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蟲

「強者制定遊戲，弱者遵守規則。」方信心裡不斷迴響著這句話，同時也閃現東方那張無比真誠的臉。

妖異的黑光遵循著奇異的軌跡，在方信身體周圍流轉，行成一面面獨特的圓鏡，然後湮滅聚散，又浮現。一次次過後，圓鏡的組合越來越快，湮滅的度也越來越快。

方信緊閉的雙眼陡然睜開，一拳直接轟向地面。就在拳頭和地面接觸的剎那，黑光組合的圓鏡瞬間出現在拳頭上，直直撞入泥土中。沒有飛濺的泥土，也沒有沉悶的轟擊聲，方信拳頭就像是**了水面，滑進了泥土一直沒進裡面堅硬的岩層。他才感覺到一絲痛楚。

被破開的土壤沙質細膩圓潤，那岩層上的拳頭印記，似乎天生就烙印在上面的一般，沒有一絲被人工破壞的痕迹。湮滅力量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不但很好的保護了方信，而且將其想破壞的部分，完美的破壞掉了。

這就是方信在大爆炸中領悟出的流轉系暗黑念能力——鏡光。一種模仿銀瞳族的反射異能改造的念能力，形狀看起來似鏡子一般。

不過現在的湮滅之力，還只能處於一定防禦狀態，能夠用暗黑物質去中和傷害體。雖然不能主動出擊，但是如果配合黑魔波動的話，能形成很好的初級攻防合一戰術。

對於眼前的結果，方信還是滿意的。他現在的真正能夠控制自如的暗黑能力並不強大，假以時日，修鍊足夠的話也許可以和東方一交長短，不過現在，從一個對念能力一無所知菜鳥，到現在可以初步從靈骨牌中提取暗黑力量化作鏡光，他已經很滿足了。

靈骨牌現在深深烙印在方信右手的手骨里，這免去了他的不少麻煩。只要他不動用暗黑力量，南軒老頭給他換上哈比族的血液，恢復能力強悍，現在右手已經血肉豐滿，和正常人看起來沒什麼差別。

「嘩瓦，呼瓦……」

塵土撲簌簌往下掉落，絲絲縷縷。沉浸在修行中的方信瞬時清醒。

「生了什麼事情？」聽到頭頂傳來的歡呼聲，方信疑惑地大聲問道。他這幾日都是獨自修行，只有阿里安娜時常守護在隔壁的石室里，當然，還有那小姑娘一片痴心的飛火。

阿里安娜聽到方信的呼喊，小妮子連忙從隔壁轉了過來，一襲月白的麻布裙，素顏俏麗，嬌媚可人。她看到方信，卻是沒走過來，只是站在門口掩著嘴巴咯咯地笑。

方信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丫頭怎麼呢？那邊飛火轉了出來，甫一看到方信，憨厚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不過很快就忍住了，面露喜色：「南軒長老的殖術大獲成功。族裡的許多殘疾兄弟，都裝上了由輝煌圖騰木改造的義肢。」走到方信身邊，他又極快的低聲道：「你那撇小鬍子真不錯。」

方信聞言一愣，然後抹了抹嘴唇上方，這才抹下一撇泥巴。

狂歡的海洋。

方信還是第一次看到過黃泉界中這種盛況，阿里安娜就依在他旁邊，小臉在篝火邊上紅撲撲的。牛頭族的不論大人小孩，手牽手圍繞著篝火手舞足蹈，噼里啪啦的火焰中央出現一個個魁梧的身影，竟是那些移植了輝煌圖騰木的牛頭族壯年人，他們一個個肌肉狂化之後再加上輝煌圖騰木的防禦和自愈能力，硬生生的能忍受烈火的炙烤，以次來表達心中的欣悅。

悲愴低沉的唱詞在烈火和裊裊香煙中回蕩在洞**每一寸空間。在這狂歡的日子裡面竟有種別樣的感覺。

東方和南軒老頭被牛頭族長老圍在中間，正滿嘴唾沫，大吹大擂，興緻勃勃。只有那武夫長老獃獃望著眼前篝火，沉默不語，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方信翻動手上的最鼠大腿。最鼠這種地**動物生性懶惰，大腿肥膩無比，是輝煌牛頭族——飛火所屬的族群最大的肉食來源。

油脂滴入篝火中騰起陣陣誘人的煙味。方信大口大口喝著甜膩的米酒，又吃了一肚子的烤肉，實在是昏昏然熏熏然。突然間聞到阿里安娜身上傳來的香味，不由心中那股火焰騰騰的。手偷偷溜了過去，一把抓住了阿里安娜的小手。

