號的大幅彩色照片。這張照片給他帶來偷快的回憶,在那屆賽事中他是英特皮德號的水手。

瑪麗用盤子托著咖啡壺走進來。當她退出時,他以欣賞的目光望着她。她是一位美貌迷人的寡婦,長著一頭赤褐色秀髮。瑪麗是費爾波特警方僱員中的第一個女性,而且很快被提升為中士警官。就在她提升兩周之後,她的丈夫,一位計算機程序編製員,慘死於一次車禍。為了克服深切的悲哀,瑪麗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警察局的工作中。現在,工作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她既是他的助手;又是他的秘書。

鄧普西站起來為自己倒了一杯濃咖啡,心裏還在想着瑪麗。他想再提拔她,她的工作效率很高,在偵察工作中有很強的天賦。真是難辦哪!合格的警官來來去去無所謂,一個好秘書可真是不可少的呀。他嘆了口氣,只要再有機會,他一定作出犧牲,把她提拔上去。

9時左右,兩位上尉湯姆-法羅和格斯-貝利走進鄧普西的辦公室。按照慣例,每星期一上午評檢上周的行動,討論本周工作。他們相互寒暄幾句,在鄧普西示意下各自倒上咖啡。貝利身高5英尺9英寸,比在場的另兩個人矮一些。

但他精力充沛,肩闊腰圓,肌肉發達,動如公牛。法羅至少比他高出3英寸,顯得輕鬆,容易合作。他走路時都保持着高度警覺,動作慢條斯理,似行雲流水。

他們坐到警長桌前,貝利在一邊,法羅在另一邊,鄧普西坐在中間的皮面辦公椅上。他們談話時,鄧普西不禁為眼前這兩個人的巨大的差異感到驚奇。兩人都是優秀的警官,機警智敏,同樣受到小城費爾波特非同尋常的信任。可是他們的相同點也僅此而已。

貝利的外表黑壯,方臉膛的稜角被濃眉之下那雙深陷的眼睛弄得模糊不清,濃密的黑髮在頭上徑直分開。貝利的長相還算英俊,只是在左眉上面有一條隆起的疤痕,象一條粉帶附在黝黑的面部。貝利為這塊傷疤感到驕傲,因為與其俱來的是在朝鮮戰爭中得到的一枚銀星獎章。那次戰鬥緊張得幾乎到了徒手格鬥的地步,貝利所在的一個排遲滯了中國軍隊整整半天的進攻。

法羅長著一張有雀斑的娃娃臉,一團亂蓬蓬的紅棕色頭髮堆在頭頂上,兩隻冷峻而帶有幾分野性的藍眼睛與他溫順活潑的性格很不諧調。法羅的皮膚是粉色的,遇到太陽很容易變紅,所以他盡量避免讓皮膚接近陽光,從沒有進行過日光浴。

貝利意志堅強,組織性好,有獻身精神,工作刻苦努力,幹什麼事情都竭盡全力。而法羅是藝術家類型的人,具有很強的想像力和創造性。他幹事總是輕鬆自如,很少使出全力。如果發揮得好,他似乎有無盡的潛力。

鄧普西大笑。他左右逢源,何等幸運,兩個助手都是好樣的。

看着兩位助手用眼盯着他,他的臉微微一紅,原來他半天並沒有聽他們講話。過了好大一會兒,他說:

「對不起,我心不在焉。這可能是老之將至的信號。」三個人友好地大笑。鄧普西站起身,又為自己和貝利倒了另一杯咖啡,法羅擺手謝絕了。

鄧普西重新坐下,開始集中精力談工作。他側過身,聚精會神地看着法羅開列出參議員本森周末對費爾波特的訪問計劃中的主要活動。

法羅說得很慢:「他將在星期六上午到達,他的夫人可能在星期四提前來,不過還不能確定。他們住在溫徹斯特家。

法羅邊說邊在地圖上指出溫徹斯特家的位置。

「他們顯然是老朋友。星期六晚上在朗伍德飯店以他們二人的名義舉辦正餐舞會,星期天下午在中學舉行隆重的紀念儀式,他將為費爾波特二百周年紀念雕像揭幕,還要發表一些激勵愛國之類的演說。他們將在紐約舉行政治聚餐活動工后離開。民主黨打算就這次訪問大事張揚一番。」

「這不能怪他們,」鄧普西說,「他是個很好的演說家,沒準兒還要參加下屆總統競選呢。」

「這傢伙比我們現在看到的其他人都高出一截,」貝利實實在在地說,「是個值得敬畏的人物。」

鄧普西沒有理會貝利的評論。法羅還沒答話,他問道:

「保安機關有何打算?」

「州警察局負責保護他的車隊,州長的車隊也由他們負責」,法羅站起身在地圖上標出行車路線,「不管他們何時行動,都由州警察局負責。我們承擔了他留駐期間的保安任務,就是在溫徹斯特莊園,朗伍德飯店和中學。」他邊說邊在地圖上指出打紅叉的地方。

貝利往前靠靠,說道:「我不明白乾嘛非要樹那麼一個雕像。英國人在這兒登陸的時候鎮子還沒有,從那以後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

鄧普西苦笑一下,貝利說得不無道理。

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大家都沒有提。三個人都清楚,無論採取什麼預防措施,如果有人蓄意謀殺本森或別的什麼人,他是能夠做到的。

