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藤帆一個人吃着晚餐。

這是一家裝潢得極好的意大利餐廳。

大廳里的吊燈很是富麗堂皇,每一張餐桌上都插著玫瑰,桌布潔白的,上面印着繁複的花紋,桌布的邊緣垂下來,同樣的雕著精細的花紋。

藤帆一個人喝湯,吃很多東西,吃香辣蟹,吃得手上全是油,蟹肉很辣,藤帆吃得鼻頭都紅通通的。

藤帆叫侍者開了酒。

同樣的價格不菲的紅酒,藤帆開了兩瓶。有一瓶甚至是酒店做為招牌的年代極久的紅酒,藤帆固執地指明了就要那一瓶,酒店大堂經理說服不了,甚至出動了負責酒店的總經理,最後還是在看到藤帆拿出的全酒店在台灣僅送出三張的白金VIP卡的時候一下子妥協了。

藤帆灌酒,藤帆打酒嗝,藤帆什麼滋味都沒有喝出來。

酒店大堂經理在藤帆喝的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看,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吃到一半的時候藤帆忽然大叫起來,「都是壞蛋!都是壞人!全是壞人——」他大喊大叫。

藤帆的大喊大叫吸引了在大廳的好多人,相當多的一部分人轉過頭來看着他,當看到大叫的是一個長得相當帥氣的男生的時候,所有的人原來顯露在眼裏的不悅之色一下子消失了。美的事物總是很能讓人原諒他的,美的人更是如此,不管他們做錯了什麼事,只要不是太嚴重,就很容易地被人原諒,更勿提藤帆心情不好,而且年紀還不大。

甚至有的人在小聲講著,「真可憐,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壞人,讓這樣一個好端端的一個年輕人都受不了了。」

而在大廳的一角,蘇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個大喊大叫的男生。

藤帆望見了他,一下子放下手中的酒,朝着他走過去。

「藤,藤帆!」蘇文一下子像是被抓姦一樣,結結巴巴。

「咦,老師原來也在這裏呀,怎麼不陪我呢?」藤帆一屁股坐到蘇文的大腿上,蘇文抗拒道,小聲地在他耳邊道,「藤帆!別這樣!大家都在看!」

「大家都在看!所以你就裝作不認識我了嗎?」藤帆怒氣沖沖,望向坐在蘇文對面的女人,什麼嘛,根本就不漂亮,這樣的女人也值得老師推掉他的約會跟這種女人到這裏來嗎?這樣的女人就能讓老師放棄他嗎?藤帆瞪着眼前的這個女人,「你是哪裏跑出來的丑東西?」

「你——」年輕的何教授的表妹臉上有些掛不住。

而藤帆卻扯了扯嘴角,更加的毒舌,「長得實在不怎麼樣嘛,怪不得長到現在還嫁不出去!嘖,身上的衣服倒是不錯,可是穿在你這種人身上,就是再漂亮的衣服也是不如扔在垃圾堆里好啊。草雞就是草雞嘛,難道你以為你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你就變成了鳳凰了嗎?丑的人,再怎麼打扮也就是丑,嘖嘖嘖,別生氣噢,一生氣你臉上的粉就要掉下來了——」

「別這樣藤帆!你喝醉了——」蘇文對他說。

藤帆轉過頭來瞪他,「老師你想維護這個醜女人嗎?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好的!」他轉過頭去鄙夷地看着這種女人,那個何教授的表妹已經氣得臉色發白了,「真是不要臉啊!老師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就先看上男人了!一點女人的衿持都沒有嗎?你不要臉面我還要臉呢!還有臉告訴你表哥你喜歡上老師!還有臉叫你表哥過來拉皮條!你以為你有多高貴嗎?你以為你配得上老師嗎?你以為老師可能看得上你這種女人嗎?老師只不過是可憐你罷了!你就像是水溝里爬出來的臭蟲,老師只不過看你沒人要,看你實在可憐,跟你吃一次飯,抬舉你一下,好讓你以後快快嫁出去,你這種女人,給你一個忠告,以後如果有人要了,不要管他是不是殘了一條腿還是瞎了一隻眼,趕快答應下來嫁出去吧。反正你不是很想要男人嘛!老姑婆不是都是心理變態嗎,難道你的心理變態就是很缺男人?想要男人想得連臉都不要了?」