阿里安娜小臉更紅了。小妮子和方信歷經生死患難與共，兩人彼此間更是有蜻蜓族自古相傳的愛情誓言，早就把自己當成了方信的小妻子。只是她不似索菲亞那麼奔放，有些拘謹害羞，這裡又是大庭廣眾，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阿里安娜，我的小妻子。」方信索性裝醉，嘴唇湊到小妮子耳後根低語道：「乖乖的給我親幾下。」

「不要……人太多啦。」阿里安娜聲若蚊蠅。

「要的，你是我老婆，管其他人做什麼。」方信腆著臉繼續騷擾，一雙手竟是掩在後背，掩著阿里安娜腰肢越往越下，向那挺翹的香臀襲去。

阿里安娜感覺到魔手在自己身上的動作，心如鹿撞。「怎麼辦？羞死……這壞傢伙……」

方信正準備下一步的小動作，突然隱約間聽到南軒的聲音：「……輝煌圖騰木要想完美的和貴族的族人融合，還是缺少了幾樣東西的。」

方信連忙尋聲望去。

「哦？這種融合度還不算完美么？」飛逸大長老凝聲問道。

「輝煌圖騰木不管怎麼說都是植物，和**的融合度當然不可能完全完美。不過如果加上幾種材料，確實可以更好揮圖騰木的威力。」東方接著南軒的話道。突然他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扭頭一看，正好碰到那邊方信炯炯眼神。

兩人目光一碰觸，又馬上各自散開。方信心中已然明了，這兩個老小子，一定有什麼鬼陰謀了。

「哦，那還需要什麼東西？」飛逸大長老興趣一下被鉤了起來。

「八角草，通靈粉……」南軒假做為難的樣子，一口氣說了十幾種普通材料，以及各種材料對於融合圖騰木的好處。

大長老越聽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是些普通的東西，我們可以去牛頭寮買。那裡都有。」

這時候，南軒長老突然悠悠嘆了口氣：「這些是普通了些。不過有一個東西卻不普通，如果有了它，那就更好了。」

「南軒靈醫有話直說，只要我們部族能弄到的，一定會全力弄到手。」大長老信誓旦旦。

傻子才會不全力以赴。剛才大長老看過族裡那些移植了輝煌圖騰木肢體的人，那簡直就是神乎其技的殖術。

被殖術改造過的牛頭戰士，由於圖騰木的木質屬性而導致動作笨拙遲緩了點，不過一旦肌肉狂化，強悍的力量催動下完全可以彌補這個弱點，再加上變態的防禦力和自愈力，牛頭族的復興似乎已經就在眼前。

牛頭族向來繁衍能力低下，而傷員又日積月累漸漸增多，現在憑空多出了這麼多生力軍，大長老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在酒精的催下蠢蠢欲動。

從南軒和大長老的話中，方信似乎嗅到了即將來臨的硝煙味。黃泉界中，真正隱居的族群，十有**是出於無奈。如果有了實力，誰會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誰不嚮往外面的新鮮空氣？誰不要外面的廣闊領土？

「如果有野蠻王座，就可以更加完美的融合了。」南軒長老漫不經心地道。他旁邊的幾位牛頭族長老，互相對視幾眼，突然同一時間沉默了。

「不，不行。這樣會是一場災難，我們部族現在休養生息多少年？你的實驗會將我們捲入戰爭！你們白夜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戰鬥瘋子！」那邊沉默許久的武夫長老，激動得大聲喊起來，唾沫星子四處飛濺。現在他已經是忠誠的「倒白派」。

一下子，不少狂歡的牛頭族人靜了下來，紛紛往這邊望過來。

南軒老頭白眼一翻：「好心當作哈比豬的肺！」說完，不再理會身邊的長老，和東方二人一人抱起一罈子酒咕嚕灌起來。其他幾個長老則沉默不語，一個個看著篝火，牛頭聳拉，若有所思。

畢竟這事情關係到族群的興衰，半點容不得疏忽大意。

第二天一早，方信早早就醒了過來，或者說，他昨天根本就沒睡覺，整整閉眼修行了一晚上。

依舊是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依舊是那一頭蓬亂的頭。南軒老頭一大早就神神秘秘地將方信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當然，南軒的房間不管什麼時候，都像一個科學怪人的實驗室。