貝利和法羅起身退出時,電話鈴響了。「你的電話,警長,」瑪麗通過對講機告訴他,「是貝爾-唐納利。」

鄧普西按下電話機上的一閃光按組,拿起聽筒。對於這位費爾波特首席行政委員,他的確有點喜歡。唐納利生就一副倒三角形身材,人們把他當成一隻會群又可愛的大狗熊。

「貝爾,我打算這兒的事一完就去拜訪你,給你簡單說說參議員本森訪問時的保安計劃。」

「很好,吉姆。這位參議員是我的至交,這你知道。」

唐納利講話時,鄧普西握著聽筒的手放了下來。跟唐納利談話就象聽收音機,單向、不間斷。唐納利是個天生的政治家,無論和誰談什麼事,他都可以隨口均出一堆名人為自己壯氣。

等了一段時間,鄧普西打斷他的獨白,說道:「我的天哪,貝爾,什麼時候你能把話說得短一點?」

「今天有扶輪國際社的每月例會,你在12點來訪怎麼樣?午餐之前我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好吧,貝爾。你攬的什麼好事呀,我早記不得什麼扶輪國際了。謝謝,一小時以後見。」

鄧普西放下電話,把腳提上辦公桌,向後仰卧在靠背上。精神真是太不集中了,怎麼把午餐會的事忘了?這也是一次很重要的會議。按扶輪國際的一項計劃,內德-尼科爾斯已同意向小組報告坎德爾伍德湖附近幾座可以作為夏令營的房產交易的最新消息。他打開抽屜取出房產文件,很快地翻閱一遍,然後又還了回去。鄧普西的思路沉緬於對這些房產的憧憬之中。那真是一個美麗的風景勝地,150英畝茂密的林地中間有一座釣魚用的房舍,坐落在小山丘之上,在此可以縱覽坎德爾伍德湖,一棵蒼勁的古松遮蓋着鄉土味的門廊,每年春天都有一隻蜂鳥在松樹上築巢。維繫鳥巢的只是一根細絲。鄧普西想,這就是生命的象徵,它是那樣的脆弱和纖細,又是那樣不可思議的柔韌和堅忍。那根細絲足以使鳥巢經得起大自然的一切侵襲;可是如果有人想毀壞它,他只要用手指輕輕一擊即可成功。

瑪麗打斷了鄧普西的暇想,她帶來了今天的郵件:兩封信和一本《體育畫報》。她把咖啡壺的杯子放進托盤拿了出去。第一封信要求他參加基督青年會的一次特別建築基金旅行,並為他們帶隊。他把信放到一邊,這事以後不能不考慮。雖然要花費許多時間,他知道他最終還是得同意。郊區的大部分犯罪都是那些討厭而好動的十幾歲的孩子乾的,一個好青年還是很有用的。

看到第二分封信,他「忽」地從椅子裏直起身來。這是一張用打字機打的八又二分之一英寸普通白合同紙信件,收件人欄寫着他的名子,蓋有當地郵局的郵戳。信的全文如件:

鮮血殷紅,

警豬臉發綠。

數數冤死鬼,

頗有幾許。

黑桃青青,

紅桃赤。

時光不會太久,

爾亦就死。

方塊紅紅,

草花青。

你的老夥計,

安家於袋中。

鄧普西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跳起身大聲叫着貝利和法羅……兩人走到門口,他給他們指指桌上的信:

「別碰,」他警告說。兩位上尉越過他的肩頭看信,他打開對講機呼叫他們的試驗室專家保羅-賴斯。兩人輕輕地罵了幾句,然後表明了相同的看法。

「怪人,可能還是專門研究淫穢電話的,」貝利說,他的黑眼珠忽閃忽閃的。

「很可能是一個惡作劇,」法羅懷着希望補充說,「如果不是的話……」他猶豫一下,然後結束了自己的推理,「我們就遇到麻煩了,這是個瘋子。」

兩人滿腹狐疑地看着鄧普西,他正望着窗外的什麼地方。

加拿大鵝已然不知去向。經過整整一分鐘的沉默,他才轉過身來。恰在此時,保羅-賴斯無精打采地走了進來。

這位中學時期的籃球名星生得細高、結實,有一副運動員型的身架。因為總是弓著腰走路,他平時給人的印象並不覺得高。除了站立姿態不佳外,這位30歲的專家在其他方面還是頗為注意的。他稀疏的金髮梳理成一寸長的波浪型,與之相稱的金黃色髭也修整得有條有理。

鄧普西覺得賴斯是試驗室技術人員中最出眾的。他思維敏捷,分析透闢,只是喜歡自行其是。他喜歡干自己的事情,違反規則成為一種習慣,帶有強烈氣味的修面霜洗劑就是他的商標。

鄧普西用手指指桌上的信。

「保羅,把這封信徹底檢查一下。上面到處都是我的手印,真糟糕,我把它打開讀了一遍,就象讀別的信一樣。」鄧普西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說道:「要是運氣好,你可能從上面發現點什麼。」

賴斯情到桌上看信,他的金黃色睫毛一動一動的,可是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真是個瘋子……」貝利深沉的聲音低下,「就用不着太擔心。你不能為精神病辯護,精神錯亂的人做瘋狂的事情,根本無法預測。」

鄧普西點點頭,說道:「我希望湯姆說中,這事不過是一個玩笑。可是憑直覺我認為不是那麼回事。很久以前我就學會了不大驚小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越是害怕出現麻煩,麻煩就越是來找你。我們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吧。(註:

西方迷信認為把同一隻手的兩個手指交叉在一起可以逢凶化吉)我要去和唐納利一起吃午飯了。」

其人用拳頭狠擊汽車方向盤。他十分惱火,怨恨自己,今天早晨他曾想有足夠的時間與芭芭拉共進午餐,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今天是D日。

他向後看看,行李在後座上,一個美國援外合作社的行李。他哈哈大笑,大聲喊道:「現在是中午11點55分,知道你的行李在什麼地方嗎?」他又用拳擊了一下方向盤:肯定知道!

