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痛痛痛,朦朧的睜開眼睛,初生的小娃娃委屈的張開嘴,「哇哇」地大哭,陌生的蹬著白胳膊白腿,憤怒的握著粉粉的小拳頭揮動。

「好了,出來了。」婆子喜氣洋洋的喊,一邊和幾個丫頭出去報喜。「恭喜老爺,是個小少爺。」

「真的是男孩?」朱老爺大喜過望,跪下謝蒼天道:「我朱家終於有后了,快、快開齋飯,我要施粥一月,謝菩薩恩賜。」

朱丁氏在房裡聽了,也嘴裡不住的念菩薩,她和老爺相守三十多年,只生下兩個女兒,她內心著急,為老爺納了七房小妾,無奈她們也不爭氣,生下的都是女兒,廟裡求了無數次,后遇到個過路的神仙樣小和尚,說朱家到這一代是氣數要盡了,若非奇緣,是萬不可能有后的。

老爺那時還年輕,不信這些,聽了大怒,把那和尚趕了出去。

直到近些年,老爺年歲大了,無人接手家裡的事情,大家都認命了,才過繼了個遠房親戚的孩子。說也奇怪,自從那孩子來,自己也就懷上了,一晃過五年,卻是絲毫動靜也沒有,請了名醫把脈,說是沒有雙脈,多是個死胎,懷在身子里對她不利,打掉的好,她心存一絲希望,天天燒香拜佛吃素,硬把這孩子保了下來,沒想到,真是上天可憐他們,竟真賞給朱家一個男孩。

雙手抱住柔軟的嬰兒,朱丁氏哆嗦著摸他的眉眼,見那孩子天庭飽滿,樣子靈秀,更加肉兒心肝的叫著,吩咐奶娘好好照看。

朱家一脈是江南大戶人家,從高祖那代,便是皇商,在戶部挂名,領取俸祿,經辦皇宮的一切絲綢絹紗刺繡品,當今皇帝穿的龍袍,就是朱氏製造,上代還有人登科,朝中顯貴結交無數,在地方上,即使是朝員知府見了,也要陪笑三分。

朱家深門大戶有錢有勢,生個千金也大操大辦,何況有了這小少爺,丫頭小子們忙掇在前面準備,後房里老爺吩咐了都不許驚動,讓夫人和孩子好些休息,夫人剛生芡輳喝了補湯就睡了,幾個丫頭婆子守著小少爺在後面暖間里搖,團團圍著,怕他著了風。

雪紗格子窗被戳破一個小洞,一根白色的毛飄啊飄,那毛一落地,婆子和丫頭突然眼皮沉了,都睡了過去。

糊的團團緊的窗子被頂開了,一團白毛滾了進來,又小心的關上窗戶,他一躍,就跳上了一個丫頭的膝蓋,轉著圈爬上那丫頭的頭頂,輕浮的拍拍那丫頭的臉蛋笑著,看見籃中綢子堆里的小孩咯咯的看自己笑,一跳跳到籃子邊道:「小豬,你還好嗎?」

孩子還不能說話,好在他們修真的妖精們心裡所想即能互通,原來他就是貪嘴被害的小豬妖轉世,小豬在心中說:「我好是好,可是奇怪了,我怎麼跑這人身里來了。」

搖了搖美麗的大尾巴,小白不屑道:「還不是你不好,這麼饞嘴,惹下殺身大禍,肉身我們搶救回來,一見已活不了了,大家都哭了,一起求長老爺爺幫忙,爺爺把他珍藏了幾百年的神仙罐子拿出來,這可真是寶貝,把你精魂收起來,經九天九夜就化成一顆珠子,我和姐姐一起過來,趁那女人睡覺,讓她把你吞下,她腹中有個成形的孩子,我們導氣讓你們溶為一體,你便寄在這孩子身上了,將來好好修仙,還能把真身修回來,只是你得小心,不能施用法術,也不能急燥發怒,否則會露出原形來,豬尾巴黑溜溜,小心被人打死。」

那這家孩子的魂呢?小豬焦急的問。

「哼,你又擔心這麼多,朱家的孩子本來就沒魂魄,他們家是要斷子絕孫的,你別太好心了,若不是朱老爺為了討好京里來的官僚,要烤什麼小乳豬吃,你也不會遭殃。」說著轉過身去搖動尾巴。

小白小白,你要走了嗎?嬰兒哭了,小白你不跟我玩了?

