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瓊安

Chapter2 瓊安

「這麼說?我父親要娶一個比我還小的女孩做老婆?」瓊安.卡佩特公主『啪』地把手裡盛滿葡萄酒的酒杯擲向正在她面前發抖的信使。信使頭一偏,酒杯砸空了,在石頭地面上摔得粉碎。裡面猩紅的酒液濺在地上,宛如凝血。

信使是個十六歲的男孩,有著一頭枯草般的黃頭髮,下巴上的毛髮只是細細幾根,尖細的臉孔上嵌了一雙淚汪汪的小眼睛。他早已說不出話來,木魚般地杵在那裡,亦不敢再移動半分。

「婊子!婊子!」瓊安厲聲吼叫,把那封還沒有拆開的信撕了個粉碎,站在桌子另一邊的幾名侍女立刻退到了邊門旁,隨時準備離開。「你說!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攛掇著我父親再娶!」聲音之大,連門外狗舍里的狗都被驚動了,兇狠地吠叫起來。

「我……你……嗯……嗯……是卡特公爵,代倫城的卡特.內維爾公爵。」男孩勉強擠出這幾個詞的時候近乎虛脫。原來是他?難怪如此迅速。我父親的財政大臣不僅盯緊了他的錢袋子,還盯緊了他的私生活。真是憂君憂民啊!

「還有呢?你離開的時候我父親的表情是什麼樣的?」瓊安的臉在議事廳搖擺不定的燭火下忽明忽暗,加上她兇狠的表情,像極了外面滴水檐上的石像鬼。

「我……我我……我……」小信使幾乎不知道話該怎麼說了,「公主殿下,您就饒了我吧!」

饒了你?饒了你我還是被父親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如果你不想說,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叫你再也說不了。」瓊安壓低了聲音,大廳里的火苗忽地黯淡下來,無數的影子在牆壁上晃動。

信使開始絕望地抽泣。

孬種!瓊安望著他的鼻涕也拖出來了,厭惡地一甩手。「好了,滾出去!不要讓我見到你!」不到一秒鐘,男孩就從議事廳里消失了。

又來了一個!上一個死了還不到三個月,你就這麼著急,父親?難道你的那些情婦都生瘡了?啪啦!瓊安一腳踩進了打翻的酒水裡,紅酒濺上了她華麗的象牙色金邊絲裙。

「侍女呢?都死到哪裡去了!」

幾個抖索的身影從邊門那裡閃來。「公……公主……」

連你們也是如此勢利。認為我失寵了,被丟在這鬼地方腐爛?「我應該每人賞你們一百鞭子,這樣你們才知道什麼叫做盡心儘力!來人。」瓊安喝道,門外的衛士應聲而至。「把她們給我拖出去,每人一百皮鞭!」

侍女們開始哭叫。

「怎麼了?是誰惹我們的公主生氣了?」聲音從二樓樓梯口傳來。議事廳里頓時鴉雀無聲,侍女們連聲大氣都不敢出。瓊安一愣,也呆立在原地。

是誰去告的密?瓊安越想越惱火,她用眼睛環顧四周,沒有,什麼也沒有,只有燭光搖曳,將那些可怖的影子放大。

「瓊安,你應該注意禮貌,你是公主,是貴婦人們的表率。」說話聲伴隨著樓梯的吱嘎聲響動,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從樓梯上緩慢踱步下來。她穿著一身黑色的禮服,胸前綴著無數顆細小的珍珠,好似斑斑淚跡。額頭上佩戴著公主女王才有的金冕,巨大的藍寶石嵌在冠冕正中。布滿皺紋的臉頰上一雙眼睛如山鷹般銳利,枯瘦的雙手戴滿了戒指,中間的一個上面鑲了個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她矮小而乾瘦,和外面山林里的貓頭鷹十分相像。