他的肉體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衝動。

那個芭芭拉,她可不是一般的行李。一想到她就使他的衝動加劇,感到開始膨脹。她時常穿着齊膝短裙,不穿短褲,總是很快就能接受,他就喜歡這樣。在大腿內側的第一個觸摸就能使她興奮起來,她的心會輕快地跳動,幾秒鐘內就會隨着動情而滑潤。她的性慾堪與他匹敵,他們在一起可以進行好幾個小時。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恍恍惚惚中好象芭芭拉伸過手拉開了他褲子的拉鏈,另一隻手撩起短裙,伸向她自己。她散發出的麝香氣息使他完全勃起。他閉上眼睛,但馬上又睜開了。該死,閉起眼睛幹什麼,這是在駕車前進呀!他又用拳擊了一下方向盤:回頭一定抓個時間去找芭芭拉。

市政廳鐘樓上的時鐘敲響12點,鄧普西將沒帶牌子的警車開進了首席行政委員辦公室後面的停車場。他喜歡開快車,他的警車裝有一台特製的福特牌空壓發動機,這輛車被他親見地稱為「子彈」。他曾在高速公路上作過快車試驗,結果閃著紅燈每小時跑到143英里。鄧普西把車停到了唐納利的福特牌旅行車旁邊。

首席行政委員得知將與本森參議員同乘一輛車出巡,顯得特別興奮,紅潤的愛爾蘭圓臉上閃著光,遇到稱心事時他總是這樣。

「太好了,吉姆,我們有了一個敘敘舊的機會。」

「在一些全國性的重大問題上,韋爾伯還有可能聽取你對競選的忠告呢。」鄧普西在椰榆唐納利,可是這位首席行政委員反話正聽,看成了對他的恭維。

「有幾個事我是打算向他提出建議,」唐納利的臉色一本正經,「我先把想法告訴埃拉,再由她介紹給本森參議員。

我預計會談時間不會超過5到IO分鐘。」

鄧普西做了一個鬼臉,他可知道唐納利會神聊到哪裏去。「貝爾,講短一點,多數人都是來看雕像揭幕儀式的。」

兩人結束了他們的會談,步行去一個街區之外的瑪尼斯飯店。這是一間專營牛排的餐館。鄧普西看到布里格斯的美洲虎汽車停在他的車之後兩排的地方。在途中,唐納利說:「我覺得你的保安預防措施很好,吉姆。但是好象稍稍有點過火。如果天氣很好,我們應該乘敞篷車,」他把手搭在鄧普西的肩膀上,「你知道這地方從來沒有出過事,哪能偏偏就讓我們碰上了?」

他們走進飯店。剛從明亮的陽光下走進昏暗的室內,眼睛一時看不清東西。一個長著鬍子的大塊頭男人與他們擦身而過,險些和唐納利撞個滿懷。他們穿過門庭,走下幾級樓梯,來到地下室的一間專用餐室。

鄧普西環視房間。這裏共有5人:州警察斯派克-布里格斯上校,費爾波特體育用品商店店主兼經理的伯-貝克爾,狄龍保險公司業主兼經理唐-狄龍,費爾波特儲蓄銀行經理和主要股票擁有人薩姆-蒂爾頓,費爾波特醫藥中心業主兼經理安德魯-麥卡爾平。鄧普西和首席行政委員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沒等上飲料,內德-尼科爾斯和哈利-霍伊爾就到了。

尼科爾斯喜氣洋洋地走進屋,好象打贏了一場大官司似的。他面帶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氣。他把公文包放到椅子上。轉身去接門口的霍伊爾。霍伊爾扛着一塊釘着地圖的沉重的卡紙板,前額上的汗珠閃著光,臉憋得通紅,手提箱也濕乎乎的。

「那地方熱得象洗蒸氣浴,簡直成了他媽的夏天了,」他埋怨著。

尼科爾斯沖他擺擺手說:「哈利,把地圖放到畫架子後面,飯後我把它裝起來。」

尼科爾斯是一個6英尺高的大漢,濃密的青灰色頭髮梳理得很整潔。房間里的人圍着他問長問短,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那雙鋼鐵般的大手和每個人握一遍,以示問候。

然後,他把雙手高高舉起,笑嘻嘻地說:「諸位先生,今天是費爾波特人的一個大喜日子,我們以最公道的價格得到了那份房產。午餐之後我再給諸位細說。」

鄧普西站在一旁呷著飲料,望着尼科爾斯。今天是內德的日子,他的表演相當成功。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出色的律師,他本身就是智慧與魅力的結合體。是的,這一點不會錯。尼科爾斯漂亮,深具誘惑力。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卻是一個無情的人,他的行動完全被聚積財富的無休止的慾望所左右。對於尼科爾斯來說,金錢就是力量。這是很簡單的事,他總認為自己是贏家。一旦內德認準了一個目標,他就要克服一切障礙去實現。

鄧普西喝完他的梨酒和酸橙汁,又要了一份,就象在喝蘇打汽水。他不是很喜歡這種玩意兒,當班時間他從不飲酒。他好了一眼霍伊爾,感到不可理解。哈利繼承了一所很紅火的房地產交易所。但是他近來的作為顯得好象是尼科爾斯的私人奴僕。看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中午一點正,一行人坐下享用瑪尼斯飯店的特備餐——

厚烤牛肉片,燒土豆和用意大利戈爾貢佐拉乳酪調製的沙拉。進咖啡的時候,尼科爾斯站起來,把一張房地產的大地圖掛在架子上,用一塊透明塑料襯板介紹了日光營的初步計劃。

鄧普西仔細聽着。他喜歡這個計劃,發愁的是錢。得哪兒去弄他媽的這麼多錢呢?

