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蕭書嵐夜半醒來,是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而突然間驚醒的。

他藉著月光低頭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道何時,懷中已不是那毛乎乎的小東西。

柳聽竹蜷在他懷中,那模樣就像個累極了睡着的孩子。

蕭書嵐一時不知是喜是悲,伸手去撫他的臉,光潔如玉,長長睫毛散在臉上,隨了呼吸,玉般的鼻翼微微一起一伏。

手指順着他頸間滑下,蕭書嵐才發現柳聽竹未著寸縷。

慢慢撫到他腰腹之間,柳聽竹猛然睜眼,看看自己又看看蕭書嵐,一時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最後總算是慢慢笑了起來,蕭書嵐一瞬間竟覺得有股花香隱隱蔓延了過來。

回頭看了看月亮,離滿月還有些許陰影。

十五也不遠了罷。

一回頭,卻險些撞上柳聽竹的臉。

柳聽竹笑得有些孩子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嘴唇挨上了蕭書嵐的嘴唇,輕輕碰了一下,像蜻蜒點水似的,一下子又離開了。

見蕭書嵐愣在那裏沒反應,摟住他脖子跪坐在他面前,又輕輕的挨了上去,這次是伸出了舌頭。

蕭書嵐見他吻自己的生澀模樣,心裏又是好笑又是憐惜,要不是見過他的原形,說什麼也不會相信,天下居然會有這麼笨的狐狸。

見他戰戰兢兢的樣子,蕭書嵐疼惜得緊,一手託了他頭,便深深吻了下去。

柳聽竹被他吻得全身發軟,雙手更緊摟着他脖子不放,連腳趾都繃緊了。

蕭書嵐覺察到他的緊張,安撫地去撫摸他的腰腿,只覺光滑堅緻,心中愈發情動,手也愈發動得急了。

手逐漸滑到腳踝,忽然觸到什麼冰涼的物事,低頭一看竟是那條青銅鎖鏈,蕭書嵐全身一冷,頓時停了動作。

柳聽竹察覺到他的反應,獃獃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蕭書嵐對上他那懵懵懂懂的目光,那就像是個初識人情的孩子,不自覺地想起白日裏抱在懷裏那隻小狐烏溜溜的眼睛,驟然一陣心悸,一把推開柳聽竹,衝出門去。

「蕭……書嵐?」

一回頭,卻見柳聽竹扶著門站在那裏,月光灑在他身上,那雙眼睛很亮,也很清澈。

「沒事,你睡肥。」

柳聽竹眼中閃過一絲迷惑,蕭書嵐發現,他還並不真正懂得人世間的感情,像蕭書嵐方才的逃避,他就不懂。

也許他剛才對自己的舉動,只是本能,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麼,只是像個才學步的孩子,見到什麼有趣的就學,如此而已。

一瞬間,蕭書嵐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近乎受傷的表情,一閃而逝,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眼光下移,移到柳聽竹腳上。

他赤着腳,也許是在山林里野慣了,他還是不喜歡穿鞋子。

那條鎖鏈,也在月光下閃爍著青光。夜裏寂靜無聲,他行動間,聽得見叮叮噹噹的細脆聲響。

他是妖,而這條鏈子,便是鎖住他的,我……不能再為了他動心,而做錯事。

憐憫可以,但是,不能再動心。想想,面前這個在月光下如同玉琢般的人,幾個時辰前還是一隻縮在自己懷裏的小小白狐。

蕭書嵐搖搖頭,走到他身邊,攬了他肩道:「睡吧,別站風口裏。」

見柳聽竹還愣在那裏不動,打橫將他抱起,放在床上,柳聽竹一粘又粘在了他身上了。

蕭書嵐好笑,點了點他鼻尖道:「怎麼?現在已經不是狐狸樣了,還想睡我懷裏?」

柳聽竹不說話,蕭書嵐沉默了良久,道:「聽竹,你剛才為什麼想吻我?」

柳聽竹想了半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試試?」

蕭書嵐失笑,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鬆口氣,又問道:「你在山裏修鍊近兩千年,有沒有出來過?」