真是大麻煩!瓊安畏懼地咕噥了一聲。「晚上好,埃莉諾姨媽。」究竟是那個混賬,找出來一定要絞死他。她兇狠地盯著侍女們,叫她們幾個的身影又矮小了一圈。

「埃……埃莉諾姨媽,沒什麼的……我……我正和父親的使者說話……」瓊安一邊搪塞,一邊悄悄地往偏門那兒溜,準備逃出議事廳。

「站住!到哪兒去?」埃莉諾夫人已經下了樓梯,寬大的衣裙在她身後盪開,每走一步都湧起一個大浪。門近在咫尺,瓊安卻不得不停下腳步。「回來,我有話要說!」那聲音彷彿是塊磁鐵,吸引著瓊安的腳步子往回頭走。「想去幹什麼?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嗎?」

「姨媽——」瓊安拖長了調子轉過身。老婦人已經走到長桌邊,彎腰從地上拾起摔得粉碎的酒杯殘片,丟到木桌上。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你父親面前應該表現出應有的順服,不要讓他對你發怒!你應該學一學怎樣做一個乖巧的女兒。」火焰噼啪爆鳴,投射出許多猩紅暗淡的光。埃莉諾夫人在其中的一張橡木椅子上坐下來,蓬鬆的裙服蓋滿一塊十尺見方的地面。

「可我父親要結婚了!」瓊安尖叫著爭辯。

「閉嘴!你父親是國王。就算是個草民,結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輪不到你來干涉!」老婦人乾咳兩聲,雙眼並沒有盯著瓊安。「娜麗,給我倒杯水來。這陣子怎麼回事,總是口渴。」

四名瑟瑟發抖的侍女中,一個扎著紅色絲巾的女孩飛也似地跑出去。這個時候,外面剛下過雪的庭院也比這燃著爐火的大廳來的溫暖。

「可是……可是……」瓊安極力尋找著理由來爭辯,「那女人很年輕,他們會……他們會生下兒子。到時候我就真的成了棄民了。那男孩會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太子,由他的母親輔佐,我會連個子兒也撈不到。好一點外嫁他國,或者隨便給父親嫁個哪個封臣……」

「可你起碼能保得住腦袋!」埃莉諾夫人粗暴地打斷她的講話,「你忘記了你是怎麼來這裡的了?看來你父親得讓你在這裡多反省些時日。」

那個婊子!瓊安覺得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作響。終有一天,我要把她的腦袋插在城樓上,讓她的那條毒舌喂烏鴉。

「一個賣笑出生的妓女都能把你這麼個公主趕來這裡反省。要知道,你現在無異於流放!」侍女已經到來了一杯水,把它遞給老婦人,然後像個影子退到一旁。埃莉諾夫人喝了一口,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記住,他是你的父親。亦是你的君主。如果你不想在這個小地方待下去,就得管好你的嘴巴。你父親現在已經對你不滿,不要讓他動了另立他人的心思。」

我現在如履薄冰,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誰都可以來教訓我!誰都是***大話連篇,其實一點用都沒有的吹牛大王。漸漸地,瓊安的眼神散開了,她想象著自己頭戴王冠,站在贊布拉城樓上接受朝拜的景象。埃莉諾夫人似乎變成了一個虛幻的影子,她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清。

「看著我!」老婦人惱怒地大喝一聲,瓊安一個激靈,她覺得自己從城樓上摔了下來,夢碎了。

良久的沉默,誰也無意開口。空餘火爐里柴薪的爆裂聲。

瓊安低著頭,她不敢看著姨媽的眼睛,那雙眼睛太像貓頭鷹。而它們是引導亡魂的鳥兒,光聽見叫聲就夠瘮人的。何況現在又下雪了,才九月多一點就下雪,山谷里冷得像座冰窖。

她是六個月前被父親送來這個位於北方邊境,偏僻荒涼的小獵宮的。給御前會議的理由是作風不正,和一個貴族子弟勾勾搭搭。其實是因為她干涉父親和一個情婦往來。那個情婦是一位侯爵夫人,盛傳她出生風塵,是個迷惑男人的好手,憑著高明的床上功夫嫁給了行將就木的安諾侯爵。婚後四個月,老侯爵就一命嗚呼,這個女人理所當然成了侯爵夫人,繼承所有財產領地,出入於宮廷,也纏上了她的父親。