尼科爾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150萬看起來是一大筆錢,實際上一英畝才合一萬塊,很便宜。隨着一批公司進人費爾菲爾德縣,大塊地產的價格直線上升。好傢夥,到明年就是出一萬五千塊一英畝你也別想得到這塊地了。你說是不是呀,哈利?」

那位大塊頭的房地產商抹了一把前額,點頭同意。

尼科爾斯盯着霍伊爾,霍伊爾只好站起來補充道:「沒問題,這是一樁公平交易。如果想要一座夏令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說完,他坐下來又用手擦了一下額頭。

「我們都投過夏令營的贊成票,」尼科爾斯提醒大家,「現在已經籌集了25萬5千美元,我和薩姆安排了50萬美元的抵押借款。別忘了,我們還能從華盛頓得到相應的資金。今天可是費爾波特的大喜日子呀!」

鄧普西瞥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蒂爾頓,這位老銀行家正讚許地點着頭。可是他總覺得尼科爾斯說得不那麼正確,這位律師推銷得太過分了,直覺告訴他有些事情不大對頭。可是霍伊爾和蒂爾頓都同意尼科爾斯的說法。天哪,他們是專家。他一點都不懂房地產交易,可是他了解人,知道尼科爾斯是一個冷酷和精於算計的人。他的心只會泵血,而毫無溫情。

鄧普西不大情願地和其他人一起舉起了手,一致投票同意購置那份地產。

尼科爾斯笑了。他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一盒蒂帕里洛,剝掉玻璃紙,燃著一支小雪茄。

鄧普西瞧見尼科爾斯在給霍伊爾遞眼色。他喝完剩下的咖啡,已經全涼了。整個房間突然顯得悶熱窒息。會議開完了,其他人圍上了尼科爾斯,鄧普西離開飯店去找他的汽車。他望了一眼鐘樓,下午2點20分,他的腦子在不停地運轉。內德-尼科爾斯是個見錢眼開的傢伙,這臭豬不會為別人謀任何好處的,除非其中有自己的利益。想着,他把車開出了停車場。

如果鄧普西能聽見他離開之後內德-尼科爾斯和哈利-霍伊爾之間的悄悄話,他的煩惱還要增加幾分。

「內德,我們花了60萬美元買到了那塊地產,如果他們找到了地產的真正主人,會不會出什麼事呢?」霍伊爾的眼睛裏流露出憂慮的神情。

尼科爾斯把手輕輕地放到霍伊爾的臂上,小聲說:「哈利,這事兒就咱倆知道。事關機密,用不着別人了解。如果他們真的找到了……哼……」

霍伊爾盯着這位律師。尼科爾斯的眼睛裏有一種從末見到過的最冷酷的神色。

「告訴你,如果你能得到與我們相鄰的那塊地產在規定的時間內要求履行合同的特權,我們就真能發一筆。可是你一定要放鬆,不要多說話。咱們的那些哥們兒我來關照。」

霍伊爾感到他臂上的壓力在增加,好象被一道鐵箍匝住似的。

在街對面的一個很有利的位置,其人正耐心地等待着。

他已看到唐納利在2點40分回到了辦公室。根據這位首席委員的行動方式,其人知道他在辦公室過不了10分鐘,然後就要起身去打高爾夫球。一般情況下唐納利在8點半以前可以用完午茶,這樣在雞尾酒會開始之前他能夠打完9穴。

「今天別打了,哥們兒。這樣下去就變成遊手好閒的懶漢啦:」其人臉上綻開一片笑容。

幾分鐘之前,其人曾不慌不忙地從唐納利的車旁走過,看看確實無人注意,在汽車的前座下面放進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他屏住呼吸,輕輕地撥動了一個小開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他又在汽車后尾逗留了一小會兒。

其人現在手持的遙控器已被調到幾乎可以接收百碼之外的信號。他低下頭。抽了最後一口蒂帕里洛,吐出煙霧,把小雪茄在煙灰盒裏掐滅。2點47分,他看到唐納利已離開市政大樓。這位首席行政委員頭戴草帽,穿一件皺巴巴的泡泡紗上衣,右手拿着一聽檸檬蘇打。其人很高興看到只有唐納利一人。「我就要唐納利,這個自負的大笨蛋,」想着,他暗自一笑。

首席委員打開他的旅行車車門,爬上駕駛座位,把汽車倒出停車位置,準備拐到大街上去。其人調準手裏的儀器,唐納利剛剛與別的車拉開距離,他就摁下了按鈕。首席委員的下半身被炸得不知去向,其餘部分在冒着煙的汽車殘骸中還在吱吱作響。

唐納利再也不會與本森參議員一起駕車,或介紹什麼州長了。其人用「砰」的一聲巨響開始了他的程序,宣佈了他的第一個公開的犧牲者。

主大街上往來的車輛很快就被三輛警車堵住了,接着開來兩輛消防車,澆滅了汽車殘骸中的余火。鄧普西和他的助手們在數分鐘內趕到了現場,其間這裏已經聚集了一些看熱鬧的人。起初,多數人都認為這是一場了不起的表演,是某人在拍電影,可能是紐曼吧。但是那橫飛的碎肉和血腥氣太真實了。他們靜靜地圍站在那裏,就象一圈禿鷹用眼睛直盯着那些東西,很不情願地給警察讓開了一點地方。