狐狸小白嘆口氣,用尾巴掃著他的手道:「你還記著玩呢,服了你了。經過這件事,大家都怕了,要向更深的山裡去。小豬,我們比比誰修鍊的好,你現在得了人身,可以看很多修鍊的書啦,將來一定超過我,記得別饞嘴了,還有,千萬別相信人類啊,要專心修仙。」

那孩子還要哭,小狐狸瞪圓眼睛凶他:「還哭還哭,再哭我一口咬死你!」見他只管流淚,又緩和口氣道:「將來我一定會來接你的,就只怕你捨不得呢,都說人的世界情啊愛啊跟萬花筒一樣,染上一點,一世都不得超脫。」說罷,再不回頭的轉身跳出窗去。

小豬精雖然活了近百年,只每天在山林里玩耍,不通世事,孩童天性,落到人的花花世界里,倒也新鮮,況且人人拿他珍寶似的護著,他玩得也開心。

朱老爺請先生為他起了些名字,和夫人一商量,又覺得太雅了,怕這小心肝兒養不長久,要起個賤名,又委屈了孩子,怕將來念書被人嘲笑,思來想去,便取名心寶,意為心頭珍寶,小名便做寶兒。

百日大宴,讓孩子抓周;朱心寶毫不猶豫的就沖一串珠子爬去,他見過拜佛的人手裡拿著差不多的珠子,大人們只將金子銀子小印章等沖他送,他心念執著,只向那串兒爬,終於一把抓到手裡。

大夥哄堂大笑,有巧嘴的說:「哎呦,小少爺才這麼丁點兒,已經知道喜歡這姻緣串了,老爺將來必定左抱一個乖孫子,右抱一個乖孫女。」

朱老爺見了,雖嘴裡直說沒出息,面上還歡喜,要抱那孩子,卻見那孩子一把甩了珠子,氣惱的到處亂爬,親里族裡的長輩一起說,看這孩子像是懂了呢,這般機靈,越加的笑起來。

一邊有丫鬟拿上來個墊著錦緞的金盆子,放在孩子前面,長輩們把給孩子的珍珠寶貝扔了進去為他收財,心寶樂呵呵的看著玩著,琢磨著該怎麼吃。

待到他七個姨娘依次上來,臉上還笑著,眼睛里卻射出刀槍火箭來,把他嚇得飛快向後爬,那鋪了絲絨蓋著被子的長几子本來極大,也沒人料想他突然爬起來,眼看就要跌到地上,卻有兩個站著的小少年,極快的閃過來,將他接住了。

朱老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心就快停了,朱丁氏則早昏了過去,待到那少年把孩子抱過去,她才幽幽咽咽的哭出聲,她委曲求全的姿態比張口唾樃有力度,朱老爺冷峻的視線連番在幾個妾的臉上掃過,到底人多礙著面子沒說,走過去接那孩子。

心寶靠著這男孩發抖,感激的看,卻望見他手上的梅花傷疤,再一回頭,簡直五雷轟頂,他不是那個抓住自己要吃肉的還會是誰?頓時小胖爪子蹄子齊飛的打過去。

柳固遠抱著他本還安穩,小小暖暖的,樣子有趣,不料他突然飛抓了過來,要躲又怕摔了他,只好任他抓住一綹垂髫狠拽,直拉得他呲牙裂嘴的哎哎叫。朱老爺把孩子接了過來,心寶還心存怨恨,猛力的抓著,被奶娘掰開手,就伸出小腿去蹬。

定下心,朱老爺看向兒子的救命恩人,雖不知他是哪家的孩子,見他穿得寒酸,料是遠方的宗親,湊熱鬧來吃口飯的,只是人這麼多這麼雜,只有他和養子注意到這孩子安危,倒也難得,便隨手抓了一件東西賞給那孩子道:「今天多虧了小公子,公子便是犬子的救命恩人,這件物事給你玩吧。」

心寶見給的是自己剛抓過摔了的珠串,就在父親懷裡拚命掙動,一靠近固遠就張牙舞爪要抓過去,誰知道他父親卻誤會了他的意思,笑道:「心寶這孩子不愛親人,沒想到跟你卻有緣分,這麼捨不得你。」

氣得眼睛睜的滴溜溜圓,心寶想一口口水吐過去,奈何人太小,沒有什麼力氣,只把口水甩得到處都是。

朱老爺或許不知道,固遠可全看明白了,這小娃娃分明是恨他恨到骨子了,這可奇怪了,他怎麼說也撈了他一把,這些還都無關,緊要的是得抓住這次機會,固遠上前一鞠躬道:「大人說的是,小子也覺得和小公子有緣分,小公子生得貴氣逼人,將來必有高中,將來我來給他喜報。」