石桌上那半透明的袋子里，有個人形東西在蠕動著，碰得周圍的坩堝、器皿哐當作響。

方信一眼就認出了這袋子。這不是那日南軒捕獲虛影行者時候用的古怪袋子嗎？虛影行者一被兜進去就活生生成了籠中困獸。

「別看袋子了。這袋子可是我的寶貝兒。伯尼猴的絲帶泡上金石玉髓編製成的。只能怪這虛影行者不長眼，這東西掉進去，除非用火燒，不然越掙扎纏得越緊。」

南軒老頭一邊解開袋子，嘴裡一邊說道。等到袋子完全解開后，方信又一次看到了那古怪的生物——虛影行者。之所以稱之為生物，是因為方信完全不能將眼前的東西和白夜人聯繫起來。這東西根本就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蝙蝠。正確的說，是沒有翅膀的蝙蝠骷髏人。

乾癟的頭部上深陷的眼眶裡空洞洞的，全身瘦骨嶙峋，纖細的四肢捲縮著緊緊貼在一起，嘴裡不斷出古怪的嘶吼，聽去格外寒磣。不斷有黑色的霧氣從他皮膚里向外面散，引得周圍的空氣奇怪的扭曲波動，這使得他的身形朦朧虛無。

如果遠遠看去，他就像一團黑暗中的陰影。

「別碰他。」南軒長老一下制止了方信靠近的手。原本方信還想過去摸摸虛影行者，他的好奇心實在是太強了。

「別擔心，我只是試試他身體散的霧氣是什麼。」方信邊說話邊將靈骨牌中的力量抽了出來。濃濃的黑光在他拳頭上渦渦旋轉，最後凝出一個鏡子般的薄膜。

南軒老頭看了方信拳頭上的鏡光，欲言又止，一時間也好奇起來。他知道方信已經領悟出了自己的暗黑念力，卻不清楚這力量到底有什麼功能。

「這些是什麼東西？它們不是暗黑物質啊。」方信驚訝的喃喃道。他的拳頭已經完全進入了霧氣中，沒有想象中的排斥或者湮滅現象，反而那些霧氣奇怪的將他拳頭包圍了起來，而且有越攏越多的趨勢，並且，正在吞噬……

方信吃了一驚，立馬將拳頭縮了回來。低頭仔細看了看，鏡光竟然被吞噬，那鏡面一下薄了不少。

「嘿嘿，吃虧了吧？」南軒老頭看到方信驚訝的樣子，似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生。他慢條斯理的將方信拉得離那虛影行者遠了些：「別攔在這裡。你的力量對這東西來說，可是刺激性物質。」

「這些東西是什麼？」方信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和驚懼。暗黑物質對於黃泉界的物質來說，是致命性的，一旦兩者碰撞就會生湮滅，而現在，黃泉界居然有東西能夠吞噬暗黑靈力。

南軒沒理會方信的話，表情又變成了一副狂熱的樣子，捲起胳膊，紅倒豎而起。方信一看到他眼裡閃耀出的火焰，心裡頓時明了，這怪老頭又要開始工作了！

只見南軒將一隻鉗子從五顏六色的器皿中撈了起來，放在石桌上，然後他從桌子底下的木桶里拿出一些奇特的瓶子。為了弄到這些其他的材料和器皿，南軒這幾天可是沒少折磨牛頭族出去購買東西的人。

過了一會兒，南軒製作出了一種紅色液體，倒在坩堝裡面，隨著一團霧蒙蒙的紅光流轉出，旁邊虛影行者散出的黑色霧氣完全被遮蔽住了。

「撲」的一聲后，虛影行者身邊的黑霧完全散去，而那紅光則形成了一種巨大的氣球狀薄膜，裡面隱隱約約可以見到黑霧繚繞。

「再試試，你用暗黑靈力看看還能不能引他身上的黑霧。」南軒向方通道。

方信依言又引導鏡光，拳頭慢慢移動，靠近虛影行者身體的時候，小心翼翼碰了碰，除了那微涼的觸感和皮膚上滲出的粘稠黏液，剛才的古怪黑霧並沒有出現。

「黃泉中無奇不有。其中在遙遠的黃泉中央『妖具之森』，有一種喜歡吞噬靈力的特殊生物。黃泉界中的人都稱之為——蟲。它們不受空間法則的限制，能自由進出其他位面空間。只要有蟲的地方，就會形成『蟲道』。這些蟲道可以讓其他微小的物質進出，比如說冥界的暗黑物質。」