柳聽竹點頭,道:「有啊,有時候悶了也會出來玩玩。以前才能化作人形的時候,我常常出來。後來也膩煩了,反倒很少離開山裏了。」

他歪頭想了想,又道,「有時候有人要被殺了的時候,他們就哭着求我,說他們有一家老小什麼的,我不明白,於是我就出來找,可是他們其中有很多人都是說謊的。」

蕭書嵐道:「為什麼?」

柳聽竹笑了笑,道:「還能為什麼,他們貪心啊。你也不是一樣?要不是你運氣夠好,你也跟那些人一樣了。」

蕭書嵐嘆息一聲,撫了他臉道:「聽竹啊,我是該說你天真呢還是什麼?有時候你還像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有時候……你又未免懂得太多了。你懂那麼多做什麼呢?還不如什麼都不明白,還會快樂些。」

柳聽竹抬了眼睛看他,道:「我不想懂,是你們人要教我懂的。以前,就是那些來采寒月芙蕖的人,教會了我什麼叫騙人,教會了我人的陰謀詭計。如今,又是你把我帶來這裏,你逼我接受人世間的一切道德準則。

「我本來只想修鍊成仙,根本不想離開那山裏,是你逼我去學的。妖的世界,沒有那麼多是是非非,誰的功力深,法力強,誰就是主宰,沒有人……那麼複雜。」

蕭書嵐的手,停在他臉側,似乎捨不得那玉似的觸感,略停了停,卻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柳聽竹閉了眼睛,過個吻漸漸成了輾轉的深吻。

見柳聽竹臉色潮紅,雙手十指緊抓了他肩頭不放,心中嘆息,道:「聽竹,你懂什麼叫七情六慾么?」

柳聽竹搖頭。

「我知道,我看過很多書。但是……我不懂。」仰起頭朝蕭書嵐一笑,笑容有些燦爛,有些虛幻。

「我知道上次在山裏,你對我做的事情也是其中的一種,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懂……」

蕭書嵐微笑道:「那,那時候你怎麼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你為什麼會害怕?」

柳聽竹緋紅了臉,道:「我看到過人……做那種事……我也知道,這種事是我修爍的禁忌。」

蕭書嵐長長一聲嘆息,吻了吻他的額頭。「真是只笨狐狸。」貼了他耳垂,輕輕道,「要我教你嗎?」

看着身下那雙清得可以一眼望到底的眼睛,蕭書嵐嘆口氣,道:「閉上眼睛,不然我怎麼吻你?」

伸手細細地在他臉上摩挲,慢慢地下滑到他的脖頸上,鎖骨上。順着衣襟一拉,匆匆系好的衣衫就盡數敞開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真的?」

蕭書嵐撫他的發,很輕柔。「只要你乖乖的,不要再去殺人,吸別人的精血。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柳聽竹睜大眼睛看他,蕭書嵐嘆息地吻他的眼瞼,那微熱的感覺又讓他閉上了眼睛。

「聽我的話嗎?」

柳聽竹低聲道:「可是那樣,我無法修鍊成仙。」

蕭書嵐的嘆息聲,一聲又一聲,在風裏消散。

「你就那麼想成仙嗎?做人難道不好嗎?成仙了,有什麼好玩的?你沒聽說過,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柳聽竹轉着眼珠子,道:「你就那麼不希望我成仙?」

蕭書嵐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再作孽。」自他鎖骨間一路向下,細細吻去,引得柳聽竹一陣陣地顫慄,低迷的呻吟。