「往後靠,都往後靠!」鄧普西揮手讓人們離開,「這裏可能有定時炸彈。」人群忽地一聲後退了。

「你認為真的有嗎?」貝利問鄧普西,他望着那堆殘骸,顯得很緊張。

「當然沒有,不過我們需要他們讓出地方,」鄧普西說着,一邊專註地研究著碎屍和破汽車。

貝利注意到鄧普西戴着上尉帽,帽上的金徽還真給這傢伙增加了點官派。

消防隊員把火撲滅之後,警察局的救護人員緊接着把唐納利剩餘的屍體裝進一個帆布袋。他們把沾滿紅色血污的雙手在工作服罩衫上抹了一把,關上後車門。對於愛反胃的人這可不是什麼美景,人們漸漸走散了。一個小孩離開現場的時候,把手裏的一聽捏扁了的檸檬蘇打水扔到了路邊。一位被稱作「好脾氣」的人,手拿的烤杏紅棒在慢慢融化。他張著口站在路邊,臉色和身上穿的制服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不是偶然事件,是蓄意謀殺。甘油炸藥,兩棒到三棒,水銀起爆器,可能是用遙控裝置引爆的,」鄧普西一邊仔細勘察汽車殘骸,一邊十分嚴肅地對他的助手們說。

助手們沒有任何驚異的表示,「他們也已判斷出這是一起謀殺事件。

「怎麼不會是一個壓力觸發器呢?」貝利問道。他撿起一塊碎方向盤,然後又扔下。

「不象,」鄧普酉答,他的頭並沒有抬起來,「壓力觸發器可以起作用,可是沒有必要……」

「可能是一個計時爆炸裝置,警長,」法羅撿起一小塊紅色塑料,輕輕地握在手中。

「有這種可能,但也不太象。一兩分鐘之前唐納利還不在他的汽車裏,兇手要對準這樣精確的時間就是全憑運氣,」鄧普西站起來向四周觀望了一下,「我懷疑是一個遙控裝置。如果是的話,爆炸的時候兇手肯定就在附近,可能坐在一輛汽車裏。」

其他人都在觀望,鄧普西向前伸出一隻胳膊,眼睛順着胳膊看去,身體慢慢地轉了一圈。作完觀察,他簡單地說:

「有四到五個點是他可能停車的地方,可能性最大的是街對面的那條小巷,」鄧普西給人們指了一下,「至少有80碼,可能接近90碼,這是操縱遙控裝置很合適的距離。」

「為什麼他要使用遙控裝置?為什麼冒這個險呢?」貝利問道。

「為了好控制。這樣他可以選擇爆炸時間,確保謀殺對象獨自一人在車內。還有許多原因,可能……」鄧普西猶豫了一下,「可能他就是想親眼看看。」

「這真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想法。我去測量數據,找目擊者核查。」貝利自告奮勇,離開了那堆殘骸,他覺得有點想吐。

鄧普西轉身對法羅說:「湯姆,讓你的人把這些殘骸逐片檢查一遍,我們正在找塑料碎片。」

「塑料?」法羅顯出驚異的神情。

『塑料片和電線頭,小型接收裝置上的。」

「塑料?是不是這樣子的,警長?」法羅張開他的手。

鄧普西非常仔細地看了看那個塑料小碎片。「沒錯。」他的眼睛閃出亮光。

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法羅的小組小心翼翼地把汽車殘骸濾了一遍,找到另外四個紅色塑料碎片,三段絞股銅導線和幾片炸藥包裝紙。根據這些碎物,他們現在已斷定爆炸是由一個遙控裝置引爆位於車座下面的硝酸甘油炸藥引起的,與鄧普西到達現場幾分鐘后所作的預言完全相同。

「警長真他媽的神了,」奧羅克警官嘟囔著說,飽經風霜掛滿皺摺的臉上掩藏不住他的敬佩之情。

「出了個小天才,」法羅半開玩笑地說,看到奧羅克在皺眉頭,他馬上又加上一句,「我們頭兒是不一般,越是緊急關頭他幹得越出色。」法羅的讚美是由衷的,鄧普西在他面前總是有驚人之舉。

貝利已走訪了許多鄰近的人家,鄧普西逐個調查了唐納利辦公室的工作人貝,他們一起走回汽車殘骸旁邊。

「簡宜不可思議,」貝利向鄧普酉報告說,「沒有一個人看見任何東西。一個他媽的大零蛋。」

鄧普西也罵了一旬「太糟了,我去的地方也好不了多少。我們還得再查,總是有一個人嘛。」

「這就是當今美國,沒有人願意和這種事沾邊,」貝利猶猶豫豫地解釋著,「對罪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罪行是有波長的,就象聲和光,有時你就可以感覺到它們的存在。要把你的觸角天線伸出來。」鄧普西停了一下,又補充說:「動機,我們要把力量集中在動機上。為什麼有人要殺害唐納利?」

貝利輕輕地搖了搖頭:「他沒有任何敵人,他是一隻可愛的大狗熊。真是不可思議。」

「你最好開始走訪他的朋友,」鄧普西平靜地說,「貝爾自己不會招來打擊,他的朋友們可就難說了。這對了解事情的原因是有好處的。」

「警長……那個條子,那些暗示……媽的,看來不是開玩笑的。他們把他裝進一個袋子帶走了。」貝利的手汗涔涔的,他不願離死人太近,把手在褲子上擦了一把。

鄧普西嚴峻地點了點頭:「那封信是真的,看來沒問題了。那雜種還說要我們數數冤死鬼呢。」

「也包括你在內,警長,」貝利的眼睛和鄧普西碰到了一起。

鄧普西不覺打了一個寒顫。

法羅報告了另一項發現,汽車后保險杠上系著一張已炸得殘破不夠的撲克牌黑桃K。這沒有任何意義,只是警長收到的信中提到撲克的整套花色:黑桃,紅桃,方塊和草花。

返回自察局的路上,鄧普西在州警察營房停下車訪問了斯派克-布里格斯。這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決定。布里格斯正在掛長途電話,鄧普西在他的辦公室外等了一會兒。他很欣賞那塊銅牌子,上面寫道:「史蒂芬.布里格斯,康涅狄格州警察上校」。原來史蒂芬是他的真名,鄧普西過去並不知道。

