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同一時間內，滎陽府邸處卻迎來了面色沉如鐵青的林尚候。

面對林尚候的盛怒，楊翾卻不慌不倚，依舊一派優雅俊逸的姿態，朝林尚候叩禮后，側身而立。

「翾兒，為何林峰不在府內？！」林尚候怒意正盛，竟一反常態，直呼林峰姓名。

楊翾眼眸里清冷如舊，淡然自若道：「回稟伯父，蘇菜菜遭人劫走，林峰正是去營救她。」

一抹愕然神色盡現在林尚候臉上，隨即陰霾滿布，他沉聲對身側的護衛道：「你們先退下。」

「是！」護衛們領命，隨即退出房外，並將房門閉住。

「這究竟是為何？」林尚候厲聲叱問，眼角的皺紋也緊擰作一團。

楊翾只是冷冷側，並未作答。

「翾兒，難道蘇菜菜未死？！」林尚候壓低聲音，怒目道。

楊翾微微點頭，接而悲嘆一聲，眼裏滿是凄厲神色。

「這女子竟如此命大？！連鈎吻都不能取她性命……」林尚候喃聲自語道。眼底卻忽的浮起一縷恍悟般的怒色：「不可能！就算一身強體壯的男子服下鈎吻，也不過半夜光景罷了！蘇菜菜如何能躲過一劫？難道是護衛陽奉陰違？」林尚候瞥過楊翾一眼，故作驚訝道。

在試探我么？楊翾已然留意到林尚候眼裏的懷疑神色，以林尚候的睿智，又怎會想不到呢？護衛豈敢如此大膽違逆主公的命令，況且深知此計的人，莫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試探便試探罷，反正我也並不想多做隱瞞。楊翾悵嘆一聲，臉寒似冰道：「伯父，此事是屬下失職。」

「你同情蘇菜菜？」林尚候依舊試探問道。

「一名來歷不明的女子而已，屬下絕不會濫施同情。」楊翾冷笑一聲，面帶不屑道。「只不過林峰是屬下摯友，屬下深知，若失去蘇菜菜，林峰定會一蹶不振。」

林尚候盯住楊翾，卻見他目光有些閃爍，與平時沉着冷靜的神色不同，彷佛藏有心事一般。

「翾兒，你可知你一念之差，竟可能導致老夫錯失燕北蘇家！」林尚候厲聲喝斥道，見楊翾清冷的眼眸里泛起一陣自責，便軟下語氣道：「你向來了解老夫的大志，所謂聯姻不過只是暫時而已，老夫要的是整個蘇家！若峰兒迎娶蘇小姐，蘇方恆亦只能乖乖將兵力財力全數奉上，若只是一紙盟約，我軍又何來正當理由攫取蘇家？」

「是屬下失職，屬下不忍林峰為情所苦，一時手軟，才自作主張留下蘇菜菜一命，屬下願承擔一切責罰。」楊翾垂低眼瞼，淡淡回應。

「如今情況，罰你又有何用。」林尚候眼眸中猛地閃過一絲殺意：「立即吩咐老夫的護衛前去尋蘇菜菜，務必力求在峰兒之前找到她！」

楊翾猛然一震，林尚候眼裏的殺意猶如芒刺，扎得他茫然失措。

「只要在峰兒尋得她之前了結她，一切就猶如賊人所為。」林尚候沉聲道，「翾兒，你不可一錯再錯，你一貫比峰兒識大體，理應明白孰輕孰重。」

楊翾猛然抬，林尚候那看似平和的目光，卻恍如利刃一般懾人。

眼見楊翾原本淡漠的臉上竟流露出慌亂神色，林尚候心底竟一陣沉悶，多年以來，自己看着楊翾長大，早已幾乎等同於自己的親子，自己怎會不了解他的秉性？

這孩子同林峰不同，悲喜不流於神色，彷佛看盡世事一般淡然，舉止行為不僅謹慎，更深知輕重之分，大概自幼親人離世，未免處事太過冷漠殘忍，一切均已利益計算。若說會因怕林峰為情所苦，以楊翾的脾性，更會將蘇菜菜處之而後快。而他臉上那抹難以掩飾的慌亂，已讓林尚候全然了解他的心緒。

