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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點15分,安迪·庫林斯把車停在里士滿路上那棟曾是監聽站的房子前,竭力不引人注意。突然一輛骯髒的運貨車停在了他的旁邊。

這輛運貨車渾身凸凹不平,滿是灰塵,擋泥板彎彎曲曲,風擋玻璃全是印痕,看上去像是一輛未上保險的危險車。上了年紀的嬉皮士們往往喜歡開著這種車,聽著穆迪布魯斯的錄音帶,他們越來越難得到那些不刮腋毛直發女人的青睞。現在那位司機,他看上去像是在阿爾塔芒特睡著了,到現在才剛剛醒來。他的頭上包著一條花呢圍巾,在後頸上打了個結,臉上戴著一副墨鏡,這種不透明的墨鏡通常只有盲人才戴,耳朵上吊了一隻金環。他的牛仔百襯衫在肩膀處撕裂,還有幾處發白的地方,好像因為潑上了漂白劑。

「喂,夥計,」他說,「有香煙嗎?」

庫林斯不想被打擾:「役有,夥計,對不起。」

「想買點麻醉劑嗎?」對方問,摘下那副眼鏡。

「住嘴,喬。」

「上來,」奧布賴恩說,拿著長鏡頭。」

兩位偵探驅車來到鄉村俱樂部餐車的停車處,計劃下一步的戰術。卡梅朗路,他們知道,是在一個叫南灘的工人居住區旁邊。在南灘,到處是磚和護牆板砌成的平房,小小的前院里著杜鵑花。經過迅速調查已經得知34號住著一對夫婦,名叫杜威,格拉樂迪和安吉利娜·格拉樂迪。男的是個碼頭工人,女的是教育局的醫助,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托米·比洛蒂的表姐。格拉爾迪的兒子理查德,在薩拉水泥公司開卡車,那是保羅·卡斯特蘭諾的小兒子菲爾開的一家水泥公司。看起來黑手黨暴徒在挑選安全房子方面有天賦的本領,而且完全按照標準:找到幾個沒有犯罪記錄的可信賴的親戚,塞給他們點錢,告訴他們離開自己家幾小時,好讓生意會談能夠隱秘地進行。

圍繞著這次生意會談,安全防衛是很嚴密的——這一點可以肯定。黑手黨暴徒的守衛們會嚴密監控周圍的鄰居,隨時準備著一旦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就結束會談。

因此,庫林斯和奧布賴恩決定,一點半之前要遠離這一地區,讓每個人都能到會。他們理智地決定,讓會議開成。這樣,即使監視活動被發覺,參加會議的人都逃掉了,仍可以記錄在案他們事實上的集合。

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阿帕拉欽事件的重演,這一次那些嚇得魂飛魄散的匪徒會穿過牛花床和杜鵑花叢,爬過松柱圍欄和後院的旋轉門,至少要躲在某個廢棄的游泳館、花匠的小屋或公共高爾夫球場里忍耐一時了。

「我們需要一些塑料、紙板或是別的什麼東西擋住貨車的後面。」庫林斯說。

「斯塔滕島可不缺垃圾,」奧布賴恩說,「讓我們把自己的弄成一個垃圾堆吧。」

到了三點29分,他們已經用一張黑塑料布和一個阿馬納冰箱的盒子改裝了他們的車子,驅車穿過南灘。卡梅朗路是一條狹窄的街道,盡頭是一個T形街口,34號是一幢單獨的小平房,窗戶上掛著扇形遮光簾,小小的庭院里被一株赤松佔滿,它看上去但願自己被種在別的地方。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房子里有人。

偵探們先把車開過去,然後繞過一個街區。他們最後把車停在街道上距離房子100碼處,貨車的後部對假想最高級會議方向,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子的柵欄。然後他們輕輕的把那塊黑色塑料布移到滿是灰塵的狹窄的卡車後部,他們等待著。

他們等待著。

一小時后,仍舊沒有任何細微的跡象顯示在34號屋內正舉行琴酒蘭姆酒會,更不用說一場各幫派首領的聚會了。

「你知道,」喬·奧布賴恩立,「我們要是花一整天的時間看著一座空房子,我們真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了。」

「少拿『我們』胡扯?安迪·庫林斯說,「這是你的主意。」

奧布賴恩皺皺眉,掙扎著讓自己的兩條長腿換了個位置。卡車的金屬底板擠住了他的動脈,兩隻腳一直麻到臀部。「我覺得自己像個他媽的宇航員。」他說。

3點15分,幾個鄰居家的孩子拖踏著步子從學校回到了家,但是那座在赤松遮蔽下的樸素的小屋裡仍舊沒有任何跡象顯現一絲生氣。到3點30分,庫林斯體驗到一種感覺,這種感覺聯繫著警察與罪犯,公眾的僕人與公眾的敵人,事實上也聯結著整個人類大家庭。「我想要撒尿。」