「你——」那個何教授的表妹被他的話氣哭了,哭着跑出餐廳。

「藤帆……」蘇文無奈地嘆氣。

藤帆轉過頭來,眼眶紅紅的,眼裏全是血絲,他抓住蘇文的衣領,「老師你不想要我了嗎?你是不是覺得啊啊果然,跟我在一起很糟糕?是啊是啊,老師你是有頭有臉的人,有名望,是堂堂大學教授,跟我這種學生在一起很討厭吧,尤其我又是一個同性戀,這樣死纏着你讓你很困擾吧。老師你恨不得早點擺脫我吧?」

「藤帆你醉了……」蘇文道。

「你討厭我你就早點說嘛,為什麼還裝作一副根本就不討厭我的樣子?為什麼?騙人很好玩嗎?為什麼我生病還要跑過來照顧我?為什麼還要跟我一起去約會?為什麼裝作很溫柔的樣子!都是騙人的嗎?難道老師你不知道你的那些做法很容易讓人誤解的嗎?」藤帆有點醉,頭搖搖晃晃的,他一把揮去蘇文伸過來要扶住他的手,「啪」的好大一聲,「怪不得啊!一直都不要跟我做!說什麼很晚了,說什麼還有課!全部都是借口!全部都是騙人的借口!老師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做吧!我碰觸你,讓你覺得很噁心吧!怪不得那天晚上你臉色鐵青!是因為覺得噁心吧!看到我喜歡你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騙我這種學生你很快樂嗎?你很高興嗎?你很開心嗎?」藤帆突然捂住眼睛,他的眼淚流了出來。真丟臉!真可笑!明明這個男人一點都不帥!一點都不吸引人!這種姿色的男人,他藤帆想要的話,一大把都會等在門口,每一個都會很樂意跟他做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想到他不要他了,心裏就那麼的難受?難受得眼眶紅紅。藤帆的手在眼睛上亂抹,那手原來抓了香辣蟹,一抹上去更是嚴重,眼睛鼻子全是紅通通一片,有些亂七八糟。

「藤帆,去洗手間洗把臉吧……」蘇文拿起桌上的餐巾紙遞給藤帆,卻被藤帆打掉。

藤帆胡亂地抹眼淚,「你想支開我吧,我在這兒是不是讓老師你感到很丟臉?你是不是想讓我去洗手間,然後趁著這個機會逃掉?我不要!我偏不讓你如願——」

「藤帆你喝醉了。」蘇文嘆息著扶起他,「那我去洗手間,你要不要跟?」

「噢。」藤帆望了他一眼,把眼淚亂抹掉,站起來乖乖地跟着蘇文到洗手間,他還在執拗地叫着,「你別想逃開!不管你跑到哪兒去我都會跟着你的,都會纏着你的!你別想拋棄我!」

男士專用洗手間很大,很乾凈,很寬敞,蘇文從衣兜里掏出手帕,弄濕,給藤帆擦臉,擦完臉手帕壓在哭得亂七八糟的藤帆的紅通通的鼻子下,「擤鼻涕。」

藤帆合作地哼一哼。

蘇文把手帕放到水下洗。

藤帆站在一旁,望着鏡子裏的兩個人。蘇文低着頭在洗手帕,藤帆很高,他比蘇文高出一個頭,再低下頭來看蘇文。蘇文的頭髮有點長長了,看起來就讓人很想摸上去,藤帆怔怔地看着他。

蘇文洗完手帕擰乾,裝進一個袋子裏往內走。

「老師!」藤帆緊張地叫住他,「你要走?」

蘇文道,「我想上廁所。」其實蘇文並不想,他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而藤帆剛才在一旁哭,讓他腦中亂糟糟的,根本就靜不下心來。

要跟藤帆分開……雖然一想到這個就感到心像是被割了一刀一樣的痛苦……可是……那是一定要的——不是因為自己的什麼名望啊什麼的,只是因為——自己根本就配不上藤帆!