瓊安認定她會在烏萊雅王后掉腦袋后戴上后冠,所以先發制人,秘密給光明教會的教宗寫了一封信,希望教會出面阻止這樁可恥的婚姻。不想走漏了風聲,書信被扣,國王一怒之下絞死了送信人,掛在城牆之上,緊挨著一個星期前被砍頭的『后黨』沃里伯爵一家。她自己也被打發到這裡來反省。值得慶幸的是,那個女人因此而失寵了,國王再也不想見她,也不准她進宮。

至少我還沒有輸得徹底。瓊安透過狹長的窗戶向外望,又開始下雪了。

這座小獵宮位於大山的環抱之中,僻靜優雅,風景迷人,四周連綿的群山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橡樹,楓樹,樺樹和櫟樹。在不同的季節中,這些樹木的葉子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絢麗色彩,形成了一幅幅天然的織錦地毯,披滿整個山頭。

在這些山林里騎馬打獵,放鬆心情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對於瓊安這樣,離不開政治與宮廷的人來說,呆在這兒與呆在贊布拉城最深,最黑的地牢里沒什麼區別。

獵宮地方不大,僅由主堡,山鷹堡和樹塔組成,巨大的花崗岩築成了堡壘的基座,讓它在地面上生生拔高了十尺。上面再由麻岩,礫岩交疊壘成。牆壁仿若從頑石中生長出來一般。這雖然看上去不太美觀,但是住在裡面很是舒服。不遠處的溫泉水由地下甬道引至城堡下方,讓整個建築都沉靜在天然的地心暖流中,即便外面風雪交加,這裡始終溫暖如春,可以不穿毛皮或者夾棉的斗篷行走,女士們也可以盡其所好地穿著輕柔的絲衣和薄紗。

瓊安的房間在主堡三樓的南面,有一個寬敞的大陽台和一個國內很少見到的溫泉洗浴池。瓊安非常喜歡這個浴池,尤其是在心情煩悶的時候,洗浴能讓她想起南方瓦斯曼溫柔的海灘,明麗的陽光。她覺得這是最好的放鬆心情的方法。

但是今天,她連洗浴的心情都沒有。

「有些事情不合適在這裡談。」埃莉諾夫人攏起裙子站起身,「我看,你得上樓去冷靜冷靜,最好洗一洗。同時也洗洗你的腦子。免得那上面也積滿了塵垢,變得遲鈍!」

洗澡?她現在竟然要我洗澡?狼都進家門了,她還有閑心叫我洗澡?「對不起姨媽!沒有什麼水能洗去我心中的不滿!」瓊安握起拳頭捶在桌子上。老婦人霍地轉過身,斜著眼睛盯著她,那樣子尤像一隻正要撲向獵物的貓頭鷹。

我不能認輸,我認輸了一切就完了!決不能低頭!

「貝莉!亞娜!娜麗!威特!過來!」埃莉諾夫人高聲喝道,她年紀一把,嗓門卻像個傳令官。三名侍女,一名侍從應聲而至。「把你們的公主帶回樓上去!她已經醉得和下賤的市井潑婦別無二致了!」

侍從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後在老婦人眼神的脅迫下一擁而上,大廳里頓時充滿了瓊安的咆哮聲。「滾開!別碰我!你們這些奴才!我要……我要把你們統統弔死!統統弔死!」她一邊跺腳,一邊極力扭動身軀。想要掙脫開侍女抓住她的手。

「閉嘴!你這蠢貨!」埃莉諾夫人搶步過來,推開侍女亞娜,一巴掌抽在瓊安臉上。

啊?