就在稱呼上已大投朱老爺所好,別人都是叫他朱老爺或老闆,其實他雖不在朝為官,卻總是有官名的。被他一席話說得心花怒放,朱老爺連連點頭,商人在本朝地位不高,萬事讀書高,若家裡能有人在朝中高中做官,才是富貴枝頭棲喜鵲,錦上添花。這些個宗親說來說去都沒說到點子上,倒被這個小少年捋順了,朱老爺笑吟吟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好靈巧的嘴。」

「回大人,小可的娘是您的嫡表侄女,我娘早已去了,這些年都沒來得及走動,孝順大人,今天就是恭賀小公子,也因為家窮帶不得什麼禮物,只把一副小畫做賀禮,又覺得貧寒,實在拿不出手。」固遠雖說穿得貧寒,樣子卻好看,談吐有禮有節,雖都是恭維話,一來他年紀小,二來他樣子大方,說起來竟然一點市儈之氣也沒有,倒理所當然似的。

朱老爺心裡歡喜這孩子,便命他把畫展開,他果真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畫來,看來若沒心寶這一跌,他今天萬沒什麼機會。這幅畫更是吉利,乃是一隻昂首的公雞雄赳赳地站在一簇雞冠花邊,意取「官上加官」,那公雞畫得栩栩如生,雞冠花火紅朝氣,看慣了金銀珠寶,朱老爺倒覺得這孩子才真有心孝順他。

朱丁氏瞧著老爺臉色便曉得分寸,拉過那孩子的手道:「我的兒,虧得你小小年紀就有這天賦,你既和我們心寶投緣,又這麼乖巧孝順,可得常來與我們親近,你可求學了沒,有什麼心愿?」

固遠被她拉著手,眼淚落了下來。「夫人待我真是好,我在咱宗的家塾里已經念了些年書,只是家中拮据,想跟大人夫人討個活計,我自小跟著我母親學畫花樣,綉女姐姐們都喜歡,只是因為年紀小,師傅們不收,可否讓我跟繡房的賣些花樣養活自己,固遠也知道此時跟大人夫人說這些有失體統,小子今年也有七歲了,知道些廉恥禮儀……」說著,頭低了下去。

心寶看著,犯了呆傻氣,頭也低了下去,心想:原來他是那樣窮,為了餓,吃了他的肉身又有什麼關係,假如那天他吃了他,佛家說我不入地獄誰入?他捨身而取義,也是佛家精髓。不管是什麼緣分,他們也算前生相知,心寶安靜的凝視固遠,為自己剛才做的事害臊,伸過手去摸著固遠的臉,淚光盈盈。

「哎呀,小少爺都快哭了。」奶娘倒是先發現了。

朱老爺也看到了,把心寶遞給那婆子道:「快哄了他睡吧。」

心寶被抱過去喝奶,嘴巴鼓動著,眼睛仍水汪汪的看著固遠,固遠見他樣子可愛,不由得破涕一笑,心寶呼應似的咯咯笑起來,邊笑邊舞著四條小短腿。

看者莫不想這乃上天的緣分,就這麼著,為了討好寶貝兒子,固遠就被收進朱府打個小工,人小,也做不了什麼,只是陪著大少爺朱承祖來回走動,偶爾也去看護小少爺,他為人玲瓏,八面都服侍得安穩,小姐們有時也托他買個胭脂啊雀兒的,讓他有些外快拿。

歲月如梭,心寶幾個月大就開口講話,三歲便爬到書房去找佛經,朱家上下都疼愛他,要什麼便給什麼,只是他終究不是人類,成日里想著成仙,說出的話常讓人哭笑不得。

人家只道他小,長成便好了,誰知他看多了佛道教的書,更加難以理解,除了點心竟然沒什麼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對他爹娘也是不遠不近的,只說:「我不是你們家的人,你們不用關心我,也省得我為你們費神。」

他長到十歲,在街上遇到幾個和尚,便死拉住人家非要跟了出家去。

朱家為心寶操碎了心,打是捨不得的,一勸他,他翻身就睡了,朱丁氏哭得不成,反被他笑著說:「母親大人,你日日念佛,都是念假的。連個兒子也捨不得,還是心不誠。」氣得他娘直要上吊。