「不……我不要當妖,我修鍊了兩千年,就是為了……」

蕭書嵐抬起頭,眼中也不知是悲是怒。

「你真的要逼我殺你?」

柳聽竹見他拿劍,臉色慘變,縮在了床角,一不小心撞在床頭上,他也不知道叫疼,直往後縮。

蕭書嵐見他害怕,心又軟了,摟了他過來,低聲道:「你想成仙,卻得用無數條人命去作代價,你即使能修成正果,你又能心安么?」

柳聽竹哼了一聲,冷笑道:「我高興,怎麼樣?告訴過你,在妖的世界裏,沒有你們人這麼多的麻煩!」

蕭書嵐手一翻,青龍劍直抵在他咽喉上,冷冷道:「所以,你始終都只是個狐妖,永遠也做不了人。」

劍雖來出鞘,但柳聽竹也已臉色發白;蕭書嵐頹然一嘆,劍又垂了下來,道;「我好說歹說,你都不聽。隨你了,到時候你若犯了眾怒,不要怪我劍下無情。」站起身披衣便要離去,卻被柳聽竹自身後拉住。

「如果有人要收我,怎麼辦?」

蕭書嵐回過頭,見柳聽竹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燦如星辰。「不會的,那條鎖鏈,雖然是壓制你的,但也是護你的,沒人看得出你是妖,除了我。只要你永遠不除下它,就不會有事。」

柳聽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踝,道:「我除不下,可我討厭它。你替我取下來,好不好?」

蕭書嵐笑道:「取下來?我可不敢這般信你。我不想在睡夢之中被你吸了精血而亡。」推開他,披了衣服起身。

柳聽竹在身後喚了他一聲,蕭書嵐回過頭道:「在你懂得什麼是人的感情之前,我不想碰你,直到你懂了,明白的時候……」我不是聖人,但至少,我不想把情跟欲混為一談。

「那時候又如何?」

蕭書嵐低頭,沉默。

沒人能對未來預知,承諾有時候只是笑話,所以還是不要承諾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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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響起輕微的沙沙聲,像小貓竄過時的聲響,幾不可聞。

倒在地上的男子,勉強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白如玉石的赤足,就停留在那裏,足面上,淡青的衣袂在飄動。

順着往上看去,潑青的衣,微卷的發,秀雅如玉的面龐,那雙眼睛,如月光清澈,可那曲線優美的唇角,卻有一絲鮮血掛在那裏,說不清是猙獰還是艷麗。

那人緩緩伸出手,向他脖頸間探了過來。

「你……你是誰!」

那張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噢,藥效過得真快。」回頭一望,月上中天,銀輝如雪。「看來我得快點了。我不能讓他懷疑我。

「這裏的人都是我殺的。要你們的血,我才能成仙,所以……你們都得死。」

喀地一聲,是清脆的頸骨折斷之聲。

柳聽竹舔著自己的手指,如水月光下,他的眼睛卻散發散著幽幽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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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書嵐張開眼睛。這段時間他總覺得自己睡得很不安穩,似夢似醒的,夢裏儘是血光撲面而來。

突然一翻身坐起來,本來蜷在他懷中的柳聽竹也滾了出去。

蕭書嵐喘息半日,調勻了呼吸,轉過頭去看他的臉。

柳聽竹睡得很香,臉上如同塗了一層淡淡的紅,誘人得讓他想吻下去。

伸手想替他蓋好被子,忽然眼光觸到他腳踝上那條青銅鎖鏈,蕭書嵐的心裏又是一軟。我是不是不應該再如此傷害他?

他微顫着手去觸那條鏈子,忽然眼光一定,青銅色上,似乎有什麼赭色的暗痕。

他心中一緊,這種顏色,他再清楚不過了。

血,幹了的血。

蕭書嵐的手,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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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地回來,你上哪去了?」