大廳里立刻安靜下來,瓊安也不鬧了,臉上紅了一大塊。老婦人出手並不重,但瓊安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直響,心也七上八下的。

「上去!」

侍女們拖拉著被打懵了的公主去她的房間,埃莉諾夫人緊跟其後。

樓梯在她們腳下『嘎嘎』直響。聽見議事廳里的動靜,不少幹活的僕役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伸長脖子朝這邊觀望。「看什麼?還不快去干自己的活?」埃莉諾夫人突然停下,大聲喝道,僕役們抬起的頭又低下了。

「進去。」老婦人擰著瓊安的胳膊往裡一推,然後轉身沖著幾個侍從說道:「今天的事誰也不許透漏出去半個字。如果他還想留著他的那個腦袋和那根舌頭說話的話!」她聲音不高,但可以看出來起效果了,侍從們的眼中閃出難易名狀的畏懼之色。

『砰!』地一聲,她進去后隨手帶上了門。

「你今天鬧夠了!」老婦人摘下頭上的金冠,丟在梳妝台上,抖落開銀絲夾雜的棕發。「這玩意兒真不舒服,可還是要戴。你不也是嗎?不論多不舒服,你現在都得忍。要是叫哪個饒舌的去你父親面前告一狀,添油加醋地說上一番。恐怕在這裡再呆上十個月就是輕的了,重一點一輩子都別想回宮。或者,叛國罪!你今天的行為夠得上叛國罪了。到時候就只能是你的腦袋回贊布拉城,掛在城牆上了!」

瓊安聽著她說話,心情依舊難平。「忍……忍,我們除了忍就無事可干?」她攤開雙手,「等著別人上門,打落我們的牙齒?等那個女人生下兒子,一切就都晚了。女人們心腸都軟,可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們可以變得比母獅子更兇殘。」

埃莉諾夫人『咯咯』地笑起來。「看來你還沒蠢到讓我失望的地步,我那妹妹一直都不太聰明,而且又異想天開。」她完全不理會瓊安的表情,繼續往下說,「當然不會無事可干。唉!我又有些渴了,麻煩倒杯水給我。」

瓊安拿起桌上的銀杯,倒滿一杯溫泉水,遞給埃莉諾夫人。如果我把這杯水潑到她臉上,會怎麼樣?她想象著那樣的場景,想沖著這老太婆吐口水。然而,她平靜下來,想聽聽她的那個「不會無事可干」。

「說來聽聽?」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她不相信姨媽,任何人都不相信。埃莉諾姨媽精明了一輩子還是一個老寡婦。她做過一次大公妃,一次侯爵夫人。到頭來還不是像條老狗一樣蜷縮在自己的小空間里,縱然有錢,可能守得住多少年?照這樣子,她還不如我母親。

「你現在擔心的是那個女人很年輕,能生兒子?」

廢話!我剛才蹦了半天不就是為這個?老太婆就是啰嗦。「是的。她生了兒子,我在老爸眼裡就一文不值!」瓊安竭力讓自己表現得很有耐心。

埃莉諾夫人又笑起來,但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意,那是種陰冷的光,貓頭鷹眼睛的光,象徵著死亡。「結婚又怎麼樣?生兒子又怎麼樣?誰能保證,結婚就一定生兒子?生兒子就一定能長大成人,繼承王位?不——太多的如果了。等你父親老了,有些東西就由不得他了。」她在房間里轉了一圈,裙擺向著四周盪開,音調也加重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改變你父親對你的看法,讓他對你委以重任。我們還要得到那女人的繼承權,難道你不想得到勃瓦第公國那肥沃的土地,豐饒的海岸?我想你父親也是這個目的。所以,不要給他攪黃了。否則,那女人就算不生兒子,也是鐵定的王太后。」

原來姨媽是這個意思,看來我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的作為了。瓊安覺得自己舒心了不少,她踱到窗口,向外張望,雪下得很大,灰白的雪花在黑暗的夜空里彷彿許多細小的麻點。

「原諒我今天的失態,姨媽。」

老婦人冷笑一聲。「你要學的東西很多。首先,你得去請求父親的原諒,原諒你的冒失,准許你回宮。我扣下了那個使者,警告他不許出去亂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寫一封信,讓他帶回去。信上要表明你支持父親再婚,並且尊重他的新夫人是你的——」

「母親?」瓊安接過了姨媽的話,厭惡地皺起眉頭,「還要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然後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叫那個女人——母親?」天哪!她比我還小!