可巧柳固遠考了秀才回到縣裡,拜見朱老爺,朱老爺見他一派斯文穩重,甚是喜歡,知道他準備明年進京趕考,就留下他聘為西席,一方面解決了他的盤纏,將來他若出人頭地,也好結交,另則也希望他能管教好心寶,心寶雖對別人不搭理,自小卻對柳固遠友愛有加。

既定下了這事,就叫一個大姑娘來引固遠去見心寶。心寶的娘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命根子,怕他真出了家,早早在他房裡安排了十多個大丫頭,想拴住他的人和心,這幾個姑娘,個個都眉目如畫姿態娉婷。

給固遠帶路的這個喚做水潤,當真是個水樣的姑娘,一個眼神已經把固遠羞紅了臉,固遠到了心寶住的院子,見遠遠的搭著一套架子,上面結著紫紅的葡萄,嫩條的絲瓜,知道又是這少爺的怪癖,他常說,再美麗的花,看著也不如莊稼瓜果安心。

幾個穿著長裙的姑娘在架子下坐著,圍著一個敞著衫子睡覺的少年,小心驅趕蚊蟲,就連大少爺承祖也在旁邊的一個小藤椅子上側著身算些帳目。固遠雖離家有三四載了,猜也猜得到那睡成一團,還打著鼾的就是朱府的頭等人物朱心寶,悄聲走過去,先坐到朱承祖身邊,朱承祖見了他分外高興,到底是少年的伴,他也怕擾了心寶,只壓低聲音道:「什麼時候回的?」

柳固遠還沒來得及說話,被已經醒了的心寶一把撲住,固遠前面是個青石頭桌子,心寶吃得滾滾圓,這一撲讓他立時碰個眼冒金星,心寶還沒發現,兀自拉著他歡叫:「柳大哥你回來啦!」

旁人明明都看在眼裡,卻也沒人敢言語,心寶盤坐到他前面去,發現他額頭碰得一塊青,還傻獃獃問:「怎麼頭上生了個大包啊?」

若是別的人,這暗虧就吃了,固遠就好似天生克心寶,直接就將他拉下來,對個丫頭說:「麻煩姑娘拿個冷茶包。」冷下面孔又對心寶說:「小少爺,你多大了,行事還這麼毛躁,今天是撞到我不打緊,若你有一天上了金鑾殿撞了哪位大人,可就不得了了。」

「咦?」心寶圍著他團團轉。「原來是我啊,哈哈,柳大哥你別怪我嘛,誰叫我這麼重呢。」

柳固遠看他果然圓成一團跟肉餡小包子似的,十根指頭都胖出了小坑,一笑眼睛都瞇得沒有了,想再加重點下馬威,也不忍心了,笑著說。「以後可不要叫大哥了,大人剛請了我給你做先生。」

心寶呆看著柳固遠,突然假裝大人,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是沒救了,柳大哥又何必蹚這個混水。」

有心跟他搞好關係,柳固遠逗著他說:「我也聽說你是要出家,只是你不知道,出家可不比尋常,要有些緣分的,你是朱家的兒子,沒有盡到孝道就要出家,連佛祖也不收你。」

泄氣地倒回椅子,心寶道:「我早說了,本不是這家的人,是該修業的。」

早年心寶就和固遠說他是一隻豬精,因為些不得已原因,才住下現在這個身體。固遠想,縱然是妖怪也沒見過這麼張揚的,多半是活得膩煩了,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見他懶懶散散,肥肥胖胖的樣子,更是嫌惡,心想,可真是一頭豬了,面上卻依舊笑著說:「好,你要修仙,先得修了德行,我走這些年,沒聽說哪個修仙的只貪圖安逸,心寶你現在還不比神仙么?你且說,你修成仙要做什麼?」

「我要吃好多好吃的。」心寶歪歪頭,想了一下又說:「還有要每天和小白大家在一起,只是玩,不讀書。」

朱承祖和柳固遠都搖頭笑了,到底是小孩子,說什麼神啊怪啊的,還不都是為了想偷懶不念書。

承祖開口道:「小寶,你還缺了什麼吃的?御膳房的師傅都請來給你做飯了。你若說是想玩,水潤紅秀咚兒這些姐妹,哪個不是換著花樣的陪你玩,就是你幾個姐姐,金枝樣的人兒,你說要怎樣還不就怎樣,你就是個神仙啦,還修什麼?」

經他這麼一說,固遠才知道心寶這幾年被寵得如何,一時也不知該怎麼伺候他,只笑著坐在旁邊。

心寶思量他哥哥的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攢著眉頭想,可是我若不修仙,小白就不來接我了,他見固遠疏遠的坐在一邊,又想,人到底是沒有用的動物,就算他們現在陪著我,終究琢磨不透,我若一再跟他們講修業,他們也不明白。