布里格斯很快結束了他的通話,熱情地歡迎鄧普西。「上次見面是你到交通隊去的時候。貝爾的消息真可怕,簡直不敢相信!」

到目前鄧普西已四次聽到這類的話,但他不得不同意這種說法,確實不可思議。布里格斯一直監視着地方警察的無線電通信,所以他了解爆炸事件的大部分細節。

「這個案子沒有什麼道理,」布里格斯說。

「沒道理,」鄧普西同意。

「唐納利是最不應該遭暗殺的。他媽的誰會謀殺他呢?」布里格斯抓了一把他的頭髮。

「還有,為什麼要殺他?」鄧普西聳聳肩,,「他從未傷害過誰,他的內心象兒童一樣天真。」

「思想也是一樣,」布里格斯直率地說。鄧普西不言語,布里格斯繼續說道:「他從未長大,費爾波特卻在他身邊長大了。他是市鎮行政管理委員會委員……真是,那是一個很容易得到的位置。」

「而且,都知道這差事費力不討好,」鄧普西冷峻地補充道。

「有什麼線索嗎?」

「不值一提。」

「證人呢?」

「沒有。」

「動機?」

鄧普西沒有回答。他覺得在布里格斯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譏諷的微笑,儘管那笑只是稍縱即逝的。他開始惱恨布里格斯了。

「閉上你的臭嘴吧,史蒂夫,我是覺得你可能會幫點忙才來拜訪你的。」

「這事在我的腦子裏過了一遍,但是哪有那麼快呢?」布里格斯笑了,他的牙齒咬着小雪茄的塑料嘴,沒有理會鄧普西提到他的真名。

「有的事正在冒出來,有的事鬧大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感覺到了。」鄧普西接着講述了今天早晨接到的那封令人心寒的來信的內容。

「這是整整一窩剛剛出現的害人蟲,」布里格斯慢悠悠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是在這裏自作聰明耍滑頭。我有時侯缺乏自制力,精神病醫生說我他媽的好勝心太強。你知道,當過海軍陸戰隊士兵的人……」布里格斯低頭望着他的手。

「我們怎麼幫助你呢?」他抬起頭,兩眼直望着鄧普西。

鄧普西望着他的眼睛說:「裝配一套遙控裝置並不算什麼難事,可以使用一個汽車門的開啟器,但是你得弄清在於什麼。拿着炸藥……」他笑了一下,「可不是什麼業餘運動。」

布里格斯點頭表示理解。「你想要一份懂得如何使用爆破器材的人的名單。」

「正是。這肯定是血液里有硝酸鈉成分的人乾的。你已經有了一條最好的計算機試驗線路……-」「地區線路和全國線路都有,都是最新的。那玩意太複雜,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員都不敢碰。我讓專家馬上開始干。

我們還能做什麼?」

斯派克現在全劇精力談工作,他講得有條有理,簡潔明白,實事求是,與剛才判若兩人。

「看看能不能找到炸藥的來源。」

「試試看吧,我們將全力與你合作。順便問一句,你們找到那個塑料盒子沒有?」布里格斯的眼睛和鄧普西相遇,露出了笑容。

這個問題使鄧普西一震,他的目光和布里格斯對在一起,頭腦高速運轉,下巴上的肌肉綳得很緊。他從未提過塑料盒的事,也不知道誰在警察頻道里提到過它。

「究竟怎麼回事兒?」

布里格斯笑嘻嘻地說:「你應該知道嘛,你不是為聯邦調查局寫過《爆炸裝置的偵察與排除》嗎?」

鄧普西幾乎已經把這件事忘記了。「那不過是一本小冊子罷了。」他乾巴巴地說。

「謙虛與你不相稱,吉姆。那本書現在仍是這一行當的聖經,我幾乎都能背下來。用不着太多的想像力,我就知道你會尋找一個小型塑料接收器的。」

鄧普西只得笑笑。布里格斯是個不壞的偵探。「我們找到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停下來,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門口走了幾步。突然,他轉身說道:「你肯定剛好錯過了那次爆炸是不是?」

布里格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超過10分鐘,」他答道,「我和內德走回停車場,唐納利肯定就在我後面。我和內德道過別就把車開走了,離開的時候內德正要鑽進他的費拉利汽車。離得太近了。」

布里格斯的蒂帕里洛滅了,他擦了一根火柴重新燃著,把火柴用拇指和食指折斷,放進衣袋。鄧普西望着布里格斯這種不合常規的舉動。

在海軍陸戰隊呆過的人,鄧普西思索著。他大聲說:「你要是不離開貝爾就好了。」

「我的天。」布里格斯說。

布里格斯送鄧普西回到他的車旁,用壓抑的聲調說;「吉姆,真對不起……我以前作事的方式。真是……」

「沒什麼。」鄧普西知道布里格斯能說出道歉的話是很不容易的。

「不,就是。我的好勝心太強。我就是這樣長大的,先是為了生存,然後是為了進取。這是一種方法,不是一種力量。哎呀,我越來越好啦。」布里格斯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我不象原來綳得那樣緊,已經放鬆了。如果你能相信的B。」

「你,放鬆了?你是一隻捲起來的彈簧。」這回輪到鄧普西笑了。

「我沒有過去那樣大的強迫性了。有一段時間……強烈的競爭性使得我感到誰都不可能戰勝我,什麼事情也不可能難住我,我就是天下最厲害的人。現在,真是,我居然在這種場合讓你贏了……甚至在帆船賽中也讓你贏了。」布里格斯掐滅他的小雪茄,扔掉剩下的部分,把小塑料頭放進衣袋。