「正是。你是父親順服的女兒。他的希望就是你的希望。他的命令你要無條件遵從!」埃莉諾夫人又加上一句。

窗欞上的雪已經積成了一條白線。

「這——」瓊安望著姨媽,忍了半天還是說出口來,「我做不到!要我叫那個女人母親,我做不到!」她覺得這屋子裡太悶熱了,叫人渾身冒汗。

埃莉諾夫人的眼睛像把剃刀,不停地擦刮著她的內心。「做不到也得做,這是你的機會!也是你能保得住你的繼承權的手段。我想她一定不會喜歡你。你要做的,就是讓你父親知道,那女人是多麼仇恨他的親生孩子。他娶了她是個錯誤。你是怎麼擊敗烏萊雅那個賤貨的,就怎麼擊敗她!」

瓊安閉上了眼睛,她根本沒想過自己是怎麼熬過那段時日的。烏萊雅把她視作眼中釘,欲先除之而後快。對呀,那女人就是輸在太急切上了,我父親是個何等精明的角色,眼睛底下飛過一隻蒼蠅他都能辨出公母來。誰耍鬼花招他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因此而改變我的信念!也決不能叫那女人母親!

「姨媽,您的提議很好。但是,我只能叫她王后陛下。叫她母親——萬萬不能。」

埃莉諾夫人立刻站起身,離開的時候丟下一句話:「聽不聽由你,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位置的話!」

她幾乎跺著腳離開房間,關門的聲音大得嚇人。狗舍里的狗再次被驚動了,全體加入狂野的吠叫中,惹得附近的野狼也摻和進來,哀聲響遍整座山谷。

我該怎麼辦?瓊安跌坐在床上,太陽穴也不合時宜地疼痛起來。混蛋!她使勁地拉扯床墊。那床墊產自遙遠的西蘭多斯,是上等的羔羊毛,柔軟得像嬰兒的肌膚。但今天瓊安不僅覺得扎手,而且扎心,比荒野里的荊棘還要粗糙。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辦法才行。她拉響了床頭的鈴鐺,侍女貝莉很快就從隔壁趕過來。

「公主殿下,有什麼吩咐?」瘦弱的女孩很是害怕,不安地點著步子。

「走進一些,貝莉。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瓊安從桌上的首飾盒裡拿出一對珍珠耳環,塞進侍女手裡。

「不!不!公主,我不能要!」貝莉更害怕了,雙手齊搖。

「必須,這是命令。」瓊安沉下聲音,侍女默默地接過耳環,手臂仍然不住地發抖。「聽著,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回去裝扮一下,明天跟著廚房的老媽子一起出去。不要叫我姨媽認出來!」

「現在——」

她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羊皮紙,匆匆寫下這樣一行話:

致吉多港阿德沙文公爵,千萬不要讓天鵝渡河,鳳凰的女兒會給你加倍的報酬。

瓊安.卡佩特

她把這張紙塞進一個信封,滴上蠟,蓋上了卡佩特家族的鳳凰紋章。

「拿著。」她把信交給侍女,「交給吉多港的阿德沙文公爵。如果你被抓住,千萬不要讓這封信落到別人手裡,毀了它。」

侍女點點頭。

「去吧。」

瓊安目送侍女離開,然後關上門。我這樣做妥嗎?會不會叫人發現?她大聲嘆了一口氣,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希望你在途中死掉,女人,這樣我就不要花這麼多心思了。

她又拉了一次鈴鐺,這回是侍女麗娜匆忙進來。「公主?」

「麗娜,去!告訴我姨媽。還有那個信使。我同意去參加父親的婚禮。還有,去告訴宮殿總管,準備好出發的一切物資,明天我們就離開這鬼地方,回贊布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彷彿許多飄散的羽毛。夜空下的黑色山嶺漸漸泛起一層青白的冷光。下大一些吧!讓南方佬見識一下你的威力。瓊安突然打開窗戶,拉起窗帘,讓冷風猛地灌進房間。

現在不怎麼熱了,她抬手關上首飾盒。外面雪安靜地下個不停,一層層地披上山脊,披上樹梢。已經數十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瓊安把手伸出窗戶,望著那些飄落在手上的白絨花慢慢融化。明天又該是個好天了,她愉快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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