光是他自己三十五歲了,已經是個快要接近四十歲的老男人了,而藤帆才十九歲,人生才剛開始,愛情也才剛開始,他就已經配不上藤帆了。

更加不要說,他還做過那麼罪惡的事情……

藤帆越是依賴他,他的負罪感就越是重,說他懦弱也好,說他沒用也好,既然他沒有膽子沒有勇氣把事情說出口,那他只有遠離藤帆,避開他——

因為接近他,根本就是該千刀萬剮——

紫藤花的種子是有毒的,而在蘇文的感覺里,藤帆就是毒,最讓人墮入輪迴萬劫不復的那種,而就是萬劫不復,他也覺得這是老天爺可憐他,恩典他了……

這樣的他,怎麼可以跟這麼藤帆在一起?

他是這樣的美好的……

蘇文要關上單人間厠所的門,而藤帆卻跟着擠進來,「幹什麼——」蘇文道,小小的單人間擠進兩個人,顯得非常的擁擠。

藤帆的眼睛還是紅紅的,「老師你想逃避我是不是?」

「藤帆……」蘇文嘆息,「老師只是想上廁所。」

「騙人!」藤帆一把抓住他,他的動作是那樣的粗魯,手勁是那樣的大,以至於蘇文覺得藤帆似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了,「小便池在外面,老師你明明不用進這裏的!你想逃避我!想騙我是不是?因為你想拋棄我了!」

「藤帆!」蘇文被藤帆壓到牆上,他不得不抬起頭望着這個年輕人,藤帆很高,高得讓蘇文一定要用仰視的才能看着他的眼跟他說話,「聽我說……」

「我不要聽你說!我才不要聽你說什麼!」藤帆抓起蘇文的襯衫胡亂地擦擦又流出來的淚,擦得臉都紅紅的,藤帆的話里似乎帶着紅酒的香氣,那氣息香醇得讓蘇文也覺得似乎有些要醉了,「老師說出來的一定是要拋棄我的話的!我知道!是那個什麼何的教授說的吧!他說什麼老師你跟我都不適合之類的話吧,所以老師你就被他說動了,想着哎呀是啊是啊,覺得我很討厭了吧,所以想拋棄我了吧。」藤帆惡狠狠地逼近他,「老師你想都不要想!」

被那惡狠狠的像狼一樣的眼睛一瞪,蘇文忽然間說不出話來。以往澄澈的總是透露著快樂的,像是極佳的水晶一般的眼眸在此刻顯得那樣的恐怖,兇惡,藤帆的臉有些猙獰,藤帆壓着他的力量太大,藤帆抓着他抓得太緊,這一切力量的差距都讓蘇文恐懼起來,而越恐懼,被藤帆抓住的手腕就越感覺到了疼痛入骨,「藤帆!你放開我!」

「不放!死都不要放!」藤帆更緊地把蘇文的手抓住,身體壓過來,大腿頂開蘇文的膝蓋,「死都不要放開!老師你不要再想拋開我了!」藤帆情緒激動,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說了一個「再」字,而正處於恐懼慌亂的蘇文也要根本沒有注意到。

在藤帆的感覺中,蘇文已經跟那個很小的時候拋棄他的男人重疊起來了。

藤帆狠狠地咬住蘇文的脖子,狠狠地咬他的肩膀,粗魯地要脫掉他的衣服,「老師我要強暴你!你不要想逃開我!不要想着拋棄我!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就是死也都要纏着你!」

「不——不要——」藤帆的話鋪天蓋地的,惡狠狠的,那話語如同詛咒一般朝着蘇文張牙舞爪地撲過來,蘇文覺得空氣中似乎長出了陰暗的獠牙,沖着他過來,像是要把他吞噬下去一樣,紫藤花的香濃的味道瀰漫開來。

那花香中,結出的果實,是有毒的——

「不要藤帆——藤帆你喝醉了——放開我——快放開我!!」蘇文的衣服被粗魯地扯下……

藤帆怔怔地望着這張臉,這張讓他心動的臉!半晌,他悶聲悶氣道,「那就去你家!現在就去!」

藤帆拉着蘇文就往外走。

「不——不要……」蘇文狼狽不堪,「……讓我整理……」他這種樣子出去根本就見不得人,然而藤帆一點時間都沒有給他,一把拖着他就出門,蘇文根本不知道看到他的人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說,而他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因為藤帆一把抓着他就扔上他的車子。