鄧普西高聲大笑。「我可不能讓你贏,一個發火的輸家,那是一回事兒。一個發火的贏家,就沒有比這更不妙的事啦。」

二人握過手,鄧普西駕車離去。斯派克能道歉,鄧普西大為感動。斯派克傲氣,他是得過勳章的海軍陸戰隊上校,處處表現出戰場指揮者的進取性和果敢精神,他直率,太直率了,那態度就象是要在一所空房子裏進行決戰的人。鄧普西搖搖頭,這傢伙確實與眾不同,不過他有自由的思想,他屬於他自己。

布里格斯看着鄧普西消失在拐角處,他繃緊飽經風霜的臉,嘴唇相成一道細細的彎鈎#。他兩腳跟靠攏,「啪」地立正,給鄧普西行了一個童子軍軍禮。

「拿那朵黃的,漂亮極了。」梅蒂-斯達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天說到:「你不喜歡這種味道?這就是令人飄飄欲仙的氣味呀。」

海蒂的管家福克斯太太說:「是的,太太。」說完,今起剛摘下的鮮玫瑰,向自內走去。相剋斯大太已學會不要太認真地傾聽她的女主人說話,因為她接受不了海蒂的思想。她的回答總是只有一句話;「是的,太太。」

海帶坐在大理石凳上,這是她在世上最喜歡的一個地方。福克斯太太已為她把茶端了出來,她的眼睛仍在玫瑰園中漫遊,審視着每一朵盛開的鮮花。園中的玫瑰各色各樣,有大紅,淡紫,粉色,白色,還有黃的。黃玫瑰是她最鍾愛的花。她又吸了一口氣,感受到玫瑰花香與大海新鮮氣『良的混合氣味。真是令人陶醉的芳丟啊!今天,大海是平靜的。

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閉上了眼睛。現在是她平靜的時刻,是一天之中冥想和回憶的時候,是海蒂唯一讓自己追溯往事的時間。啊。往事如潮!30年代到40年代荷里活全盛時期,海蒂曾位居影后寶座20年。因為在銀幕上刻畫了激動人心的人物形象,她曾兩度獲得最佳女演員奧斯卡金像獎。幾乎所有的評論家都知道她是荷里活所產生的最偉大最引人注目的女演員。

現在,69歲的海蒂正在考慮過一種新的生活。她的老友喬希-摩根在百老匯為她提供了一個角色。她睜開眼,端起茶杯握在手中。生活,演出,聚光燈,這麼多年之後重操舊業,這個想法加劇了她的衝動,腎上腺素流遍全身。喬治去世后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自從她嫁給一位很成功的征券經紀人喬治-韋伯斯特之後,丈夫和她在水邊的房產「濱宮」就容納了她的全部生活。

息形之後,她以全部身心投人了義演和慈善事業,成了費爾波特的「貴婦」。喬治去世之後的這4年,她在通往地獄的道路上徘徊,思想處於休眠狀態,生活在淺表層,不讓自己進人深處。時間凍結,感情閑置。她呷了幾口茶,然後把杯子放到托盤裏。

海蒂回過頭吸了一口濕成的空氣。她一直想去百老匯闖一闖。除去死,再沒有什麼能夠使她裹足不前。對於死,她懷有道義上的恐懼。它是那樣的不可挽回,沒有謝幕的掌聲,她受不了。不,現在爭取上舞台還不算晚,海蒂想,我能演好。

為什麼不會呢?貝蒂,凱瑟琳,海倫,金格這些人都能成功,我也能成功,無論何時我總是最佳。

她臉上顯出笑容,一種自信和自慰的笑容。她不知摩根為自己安排了什麼角色,要她演什麼,就象是要與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約會。

她站起身,摸摸自己的塑像。喬治去世之前請人在花園裏製作了三個與真人同樣大小的塑像,其中兩個是海蒂獲奧斯卡金像獎扮演的角色,第三個是他們婚禮上的新娘。這是真正的海蒂,她最喜歡的塑像就是這一個,摸一摸她總能帶來好運氣。

她期待着今夜在電視中看到自己。她有一個最大的秘密:再次體會,實際上是重新扮演她在電影中的每一個角色,都能使她的精神態度振奮。過了這些年直到今天,她仍能被那些電影完全吸引住,用批評家吹毛求疵的眼光挑剔表演中每一個細微的差別。她常想知道別的男女演員在銀幕上看到他們自己的時候是否是這樣一往深情。

電視台6頻道本周在深夜節目中連續播放海帶-斯達爾主演的影片。今晚是她最鍾愛的一部片子《百慕達蜜月》。這是她的第一部影片,她在片中扮演了一個熱情天真的新娘,充田激情的表演使她一夜之間躍為明星。鮮為人知的是,影片的男主角喬治已使她產生了第一次愛情,並成為她的第一個情人。6個月內,他們的愛情變成了荷里活議論紛紛的真正的羅經史。美好的回憶和重看這部影片的期望使她的心狂跳不止。

海蒂向魚池走去。托尼和奧斯卡,這兩個小寶貝到哪兒去了?她已經整整一天沒有看到它們了。她叫了一聲,沒有結果。又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屏蔽魚池的樹籬後面發出嗚嗚的聲音,就走過去想看個究竟。

海蒂慌忙向屋內跑去,口裏喊著:「福克斯太太,福克斯太太,快出來!托尼和奧斯卡出事了。快打電話叫斯皮洛特醫生,我的小寶貝壞事兒了!」

格斯-貝利使勁咽下一口唾沫,按了門鈴。幾分鐘過去了,唐納利12歲的小女兒抽噎著開了門。「我爸爸死啦,」她哽咽著說,雙手捂在臉上。貝利點點頭,又咽下一口唾沫。

他用雙臂抱了她一下,然後走過去,朝坐在起居室的首席委員的遺孀德琳瑪走去。她輕輕地啜泣著,然而並不掩飾。悲痛從她的胸腔內衝出,眼淚冒了出來,在眼中停了一下,又流了下來。她的臉頰凹陷,下巴隆起。貝利想告別等會兒再來,但瑪德琳說要和他談談。