「一個真正男子漢得憋住他的尿。」奧布賴恩勸告說。

現在已經是4點鐘了。地上的陰影越來越長,黯淡的陽光籠罩了一層接近黃昏時的橙黃色。終於,有一條線索終究出現了:甘比諾家族的頭目弗蘭基·德西斜,開著一輛票色上車沿著卡梅朗路駛來(這輛車偵探們曾在保羅·卡斯特蘭諾的托特山宅邸中見過),車似乎在34號門前放慢了速度,然後又繼續向前開去。又過了不長時間,出現了更多的令人感興趣的跡象。薩爾瓦多·巴伯托,一位領有執照的私人偵探,他在不為巨頭保羅跑腿的時候經營一家半合法的地方安全服務機構,停下了他那輛傑色的別克車,慢吞吞地進了房子,然後不到3分鐘時間就又離開了。

「他們在那兒,」喬·奧布賴恩說,忘了自己兩條麻木的腿,「他們在裡面。」

安迪·庫林斯撫摩著自己的那架相機,檢查了光圈。此時太陽已經西沉,霧氣越來越重,監視工作成功的可能性似乎要憑膠捲的靈敏度而定了。「他們最好別停留太長時間。」

他們沒有。事實上,在4:39,這些聲名狼藉的罪犯就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先是「小丑」莫斯卡,穿著一身整潔的棕色工作服,從34號的人行便道上走來,匆匆穿過卡梅朗路,消失在旁邊的一條街中。

庫林斯用一隻30Omm的長鏡拍下了他的照片。-4點40分,胖托尼·薩勒諾——他那頂皺巴巴的軟呢帽胡亂地套在頭上,哈巴狗式的嘴裡支出一根大雪茄,右手漫不經心地拿著那隻已成為他的標誌的手杖——走上了人行道。吉諾維斯家族的衛隊長卡邁因·德拉瓦跟在後面,尊敬地保持一步遠的距離,「小丑」莫斯在幾秒鐘之內開著一輛紅色的奧爾茲汽車返回來,德拉卡瓦為他的上司打開車門,然後這三人就離開了。

4點41分,科倫博家族的代理首領「蓋利·蘭」蘭蓋拉出現了,他身穿一件灰色運動衫和敞開領口的襯衫,這身裝束使他與老一代的黑手黨暴徒要人截然不同,他們都為自己漂亮的光閃閃的絲質溫莎式領結沾沾自喜。蓋利·蘭倒像個運動員,他很有鑒賞力。他身後跟著科倫博家族衛隊長拉爾夫·斯科波,黑手黨與工會的主要聯繫人之一。

「這真令人驚異,」安迪·庫林斯在他的相機后輕聲說,「他們是一個家族接一個家族出來的。」

的確,這種會議散會的方式有一種驚人的秩序性,甚至是優雅的風格。一位首領,一位副官;一位首領,一位副官。這就像是某種正式的舞蹈,使喬·奧布賴恩領悟到這種老式的相稱的感覺正是黑手黨這許多年來能保持其神秘性的原因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這些暴徒,在一條骯髒的小街上一座骯髒的小房子里聚會,他們被煩惱困擾,他們顯得已經過時,有時候幾乎是笨拙得滑稽;可是他們身邊仍有這種優雅的氣派,這種場面不容你不敬佩。

接著,他們看到了托米·比洛蒂,他正走上人行道,身穿一件艷的發俗的大方格呢子夾克——如果說這種夾克適合在什麼地方穿,也只能是在賽馬場的跑道上。彷彿是用表對準了時間似的,弗蘭基·德·西科在此刻開車繞回到卡梅朗路,比洛蒂跳進車的乘客座位。

4點45分,卡斯特蘭諾的心腹返回來,開著他上司的那輛深藍色的卡迪拉克。他把車停在34號門前,很快地看看街道前後,走進房中。4:47,弗蘭基·德·西科又一次把車開過來停下。

4點53會,各家族的列隊進繼續進行,盧齊茲家族的副首領「托姆迷糊」薩爾瓦托·桑托羅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身後是頭目安尼羅·米格利奧,這兩個人都乘德·西科的車離開了。

1984年,博納諾犯罪家族正處於一團混亂中,在各家族首領聚會了也不再佔有一席之地了。這就是說,只有一黑手黨領導人仍留在房中,保羅·卡斯特蘭諾,那位「教皇」,那位教父們的教父。正如表演明星總要他的謝幕留到最後一個,讓觀眾為他的出現多等待片刻一樣,巨頭保羅在4點55分走出。

他身穿一件灰色夾克衫,一條黑色寬鬆長褲,顯得從容不迫。他向四周環顧著,看看樹,看看電話線,似乎在享受這難得一次外出的新奇感。他吸著一隻雪茄,似乎在嗅著周圍的空氣。他露出了微笑。

顯然這次會議進行得很順利。托米·比洛蒂像往常一樣緊張、警惕,戒備地向各個方向掃視著,為他的上司打開車門。但是卡斯特蘭諾不是顯得很倉促,不想鬼鬼崇崇降低自己的身份。他把煙灰彈到人行道上,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子。當他慢慢坐進車裡時,這個人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顯得非常莊嚴,有什麼東西是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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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們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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