「哪裏?」藤帆陰沉着臉問。

「……不要……」蘇文虛弱地乞求。

「哪裏?」藤帆發動車子,藤帆的車子是他自己改裝過的法拉利,車速一下子飆到280公里。「……崇明路803號三幢402……」蘇文無奈道,「藤帆……你冷靜點……」

車速呼啦飆到310公里。

***

蘇文臉色一下子煞白。

蘇文在車上暈得吐了好幾次。

吃下去的蕃茄醬吐出來紅紅的,有些嚇人,在那一刻,蘇文恨不得他吐出來的是血,可以早早死去。他這種人,他這種人早點死掉算了,蘇文望着車門,現在車速那麼快,只要打開車門——

只要一打開車門——跳下去的話,就可以死掉吧——

蘇文的手顫抖地伸出去——「啪——」的一聲,藤帆的手伸過來打掉他,「你想幹什麼?!」藤帆一下子踩住剎車,因為踩得那麼猛,兩人的安全帶都沒有系好,兩人的頭都往前撞,蘇文頭暈眼花,藤帆惡狠狠地瞪着他,「老師你別想死!你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惡狠狠地撂下話,藤帆繼續開車,繼續狂飆310公里。

藤帆下車,拖着虛弱的臉色蒼白的蘇文進電梯,在門口,藤帆向他伸出手來,「鑰匙!」

蘇文垂死掙扎,「……不要……藤帆你聽我說……」

「鑰匙!」

「不行的……藤帆……」

藤帆怒喝一聲,「不給我就在這裏做!」那聲音吼得超響的,讓蘇文全身顫慄了一下。

藤帆一把把蘇文壓在門上,手一下子就去抓蘇文的那兒,「別——」蘇文叫道,「別在這裏——」

死也不要在這種地方——

「那就快點把鑰匙給我!」藤帆瞪他。

蘇文把手伸進衣袋,然而越是緊張,就越是摸不出來。藤帆不耐煩,一下子把他的手拔出來,大手伸進去就在蘇文的褲兜里亂摸,一把抓起鑰匙,開門。

門一開,幾乎是同時,蘇文就被壓在門上,後腦狠狠地撞到門板,藤帆一下子把他按在門背上,門鎖「咔啦——」一聲就鎖上了,那聲音讓蘇文全身都毛骨悚然,藤帆狠狠地吻上去,迫不及待的,喘息著,舌尖與舌尖交纏,深深地吮吸著,濕滑的舌頭在口腔里翻攪的聲音似乎是那麼的響,潮濕的令人羞恥的聲音傳到耳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望的沮喪。

沒有資格……他沒有資格被這個十九歲的少年如此的喜歡……

全身都在戰慄著,一想到這裏……絕望與悲哀就讓自己的全身變得冰冷……

藤帆的手伸進蘇文的股間,隔着布料揉搓著,蘇文苦悶地急促地喘息著,用力搖頭,「不要……不要在這裏做……床……至少也要床上……」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這個罪惡的人吧……

蘇文的臉因羞恥與痛苦而變形,一直以來,蘇文都堅信,這世界上的一切因緣際會都如同紫藤花一般,只要種下了一顆種子,總有一天,它會緊緊地纏繞上來,狠狠地與你糾纏。種子……十六年前的種子……有毒的種子……而現在……現在的他就是這樣的……無處可逃了……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藤帆的動作就全部停下來了。蘇文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藤帆已經凝視他好長時間了。那麼黑那麼深邃的眸子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那如黑瞿岩般的黑瞳是里散著的光是那樣的憂鬱的冷暗的而又帶着絕望的溫柔,那眸光令蘇文的心一下子像是停止了跳動一樣。

藤帆的眼裏……藤帆的瞳孔里……滿滿的全是他……如水一樣的眼眸里……全部都是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蘇文的怔怔的看着,有幾份失魂落魄又有幾份驚嚇過度的樣子讓藤帆聳聳肩,嘆了一口氣,放開他,「一看到老師露出這種像要被人強暴的表情來,就覺得很沒勁呢。」藤帆道。