柳聽竹大驚,整個人立刻轉過身來,貼在門上,似想逃,蕭書嵐卻搶先一步,兩手撐在門上,讓他逃不開。

「若非是我睡夢中握著那把劍,你不敢動我,你大概早殺了我離開了吧。」

蕭書嵐扣住柳聽竹右腕,輕輕把他的衣袖褪到手肘處,手背上還濺有星星點點的血跡,青袖上也有暗色的血點。

「我每夜都聞到香氣,只以為是莫離園子裏種的花草的香氣,沒想到卻是你在弄鬼,讓我睡着,你好出去殺人。你又殺了多少個人了?離你的九百九十九之數,還差多少?」

柳聽竹手腕被他捏得劇痛難當,額頭早已見汗。

身後便是紫閉的門,他退無可退,反而冷笑了起來。

「沒錯,不想引起你的注意,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個莊園地大肆殺人,只能揀些偏僻的人家,想來在深山裏死些人也不會有人注意。哼哼,算你厲害,還是發現了。只是……你為何還會是清醒的?」

蕭書嵐攤開左手,將衣袖捲起來,只見手臂上一道道全是血痕。「想睡時,就劃一刀,再想睡,再劃一刀。劃得越深,便越清醒。」

柳聽竹瞪大了眼睛看他,蕭書嵐淡淡一笑道:「你是想問我會不會疼嗎?會,當然會,不過……我心裏面更痛。

「聽竹……你為什麼總要騙我?你太心毒,太沒有人性,當日那莊園里,滿園都是屍體……都是被你吸了精血而死的人的屍體!你……如今你竟又尋上了那些無辜的人下手……」

柳聽竹冷笑,仰起臉道:「你不是總說我是妖不是人嗎?那我又怎麼會有人性?」

蕭書嵐瞪住他,眼中似有火,又似冰。「這是你自己說的,你不是人,是妖?是么?」

柳聽竹一咬牙道:「是我說的,我本來就是!我再怎麼做,你還是當我是妖!我還不如就當妖的好!」

他本以為蕭書嵐會勃然大怒,沒料到蕭書嵐卻笑了,一邊笑,一邊點頭。「好,好,好!」

蕭書嵐用力一扯,把柳聽竹直拉到面前。

柳聽竹的臉就在他臉寸許之處,當真是瑩如秋月,蕭書嵐卻立即想到那隻白狐,那雪般的白毛,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青……突然間心中大痛,握住他的手也加了幾分力,痛得柳聽竹皺起了眉,卻咬了牙不肯出聲。

蕭書嵐把他拖到西屋,柳聽竹倒抽一口涼氣,面前竟是個足有五尺見長的鐵籠,下意識地想逃,卻被蕭書嵐捉緊了肩頭。

蕭書嵐掐住他脈門,柳聽竹頓時軟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蕭書嵐推開籠門,就把他往裏扔,柳聽竹又怕又怒,叫道:「你想幹什麼?」

蕭書嵐把他丟進去,順手把籠門一關,上了鎖。

柳聽竹翻身起來,雙手抓了鐵籠的欄桿叫道:「放我出去!蕭書嵐,你把我當什麼看!」

蕭書嵐已走出幾步,此時回過頭,眼中閃的光,冷冰冰的。「你自己說,你是什麼東西?」

柳聽竹一時語塞,蕭書嵐卻又走了回來,蹲下身,自欄桿的縫隙里伸進手去,擰住他尖削的下巴,冷冷地道:「你方才不是說,你不是人,是妖?」

柳聽竹說不出話來,蕭書嵐一放手,順手一帶,把柳聽竹摔開,撞在欄桿上,擦破了額頭。

蕭書嵐猶如不見,道:「我親眼見到你在我劍下現形,我明知你是狐,明知是來為害世間的妖物,還是不忍見你命喪人手。我也是人,我不敢說自己不厭惡,不害怕,而且這妖孽還心心念念想害我性命的。你自己說,我是救了你,還是害了你?」

柳聽竹瞪大眼睛,彷彿聽不懂他的話。

他整個人伏在鐵籠里,手指緊扣著鐵欄,指節泛白,臉色卻更白,那模樣就像迷路的小動物,滿臉的懵懂,滿臉的不相信。

「你……究竟把我當什麼看?」

蕭書嵐心像被根針刺了一下,刺得很痛,卻硬是把那股柔軟的東西壓了下去。

「我還能把你當什麼看?你自己問問自己,你是什麼東西?」

柳聽竹眼神散亂,茫茫然地望了一眼自己所處的那個小小的空間。

一個長五尺許,寬三尺許的大鐵籠,原本是富貴人家府上飼養珍禽異獸用的,兒臂粗的鐵欄,摸上去冰涼冰涼。

他猛打了個寒噤,緊抓在鐵欄上的手,痙攣般地鬆開了。

不,不,不!你怎麼可以把我鎖在這裏面?