林尚候並未直接點破，只是神色凝重道：「翾兒，你父親曾告訴老夫一句哲理，他說『大丈夫征服天下，小男人卻苟且於女人。征服天下者，必將征服女人；苟且女人者則死於女身』你可知其意？」

楊翾避開林尚候的目光，漠然點頭，神色依舊散亂。

「你同峰兒親如兄弟，他不如你成熟穩重，但老夫認為，你必會將這道理告知他。」林尚候轉至楊翾身旁，伸出手，輕拍他的肩，面色微黯，卻如同關愛子女的長輩一般，目光中滿是冀望。

難道已無轉圜的餘地了么？楊翾心底空般的悶，眼眸里失神似的落寞：「是。」

「很好。」林尚候滿意的笑道，「老夫明白你心緒，此事老夫便親自吩咐心腹去辦。」見楊翾並未反對，林尚候轉身朝外而去。

「伯父！」背後卻一聲急促呼喚。

林尚候停下腳步，轉過頭，卻現楊翾竟頹跪在地，全無了往日的孤傲，臉上的焦灼神色掩蓋了平日的清冷淡漠，一雙雋美的眼裏只剩下無助神色。

「伯父，請您放過蘇菜菜。」他略微張嘴，隨即輕咬住微白的嘴唇。

「你這是作何？！」林尚候怒目道，「難道不懂你父親話中的深意？！」

「我明白！」他低吼道，「但求伯父放過她！」他垂下頭，從腰際勾出『赤驚影』，「這是翾兒獨一次向伯父使用此刃，亦是最後一次！求伯父放過她，今後此刃將永遠歸於伯父！」

「翾兒，你根本沒明白！」林尚候將『赤驚影』還給楊翾，悵嘆一聲：「以你這等人材，還愁求不來天下淑女嗎？」

楊翾目光凌亂，只是苦笑一聲。

林尚候嘆息一聲，轉而恨恨道：「縱使留她一命又如何，你以為峰兒會甘心相讓？」

楊翾瞥過一眼『赤驚影』，眸里閃過一絲凄迷神色：「若我死去，便可了解此事，伯父不願收下『赤驚影』，那請伯父收下翾兒這條命吧，原本十五年前，翾兒就應追隨父母而去。」

誠如所料，一提及自己父母，林尚候眼裏便泛浮起深深的愧疚神色。

「翾兒，莫要胡言亂語！你父親是我一世恩人，你有如我親子一般，我怎會傷你性命！」林尚候悲憤道。

「若伯父肯放過蘇菜菜，翾兒定會竭盡全力，襄助伯父收納蘇家，之後再奉上性命向伯父領罪！」他抬眼望住林尚候道，眸底充滿企求的深意。

「不可再提奉上性命之事！」林尚候厲聲斥責道，「若留得蘇菜菜，那峰兒豈不是會得知老夫害她之事？！」

「蘇菜菜並未告知林峰，她很明白，若林峰得知此事，只會百害無利，所以絕不會讓林峰知道。」楊翾擰眉道，神情略帶懇切。

林尚候望住楊翾，他臉上的祈求神色竟分外清晰，這觸及到林尚候心底的愁緒，讓他悲嘆不已，只得擺手道：「也罷，也罷，那便依你所言，放過蘇菜菜。」

「謝伯父，謝伯父恩典！」楊翾即刻叩，俊美的臉龐溢出意外的欣喜，竟不由自控似的重複言謝。

望着楊翾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林尚候卻心似刀絞，蘇菜菜這來歷不明的女子，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讓自己兩個如此優秀的兒子都衷情於她，且如此不顧一切似的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