放……終於放開他了嗎……

緊緊壓在手腕、大腿的力量一下子消失掉,原來硬箍住身體的力量也已經沒有了,蘇文大大地松下一口氣,然而馬上的,冰冷的空氣竄上來,鑽進凌亂的衣服里,肌膚一碰觸到冰冷的空氣,不由的就因為寒冷而起了雞皮疙瘩,蘇文不自覺地雙手環胸。

好冷……

好冷啊……離開藤帆懷抱的身體……冷得像是被冰凍了一般……藤帆要離開他了嗎……終於……不要他了嗎……

藤帆在蘇文的房間里亂走,大踏步地走進去,「很乾凈嘛!」藤帆大聲說道,帶點惡意的聲音,「乾淨得像是女人住的房間嘛!」

蘇文全身還在哆嗦,好冷!好冷啊……從心底里湧出來的冷……五臟六腑都像是剛從冰箱裏撈出來一樣……好冷……誰來救救他……

藤帆在蘇文的卧室里亂翻亂瞧,「臭襪子呢?老師說的床底下的臭襪子呢?哪有!就說老師你有潔癖嘛!還不承認——」

藤帆的聲音一下子停下來,他摸到一本書,一本不該在這個整潔的嚴肅房中出現的書。

「嘖,老師——」藤帆走出卧室,斜斜地倚在卧室門口,一隻手的食指與中指夾着那本漫畫書,藤帆的腿很直,伸得很長,藤帆在笑,邪氣地笑,他出口諷刺道,「瞧瞧,瞧瞧我找到了什麼好東西,老師,你居然看的是這種書——」

蘇文抬起頭來,唇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部失去。

「很勁暴嘛……」藤帆翻開書頁,「比我看的還勁暴嘛……嘖嘖嘖,看啊看啊,多麼可愛的小孩子啊!多麼邪惡的中年人啊!哭得多凄慘的小孩子啊!多可愛啊多讓人興奮啊這畫面!」

「……不……」蘇文虛弱地發出呻吟,「……不要說下去……」

終於……他要對他感到嫌惡的了嗎?知道他喜歡的老師會是這樣的一種人,藤帆……對他感覺到厭惡了嗎……

無措與恐慌席捲了蘇文全身,力量像是一下子全部消失殆盡一樣,蘇文兩腿一點氣力都沒有,他沿着門背緩緩地滑下來,一切都完了……

蘇文苦惱得眼睛裏熱熱的,一切……終於都要完結了嗎……

藤帆……終於要離開他了……終於要對他厭惡了……他終於……要被宣判定罪了嗎……

那樣的一本書,在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他的房間里,那一天從藤帆的住處回來的路上,發現離藤帆住的地方不遠處拐角有個小書店,因為看到書店門口擺的書好像就是跟藤帆房裏的差不多,蘇文當時有些好奇地進去。鬼迷心竅般的,翻開的第一本書就是它。那店主在一旁不斷地介紹道,「這一本很好看的,畫風很不錯的,小孩子畫的很可愛的,好多人都買這一本噢。你也買下吧。」最後蘇文幾乎是有些狼狽地立刻掏錢抓起這本書逃出那個書店。

當時這樣的書放在包里的時候,就覺得這本書就像是火種一樣……會灼灼地燃燒着……

藤帆走到蘇文跟前,蹲下身來抓起他的下巴,蘇文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被抽掉全身的筋骨一般,「老師,」藤帆慢吞吞的,陰險地道,「這樣的你,還想抱女人嗎?還想跟女人做愛嗎?你還能跟女人做愛嗎?老師,你覺得像你這樣的人,除了我,你還能跟誰做?」

蘇文嘴唇蠕動了一下,他的聲音像是哭出來一樣,輕得幾乎聽不清。藤帆把他的耳朵貼到蘇文的嘴邊的時候才聽到他的話「……饒了我……求求你饒過我……」

「真可憐……」藤帆把蘇文拉起來,蘇文連站都站不住,藤帆緊緊地拉住他,盯着蘇文的臉好長一會兒,藤帆突然吃吃地笑起來,「老男人,真可憐。」

蘇文的嘴唇還在蠕動,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蘇文的眼睛空洞洞的,望向空氣中虛無之處。