「放我出去……我不是,我不是妖……你放了我……」

蕭書嵐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去又覺得心疼。

即使是當日在深山裏,聞了他身上花香而跟他纏綿時,他絕望的樣子也不如現在刺他的心,是因為……即使是妖,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哪怕對方只是一隻狐?

柳聽竹的眼神早已渙散無光,只是呆怔怔地看他,卻又像沒看到他。「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要把我關在這裏……我不是,我不是……」

蕭書嵐又勾了他下巴看他的臉,確實不像,不像是妖怪,可是前些日,自己抱在懷中的小狐又是什麼?

再一次摔開他,他恨恨道:「我倒寧可你一直是狐狸的樣子,我寧可就那樣子抱着你,那樣你至少不會去害人!」

站起身要走,卻覺得衣襟一緊,低頭一看,卻是柳聽竹隔着鐵欄拉住自己的衣角,滿眼乞憐的神情,就像小狐平時看自己的模樣,他平日裏是不會這般看自己的。

蕭書嵐心一軟,又一硬。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

嚓地一聲,一片衣角被撕了下來。

柳聽竹慢慢放開手,看着那片衣角從手裏飛開了去,滑開了去,痴痴地笑了起來。

我一心想做人,想了兩千年。而你……把我的修為,我的尊嚴,我的感情……我的一切一切,都毀了。

柳聽竹仰面躺了下去。

那冷冰冰的鐵欄,彷彿會向他擠來,壓來,把他都壓碎擠碎似的。

柳聽竹把手蓋在眼睛上。

原來我只是在痴人說夢罷了,做了兩千年的夢。

不,不是人,我不是人,蕭書嵐他就是人,他一直告訴我,說我要記住我不是人。不管我化成什麼,變成什麼,我骨子裏還不是人。

他要我記住自己的本來面目。於是把我鎖在這裏。

鎖在這個本來是關動物的鐵籠里。

他並不覺得這樣是羞辱我,因為他是人,我是妖。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對我好?因為你對我好,我才會努力想去弄明白,人世間的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原來,大概根本就不存在罷。

即使有,也不是對我的。

我活了兩千年,結果還是白活。

我是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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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書嵐伸手去拿酒壺,搖了搖,又空了。

拿了劍,準備去買酒,歪歪倒倒走了幾步,忽然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這分明是在向關柳聽竹那間屋子走去。

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向左?向右?

最後他把酒壺一丟,衝到房裏去看他。

柳聽竹本來平躺在那裏,見了他進來卻側過身去。

他翻身很吃力,蕭書嵐這才驚覺,自己醉生夢死三天,柳聽竹在這裏連口水也喝不上。

蕭書嵐去弄了些吃食過來,隔了鐵籠遞進去,柳聽竹不理會,遞到他手邊,順手一推推翻了,連接幾次都是如此。蕭書嵐有些惱火道:「你吃不吃?你真想餓死在這裏?」

柳聽竹輕哼了一聲,聽得出他很虛弱,淡淡地道:「我寧可死也不要被鎖在這種地方。」

蕭書嵐一股怒氣竄上,道:「你不過是只狐狸,你倒說說看你應該在哪裏?」

柳聽竹卻笑了,笑得很輕很淡,卻很清亮。

「不知道,但你如果認為我應該被你如此折辱,那我寧可去死。我告訴你,就算我不是人,我也並不比你低一等。」

蕭書嵐看了他半日,端了食物跟水放在他身側,道:「隨便你。」轉了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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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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