「最好能全力以赴破案,」她哭訴道,「我已經如此可怕地失去了他。我感到無比痛苦,無比的孤獨,對謀殺他的人感到無比的仇恨。我要親手殺了他。」她的心狂跳着涌到了嗓子眼,話語被噎住了。她使勁順了順氣,又繼續說道:「我的胃裏有一個瘤,我覺得它不可能消失。為什麼這些事都被我們碰上了呢?」

貝利沒有回答。這是警察工作中貝利比較厭惡的一部分,但是為了得到需要的信息,傾聽苦主的悲痛是經常的事。作為一個偵探,有時他要象牧師一樣有同情心,有時又要象職業殺手那樣殘忍。趁著醫生來給瑪德琳服用鎮靜藥劑的時候他退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他用手背揉揉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面巾紙擰了一下鼻子,使勁吐了一下堵在胸口的塊壘。接着,貝利找唐納利的朋友和鄰居-一談了話,尋找殺人者的動機,結果一無所獲。這不是什麼誘人的工作,一小時一小時地提問,再提問,時不時還要傷心落淚,真是單調乏味極了。

傍晚,郵政路上的車輛格外稀疏。其人看看汽車後視鏡,把油門壓到底。跑過兩個街區,他突然來了個高速右轉彎,在另一街口向左急拐,然後又向右。他又看了看後視鏡,後面沒有人。他把車調慢到正常速度,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充滿了生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芭芭拉一定正在等着他。

這是需要警惕的時刻,若被人發現會把好事毀掉,把他的複合選擇遊戲毀掉。他相信持久的關係。就是現在,除去妻子之外,他還與三個女人保持着聯繫。她們都知道他的妻子,但相互之間並不知情。如讓她們知道,事就難辦了。每個人看來都傾向於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永遠地繼續下去。她們就是這樣的人。自然,每個人都不同,一個膚色談只,一個滿頭紅髮,一個金髮碧眼白皮膚。他仰天大笑,這些姑娘就象他的計劃一樣完美無暇。

芭芭拉正等待着他。她聽見他的汽車開進了車道,使到後院迎接他。她穿着紅色短裙,白罩衫,迷人的身段更加突出。

她有一副使人快活的臉龐,迷人的笑容,濃眉大眼,深棕色的秀髮為了度夏剪得比較短,用一條紅絲帶扎著,流到腦後。深黃色的皮膚晒成了棕褐色,裏面是一個不安和敏感的靈魂,她為者其人的來訪而生活。「嘿,親愛的,一個下午沒看到你。帕蒂和一個朋友正在看電視,我們最好到池房去。」

其人點點頭。帕蒂是芭芭拉9歲的女兒,她覺得其人算不上一個什麼人物。他和她都很注意不在帕蒂面前有什麼親昵的舉動,使她覺得他們不過是朋友,如此而已。

晚上鄧普西呆在家裏。布倫達已從6點鐘的新聞節目中得知唐納利的死訊。象所有費爾波特人一樣,她也為此事感到震驚。「我簡宜不明白,」她一遍又一遍地說,「簡直不可思議。每個人都喜歡唐納利。」全國三大廣播電視網都對這起爆炸事件作了簡明而真實的報道。布倫達給他留了熱飯,他吃飯的時候,她一直在跟他談論首席委員和他妻子的事。

後來,吉姆開始獨自考慮唐納利的死亡事件,布倫達和辛迪在旁邊合一本簡單的書。辛迪的速度太慢,使她的心一陣陣下沉。為了使她集中精力,辛迪每念對一個字,布倫達都要鼓勵她,讓她慢慢地重念一遍。她想更好地幫助自己的孩子,為她大聲朗讀,但被醫生制止了。辛迪必須自己學會簡單的事物。布倫達眼中落下兩滴淚珠,一切都是白費力氣。她把辛迪抱在懷裏,他們的女兒顯得如此脆弱。

其人啪地一聲關上電視機。10點新聞簡要地提到了爆炸事件,但沒有出圖像。「等著瞧吧。」他靠在皮革椅背上,心裏把今天的事情過了一遍,感到很滿意。「D日」圓滿地度過,唐納利完了。完全按照原定計劃,他在不到30秒鐘的時間內把甘油炸藥包放在汽車的前座下面,把撲克牌掛到后保險杠上。沒有化裝,也沒有人察覺,因為他知道用不着偽裝。

太高興了……計劃終於開始實施了。謀殺是犯罪中的絕技,歷史上還沒有出現過偉大的謀殺家,他想不起誰是這一行的出類拔革之輩。「撕裂者」傑克,藍鬍子,萊西.伯登,經或,都是思維的株儒,神精病,思想畸形的人。他們每人都進行過不止一次的謀殺,以致於一個個落得聲名狼藉。一絲獰笑浮現在他的臉上。如果說謀殺是犯罪的絕技,那連續謀殺肯定就是絕技中的絕技,是超級絕技。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寫字枱。計劃已十分完備,他要研究點別的問題。其人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將證明這一點,向所有的人證明。他取出筆記本和繪圖鉛筆,把首席行政委員劃掉。這個人是黑桃K,名單上的第二號人物。他有意選擇唐納利作為他的第一個公開的犧牲者。唐納利有一個密友,就是那個童子軍警察頭頭鄧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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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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