伸了個懶腰,心寶只說:「跟哥哥是講不清楚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這些且別講了,柳哥哥要做我先生,是大好事一件,省得那些八股跟我嘮叨,咚兒,你去吩咐些酒菜來。」

咚兒領命下去布置酒菜了,固遠見心寶甚至沒問他哥哥半句話,不禁想,這孩子難纏,想要管束是不成了,只多教他些字吧。

上了酒菜,心寶只略讓了一下,便自己吃起來,朱承祖幫著把一些菜夾到他碗里,見他吃的津津有味葷素不忌,就打趣說:「有人說自己是個小豬來著,怎麼也吃豬肉啊?」

心寶面色鄭重道:「既然是餓了,便什麼都一視同仁才是我佛的真諦,你們莫以為花草樹木就不痛不癢了。」

雖說是痴話,倒也有些意思,朱承祖又道:「可就道上來講,同類相殘,那可是大忌。」

眼睛一瞪,心寶道:「我們又不是同類,我是野豬來著!」

沒料到他有此強答,固遠險些沒把酒噴出來,插口說:「這又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我聽長老講,他聽過仙家說,人和猴子原來也是一家的,現在人不也都吃猴子腦嗎?還拉著耍把戲看,你什麼時候看見野豬耍著家豬玩?」心寶說得理所當然。

「朱心寶。」固遠被說得哭笑不得。「做人有什麼不好,你倒非得做豬,就算你想做個貓兒狗兒的,也比豬靈巧可愛啊。」

見固遠說豬不好,心寶心裏面有氣,哼著扭頭說:「不管做什麼也比做人好!」

「人缺了這些禽獸什麼?」

「人就沒尾巴,你看見哪種動物連個尾巴也沒有的?」心寶一出生,發現自己沒長尾巴,傷心了好一陣,把人這種動物鄙視了好久。

被他一句話噎住,再爭怕把這少爺惹急了,柳固遠只好和朱承祖相視苦笑,這一頓飯雖是精緻,卻吃不下什麼。

當天朱老爺就把固遠的住所安排出來,還派了個小廝來伺候,固遠正躺著,那小廝跑進來報說心寶來了,話還沒落,已見他被一群紅紅綠綠的脂粉擁了過來,心寶見地方小,便吩咐姑娘們在外待著,自己脫掉外袍撲到床上說:「先生不必起來了,呵呵,我坐一下就回。」

柳固遠被他壓的氣都喘不上來,這個氣呀,不動聲色躲開說:「這麼深的夜了,明兒再見吧,小心著了涼。」

心寶不知道人家跟他客氣,仍然興高采烈的撲著說:「這一時見不到,突然想了,按說,我不是俗世間的人,不該惦記誰,可咱們是有些因緣的,見不著你也就算了,見著了你突然想著要好好說說話。」

被他壓的氣血翻湧,固遠想,跟誰有緣分,也不是跟他,他不知心寶說的是他前世的事情,只後悔當初說了那些話,現在傳到他耳朵里了,趕是不能趕的,按下脾氣道:「公子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察覺到固遠的口氣冷淡,心寶撓了撓頭,半天也找不到話題,他本來想即使家裡人不明白,固遠該是明白的,對於固遠,他莫名的就是另眼相看,憋了很多話想對他說,他卻並不喜歡自己的樣子;難道是做了先生,就連以前的情分也沒有了?被固遠一看,只喃喃說:「柳大哥,你是否覺得心寶都是在和你說謊呢?」

柳固遠摸了摸他頭,狀似慈愛道:「心寶你還小,這些鬼怪神靈的事,多半是聽多故事胡想出來的,以後改了就好。」

心寶看著他手上的花瓣傷痕,怏怏道:「我曉得了,學生這就告退了。」

古怪真多,固遠見他垂頭喪氣的走了,抄起一本書來看,做心寶的先生終是敷衍,來年科舉才是大事情,家裡沒什麼錢,他自己攢下銀子也要去京里名書院讀書考試,就是為了打探科舉的虛實,這一番周折比起得到的種種消息,是值得的。

看了一會書,他眼皮發倦,見燈油也不是太多了,便吹熄了安寢,恍惚著看見自己還小,穿得破爛的上山挖些藥草,一頭小豬對著自己搖尾巴……固遠只覺得手背一疼,「啊」的叫著醒來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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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光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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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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