「這些黑霧，就是大量的蟲！」南軒聲音遲緩，指了指那被紅光薄膜籠罩住的黑霧。

方信一下打斷他的話：「難道虛影行者的湮滅力量，就是跟『蟲』有關？」

南軒點了點頭：「你小子還不算笨到極點。沒錯，這虛影行者的湮滅力量就是跟『蟲』有關。」

「這怎麼可能！」方信驚得要跳腳：「蟲是吞噬靈力的怪物。任何一個妖魔身邊如果有大量蟲的存在，靈力豈不是會被吞噬的乾乾淨淨？那他不就是死了？」

按照南軒的說法，那蟲就是所有擁有靈力的生物的天敵。怎麼虛影行者還能存活到現在，而且還能利用蟲引導出冥界的暗黑物質來。

「以前我也不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存在。但現在，我現這是可能的。」南軒臉上少有的出現一抹愧色來。

南軒大步走到虛影行者跟前。這可憐的黑暗殺手，此刻全身力量被南軒用秘葯禁錮，暴露在光線下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撕拉一聲，虛影行者全身皮膚被南軒從頭頂的空隙順下齊齊剝落，那整齊的皮上竟沒有一絲血滴，光滑如緞，甚是詭異。

虛影行者四肢青蛙一樣抽搐著，嘶吼聲更加凄厲。

方信不由皺了皺眉頭，強忍住心裡的嘔吐感。在人間的時候，他曾看見過屠夫殺兔子。也是將皮整張剝落，但那畢竟只是兔子，而眼前的虛影行者可是有意識的生物。就算是一種傀儡殺手，南軒這樣面無表情的剝他的皮，方信來黃泉界幾個月了，一下子還是不能完全接受。

被剝落皮膚的虛影行者，又一次震撼了方信。他看到了什麼？

似乎是粘稠的液體，但裡面又顯出鮮紅的血肉——流動的血肉。虛影行者全身的血肉都是流動的半固態，不時有黑煙從來裡面散出來。然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顆耀眼的太陽一般的水晶，那拳頭大小的圓形水晶就鑲嵌在他額頭的頭頂頭蓋骨里。水晶迸出一**的耀眼靈力，靈力源源不斷投入浮現出血肉里的古怪陣圖。

這樣的陣圖布滿了虛影行者全身。

「完美的殖術加上強大的召喚師的傑作，將一切不可能變為可能！」南軒肅然道。

方信默然，靜靜聽著。對於自己不懂的東西，只要做到專心的聆聽就夠了。

「這就是『融日水晶』——黃泉界最稀缺最好的吸靈礦石。拳頭大小的水晶，已經足夠買下三千個哈比族奴隸。源源不斷的靈力，可以提供平時『蟲』的食物。」

「這是十個夢魘的身體凝縮成的軀體，夢魘的半固態形狀是最好的『巢**』，可以提供『蟲』的住所。」

「這召喚陣隔絕了其他界的靈力進入，只有暗黑物質才可以通過。」

「這是白夜人的骨骼，強大合理的構造，能夠承受最大程度的攻擊力和彎曲的柔韌性。」

……

方信聽得驚心動魄。他自己本身也經過來兩個強大殖術師的改造，但和眼前的虛影行者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畢竟虛影行者身體要容納的是兇險之極的蟲，要改造出這種能容納「蟲」的軀體，那需要多麼高明的殖術師。同時這召喚陣，一個能隔絕其他空間物質進入的召喚師，如此繁複精密的陣圖，這召喚師的強大同樣不言而喻。

如果沒有被東方他們事先現虛影行者的蹤跡，那虛影行者在黑暗中的一擊，將會是多麼的致命！

方信和阿里安娜能夠逃脫虛影行者追殺，純屬僥倖。

眼前的虛影行者，用來擊殺方信他們，實在是有些殺雞用牛刀。不幸的是他碰到了東方和南軒這兩個變態的白夜族人，這才慘遭俘獲。

「老頭子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黑暗獵人會出動虛影行者來殺你們。」南軒望著**青蛙一樣的虛影行者，嘴裡不勝唏噓。

「別忘了。我可是黃泉獵人，阿里安娜也是稀有的蜻蜓族女戰士！」方信不服南軒的口氣。被人藐視是件不舒服的事情。

「呵呵，你也別忘了。黑暗獵人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如果知道的話，恐怕出動的就不止是虛影行者了。」

方信聞言一愣，一會突然咧嘴笑了：「不管怎麼說。現在是他輸了。再強大，他也栽在了我手上。」

「高興得太早了吧。我找你來，是想要你有心裡準備。黑暗獵人組織，估計很快就要對你有新的動作了。」南軒悠然道：「他們從來都是睚眥必報。」

方信的臉色，一下無比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