「饒了我……求求你饒過我……」

「好可憐呢老師……」藤帆摸著蘇文失魂落魄的臉,那臉像是沒有生氣一樣,手指摸上蘇文的唇,那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蘇文就像是破了個洞的布袋娃娃,裏面填充的東西全部漏掉了,蘇文搖搖晃晃連支撐住他自己的力量都沒有,藤帆不由得有些心疼,「老師真可憐……這麼一點點小事被人發現就嚇得半死了呢……安啦,不要怕啦!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啦!」藤帆安慰他,「就像我不喜歡肌肉發達的男人一樣,老師也有喜歡的類型跟不喜歡的類型嘛。這很正常的,不用害怕啦!」

蘇文仍在喃喃:「饒了我……求求你饒過我……」他目光煥散,一點神彩都沒有。

藤帆定定地盯着他,輕輕地撫摸著蘇文的臉,「好可憐……」他把唇覆上蘇文的冰冷的唇,「老師你好可憐呢……不要怕……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不用害怕的……除了我,沒有人會發現的……」他喃喃地吻上蘇文的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唇,「……只要老師你不要拋棄我……我就不會跟人說的……沒有人會發現的……只要你不要拋棄掉我……」

唇跟唇貼在一起的時候,是一種暖意,唇舌之間的糾纏,帶着一種宿命的意味,輪迴之中不可逃避,蘇文的全身在顫抖著,躲避著,連一點點的勇氣都沒有了,全身最後的力量都被打擊殆盡了,而藤帆的吻卻是霸道的,不論蘇文多麼的畏縮,都死死地糾纏着他,強硬地勾動他的嘴舌,不論是輕柔地互咬也好,緊緊的貪婪的吸吮也好,潮濕的聲音讓人感覺到了罪孽的味道,蘇文的嘴裏滿是苦澀的滋味。

這就是命運嗎?沿着這條脈絡一步步走下去,卻發現是個所有的結果都是最初的原因的重現,重複著,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

想逃……想要逃出這要窒息的擁抱……這樣的空間……他不要!會被推下地獄的……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後果,蘇文的全身都不停地顫抖起來,在藤帆懷裏的身體也無比的僵硬,在激烈地撥弄著口腔的舌尖顯然是帶了怒氣,狠狠地吸吮住他,讓他無法呼吸。

緊緊的,緊緊地抓住他的身體的手是充滿力量的,十九歲的少年的身體,肌肉正在發育成熟,緊繃的肌肉線條帶着優雅的柔韌與剛健的感覺。

「……別想拋棄我……」

像是豈求一樣的聲音,在潮濕的吻之間發出來,藤帆的唇稍稍離開蘇文,抓住他的下顎,緊緊地盯着他,那目光就好像他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救贖,眼眸中痛苦、掙扎的、無奈的、激動的、類似於一種要瘋狂一樣的情緒讓蘇文感到他要被這雙眼眸吸進去了,要被吸進深不可見底的地獄了……

「……不要……」扭動向軀體,想從這個年輕的男人臂中逃脫,不斷掙扎著,然而輕易的就被那雙手擺平,蘇文的臉因痛苦的意識而扭曲。

藤帆的手伸進他的襯衫,撫弄着他的冰冷的、僵硬的身體,這具從未接受過如此撫觸的身體戰慄著、驚恐著、駭怕著,屈辱與難以忍受的羞恥感覺湧上來,「……住手……!」

「我不會停的!我不會停止的老師……不要再這樣看着我……不要再叫我……」年輕的聲音喃喃,那聲音中也飽含着痛苦,「……老師……我愛你——我愛你啊老師……不要拋棄我……不要再一次拋棄我……」

一個人,一個人渴望着愛太久了……這繁華的燈紅酒綠的世界裏,沒有我駐留的地方。太過敏感——在很小的時候心理就太過敏感的結果是一下子就好像把這個世界看透了一樣,透明的世界裏一切都懸浮着,虛假的,全是虛假的,浮在半空中的世界透明的就像是玩具一般,裏面的人向著他走過來,「藤帆!」「藤帆——」一個個叫着他的名字。

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討厭你!我恨你!

