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區的清晨是有寒氣的，往往要比城市裡冷上三分，露珠沾濕山路邊的小草小花，小山被煙霧繚繞着，讓人不禁晃眼誤認為仙境。山腳下，有一個小山村，自天剛於雞鳴聲中迎來破曉，小山村幾乎人家升起炊煙，莫不是哪家的婦人如此勤快。

天更是亮了，山中的霧氣也漸漸散了。這時，村頭的一間屋子裏跑出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丫頭，小丫頭捧着手裏熱騰騰的麵條朝離村口不遠的小學跑去。

小姑娘跑進破舊的校門，往左手邊一拐就跑到一間小屋前。屋子有些破舊，但看起來倒也是牢固。小孩敲了敲門，見門是虛掩著，把頭探進去，朝裏面喊道：「蘇老師！蘇老師！我媽媽煮了麵條，叫我給您送來。」

「哦，是二環呀，」蘇小米從書桌邊抬起頭。屋子裏的擺設倒也是簡單，一張床，一副桌椅，外加上一個用來擺放衣物的大箱子外，便再無他物了。怪不得這蘇老師晚上睡覺也不必鎖門——一是這裏民風淳樸，二，便是這家仲無可竊之物了。二環屁顛屁顛拿着麵條走進屋，放到蘇老師桌上，看蘇老師手邊還放着一本書，便問：

「老師看的是什麼書啊？」

「是卡夫卡的《變形記》。」轉頭，見二環一臉迷惘，心中不免一笑：蘇小米啊蘇小米，人家才小學一年級，說這個幹嗎？蘇小米摸了摸二環的頭，對她說：「二環，你現在可能看不懂，等認得字多了，就可以看和老師一樣的書了。昨天的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老師！」說着，二環臉上便綻出笑容，「對了，老師。昨天村長來找您什麼事兒啊？」

「過個兩天城裏會來個新老師。」蘇小米答道，「到時候啊，我們的五樹小學就有兩個老師來教你們了。開心嗎？」

「好耶！」二環聽了，不禁歡呼道。五樹小學坐落於一座小山坡上，這裏的學生都是來自山腳下五個不同的小山村。之所以叫「五樹」也是因為這五個村莊皆是以樹命名，離小學最近的就是二環所在的槐樹村。

當初蘇小米來時，這所學校正面臨着解散的危機——老師患病，無心教學，學生貪玩，無心學習。再加上這村子裏人們的思想落後，許多的孩子都離開了學堂回家學農。但蘇小米的到來也總算挽回了些什麼——他與五個村的村長協商，免除了所有孩子的學費，而他願意義務代替前一位老師上一部分課。也許是蘇小米的行為感動了村民，或者是這免費的機會人們不願放棄，孩子們有66續續的回來了。而這位蘇老師無言的奉獻，以及對孩子們的教導，讓孩子們都喜歡上了這個年輕帥氣的新老師，而所有的村民也都接受了這所學校繼續辦下去。

一開始的時候，原來的那位李老師病的並不重，還可以為蘇小米分擔去一部分課程，然而，就在一個月前，李老師病情突然惡化，只好辭去老師的工作，去縣城裏治病。整個教學的重擔都落在了蘇小米的肩上。五樹小學雖然總共就一個班，但是，讓蘇小米一個人管理著近四十個學生，還是有些吃力的。好在孩子們都懂事得很，大的孩子管着小的孩子，蘇小米也不算太累。

時間漸漸過去，孩子們也都66續續的從山腳的各個地方結伴來上學。蘇小米見孩子都到齊了，把所有的孩子都召集到了操場上。

「大一點的同學今天來上學有沒有照顧好小一點兒的同學啊？」

「有！」孩子氣的喊聲。蘇小米笑笑，轉身開始主持升旗儀式。嘹亮的國歌迴繞在山谷中，鳥兒的鳴叫聲彷彿也在附和這嘹亮的童聲合唱。

新的一天，又開始啦！

正午邊時，一位郵差樣子的人跑進學校。當時學校里已經沒幾個人了，孩子們都回去吃午飯，只有幾個和小米住在一起的留守兒童正在和蘇老師一起吃飯。那郵差與蘇小米算是熟人，蘇小米曾幫他的媽媽從城裏帶過些葯，而他也會給小米帶些信件來。

「李大壯，你這麼急匆匆什麼事啊？」

「當然是有蘇老師你的信啦。」李大壯樂呵呵的說道。小米接過信封，一看是大姨寄來的，連忙打開來看。

致小米：

小米，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希望你立馬趕回來。你媽媽被查出患了白血病。雖然她不想你知道，但是大姨希望你能陪你媽媽走這最後一段路。

回，大姨

3月x日

信從蘇小米無力的手中滑落，他嘴裏喃喃著：「媽……」正當他打算立馬起身回去時，回頭卻看見了身後這些孩子們渴望學習的眼神，內心又不禁動搖了——他現在就走了，孩子們怎麼辦？

「李大壯，那個新老師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照我的經驗來看，估計今天晚上就能到了吧。」李大壯但有的看了一眼一臉煞白的蘇老師，有些擔憂的問，「蘇老師，這信……？」

「沒事，我媽出了點事。我恐怕得趕緊趕回去。但是我又放心不下這些學生。」蘇小米說，「大壯，你晚上什麼時候回縣城？」

「嘿！放心！蘇老師！我一定送你！」李大壯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我也知道這家人生病時的着急。要不是當初蘇老師幫忙，恐怕我媽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您就放心吧！」

「那……那就謝謝你了！」

下午上課的時候，畢竟自家老母出了這麼一事兒，蘇小米一時也打不起精神，有好幾次都在學生回答問題的時候走神。終於，總算熬到那位新老師到了。

新老師是一位二十齣頭的女孩，姓肖，叫肖宇華，扎著一條馬尾辮，很陽光很清爽的一個姑娘。大大咧咧，一來就和二環這幾個小孩兒打成一片。蘇小米把事情簡單交代完之後就坐着李大壯的摩托車趕回縣城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折磨，蘇小米也總算到了。顧不上疲憊也顧不飢餓，蘇小米想也沒想就打車往醫院趕去——其實想想，自家與這醫院也實在是有不解之緣：從太奶奶開始，不管是生病或者是醫科職業的就業，都到這裏來了。

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剛走到病房前，就聽見蘇櫻從裏面傳來的叫嚷聲：「你們這些究竟治不治得了啊？我要也吃了，針也打了，不照樣沒見好嗎？既然這樣幹嘛不讓我抽煙啦？真是的……」

「媽。別說了。」蘇小米推開門，「我回來了。」

蘇櫻躺在病床上，面色枯黃。原本雍容華貴的婦人如今也被這病魔折磨的骨瘦嶙峋。但是，母親的納盛氣凌人的氣質依然沒有變。蘇櫻看見來人，面色「刷」的一下白了,指著小米吼道：「你來幹嘛！媽又沒叫你回來！你走啊！走啊！」

「媽……別鬧了。」蘇小米走到蘇櫻床邊，蘇櫻別過臉去。

她不希望兒子回來，她不希望兒子看見她昔日的母親如今變成這樣。

她，更不希望兒子親眼看見自己死亡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