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爺爺的喪事辦的不隆重但也不簡單，來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沉悶的空氣中加著濃濃的香煙味。
蘇小米躺在床上，偶爾能聽見窗外的風透過窗戶間的縫隙摩擦產生的「嗚嗚」聲——像鬼嚎一樣。顧澤樹躺在他左邊，還是夏天，雨後的空氣雖然顯得沉悶，但還是留下了一絲清爽。床頭柜上擺著的電子鐘上，綠色的數字標誌著：12：13
蘇小米翻了個身，顧澤樹顯然被弄醒了，他把右手放到小米頭下，說：
「怎麼，還沒睡著嗎？」
小米微微睜開眼，點了點頭。顧澤樹用手理了理小米的頭，將其環抱。
「沒關係，睡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曾爺爺是個好人，閻王爺也不會難為人老人家啦。」
「恩……」
就當兩人想睡了的時候，顧澤樹的手機卻又喊了起來。
「誰這麼半夜三更還打電話擾人清閑？！」蘇小米皺了皺眉。
「也許是人家有什麼急事兒吧，別怪別人。」顧澤樹朝他笑了笑，從枕頭邊拿起手機接了起來，「喂，你好，我仕澤樹。」
「晚上好，顧澤樹。不知道是否打擾到你的休息了呢？」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頗酉律的女聲。顧澤樹一時也想不起來打電話來的人究竟是誰。
「請問，您是……」
「我們見過幾次面，在去年蘇家的年夜飯上也算是打過照面了。」女人說，「我的車就在樓下等你，不要讓小米跟來。有些東西我想私下和你聊聊——守於小米的。」
「嘟嘟嘟……」
蘇小米見顧澤樹掛掉了電話，奇怪的問道：「是誰啊？不認識的人打電話找你嗎？」
顧澤樹轉頭看著他，說：「沒什麼。我現在要出去一下，很快回來。你先睡好了。」顧澤樹正準備起床穿衣，蘇小米卻一把拉住他，說：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啊？你在杭州有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誰約你出去？」
「乖，是一個老朋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要相信我。」說著，顧澤樹輕輕在蘇小米額頭上一吻，出了門。
「度很快，難道小米這麼早睡熟了？」
「龍小姐？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顧澤樹略微吃驚的看著眼前——此刻頗有風度站在車邊的龍墨星，相比在年夜飯上留下的形象，此時的她顯得更為穩重與大氣。龍墨星笑了笑，為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在這裡吹風不好。順便陪我這個小米的三表姐喝杯咖啡怎麼樣？」見顧澤樹有些猶豫，墨星笑道，「放心，吃不了你。我只是為了小米才大半夜跑來，和你聊聊關於他的事情。」
蘇小米此刻站在陽台上，看著那輛白色桑塔納亮著車燈駛出小區——他知道，這是龍墨星的車子。
「不知道三表姐這次找我出來所為何事？」二人來到小米家旁的一家咖啡廳，顧澤樹看著對面的人，心裡有一種秘密快要被捅破的緊張感。龍墨星輕輕攪拌手裡的咖啡，對顧澤樹問道：
「你……是小米的戀人吧？」
「龍小姐，你開什麼玩笑。我和小米是普通朋友怎麼會是……會是你說的那種關係？而且我們兩個都是男生啊。」
「小米算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裡人都希望他能幸福。」龍墨星沒有接顧澤樹的話，自顧自的說下去，「不僅是二姨，我們家每一個人都希望能有一個人能用『愛』來愛他，照顧他。不論男女。」
「小米是一個很脆弱的孩子，很敏感又很倔強。對於每一個他愛的人都會投注相應的愛。而這種愛，是一旦紮根就很難清除的。顧澤樹，你看小米的眼神和我們都是不一樣的。你眼中流露出來的不僅是一種溫柔，還有就是我之前所說的『愛』。這種東西可是瞞不過我的眼睛的。」
「龍小姐……」顧澤樹有些不解看著她，「那麼，你找我來究竟是想說什麼呢？」
「趁你們都還未陷得太深，請放手。」龍墨星一字一句，堅定的說道，「請你，為了小米，放棄他。」
「你找我出來，就是勸我和小米分手的嗎！？」顧澤樹「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龍墨星冷漠的對上他慍怒的眼，淡淡的說：「顧澤樹，你問過你自己嗎？你能愛小米多久——或者說，你可以給小米『愛』多久？兩年？三年？」
「最起碼我不會輕易就放手！」
「我說了，作為一位姐姐，我自然不會做出對自己表弟有害的事來。我問你，你想過沒有，等你們大學畢業了，等你們都不在校園這個溫床中，等你們必須為了事業各奔東西的時候，你們該怎麼辦？」
「我會為了小米，在杭州工作。總之我會一直陪著他。」
「說得輕巧。」龍墨星冷哼一聲，「那等你們都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呢？小米倒還好，阿姨從來都不會強求小米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但你，不一樣。一個學校的優等生，家中的乖乖男。在這樣的家庭中生長的你，可以為了愛情而放棄『孝』嗎？」
「我……」
「在父母與小米之間，你會選擇誰呢？」龍墨星乘勝追擊。顧澤樹坐下來，低下頭，陷入久久的沉思。
「等到那個時候，你，會選擇誰？」
「是小米嗎？」
「還是你的父母？」
龍墨星眼底劃過一絲不忍——但她必須這樣做。望著顧澤樹失落走出店門的身影，龍墨星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二姨，一切都找你說的辦了。」龍墨星抿了一口咖啡，「這很殘忍。非常的殘忍。」
「我當然知道。可是這是他們終有一天必須面對的現實。」蘇櫻億窗邊，看著窗外的夜景，夏風吹過耳畔，「總有一天，小米會感謝我們的。」
掛斷。
小米，不要怪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