尖銳的女人的叫聲傳進耳膜,是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躺在搖籃里的瞳眸就讀出了這個女人的憤怒與瘋狂。身體是如此的敏感,以至於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憤怒的怨氣……

是的夫人,是的夫人,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小孩子的……溫潤的乳汁進入嘴裏的時候,聽到那個長相忠厚的奶媽在喃喃,語調里是不解與困惑,這個小孩子的眼睛……為什麼那麼的大……那麼的亮……像是會看懂人的靈魂一樣……

想討好……抬起頭來……卻聽到人的尖叫聲,那麼的可怕!別過來!好可怕的眼睛!……嬰孩的哭聲在地上震動了這久遠的空氣……

那個女人在喃喃,眼神空洞地……藤帆我喜歡你……我怎麼可不能喜歡自己的孩子呢……然而那話語也只是不斷地強調的,像是要催眠自己一般……晶亮的瞳眸之中的光卻早已經黯淡了下去……

「……不要拋下我……老師——不要拋下我……」

乳尖被抓住摩擦似地揉搓,痛楚的感覺傳到腦底的神經,於是便產生了一種像是麻痹一樣的快感,一下子如波濤一般地蔓延到了全身,不——不——!

藤帆的話語就如同最毒的咒語一樣,狠狠地束縛了他的全身,紫藤花緊緊地纏繞上來,纖細然而卻充滿著奇異的力量的莖捲曲著,緊緊地吸住他的全身,忍受不住——忍受不住地大叫、瘋狂喘息,然而全身都像是被剪不斷的網纏繞住一樣,不斷掙扎,不斷逃脫,卻不斷地被拉回來不斷地糾纏住……

——保險套呢?保險套呢?怎麼又找不着了!不能再不小心了——

都是你!如果不是上次不小心,也不會生下那樣麻煩的東西——

你自己還不是說你是在安全期!什麼安全期!你以為發生那種事是我想要的嗎?我那麼忙,做愛都忙不過來了,哪有時間照顧——

好啊!做愛都沒時間嗎?那你來幹什麼?滾——你滾啊——滾去你的情婦那邊啊——

你以為我忙的是什麼?我做牛做馬為的是什麼?我真恨不得當初沒有入贅你們藤家!除了錢,你們什麼都不是!

那你滾啊——滾——

好!我滾,我這就滾——你這種大小姐令人作嘔!如果不是為了少奮鬥幾年!你以為我會娶你這種女人嗎?笑死人了——

花瓶砸在門背上的聲音令人驚恐,那門上傳來一陣的震動,那震動也同樣地傳到了手上。當三歲的小男孩回過頭的時候,發現他的奶娘正驚恐地站在遠處,盯着他,「夫人——夫人!」受不了那雙澄澈的眸子的凝視,三十七歲的純樸的奶娘尖叫起來,「夫人!少爺聽到了——少爺都在聽啊——」

「鬼叫個什麼!」衝出來的女人對着奶娘劈頭就是一個耳光,「亂叫什麼!才三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聽得懂!又不是妖怪!」

小男孩的頭已經低了下去,眼眸里的光已經刻意地黯淡了下去。

而女人卻一把抓住他的臉,下巴被抓得好痛——「你聽得懂嗎?你聽不懂是不是?」披頭散髮的女人盯着他,小男孩閉上眼,然而女人不要,去抓他的眼皮,「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你跟你那個該死的老爸一樣,都看不起我是不是——我除了錢,我除了錢,我一無所有是不是——」

忍受不了這個女人尖銳的指甲拉扯着眼皮,小男孩瞬間睜開了眼,已經是十分刻意地在掩藏了,已經是很短之間就又閉上眼了,然而那眸中的光還是令那女人駭到了,女人尖叫起來,一把揮開他,他的頭撞到了牆壁,「啊——把他帶走!把他送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他——」

「我愛你……我好愛你……老師……你是我的……不要想拋棄我……」在高潮來臨的那一刻,十九歲的少年緊緊地抱住這具冰冷的全是虛汗的身體,吐出像是企求一般的話語。

求你……求求你……愛我……

因為我是如此卑微的……乞求着你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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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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